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城市是全球化要素资源流动形成的空间,彼此通过天空、海洋等方式相互联系,成为地方与全球体系衔接的出入口。虽然这些城市在某些方面与遥远的同类城市的联系甚至要明显多于周边的中小城市、乡村,但实际上任何一个全球城市的发展都离不开它们与周边腹地的联系。全球城市往往是周边腹地工农产品的集散地、周边企业的服务中心,或者是依托周边腹地的劳动力而形成的出口加工区。也许这个腹地并不是紧贴着城市周边的地区,但也不会离得太远。全球城市本身就是一个联系全球与本地社会的中介,作为发挥这个中介的功能空间,国际机场、涉外社区、出口加工区、CBD是全球城市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全球城市的航空、互联网、海运的联系规模远远高于周边地方功能突出的中小城市,中小城市可能通过陆路交通与不远的城市或乡村发生着联系。但全球城市,尤其是那些CBD、涉外社区、国际机场等空间,直接通过天空的飞机和海中的光缆,与遥远的同类城市进行联系,而这一过程几乎完全不与周边城市或乡村联系。如同一张纸遥远的两端如果想连在一起,并不是在纸上画一条线,而是直接把纸折叠起来让两点接触。全球城市的空间联系,就如同这张纸,发生了空间折叠。
全球化的地理空间中,基本单元是城市,城市是最小的能够提供航空、航运等基础设施的地理空间。从地理的角度看,目前全球化要素的移动中,人和物所依托的陆路、空运和海运依然受制于地理位置的限制。而数据所依托的互联网体系基本实现了要素的瞬时移动,地理位置的限制基本抹平。城市内部的全球化功能的空间,如CBD、出口加工区如果要开展人、货的运输,依然要依托城市开展对外联系。但如果只是数据交流,尽管也要通过各个信息节点进行中转,但数据的快速移动基本上实现了点对点的联系,这意味着开展数据的交流不一定非要在全球城市中,事实上一些数据中心、云计算中心早已搬离了大城市,布置在中小城市甚至偏远山区,并同样履行处理全球数据流动的职责。全球化地理空间的基本单元就是城市,全球化实体要素流动的便利性,依然取决于和全球城市的距离。
全球城市类别1:北京、巴黎、伦敦、东京、莫斯科、德里、开罗
——政治、外交和部分经济功能的全球化
这些城市都是首都,城市里面有大量的政府机构,有些城市还是重要的地区组织总部所在地,会有着众多的大使馆。此外,作为经济大国的行政管理中心,往往有着大量和经济管理相关的政府机构和中央银行,同时所在国家的著名大学也会集中在这些城市。目前世界各国对经济的干预能力都比较强,许多跨国公司和机构选择在此类城市驻扎,方便与所在经济相关的政府机构对接。另一方面,这些行政特色明显的城市也往往是国家教育的高地,同时也是国家文化风貌的集大成者,这些因素不仅利于寻找人才,也能够吸收到其他地区的人才前往。
在这类城市中,一般情况下,全球化相关的涉外机构并不会与本国事务相关的政府机构一起存在,往往会在城市里面形成一半边军政机构集中,另一半边企业机构集中的特点。比如北京的朝阳区、伦敦的东部、东京六本木、巴黎西郊、德里康诺特广场一带往往是全球商业机构的集中区,而军政机构则明显分布在城市中心或商务区相对的另一半边。
全球城市类别2:上海、纽约、洛杉矶、深圳·香港、汉堡
——金融、贸易的全球化
这些城市是所在国家的海港和门户,大量的贸易推动了城市的发展。但其并没有完全脱离所在的国家而单独存在,它们的全球贸易离不开作为所在国家商业集散的角色。可以说,如果离开了所在国家的资源集散,它们将只是国土偏居一隅的角落。另一方面,这些城市没有首都的负担,城市中有更多的空间可以用来支持全球化相关的业务。这种门户城市在空间上没有大面积的行政机关集中的区域,市中心见不到大面积的宫殿、官邸、广场,更多的是楼宇林立的商务区。而且行政中心往往与商务区距离很近,并将城市管理机构的面积尽可能压缩到最小,商业是这类全球城市的生命线。
全球城市类别3:新加坡、迪拜、巴拿马、瑞士诸城
——全方位的全球城邦
这类城市是彻底的全球城市,本身就是城邦国家,没有庞大的国土和复杂的地方社会需要管理,政府机构可以精简到极致。这样的城市基本上本身就是第二类全球城市的一种,也就是金融、贸易城市,同样会出现城邦管理机构与商务区紧密结合的现象。这种城邦的政府以吸收外资为职责,不会太干预商业运作,因而这种地方很容易发展自由港,也容易得到域外人士的信任。城邦往往诞生在政局混乱、地形凌乱的地区,比如欧洲、中东、东南亚,政治上的地缘对抗、地形上的多山、多岛、多绿洲,使得这些小的政治实体有了自保的空间。这些城邦有着远超周边的繁荣、秩序和稳定,成为混乱地区的避风港。所在的地区本身也是文明和大国交融的地方,中介与联系就是城市和地区的天然功能。这样的城邦或城市,其生存也可以依托所在的地区乃至更大的范围,从事贸易、金融业务。有些场景下,还可以成为周边对立国家之间进行外交对话的场地,发挥独特的政治、外交角色。
对伦敦、巴黎而言,他们的全球化还与曾经的殖民历史有关,大量贫穷的原殖民地居民前往大城市寻找工作机会,他们参与全球化只能通过低收入、低生活成本的方式进行。一些少数族裔街区也在这样的城市里产生,这样的街区也是全球化的,但却表现出相对于周边社区更加贫困的局面。这种少数族裔在城市中聚居的现象在美国也同样存在,但美国更丰富的经济类别和对全世界范围的人口吸引,使得美国一部分少数族裔街区并非完全和落后、闭塞挂钩。一些从事IT、金融的外国人也会选择同样族群作为邻居,这样的社区往往与美国中产阶级白人没有太大差异。只不过这里的居民可能还依然会和母国联系,社区里有民族特色的商业,形成了具有美国特色的中产主导的少数族裔街区。
全球城市并没有一道线,决定哪些城市是全球化,哪些不是。那些成为全球化资本、企业集中的大城市自然是,但本身就是全球资本和人才集散的城市也有资格是全球城市。但还有一些城市,可能大多数居民并没有参与到全球化的过程中,城市里却有一些企业或机构是绝对的全球化事务的参与者乃至主导者,比如大型跨国公司、国际组织等。全球城市与其说是指代某一类城市以区分他者的概念,不如说是一种描述城市的方式。一个跨国公司的园区可以是全球,一个跨国的连锁品牌开设的餐厅也可以是全球,一瓶可口可乐也意味着一家小卖部也是全球。全球化从形态上来看是一张网络,全球城市是诸多网络交织的地方。这个世界上每个地区都会受到全球化网络的照顾,比如全球品牌的商品早已遍及世界每个角落,哪怕一个偏远的乡村也可以见到可口可乐这样的全球化商品,但是有些地方会被更多网络覆盖,一座全球城市可以获得最多的全球化品牌商品、门店和人员,是全球化资源最集中的地方。
全球城市的空间结构-平面视角
全球城市的空间结构-立体视角
北京政务区与商务区分别明显:西边是政务、高教区,东边是商务、外交功能城区,值得注意的是,金融街位于城市西边,这与央行等机构的设立有关系
伦敦政务功能地标,如王宫、首相府(唐宁街10号)、内阁机构(白厅)、国会位于西部的威斯敏斯特城(City of Westminster),商务功能位于东部的伦敦市(City of London)、金丝雀码头地区。伦敦城市因伦敦市而得名,但实际上伦敦作为首都的功能,更多体现在威斯敏斯特城,这是一个与伦敦市一样的具有“城市”(City)地位的单元。
伦敦分区,以及威斯敏斯特城(City of Westminster)、伦敦市(City of London)位置
纽约城市的起点是商业区,直到今天仍然是以商务区为城市中心,纽约基本没有大面积的政务功能区域,联合国更像是一个国际组织,占据着一栋大楼。
上海的城市起点人民广场是市政府所在地,但这个广场早年的起源是一处商业娱乐设施(跑马场),而且人民广场周边的南京西路就是上海典型的商务、商业区。
新加坡的商务区与政府机构也集中在一起。乌节路是商业区,莱佛士坊是商务区,与总统府、总理府、国会等机构紧挨着存在。
全球著名的城市联盟:C40,世界上著名都市因气候问题而组织起来的一个联盟,曾经包括了俄罗斯的莫斯科,现已经退出
日本森纪念协会评选的全球城市
全球航空线路:集中在东亚、欧洲、北美三大中高纬度的环(近)北极地区
全球开通地铁的城市:全球城市的重要象征
世界顶级域名服务器及其镜像分布:主要集中在重要的大城市,上网解析域名时,数据依然要从大城市转一圈
美国在全球大使馆、领事馆分布:主要集中在各国的首都和区域中心城市,此图包含了成都,现已关闭
美国主要投资银行——高盛全球分布
美国主要投资银行——摩根士丹利全球分布
美国全球化品牌麦当劳的全球分布
美国全球化品牌星巴克的全球分布
美国全球化品牌星巴克的全球分布(具体到城市),此图包含了俄罗斯的门店,现在已经关闭
中国大使馆、领事馆全球分布情况,此图包含了休斯敦,现已关闭
中国最国际化的商业银行之一——中国银行的全球分布
全球城市的对立面:地方城市
正如前面所述,全球城市和地方城市并没有一条明确的界线。因而如果将全球城市视作对城市含有全球化要素分量的评价,地方城市也是本地化要素含量较高的城市。但地方城市并不意味着与全球化绝缘,恰恰相反,地方城市是成就全球城市的基础。全球城市调动全球资源和要素对周边地方城市提供商务、交通、贸易等服务,是地方城市参与全球市场的中介,全球城市也依靠为周边的地方城市服务而存在。其实随着航空、网络将世界空间距离逐渐压缩,现在许多地方城市也入驻了大量的外企、全球连锁商业,哪怕到深居内陆的城市,同样可以看到连锁快餐、500强企业的工厂,全球城市也在逐渐失去一些优势,一些全球城市也因为失去了中介的优势而衰落,可以说,全球城市成败维系于周边的地方城市。一些地方城市也随着全球化要素的增多,也转变为新的全球城市,逐渐取代旧的全球城市。
地方城市相对于全球城市,全球化元素并不是那么丰富,但其本身的生活与生产则是全球化的基石,也是全球城市存在的基础。地方城市与全球城市没有明确的划分依据,两类城市也会随着发展而转变角色,一座城市的起起落落不仅依靠自身,也离不开周边其他城市的互动与竞争。
今天的意义
现代全球化原始动力是商业的全球化,商业带动的全球化推动政治、军事要素全球流动,其实古代亦是如此。商业是最具有动力打破地域限制,促进人员、商品、资金、信息流通的,许多大规模的战争与侵略的根源,也是对通商的追求。军队会全球部署,但支持这样部署的依然是全球经商的需要。今天的全球化与其说是全世界人民的其乐融融,更不如说是以美国为主导的全球化。我们谈论全球化的标志是美式快餐、美国发明的碳酸饮料、好莱坞电影等。全球城市的界定标准,许多指标也可以追溯到其与美国的联系度,尤其是来自美国的企业、机构数量等。也许每个时代都有属于这一时代的全球化特征,美国式的全球化是20-21世纪的全球化特征罢了。历史上也曾经有过中国式全球化(汉唐)、伊斯兰式全球化(阿拉伯帝国),可能也有印度式全球化(阿育王)、蒙古式全球化(大蒙古国),但一方面历史过于遥远,另一方面这些全球化集中在亚欧大陆的一部分,与如今通过海洋、天空、互联网建立起的覆盖全世界的大规模全球化显得不成熟、不全面。但不得不承认,今天的全球化肇事于中国、伊斯兰、印度、蒙古曾经开创过的亚欧一体化,新大陆的发现、新的环球航海线,离不开西欧人追求曾经体会过的亚欧一体化的动力。美元、美军成为今天美国式全球化的象征,但中国人、印度人、穆斯林也在世界上建立了众多的唐人街、小印度、阿拉伯街、全球化有主导,但也永远是多元的,历史上曾经的其他全球化主导者,今天依然没有缺席这一大舞台。全球城市是全球化的聚点,是全球化网络的交汇处,它们主导着全球化,但其本身的生命又是短暂的,并不是指这座城市的生存生命,而是它主导全球化的生命是短暂的,过去曾经辉煌的威尼斯、撒马尔罕、泉州如今并没有消失,但它们已经褪去了主导全球化的光环。如果没有首都、省会等行政中心身份的加持,使它们得以安心成为周边腹地的中心(实际就是一个缩水版的全球城市),全球城市也会随着全球化主导者的变迁、全球贸易线路、国际局势的改变而浮沉。曾经的美国阿拉斯加最大城市安克雷奇因美苏冷战,成为东亚前往北美、欧洲的重要航空枢纽,虽然谈不上全球城市,但其对外联系是彻底的全球化模式,经历过俄罗斯与欧美关系的改善,这里反而没了曾经的辉煌。现在新的国际关系变幻莫测,这些类似的城市也跟随大的国际环境而起起伏伏。我们今天的全球城市更多只是今天的意义,未来的全球城市会是哪些,我们不得而知。未来的全球化也许是中国式的、印度式、伊斯兰式全球化,也许依然是美国式的。那些未来的全球城市,也许与今天大差不离;也许它们还没有诞生在地表;现在可能是一片荒芜;也可能居民正过着传统的地方生活,对外来的变化还依然没有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