2018年9月13日,在中国工商银行武汉机场河支行门外,两个头发花白,穿着破旧却整洁的迷彩服的老人,互相搀扶着走进银行,随后两名中年男子紧跟在他们身后,而两位老人张口就要转账1000万。银行工作人员怕两位老人受骗,马上报了警。没过多久,一辆警车停在银行门口,几个身穿警服的男子疾步奔向银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这两个老人是谁?那两个中年男子又是谁?
原来,这两位老人都是抗美援朝的老兵。身材娇小,穿着朴素的阿婆叫马旭,一直待在她身边的老爷爷是她的丈夫颜学庸。整件事前因后果,要追溯到1933年。
1933年春,在黑龙江省木兰县建国乡建国村李国宝屯里,一个注定不平凡的女孩出生了,父亲给这个女孩取名为马旭。当时,时局动荡,日本已经完全占领了东北地区,并且在当地实行高强度的统治,不停地抢夺百姓粮田,搜刮民财,烧毁房屋。马旭一家人除了要躲避日本兵的烧杀抢掠,还要想办法得到粮食,养活一家人。
可命运并没有善待马旭一家人,马旭4岁那年,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撑起一片天的父亲,去世了,只剩下母亲一个人照顾马旭和弟弟。但是,马旭母亲并没有因为丈夫的去世而整日哭泣,她坚强地扛起家里的重担,自学认字说书,想尽办法让自己的子女活下去。她靠自学的说书技巧挣得生活费,辛苦地把马旭和弟弟养大,并将自己从书中得到的知识,用说书的形式教育马旭姐弟俩,教导她们好好做人。
母亲对马旭的影响是巨大的。由于母亲不放心把马旭姐弟俩独自放在家里,到外面说书的时候,总是带着年幼的马旭和尚在襁褓中的弟弟。马旭也喜欢听母亲说书,每当母亲说书时,她总也找到一个空地方,用手托着下巴,认真地去听母亲讲。母亲总爱讲杨家将、岳家将、小八义等英雄侠义的故事,每讲到高潮时,台下的听众都拍手叫好,马旭也跟着高喊:“好!”。而在马旭心中,花木兰替父从军、穆桂英挂帅出征、梁红玉擂鼓战金山等巾帼女英雄的故事,是最好的,也是最让人震撼的。这些故事感染了马旭幼小的心灵。“从军”二字自此就像一颗种子,深深扎根在她的心里。
1947年,抗日战争结束后不久,由于日本侵略者长时间的强暴统治,东北人民的生活十分贫困。马旭一家也十分拮据,甚至到了要沿街乞讨的地步。懂事的马旭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为家里挣口粮,14岁的她毫不犹豫地去到征兵处,报名参军。但对于从小目睹山河破碎的悲惨现实的马旭来说,参军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吃饱饭,也是为实现她年少时最大的梦想。
当时,军队中的医务人员很稀少,所以组织决定把她送入东北军政大学学习医护知识,打算培养她成为医务人员。后来,经过半年的学习,马旭正式成为了一名医务兵,投入实战。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然而在分配好工作后,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这让年仅14岁的马旭每天晚上都担惊受怕。有一天晚上,甚至把马旭吓得急忙从床上跳起,裹着被子急忙冲向门外,还惊动了辅导员。后来才知道,让马旭夜夜害怕的竟是,一副医学研究用的人体骷髅。这骷髅原来是上级特意送给新医务人员的礼物,一直被马旭放在床下,谁知道竟然吓到了自己。
从这件事上,马旭意识到,自己的胆子太小了,这无疑是她最大的短板,也是她成为军医的最大障碍。但是,一向倔强的她并没有低头放弃,她决定努力克服心理障碍,积极学习医护知识和技能,不断精进自己的医术。最后,经过她的不懈努力,她真的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外科医生。在战斗一线,军医大都是男人,女人大都是护士的地方,马旭作为一名军医的加入无疑是战士医护领域的一束温柔的光。
在马旭跟随军队期间,她用她的双手拯救了无数战士的生命,用她乐观开朗的精神感染了无数军民。她跟随着东北野战军转战多地,前前后后参加了好几场战役,其中包括,辽沈战役、平津战役、解放中南等重大战役。
在1950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马旭也没有退缩,她毅然决然地追随部队的步伐,跨过鸭绿江,进入朝鲜境内作战。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历史上,长达三年之久的抗美援朝是我军经历的最为惨烈的战争,为此,战士付出极大的代价,他们有的因为炮火而失去生命,有的留下终生残疾。
这时的马旭,已经是一位技法娴熟的医生,她以忘我的奉献精神、出色的外科技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战士们减轻痛苦,成为抗美援朝战场上最可爱的人之一。
6年间,她从最初的小姑娘在战火纷争的年代成长为一个立下赫赫战功的军人。为此,我国和朝鲜人民政府先后授予马旭“抗美援朝纪念章”、“保卫和平纪念章”、“三等功勋章”。
1954年,马旭从朝鲜回到祖国,她并没有就此停下脚步。作为优秀卫生员,她被保送到第一军医大学深造。随后,她又以全优的成绩被分配到原武汉军区总医院工作。这一年,刚满20岁的她,就已经获得了“一把刀”的美誉。相比那些20岁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她们或许正被父母呵护,或许正在感受爱情的甜蜜。而此刻的马旭,却是从枪林弹雨、鲜血淋漓的战场中坚强活下来的女战士,正准备着去迎接人生另一个转折。
在1961年,马旭被组织安排分配到空降兵部队,担任跳伞训练的卫勤保障。当时的空降兵部队,由于是重要且新建的军事突击力量,特别需要补充新鲜力量,投入建设。当时,马旭也并不了解空降。后来,她为了融入部队,向部队提出参加战士日常训练的申请,却被“无情”拒绝。
马旭不明所以,便去询问师长,才知道,空降兵训练中跳伞是必练项目,跳伞危险系数高,需要特殊技巧和严格的身材要求,女性不适合参与。可马旭不以为然,她坚定地对师长表明她的看法:“师长,作为一名军医,就应该和战士们一起。部队在哪里,军医就应该跟到哪里。这样,战士们只要有受伤、生病的,就可以第一时间医治,不会错过最佳治疗时间。不然的话,要我们军医干什么呢?”
师长听后,有些动容,但当他把视线放在马旭身上时,又摇了摇头,说:“你回去吧,你这真的不行。”马旭更疑惑了,她再三请求师长,但都没有得到批准。
后来,师长被她折腾烦了,把两个苹果塞到她手里,说:“小马啊,不是我不想让你参加训练,只是你太瘦小了,不安全。你还是先把身体养好了再来吧。”说完,就把楞在原地的马旭推了出去。
此时的马旭有点楞,由于小时候长时间的颠沛流离,营养不够,该长个的年纪没长,导致现在身高只有1米53,体重70斤,完全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的身材。她看了看自己,有点伤心,却依旧不甘心。“既然师长不让参加训练,那我就自己偷偷练。”自此,马旭下定决心,一定要练好跳伞,让师长知道,个子小也可以跳伞,女娃娃也可以跳伞。
半年多后,马旭专门在部队考核前,找到管理跳伞训练的副师长,请求参加考核。副师长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惊讶地说:“你真的要参加?”马旭略过副师长惊讶的表情,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副师长”。副师长却有点“不屑”,“这跳伞根本不是你们女兵能干的嘛!”。
马旭却不着急,只冷静地说,“我虽然是个女娃娃,但我比你的战士跳的一点也不差,不信,你让我试试。”副师长见她一脸不答应她决不罢休的神情,便说:“那行,你要是比我的兵跳得好,我就答应让你跟着练,要是不行,以后就不要提这事了。”
马旭听后,严肃的表情有了孩子一般喜悦的神色。她自信地走向上千人的训练场,回想自己日日夜夜练习的动作,马旭一鼓作气,做出流利而标准的动作——登台、起跳、落地,一连三次,每次都一气呵成,完美落地。顿时,训练场掌声雷动,就连副师长也惊讶于她动作的娴熟与规范。从这以后,马旭就获得了和男兵一起训练的机会,成为一名真正的空降兵,并且也是新中国第一代女空降兵。她打破了“空降兵是女子禁区”的标签,为后来的女空降兵树立了最好的标杆。
当时,人人都以为马旭是有跳伞天赋,但是,他们却不知道马旭为了能够参与训练,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在空降兵训练时,马旭偷偷地观察他们的动作和技巧,并且默默记下,私下里自己进行训练。但训练还没开始,便迎来第一个难题,跳伞训练需要跳台和沙坑,这些只有训练场才有,别的地方没有,马旭有点犯难。
突然,她看了看宽阔的房间,灵光一闪,“可以在宿舍自己挖一个坑,反正就我一个人住,不会有人过来的”。一想到主意,马旭就行动起来,她用一周的时间偷偷在宿舍靠里的位置挖了将近1米的深坑,坑里用沙子填满。至于跳台,她将房间里仅有的两张桌子、两把椅子合在一起,搭成临时台子。每天晚上或者空闲时间,她都会爬上去往沙坑的方向跳,反复练习跳伞动作。为了让自己身体记住动作,她给自己设立一个每天500次的标准。她练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时,半夜醒来后还会接着跳,不知疲倦地去练习。就这样,马旭自己在宿舍悄悄练习了近半年,也没有被发现。她的努力同样也收获了成功的果实。
接下来20多年的时间里,马旭忘掉自己女性的身份,将自己当作男战士一样,更加刻苦地训练。军队的跳伞记录,也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打破。最终,她以跳伞200余次的成绩,创下了中国空降兵的“三最”:第一个跳伞的女兵,跳伞年龄最大的女兵,跳伞次数最多的女兵。
为国效力的时刻,也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马旭遇到了她此生挚爱——颜学庸。颜学庸与马旭一样从事军医职务,因为他们两个有着共同的职业,共同的信仰。后来,命运把他和她用红线缠在一起。
在一次突发情况下,苏联部队的一名驻岛战士阑尾炎突然发作,必须尽快手术。但是,在那个时候,岛上只有一名医生,却没有一个助手,没有办法完成开腹手术,这个患者不幸身亡了。这件事传到了马旭与颜学庸的耳朵里,他们不约而同地问:“那如果发生在我们身上,我应该怎样做呢?”话音刚落,两人相视而笑。随后,他们很默契地一起研究,一起设计,发明了一种自动开腹器,并投入临床使用。这让原本就互相欣赏的两个人结下不可言说的缘分。很快地,两个人顺其自然地携手同行,结为革命伴侣。不管遇到怎样的困难,颜学庸始终牵着马旭的手,从未放手。后来经过岁月的磨练,他们互相成为对方最佳的灵魂伴侣和搭档。
“活到老,学到老”,“离休不离岗”,白发代青丝,50岁的马旭已经不能再跳伞,她停下跟随战士们的步伐,选择和丈夫一样的决定,一边四处行医,给当地百姓义诊,一边集中精力搞科研,在后方,为战士们提供医疗服务,研究可以避免跳伞着陆的冲击伤的防护工具。她说:“一定要把这方面的问题研究透彻,为我们前线的战士提供安全保障,让他们少受伤害!”。
为此,她根据自己数十年跳伞和医学实践,约同丈夫一起,一遍遍地查阅有关的医学科研资料,研究设计工具模型,实践、失败、再重新设计、再实践、再失败……就这样,在经历了数不清的尝试和失败后,终于在1983年,设计出了专门用于保护踝关节的“充气护踝”,并获得国家专利。
这一次的成功给了马旭夫妇很大的鼓励,他们趁热打铁,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医学科研事业中去,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难题,获得了数十项专利。
在这无上的荣誉背后,是他们夜以继日地辛苦钻研,更是他们精忠报国的决心。然而,更令人拍手叫好的是,“单兵高原供氧背心”的发明,解决了困扰世界各国的空降兵供氧难题,为世界空降兵带去巨大的福利。本以为,获得如此卓越成绩的马旭夫妇会就此停步,但是,事实是他们还在各大报刊发表了100多篇学术论文,甚至还协同编写了《空降兵生理病理学》《空降兵体能心理训练依据》等教材,成为我军在这几个方面的科研教学权威教材。
让人更意想不到的是,在2011年,78岁的马旭,报考华中科技大学的研究生后,竟被破格录取。甚至,连大学生都大叫头疼的数学课程,年近耄耋之年的马旭却顺利完成学业。最后,她努力攻破日语难关,成功拿到了华中科技大学的研究生毕业证,实现当代多数年轻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
上天似乎嫉妒马旭夫妇的才能,便狠心剥夺了他们成为父母的权利。在他们相识、相爱、结婚的日子里,颜学庸一直都理解、支持马旭的选择。他们之间的爱情让身边的人羡慕,原本,他们会有一个爱情的结晶,延续他们的爱意。但是,为了不耽误科学研究时间,他们一同约定不要孩子。一想到这里,他们便紧握对方的双手,相视而笑,“医学和科研就是我们的孩子”。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相濡以沫”吧。
因为马旭从小经历过食不果腹的日子,在参军后才知道吃饱饭是什么滋味。她不想,家乡那一群群可爱的孩子也经历这样的贫困日子,所以自她参军后,就为此开始存钱。后来,由于他们发表了多篇论文,申请了多项国家专利,这让他们两人拥有一定资产。然而,明明拥有千万资产的两人,并没有买下豪华的别墅,也没有过着酒足饭饱的奢侈生活,他们一直都住在武汉市远郊区黄陂村附近的院子里。
这个废弃许久的营房小院里,没有多的物件,只有低矮的平房,一片种有橘树、蔬菜的田地,还有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马旭奶奶说,“我们平时生活很简单,没有孩子,也不会有大的开销,早饭蒸一个土豆,一盒牛奶就可以了”。自1979年之后,马旭夫妇便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而马旭脚上那双不知开了几次胶的雪地靴,总是破了就补,补了又缝,他们就这样过完了近60年的清贫生活,积攒了1000万元的积蓄。
“因为我在家里就是个穷孩子,我希望我能用我的这些钱,让家乡的孩子们得到良好的教育。这样他们有了知识就会有财富,有了财富就拥有更多知识,这样国家就会拥有更多的人才,有更好的未来。”马旭夫妇这样想也真的这样去做了。
马旭在得知家乡木兰县虽然实现了脱贫摘帽,但教育依旧落后,她便立马和丈夫商量,向木兰县捐款,为孩子们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马旭夫妇提前委托即是战友又是干儿子的金长福,转达捐款意愿给木兰县所属政府。后来,木兰县教育局便派遣两名同志来到武汉,办理捐款事宜。
就这样,在2018年9月份的一天,马旭和老伴儿颜学庸身穿已经洗得发白的迷彩服,携手来到银行门口。他们一进门,等候区的两个中年男子便快步迎了上去,双方的气氛有点尴尬,中年男子不停地向老人询问,这样的场景引起了大堂经理潘媛的注意。
潘媛一直注视着老人,看到老人互相搀扶着走到办理柜台前,坐下,从怀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工作人员,说:“帮我转账1000万元”。话音未落,工作人员有点不知所措,大堂经理潘媛迅速过来救场。她刚才就在想,现在电信诈骗在全国肆虐,先不说这两位身着朴素的老人银行卡怎么会有巨额存款,直接转账1000万元,怕不是被骗了吧?尤其是那两个中年男子,十分可疑。
潘媛怀着疑心,把两位老人请进VIP室,并示意工作人员把副行长霍继烈叫来。潘媛先是给两位老人倒了杯水,后蹲下平视老人,询问道:“阿婆,您一下子转这么多钱,能告诉我,您是要转给谁呀?”。老人回答道,“转给黑龙江木兰县的一个账户”,霍继烈在一旁听完,便皱起了眉头,这怕不是被骗了。
然后,副行长插入对话,当了解到两位老人的意图后,他又去打听大厅的那两个中年男子。老人没具体介绍中年男子的姓名,只是说,他们是从外地来的,说是马婆婆家乡的人。得知这样的消息后,霍继烈更警惕了,他知道马婆婆是没有子女的。
随后,带着疑心,霍继烈去到大厅,要求中年男子提供工作证或者身份证,但两个人表示,并没有带在身上。然后,他又要求对方出示马旭夫妇签订的捐款协议。他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这是一份刚出的协议,签订日期是昨天,今天就过来催老人打款。数额巨大的资金、上了年纪的老人、不明身份的中年男子。
这种种迹象表明,完全是一起严重的诈骗案件啊!霍继烈在心中给这件事下了定义后,一边稳住老人,一边指示大堂经理迅速报警。警察接到报警电话后,迅速出动,赶来银行。这就出现开头的那一幕,当警察一进门,马旭夫妇便明白了,这些人是误会了。
马旭立马站起身来,拿出身份证递给警察,并解释自己的退休干部的身份。而后,警察打通了马老太提供的部队电话,进行身份核实。得到确认后,才知道,原来老人所说的是真的。他们是为了给家乡捐款,而两位中年男子正是过来协助办理捐款事宜的教育局同志。就这样,拨开云雾见天明,真相原来就是一场误会。最终,银行放心地帮助马婆婆办理了第一批300万元的转账手续。
2019年2月,马旭获评“感动中国2018年度人物”。颁奖词是这样描述的:少小离家乡音无改,曾经勇冠巾帼,如今再让世人惊叹。以点滴积蓄汇成大河灌溉一世的乡愁。你,毕生节俭只为一次奢侈,耐得清贫守得心灵的高贵。种种事迹,马旭夫妇无疑是实至名归。
但故事并没有结束,在马旭夫妇的资助下,八所建在校外的教育活动场所,在木兰县多所小学相继成立。马旭夫妇的善心带给孩子很大的希望和鼓舞,这份善意会一直一代一代地延续下去,永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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