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字：国家vs部落
上期说到，苏拉开启了罗马的独裁政治，此前罗马虽有独裁官，但那只是临时官职，只在国家危急时刻才任命。
可苏拉不同，他开启了常态化独裁，而这就敲响了罗马共和体制的丧钟。
不过，仅仅毁掉旧体制可不行，罗马若想恢复秩序，还得建立新制度，那苏拉能破而后立吗？
1、贵族复辟
很遗憾，他非但没有建立新制度，相反，他作为独裁者，还需要极力恢复旧制度。为此，他几乎推翻了所有的新政，前面格拉古兄弟的改革成果毁于一旦，两人的性命算是白白牺牲了。
比如，为了改善平民生活，格拉古兄弟就为平民发放福利，避免他们滑向赤贫。而苏拉取消了这项补贴，这样就能限制人口流入罗马城，以确保贵族的统治地位。
再比如，为了顺利推进土地改革，格拉古兄弟授予了富豪们审判权，以换取他们的支持。
此项政策虽有政治交换的嫌疑，但它确实缓和了贵族与富豪之间的矛盾。而苏拉为了恢复贵族的垄断地位，也取消了这项政策。
其实，苏拉这样维护贵族利益，所冒的风险极大，因为贵族是最反对独裁的，否则早年他们也不会赶跑国王了。现在苏拉好不容易当上了独裁者，怎么就不吸取教训呢？
2、统治“代理人”
因为贵族不成气候了。
之前，贵族在马略手上惨遭屠戮，尤其是传统世家大族，基本上算是消亡了，所以贵族集团已经彻底凋敝，威胁不了苏拉的独裁了。
而且，苏拉还增加了元老院席位，让他们更难做决策，这样，贵族元老院反倒成了苏拉控制政权的傀儡。因此，他搞贵族共和是假，做独裁专制是真。
当然，要下这个判断不能仅凭这些，因为这些都是“破”的过程，要想知道他到底是想独裁，还是想共和，得看他“立”了什么。
那他有什么新做法呢？
他取消了罗马的“包税制”，改为直接向国库缴税。
这里我们简单说一下包税制，它是一种很古老的税收制度，是国家把征税权承包给个人，让私人替国家收税的制度。很多古代文明都实行过这种税制，比如古希腊就是这样的。
在现代国家里，税收是最重要的财政来源，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交给个人呢？
这是因为，古罗马还不是真正的国家，而只是部落联盟，还没有完成向国家的过渡。
现代国家与古代部落的区别在于：国家的内部是平等的，只有地域政策差别，没有政治权利差别。
比如，北京虽然是首都，但那只是社会分工不同，而无论是北京人还是上海人，他们的政治权利都是相同的，因为他们都是中国人。
而古罗马不同，他的内部是不平等的，尤其是在罗马共和时期，只有罗马城的公民有政治权利，其他地方都是罗马城的殖民地，是被剥削掠夺的对象。
既然国家内部都不平等，那就没办法制定统一的收税标准。
而如果勉强制定一个“歧视标准”，那其实就不能叫标准了，若再要公布执行，那就更是人为制造矛盾，让所有人都不痛快了。
更何况，罗马是小农社会，农民交粮不交钱，而粮食存储的成本极高，所以在国家与人民之间就要设立一个中介——贵族。国家不直接向农民收粮，而是向贵族收钱，再由贵族向农民收粮。
因此，贵族集团就代表国家，统治了分散的农民，而这也是贵族制能长期存在的根本原因。
现在，苏拉要绕开贵族，直接收税，这明摆着就是要踢开贵族，用独裁制取代贵族制。那他能搞成吗？
我们先不管他能不能收上来税，从理论上来说，搞独裁应该是可以的，因为古罗马本来就有独裁官一职。
可问题是，罗马的独裁官是临时的，而且任期只有半年，现在苏拉要搞终身独裁，这在罗马可没有先例，因此，罗马人肯定没有做好准备。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还要逆势而动，一意孤行呢？
3、又见“募兵制”
因为苏拉有不得已的苦衷，那就是——募兵制。
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最近几期文章必提到募兵制。
确切的说，是从马略改革兵制，将征兵制改成募兵制后，所有社会难题最后都会指向募兵制，它是罗马共和国末期的根本困境。
那这种困境是怎么造成的呢？
《红楼梦》里有句话最适合回答这个问题，那就是：大有大的难处。
也就是说，罗马变大了，变得难管了。
当罗马只是罗马城时，只需要两级社会结构，也就是贵族加平民就行了。
那时，平民和贵族都是农民，平时种地，战时打仗，区别只在于，平民是士兵，贵族当将军而已。
这样一来，平民与贵族的关系就很紧密，再加上罗马城也不大，每家都派个代表，大家坐下来商量，基本上什么事儿都能商量出结果。
可现在罗马变大了，不只统治罗马城了，这样就不能义务当兵了，因为战场太远，出去一次再回来，地都撂荒了，所以很自然的，就需要有人脱产当兵，让其他人来养活他们，而这就是募兵制的由来。
而随着兵制的转变，平民就不再为整个贵族集团服务了，而是转向对个人将领效忠，你看，独裁统治是不是就这样呼之欲出了呢？
但问题真有这么简单吗，靠独裁官一人就能调配所有资源，平衡所有利益吗？
4、虎头蛇尾
当然不能。
以税收为例，我们先不管古代能不能实现统一缴税，就算能也不行。
这意味着，所有资源都要逐级向上汇总，最终汇聚到苏拉一人这里，再由苏拉统一调拨，逐级向下分配，而这在古代是很难做到的。
实际上，苏拉就正在为这事儿发愁呢。他上台后，第一件事儿就是要论功行赏，这其实就是一次“演习”，模拟以后资源的分配规则。
跟着自己打天下的人肯定不能亏待，所以他把土地都分给了这些部队，一共有12万人。
可罗马城有30万人，其他人分什么呢？另外还有意大利其他各邦，以及庞大的海外殖民地，他们又能分到多少呢？
就算你苏拉不管这些人的死活，那这些地方的驻军你也不管吗？
可好处都给老部下了，这些地方军还分啥呀？
其实没啥好东西了。因此，为防止地方兵谏，苏拉干脆下令，意大利以外的军队，不准任意换防，尤其是统帅，不准离开驻地，更不能带兵回意大利。
而在意大利半岛内部，则干脆解除了武装，地方只保留治安警察，只有罗马城才能驻军，以镇压各地叛乱。
你看，这哪像个解决办法呀，纯粹是在拖延问题。
苏拉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仅仅独裁了两年，他就主动隐退了。
而且卸任后，他是花天酒地、胡吃海塞，总之，就是使劲儿作践自己身体。终于没过多久，他“如愿以偿”，因结肠溃疡去世了，享年58岁。
据罗马人普鲁塔克记载，苏拉临死时：
“腐烂的身体长出虱子，不得不雇人夜以继日的驱赶，但由于病情加重，虱子越来越多，不仅他的衣服、洗澡水、脸盆，甚至连吃的食物都沾染了虱子。”
苏拉曾被人寄予厚望，可他却在生命的最后“绽放”了自己，并留下一地鸡毛的国家，那苏拉死后，罗马会走向何方呢？
下期，我们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