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日记
1、自投罗网
2、移交
3、间谍审讯
4、绝食
5、呼救
6、监狱生活
第7天 (星期四Thursday)
清晨,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阿契美尼德王朝东部行省、亚历山大东征、巴克特里亚与索格迪亚纳城邦到贵霜帝国称雄如电影海报般飞快地在眼前一晃而过,紧接着是波斯萨珊复兴、西突厥没落,一直到大唐王朝对中亚的长臂管辖又像是一部部史诗巨制的古装电影令人有滋有味,后来阿拉伯人入侵中亚,萨曼王朝建立,迦兹尼和古尔王朝过渡,一直到蒙古人横扫欧亚更像是一部灾难片震撼到脚板心,再到帖木儿席卷中亚、察合台汗国分裂期间乌兹别克人昔班尼、东西察合台黄金后代巴布尔和叶尔羌赛义德汗的恩怨,一直到莫卧儿帝国崛起则变成了一部家族仇杀,血流成河的灾难片看得人心惊肉跳,不忍直视;最后是普世图吉尔扎伊部落崛起到阿富汗建国,从英俄“大博弈”到喀布尔征服巴达赫尚,从俄国人最后攻占浩罕,克什米尔占领巴基斯坦北部山区,一直到帕米尔高原的最后划界则完全变成了一部彻头彻尾的动作谍战片,扣人心弦,高潮迭起。其中有关瓦罕、什格南、达尔瓦兹和洪扎古国的解体与兼并,我居然在梦中可以条理清晰的默写完成,但是当“北魏宋云使团”穿越帕米尔高原、瓦罕萨尔哈德、经过“波知”到达吐火罗故地后又返回从泽巴克翻越多拉山口至奇特拉尔和默斯图吉时,我的心开始跳到嗓子眼;当宋云在申杜尔山口与先期到达陀历国(达丽罗河谷)的“慧生僧团”汇合后,去到乌苌那的途中,跟随大部队的我却不幸坠入印度河。在拼命挣扎的求救声中,我猛然惊醒,一身冷汗……
因为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拒绝进食,所以人显得很虚弱和烦躁,整个人的脑子开始像一台刹车失灵的破车到处乱撞,胡思乱想,就像被关在疯人院的精神病患者。
我甚至莫名其妙地联想到,那天在巴米扬接到老母亲的电话是否与这次遭遇有某种关联。这种宿命的悲情,令人精神崩溃,仿佛已经坠入无底深渊。以前在国内曾跟林晓云大哥讨论过一个话题,“即使有再周密的筹划,‘探险’与‘冒险’之间也很难划清界限:前者到哪里为止,后者从哪里开始?说到底,如果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赌博,那就谈不上‘探险’。探险,是我们已经了解到哪些危险与困难的存在;而冒险,则是对未知,且危机四伏的灾难即时性的探索和应对。”今天当自己深陷塔利班监狱,再来体会这段话时,我几乎都快疯掉了,难道说这次真的要拿生命豪赌一次?是的,阿富汗的探险之旅,如今彻彻底底演变成了一次“冒险”,有可能连小命都不保。换句话说,整个阿富汗瓦罕帕米尔的探险旅程,如今已经变成了自己跟一帮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农村塔利班“红小鬼”之间的豪赌。一想到这些,不禁全身发颤……
过去曾听人说,到阿富汗旅行如果没有直接与塔利班打交道就等于没去过阿富汗。此时此刻,我认为这话是很有道理的。
这时,我思绪紊乱,神情仿佛,又无法静卧,于是就轻手轻脚走到梅森旁边的窗沿,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9:00多钟,塔塔和狱友全部都在睡懒觉。
也许梅森注意到我有点反常,也有些可怜,于是他爬到我的地塌边,一手握笔,一手拿纸,关切地问我,“In the name of God,在你们国家神的名字叫什么?”
“孔子,”我不知他怎么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下意识准备回答他“老子”,但我却在纸上写下了“孔子”两个字,同时读给他听。
“Ok,Ok,”梅森表示知道了,于是又在纸上写出“KongZi=Ghoran”。
“……”,尽管我已经明白他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但我没有反对,继续倾听。其实中国人哪来的什么信仰,孔子也非天神。
“Two part of Ghoran(Sky/Mohamad) 在我们穆斯林看来古兰经(Ghoran)由天和穆哈默德构成(Sky /Mohamad),他们合二为一。”梅森一边写,一边给我解读,“Ghoran is mohamad /sky book(古兰经即是穆哈默德天书)
Two part of ghoran
Be esmelahe rahmane ra him
Ghol hou va allaho ahad。”
我是懂非懂,但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即“古兰经是唯一的”。
“Allaho Samad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接下来,梅森又热心地继续为我阐述,“Lam yaled va lam yould 穆哈默德是先知,没有人知道他,他是主宰,Va lam yakonlaho kofouvar ahad
他创造了世界,他如母亲创造了人类Sadagha allaho alloul aziyno。”
梅森写的是什么语言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们用“孔子”和“英语”做了一个桥梁,慢慢的我体会到了他所说的大致意思。
“You'll go out, God knows. Don't worry, don't worry.你会出去的,天知道。别在意,别烦恼。”
说真的,我内心非常感谢梅森。如果不是因为有他,我不知道会在监狱里变成个什么样。一个人可以忍受失去暂时的自由,但一个人如果没有人跟你交流、懂你的心思,我估计成为精神病人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晚上,伊格巴勒劝我多少吃点东西,并答应明天一定帮我约见情报大楼的官员,同时,他还给我买来一包香烟。要知道,拿钱买烟这种事对于一个贫穷的阿富汗人来说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而且是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囚犯买烟。要知道,塔塔每月的工资也就100美元(8600阿尼)左右。尽管我内心感激不尽,但我依然可怜兮兮地拒绝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