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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新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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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善里村口的柑皮,劳作者并非村民,而是外包人员
在广东江门新会,素有“一两陈皮一两金,百年陈皮胜黄金”的说法。新会陈皮到底有多贵?目前创出的最高拍卖价出现在2020年,一份55年陈的“陈皮皇”曾拍出100克40万元的高价,折合200万元一斤,是当年金价的10倍。
2019年的第五届中国·新会陈皮文化节上,一块166.9克的57年新会陈皮,拍出50万元的高价,折算1斤为149.79万元。
早在2013年,一块100克的73年陈皮拍出12.5万元的高价,相当于一斤62.5万元。以当时的物价和通胀指数,放在今天将是一个更为惊人的数字。
如果认为拍卖价太虚高太过智商税,那么还有流通价可供参考:陈化十年的新会陈皮,市面售价达到2000多元/斤,前两年甚至一度冲到三千多元,一斤20年陈皮的市价能达到万元。
陈化40年的陈皮已经步入收藏级别,价格不低于10万元/斤。
客观来说,新会陈皮价格近年来的飙升,有很大的炒作成分。有专家指出,涨价是因为新一代陈皮商人联合炒家在操盘。
他们一方面实行炒作陈皮包治百病的营销策略,另一方面又通过买断、捂盘、内部认筹、统一管理、随时回购等一系列手段,逐步炒高价格。
村中随处可见的柑皮
但不可否认的是,新会陈皮确实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它有多特别?每年11月,都可以在江门新会区的乡村见到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垃圾箱。
这里的垃圾箱样子没什么特别,不过上面都挂着牌子,写有“为加强柑肉管理,凡发现将柑肉倒入垃圾桶或乱倒柑肉的,发现一次罚款500元,情节严重的交由环保部门处理”等字样。
也就是说,不是什么垃圾都能倒,柑肉就不能,否则会罚款。
那么,如何处理是正确的?垃圾箱上的牌子写道:“建议将柑肉倒回自己柑田发酵当肥料使用,或是联系村委会倒入指定的柑肉肥料发酵池。”
开头提到的垃圾桶和禁止倒柑肉的牌子
禁止被倾倒的柑肉,是新会生产陈皮所剩的果肉。陈皮原本常见,日常所见的柑橘皮,或者说芸香科柑橘属的植物果实表皮,经晒干或烘干后都可算是陈皮,但正如有人所说:“陈皮分两种,一种是新会陈皮,一种是其他”,可见新会陈皮的金贵。
每年11月走入新会区,不管是哪个镇哪个村,都少不了见到剥柑橘、晒陈皮的景象。
沙坪村剥柑皮的村民
新会陈皮可谓举世闻名,即以新会茶枝柑的果皮经晒干或焙干后的陈年贮存品。新会古称冈州,“茶枝柑”也称“大红柑”,也称“新会柑”,由其制成的陈皮被视为陈皮的最佳品种。
新会茶枝柑最神奇之处,在于“长皮不长肉、皮甜肉不甜”,自古就“精华在皮”、“皮贵肉贱”。两宋以来,新会人“种柑取皮”。果皮甘甜醇香,“果肉干涩,不堪食之”。
清代大医师叶天士所开的药方“二陈汤”,特别写明“新会皮”。清代张嗣衍在《广州府志》中有“橘皮入药以广陈皮为贵,出新会者最良”的说法,吴其濬更在《植物名实图考》中称“广东新会者为天下冠。”
沙坪村村民
如今,不少富豪甚至习惯以陈皮为嫁妆,这几年有不少“陈皮嫁妆”的新闻,几筐陈皮价值几十万元并不罕见。其实这不是新会独有的风俗,在南粤乃至东南亚地区都是如此,有点类似女儿红的操作。
而且,用陈皮做嫁妆绝不是普通人家所为,而是富贵人家才负担得起的事情。
作为经过认证的标志产品,新会陈皮特指在新会陈皮地理标志产品保护范围内栽培的茶枝柑(又称大红柑)的果皮经晒干或者烘干,并在保护区域范围内贮存陈化三年以上的干品。
柑皮以贮藏的时间越久越好,存期不足三年的称果皮或柑皮,存期足三年或以上的才称为陈皮。
按质量来说,新会陈皮分为头红、极红、苏红、二红、拣红、青皮六种,按采收时期可分为柑青皮、微红皮和大红皮等三种。
沙坪村的柑皮
在新会,每个村镇都是陈皮产区,其中以茶坑村(梁启超的故乡)一带为最佳。茶坑附近的陈皮村并非传统村落,而是一个纯粹的文旅项目,也是陈皮采销的平台。
如果是想见识新会陈皮,一路吃一路玩,这里当然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要想真正体验新会人对陈皮的执著,最好的方式还是走入村中。
我的选择是司前镇沙坪村,一进入村子,就见到村口篮球场上铺满一摊摊柑皮。大部分是刚刚剥下来的柑皮,依然卷成一团仿似柑橘状,也有一些已经晒了几天,一个个塑料筐堆放在一旁。
篮球场对开的水塘边,几十个村民正在剥柑皮,剥好就放在塑料筐里。旁边有十几个蓝色塑料大桶,里面堆满柑肉。沿着篮球场再向前走几步,便可见到沙坪黄家祠。
沙坪村的一桶桶柑肉
沙坪村距离司前镇圩不远,村中最具历史的建筑便是沙坪黄家祠。据记载,1127年,沙坪黄氏先祖由韶关南雄珠玑巷沙水村南迁至新会杜阮,二世祖国宗公(沙坪黄家祠也因此被村民称作“国宗祠”)随后迁居新会司前沙坪乡立村,从此开枝散叶。黄家祠始建于明成化七年(1471),距今已有五百多年历史,清乾隆年间重建为今日模样。
黄家祠建成后,除用作祭祀和族人议事外,还长期作为族中学堂。直至上世纪50年代,这里还是“崇德学校”,哺育村中孩童。
对于如今的沙坪人来说,黄家祠仍然是精神皈依之地。每年在祠堂前的广场上剥柑皮、晒陈皮,也是“例行操作”。
若是第一次见到剥柑皮的景象,肯定会对那一桶桶柑肉感兴趣。见我站在一旁端详,一位大妈笑呵呵说“这柑不能吃”。
沙坪村柑肉
研究数据显示,新会陈皮所采用的茶枝柑,果肉味酸带涩,每100ml含柠檬酸0.7-0.8克,含糖10.1-11.3克,可溶性固形物为11-12%。
苦涩是因为“柠檬苦素”含量比其他柑橘高,但也正是柠檬苦素在果皮里的存在,可以经过翻晒和多年陈化,逐渐将苦味转为香味,也就是新会陈皮最大的妙处。
新会陈皮的越陈越香,很大程度上跟地理位置有关。位于珠三角西南腹地的新会,西江和潭江纵横贯穿境内,经崖门、虎跳门流入南海,南海海水由崖门上溯与西江、潭江之水汇于银洲湖,形成了“三江融通、咸淡交集”的独特的灌溉水系,也造就了含有丰富水分、沉积有机质和海水盐分的新会土壤。
在沙坪周边的其他村子里,空旷地带总是晒满柑皮。与沙坪一样,它们的陈皮史都极为悠久。
按照历史记载,古代冈州(即新会)专门种柑取皮,已有七百多年历史。元初有记载,龙溪乡仅陈氏一户便有“甘(柑)子田租十石”。
元末明初新会诗人黎贞的诗集中有“尘外亭前桔柚肥”的诗句,明代大儒陈白沙则有“橙桔盈园野芳杂”诗句存世。
清乾隆、嘉庆年间,新会葵商在重庆、成都等地相继开设德隆、悦隆等9家“隆”字商号,主营葵扇又大量经销新会陈皮。清末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的《新会乡土志》记载,新会陈皮为当时主要物产之一。
民国初年,新会的会城一带专营陈皮的店铺就有30间之多,一些大户还在上海等地开设批发店,其中以乾隆年间就已开业的老字号刘怡记最为知名。
司前随便一个村子里都是满地柑皮
如今,新会陈皮更是成行成市,远销海内外,几乎每个村子的陈皮都有销路。有趣的是,在很多村子里,可能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村前空地同样少不了柑皮。
我随后去探访的田边村博善里,据说有五座百年洋楼,是村中陈氏兄弟出洋务工后,一起回来所兴建。可惜村子见不到人,倒是有一群狗守在巷口,压根不给我进去。洋楼看不到,村前篮球场上满满的柑皮倒是很美。
后来有两个阿姨出现,告诉我她们并非村民,只是受雇晒柑皮的务工者——近年来五邑乡村年轻人流失较大,类似传统劳作很多也走了外包路线。
作为一种传统,新会陈皮也难免遇上老一辈逐渐凋零的问题,而眼下新一代对陈皮的过度炒作,其实也不利于这一产业的持久发展。
其实,陈皮还是应该回归本源,无论药用还是食用,能呈现自身价值、能物尽其用,才是合理的。毕竟,陈皮烧鹅、陈皮水鸭、陈皮鸽子汤、陈皮骨、陈皮禾虫、陈皮冬瓜盅、陈皮红豆沙都那般迷人。
所以,与其将陈皮价格炒到天上去,让价格推动名气,还不如以口碑取胜。比如对于遍布世界的新会华侨来说,乡间处处可以闻到的陈皮清香,就是最大的乡愁,而这种乡愁,才是真正的口碑。
撰文:叶克飞
图片:叶克飞
编辑:框舅
版式设计:海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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