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求学路(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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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的 求 学 路
文/李文连
父亲去世时,我九岁。记忆中,一家五口人的担子从此就落在母亲的身上。那时姐姐十一岁,弟弟妹妹都很小,每当我们在外面遇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时,母亲便会安慰我们说:‘不怕,有妈在’,她总是在为我们壮胆打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去世给家庭带来的生活压力日益显现。母亲,一个劳力,艰难地养活着一家五口人。记得有一次我放学回来,听到村长喊着:村民们,赶快到队房子分工分粮食,保管员在等你们哩。听到这里,我高兴地从家里拿上面袋到队房去。等我赶到时,前面已排了好长一队人了,大家都等着分工分粮。各家分到的粮食多少不等,家里劳动力多的,挣的工分多,分到的粮食也就多。我排了好一会儿队,才轮到。我把面袋口子张开,等待保管员发粮,他看着我,笑了笑,在纸上打了个勾,就开始给我称粮,称了一盘倒在面袋里,我还在等着称第二盘粮食时,就听见他说,“就这么多了,你们家的工分粮就十五斤”,我的耳边突然“嗡”的一声,差点跌倒。在我前面排队的,每人至少也都分了一大口袋,足有一百来斤。而我们家就分了这么点粮食,全家五口人一个月的口粮,这今后日子该咋过哩。
我背上这点粮回家,悄悄地倒在粮柜里,啥也没有跟母亲说,母亲也啥也没问。事实上她心里比我更清楚是咋回事。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我已经11岁了,男子汉应该为家里挑起重担了。这些天,每天放学回来,我做完作业就到隔壁老羊倌家里坐着。从他口中得知队里要一个拦羊的伴儿,我心里默默盘算着不念书了,就跟着老羊倌放羊,给家里挣工分,减轻母亲的负担,干活养活全家人。我知道以现在的年纪辍学回村做不了农活,但是跟着老羊倌放羊正适合我。有了这个主意后,我学习不再用工了。有一天,趁着母亲出工后,我从上学路上折返回家,睡了一上午。母亲收工回来看见我,便睁大眼睛问我,“你为啥没有去学校上学?”我骗母亲说:“我不想念书了,学不进去了”。“不对,我前几日见你们王老师说你学习成绩很好,叫家长多念叨哩,这咋就学不进去个啦?”我知道哄不了母亲了,就把实话全告诉了母亲。这时,姐姐也放学回来了,听母亲说我不想念书了,打算放羊给家里挣工分。姐姐哭着说:“不行不行,你是个男孩,不念书一辈子就完了,以后咱们全家还靠你呢,姐姐不念了,女孩子能认得几个字就行了,再说我比你年龄大,种田啥的营生也都能做。”
我知道,姐姐比我学习好,在班里从来都是名列前茅,以后肯定能考个好大学。如果姐姐辍学了,她这辈子注定只能当一个农民了,我不能耽误了姐姐的前程,但是我们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牺牲。我和母亲说我已经和老羊倌说好了,他和村长也打招呼了,明天我就和他放羊去。听到这里,姐姐哭得更厉害了,她说:“不行,这由不得你,明天你必须给我去学校念书去!”“不!我要去放羊,我已经和老羊倌说好了。”一向温柔实在的姐姐第一次打了我,“你要是不念书,那你就从这个家滚出去,想干嘛干嘛去!”母亲始终没有说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沉默地看着我和姐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知道,我俩总得在读书和务农之间做出选择。要不然,全家五口人都面临着生活不下去的困难,我们姐弟俩也存在交不起学费的问题。姐姐想放弃读书,母亲没有说啥,也就默许了吧,品学兼优的姐姐为了我们一大家子,为了我,从此失学了,姐姐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

最终,没有犟过母亲和姐姐。第二天清晨,我又背着书包上学去了。从此,我感到肩上的书包沉甸甸的,它承载着全家人的希望和寄托。我们那时的学制是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快考高中了,考上就能到公社高中继续读书考大学。如果考不上高中,就只能回村务农了。距离考高中只剩半年了,我抓紧时间学习,除了在学校刻苦学习外,回家后,我自己制作了一个小煤油灯,一个人在外屋学到深夜,当时家里也没有钟表,约摸着到了一两点多才收拾东西睡觉。有天早晨醒来,全家人都看着我笑,原来是两只眼睛被煤油灯熏成一对熊猫眼。我一脸懵,拿起镜子一看,两个鼻孔也熏黑了。我自己也笑出了声。明天就要去公社中学参加考高中考试了,今晚我准备再冲刺一把,好好地把学习重点再复习一遍。母亲坐在身边边陪我学习,边缝补衣服。煤油灯里的油熬完了,母亲又替我添上。过了一会儿,她说:“不要学了,明天还要去公社考试了,睡吧。”但是我一点睡意也没有,不知学了多久,听到外面‘喳喳’叫,我抬起头问母亲是什么在叫,母亲说是像麻雀儿的叫声。母亲拉开窗帘,我看见东方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原来是天亮了。那晚母亲也陪我学习了整整一夜。
过了几天,考试成绩下来了,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我考上了公社高中,也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考上的。那一天我们全家人都沉浸在考上的喜悦中,像过年似的。第二天,母亲早早出去了,直到晌午才回来。连续好几天,总是闷闷不乐。我问母亲为啥最近老是愁眉苦脸的,我考上了高中,应该高兴才对呀。母亲啥也没说就出门了,直到晚上回来,母亲才说“你到公社念高中,要八块钱的学费和六块钱的伙食费,妈走了好几个亲戚家都没借上。”原来母亲是为学费的事情奔波,想到这里,我内心一下子矛盾起来。说实话,我很想继续读书,毕竟好不容易才考上高中。但是十四块钱对于我们家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后来,母亲又去了几个亲戚家也都没有借上。其实也不怪亲戚们,他们大多都是务农的,家里本来就不是很富裕。临近开学了,母亲忽然想起有一个远房本家叔叔是供销社‘站拦柜’的,也就是现在商店里的售货员。母亲说,父亲在世时曾给他介绍过媳妇儿,那时叔叔经常到我们家住,咱们去他那儿试试去。在当时的农村,‘站拦柜’属于上等工作,本家叔叔在我们眼中自然也算是有钱有势的人了。

母亲白天在村里干活怕丢了工分,顾不上去。到了晚上收工,我们娘俩随便扒了几口饭,便匆匆地上路了。供销社离我们村大约十多里路。我和母亲边唠边走,一想到能借上钱读书,我的步伐不由得变得轻快了,一点也不觉得累,就连平日里话少母亲也同我说了许多。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了四,五里路了,可天公不作美,出发的时候天还是晴着的,这会儿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雨越下越大,周围也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我和母亲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母亲拉着我的手一路小跑终于找到了一个早年住过人的土窑洞。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天也越发黑沉沉的,窑洞外面伸手不见五指。我和母亲坐在一块石头上,紧紧依偎在一起。由于衣服湿透了,我们都不由得打着冷战,眼瞅着门外,期盼雨快点停,继续赶路。可老天爷偏偏不顺着我们的心意,就是下个不停。我和母亲走的着急也没吃几口饭,再加上淋着雨赶路,我深深地体会到了饥寒交迫的感觉。
后半夜的时候雨渐渐停下来了,虽然身上还打着哆嗦,但我依旧很高兴。我说:“雨停了,妈咱们继续走吧”。母亲说,这会儿不能走了,到供销社太晚了,等天亮再走吧。我心急地问为啥了,母亲说,雨刚停路不好走,即使到了,半夜也不能打扰人家休息,只能在外面等着,就等天亮再赶路吧。我暗暗想还是母亲想得周到。就这样,我和母亲在土窑洞里度过了漫长的一晚。天快亮了,我们的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出了窑洞,我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在微亮的晨曦下,我注意到了母亲一缕缕的白发和憔悴的脸色。那年母亲才41岁。
我们又继续赶路,走了大约一顿饭的工夫,终于进了村来到了远方本家叔叔家门口。还没等敲门,门开了,迎出一个一米八个子高,约四十出头的男人,看见我们,先是一愣,一句话也没说,也没让我们进家,大约和我们对视了大约一分钟,母亲先说话了,他三娃叔,你小侄考上公社高中了......没等母亲把话说完,本家叔叔就打断话说,好,好,不容易,不容易。你看这,你看这,我们三个月没有发工资了,不是哇给小侄子拿上几个钱。母亲一听这话就知道没戏了,一路上风雨兼程的白来了。本家叔叔从始至终脸色凝重,没露过一丝笑容。我们对视了一会儿,母亲说,那就不麻烦他三娃叔了,我们这就回去呀。一听母亲要走,本家叔叔马上有了笑容说,那就不留你们了,我还要赶去供销社开门。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和母亲呆呆地站了片刻。这时我觉得又饿又累,浑身冷得直打哆嗦,心想,现在要是有一碗白开水多好呀,喝一口暖暖身子,这点期盼也成了那时奢望。
来时兴致勃勃,不知不觉,返回时怎么也走不动了,本来就十多里路,显得那么遥地远。走了好一会儿,又回到了避雨的土窑洞旁。母亲说,咱娘俩进去歇歇脚哇,反正今天不下地做营生了。我和母亲又坐在了那块石头上,谁也不说话。好像返回来肚子里什么话也没有了,母亲两眼望着洞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我看见母亲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猛然抱住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打我记事起,家里遇到多少难事,母亲一次都没有哭过,总是安慰我们说:不怕,有妈在哩!今天母亲咋就哭了,哭得那么伤心,那时我虽然十五岁了,但没有读懂母亲的心。我说,妈,别哭了,没啥大不了的,咱不读这书就是了。母亲听到这,一下不哭了,起身拉着我的手说,走咱们回家再说。
我清楚,我的读书梦可能就此画上了句号,破灭了。这既不能怪母亲无能,更不能怪远方本家叔叔,因为人家借给你钱怕你还不上。那时钱本来就难挣。心想,反正自己已十五岁了,是个大男人了,下地劳动,每天也能挣十分工了。母亲常说,男儿不吃十年闲饭,可以自食其力了。反过来又想,这一生也就在这个小山村度过了,重复着祖辈们一代一代走过的路。

公社高中眼看着就要开学了,我虽然嘴上说不想念书了,但心里总是有点酸酸的,不知啥滋味。毕竟自己从小学到初中没明没夜刻苦学习了七年,这漫长的七年付出了多少艰辛。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了。我心不甘呀,但没有别的办法,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就这样一天一天很快过去了,读高中是我一生的梦想。只有读高中才能考上大学,才能走出这个落后的小山村,看见外面的大千世界。我默默盘算着日子,明天就是公社高中开学的日子,我把理想深深地埋在心中。今天,母亲走了一整天,后半晌才回到家。我看见母亲脸上泛着红光,跟我笑。走到我身旁,在我耳边悄悄说,明天早早去公社高中报名念书。边说边从兜里掏出用手绢包着的小包,一层层展开露出了三张伍元的票票。我激动地问母亲哪里来这么多钱,这不是十五块钱吗,母亲笑着不做声,说你就只管念书就行了,别的啥也别管。接着母亲从地上摆的红柜里取出,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缝补浆洗好的,叠得整整齐齐的一身黑布衣服和一个黄色书包......
母亲从哪里弄回十五块钱我始终是个迷。晚上,姐姐不放心嘱咐我,明天你就去公社中学念书去呀,去了一定要好好读书。妈把咱家的六只母鸡卖了,给你凑足学费。你对得起全家。听到这里,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姐你说啥,妈把咱们家的母鸡卖了,那可是咱们家的小银行呀,全家一年四季买油盐酱醋的钱全靠它,卖了鸡咱们往后的日子咋过,平日里一分来钱处都没有了,你们还咋生活。”姐姐替我擦着眼泪,安慰我说,“总会有办法的,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上学哩,安心去读书吧。”唉,说啥也迟了,鸡也卖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
这一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很多,想起在父亲过世后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拉扯我们......;想起学习成绩优秀的姐姐为我辍学回村劳动......;想起年幼的弟弟妹妹家里没了‘鸡银行’,往后连块糖也吃不上了......往事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眼前一幕幕浮现出来。这时,鸡叫头遍了,我才朦朦胧胧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了。母亲,姐姐,弟弟妹妹早就起来,他们静静地站在头跟前等着我醒。为了让我睡好,一直未惊我觉儿。我揉了揉眼睛起来,擦了一把脸,吃了几张母亲烙好的黄灿灿的玉米面饼,穿上了母亲给我补好的衣裳,背着行李上路了。母亲,姐姐,弟弟妹妹送我走了一程又一程,我让他们回去,都不肯,一直送到出村很远的坝梁上,年幼的弟弟妹妹跟着母亲姐姐小脚板板步行走了六七里路,在我的再三劝说下这才在坝梁上站住,目送着我远去。等我再回首时,一家人还站在那瞭我哩。我看见母亲又在向我招手,我由不住泪湿眼眶,我默默地发誓:母亲,姐姐,弟弟妹妹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好好读书,决不辜负......

 
 
作者简介     
李文连,男,内蒙古察右中旗人,公务员退休。察右中旗作家协会会员。八十年代开始创作,曾在省、市、旗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多篇。
               本期编辑:文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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