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丹
他是户外摄影师,为记录孩子成长而踏上摄影之路,
在2020年IPPA摄影大赛一人狂揽四大类别奖项。
他说,好的摄影,如饮好茶,需要时间和耐心,细细品。
通过与人物共情,讲入心的故事和不寻常的生活方式。
在商业和创作之间,他一直在寻找平衡,
在“火人节”建造中国营地,输出中国文化,
坚信初心不能被吞噬,快乐和魂牵梦萦的体验,才是真谛。
在全球范围内,有影响的狂欢节活动为数不少。但惟有其中一个,以极其独特的理念和形式,成为全球游客都想一探究竟的存在。
它便是始于1986年的美国“火人节”。
荒漠中的凤凰装置吸引了黑石城的居民互动,丝毫不在意沙尘暴肆虐
美国“火人节”是由一家名“Black Rock City, LLC”的组织所发起的反传统活动,每年8月底至9月初在美国内华达州的黑石沙漠举行,为期8天。
它著名的十大原则是:极致包容、无私馈赠、去商品化、自力更生、展现自我、社区精神、公民责任、不留痕迹、积极参与、活在当下。
艺术花车在黑石城中穿梭,劲爆的音乐让人们情绪亢奋
“火人节”每年吸引成千上万的人从世界各地涌入,通过社区建设和艺术创造——甚至是荒诞的装扮和行为来表达自我,集体狂欢,最后以焚烧巨大人形木像作为节日的高潮和结尾。
节日期间,人们在自然条件恶劣的沙漠上,集体建造一座“黑石城”。
节日结束,“黑石城”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乘坐免费共享飞机鸟瞰整个黑石城,就像一个巨大的扇叶从地下生长出来
整个过程,处处体现着 “反传统”,仿佛是精神上的乌托邦。
“它跟现实世界有很多不一样,可能是理想化的状态。”——户外摄影师刘丹说:
“在这样一片废墟之上,它能够满足你对这个世界的幻想。”
刘丹不仅是“火人节”的拥趸,更是积极参与者。他和朋友在“火人节”打造China Village营地,输出中国传统文化艺术,让中国元素在“火人节”大放异彩。
一对中国年轻人选择在黑石城举行婚礼,来自中国营地的龙造型花车如同他们的背景
他说:“我们希望通过此种形式,在这样一个各国大融合的舞台当中,有中国文化输出的一席之地。这是我们现在坚持做这件事的初衷,也是最真实的想法。”
说到初衷,就必须谈及摄影。刘丹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都始于摄影。
如果没走上摄影师这条路,他的人生也许是另一个样子。
01
因为孩子,走上摄影之路
最初,刘丹从事的是经营性工作,与摄影风马牛不相及。
干着干着,他便有了一种倦怠感,觉得很没意思。
用他的话说,当时的生活,一眼就能看到头。
恰好在最迷茫的时候,他的孩子出生了。出于记录孩子的动机,他开始拿起照相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尽管已经拍摄了很多自然和人文作品,但直到现在,刘丹依然认为他所拍过的最有生命力的作品,是他的孩子和家人。
理由很简单——看过全世界之后,他发现,亲人最值得去记录。
对他来说,拍亲人是单纯的回忆,处处彰显温情,无需承担公共责任和社会使命。
“也许孩子或家人无法给你最好的光影瞬间,”刘丹说,“但对个体来说,摄影不再承担公共责任和使命时,就是最有生命力的。”
这种亲人之间传递的情感,就像一种轮回。
刘丹提到学生时代的自己非常调皮,老是被老师找家长。
刘丹的父亲也是老师,经常半开玩笑地教育他:“你能不能消停一点?你们老师都快把我办公室的门槛踏断了。”
2008年,父亲因汶川地震离世。
最让刘丹遗憾的是,父亲没能看到他成为知名摄影师。在父亲的心里,他始终是让家里不省心的孩子。
刘丹在北大开办讲座
“他可能不会想象得到,这个特别让他糟心的儿子,有机会走进北大和清华,去给那些学生上课和分享,讨论关于影像上的种种问题。”
刘丹时常告诉自己,如果父亲还在的话,应该会很开心。
02
从单纯视觉艺术,转向严肃创作
如果说孩子是刘丹走上摄影之路的契机,那推动他对摄影沉迷至今的源头则是——兴趣。
刚开始拿起相机,刘丹觉得很有趣。之后,他发现自己很擅长干这件事。
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坑”。
“可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个坑,”刘丹说,“可能是摄影,可能是烘焙,可能是家庭,可能是事业,可能是探险,也可能是赚钱等等。”
“你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价值,找到认同感,也可以获得不错的经济回报,但这个找'坑'的过程,需要一些耐心,不要停止去寻找。”
当然,万事皆为“说容易、做却难”。
刘丹在印度拍摄的作品
与当下唾手可得的免费教程不同,刘丹初学摄影,只能依靠自己强大的求知欲,花钱听讲座、四处找人交流。
“在这个过程中,我并不觉得辛苦。我觉得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刘丹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兴趣'两个字在背后默默支撑。”
一步一步,滴水穿石。
有了扎实的技术,刘丹开始沉浸于摄影世界,不能自拔。
每一次按下快门,都像是一场精心布局的结构大戏。
可时间久了,他又开始陷入迷茫,甚至觉得“索然无味”。
这样的状况,持续有一年。
“当时,我觉得我的拍摄进入一种套路化的模式当中,”刘丹说,“当看到那些画面和场景,心里就已经非常清楚,最后呈现出来的是什么样。”
纠结和思考一年之后,他找到了突破口——严肃创作。
以前的他,更关注视觉艺术,而忽略了背后的思考和表达,以及对自然、社会和人类之间关系的理解。
03
用3年多的时光,成就一个调查项目
严肃创作不是抗拒视觉美,而是完成视觉美的升华。
“光有美是不太行的,”刘丹说,“在那一瞬间,你也需要跟受众产生共情和共鸣,或者说,有更深层次的内核,这样的照片才更具生命力。”
说通俗点,同样是拍摄,花一年时间和花一天时间,有着本质区别。
如果是一年,收获的反馈将更有内容、更有价值、更有内核。
刘丹接受中国探险协会《牛人》栏目专访
对此,刘丹肯定地说:“这显然是无可非议的。它可能更像一杯深沉绵远的好茶,需要你慢慢去品。你要有时间、有耐心,从头慢慢地去了解整个故事背景、或者说时代的背景。”
就摄影角度而言,刘丹所说的严肃创作,更多是指跟人文有关的东西。
如此一来,摄影就变成一种媒介,或者说是表达的出口。
“你更多的工作,或者说更多需准备的事情,是在按快门之前。”刘丹说,“在那之前,你要做大量的事情,包括提升对社会、人类和自然的认知,以及深刻理解这三者间的关系。所以,这个过程非常非常难。”
刘丹曾去钱塘江做过田野调查,然后开启一个长期项目,大概持续3年多。
项目针对传统渔业和现代渔业,既有现代渔业的科学化、产业化发展,也有传统渔业的衰落和坚守。
钱塘江项目影展
“我觉得,更多的是为了这条河流和河流上生活的人,或者说跟这些职业息息相关的一些人群,”刘丹说,“我们要给他们留下一个历史的样本。”
这一切,都映照着时代发展,折射了人和自然的深度。
比如,长江有了禁渔期,传统为渔民捕鱼的鸬鹚,既无法“工作”,还需正常进食,无形中便增加了渔民的成本,导致很多渔民难以为继,被迫放弃捕鱼,寻找其他工作。
仍坚持用鸬鹚捕鱼的当地渔民
当然,也有人仍在坚守,但已经与赚钱无关,是在维系一种传承。
既能坚持传统,又能适应现代社会,实属不易。
浙江开化当地有一种“清水鱼”,来自穿村而流的溪水,历史可追溯至几百年前,体现了一种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智慧。
如今,当地政府已将其打造成文旅IP,变成网红、明星产品,许多人慕名前来品尝。
“也就是说,从古到今,它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还被发扬光大,成为一种文化符号。”
刘丹说:
“这就是我们关心的东西。”
04
在商业和初心之间寻找平衡
摄影不仅可以定格为视觉美,更能成为一种人文关怀。
“在某些特定时刻和场景,如果你遇到一个人或一群人,跟你不同,背后是有故事的,而且能产生某种特有的共情和共鸣。”
“那我们就可以通过摄影,去讲述一个故事,或者描述一种生活方式。”
《硫磺工人》就是这类作品的典型代表。
数年前,刘丹去印尼拍摄活火山,然后就有了这组作品。
刘丹在印尼所拍摄的硫磺工人
照片中,毒气弥漫的环境下,硫磺工人戴着简单的防毒面具在艰辛劳作,令人唏嘘。
他们的任务,是要将沉重的硫磺背下山,换取微薄的收入。因为毒气侵蚀,他们的寿命普遍偏低。
刘丹镜头下的硫磺工人
“这是一种人与自然的关系,可能也是一种相互剥削吧。”刘丹说。
他也坦承,当时因拍摄时间有限,这组照片仅展现了表层意义的艰难,横向和纵向的感知都不够深入。
“如果现在再重新考量这些选题,可能思考的方向,或者说所涉猎的方方面面会更加全面一些。这就是一个不断进化的过程。”
即便如此,拍摄这组照片还是让刘丹吃尽苦头,甚至命悬一线。
在登山过程中,他走错了路。
更危险的是,他在火山堆上走着走着,不小心“踩空”,整个人直接掉下去——也包括摄影包、三脚架等。
爬起来后,刘丹做的第一件事是查看相机有没有摔坏。
当时,他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相机是最宝贵的。”
所幸,当视线穿过硫磺烟燃烧所产生的蓝色火焰,他看到有人在动,立刻大喊:
“help(救命)!”
硫磺燃烧产生的蓝色火焰
这是一位硫磺工人,闻讯用扁担将刘丹拉了上来,并警告刘丹不要在某个地方拍。
但刘丹却不管那么多,立即打开三脚架,开始构图和对焦。可防毒面具太碍事,遮挡了他的视线,他便直接摘掉防毒面具。
恰在此时,风向变了,硫磺烟扑面而来。
“这个时候,我就明白什么叫生化武器——整个人就软了。”刘丹说,“那个硫磺烟,进入嗓子后,就感觉像吃到毒药一样,一下子就天崩地裂一样。”
于是,刘丹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试图逃离硫磺烟笼罩的区域。
未料,他又被石头绊倒,且顺势滚了下去。
如果一直滚下去,就会掉入硫酸湖,后果不堪设想。
危险无处不在 图源:刘丹
幸运的是,刚才那个硫磺工人还在,且旁观了刘丹的“险状”。于是,手脚并用地将他接住,再次救了他。
刘丹说:“所以,还是挺惊险的。”
即便付出这么多,也感动了无数看客,但在刘丹眼中,《硫磺工人》依然算不上他的代表作。
“我只向前看,所以我没有什么代表作。”刘丹说,“而且,代表作不是你自己说的——是别人一说起你,就觉得有哪个选题或哪个项目做得特别好,我觉得这才是你的代表作。”
其实,如果按照这个,刘丹显然有自己的代表作。
2020年,他曾在IPPA(全球iPhone摄影大赛)狂揽四大类别奖项。
但他仍在不断寻找,不断突破,追求极致的人文关怀。
与“代表作”这个词相比,他更在意的是对自己有个交代。
“我希望能够在商业和创作之间找到一个平衡。我不希望创作欲望或者摄影的初心,被完全吞噬掉,而把摄影变成一个单纯的赚钱工具。
“我还是希望它能够让我保持快——是让人心潮澎湃、让人激动、让人魂牵梦萦。”
这条路,没有终点,只有新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