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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鸡遇高人
赵光琦
人的寿夭穷通、吉凶祸福杳不可测。但人人又都希望能一窥天机，藉以趋吉避凶，甚至能摸到终南捷径，以致飞黄腾达。于是，从古到今，心心念念、吭吭哧哧，以求一遇高人者不绝于途。
知命识命，无过于卜卦者。但大多数卜卦者连自身的问题都没解决好，处于坐在马扎上忙于收费渡人的“形而下”层次。“形而中”或貌似“形而上”的大师，又都在诸如青云山、蓬莱山中，且一般只渡成功者。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能指点迷津触发你潜能的高人，可遇不可求。比如张良之遇黄石公，比如姬昌之遇姜太公......虽真假难辨，但在这个问题上，人们都喜欢选择“宁愿信其有’,隐隐中包藏着暧昧的私心：兴许哪天我也能遇到哩。
那一年，我公出汉中，回途经停宝鸡，在旅馆与一人同宿（那时出差，住宿只报销限额床费，包间是不可能的）。开门进去，只见一男子和衣高卧鼾声如雷。我虽蹑手蹑脚，孰料他竟被惊醒，一跃起身，亲热而自然地与我招呼：“到啦，兄弟”，仿佛等我已久。那时的称呼多是“同志”，刚刚带入泛阶级化的“师傅”，而他竟称我兄弟。这便让我觉得他有些异样。
男子似古时胡人与汉人的混血，须毛浓重、饱鼻凹眼。个子再高点，简直就可称“器宇轩昂”了。
简单寒暄后，他诚恳中带着一点自责说：他算阅人无数了，但像我这种面相，他还是第一次见。“你是刚进来的吧，我睡着睡着眼前就划过一道光，这不，醒啦。你站在我眼面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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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让我想起老人们说的“能成大事的人，火脉旺”。但我克制着没有顺着他的杆子爬，可能脸上还呈现出“老码头”的淡漠。但他不以为忤，继续详解我的“不同凡响”。平心而论，有好几处挠得我几近“心悦诚服”，甚至有点动摇：或许自己真有“异禀”？
在我内心已希望“话题展开、深入”时，他戛然而止，话风一变，说“不谈这些了，我又不是算命打卦的”。随后进入“轻松一刻”，要给我表演一段“从不轻示于人”的猜字绝技。
他让我在一小纸片上背着他随便写。我试探地问：“不是字，可以吗？”
他稍作停顿：“行。我试试吧”。
我小心地把有字的一面朝里搓成团。
他将这小纸团在茶几上滚来滚去，作冥思状，良久，说道：“我试着猜猜，不一定准……呀！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他的话，让我暗自得意。为加大难度，我写了圆周率、电阻等字母符号。
“啧啧啧，你太厉害了……有点忽隐忽现的……”。
我腹讥道：个鬼，知道南方人的道行了吧！
他眨巴着眼，倒抽着气。
然后，我看到他在纸上写出欧姆符号……
一切就发生在我眼皮底下。我破防了。
我缠着他，想让他“泄露天机”，他却将纸团弹进三米开外的垃圾桶，转而大谈他羁留在此的原因。说，是乌鲁木齐人，准备到江苏连云港做一单进口钢材生意，在这儿等朋友的一笔钱。这笔生意纯粹是“部里”的一个朋友照顾他的。连云港副市长是他同学的哥哥……统而言之，他的人脉是从中央到地方。他用一种“拿不出手、捧不上台面”的谦卑到难以启齿的口吻，讲述在我听来简直就是“忽闻海上有仙山”的话题。后来，他表示将帮我找我们市领导，强烈推荐我，“必须安排到一定的重要岗位”，不过这要“视缘分而定”。
“要不，太屈才，与你该有的命太犯冲了”。他异常主坚定地说。
也活该大师遇到我这种没格局的货，我竟克制着没让他正经看相，以及对我进行后续人生的规划。实在是担心“命”太贵，而阮囊羞涩付不起。反倒对他的猜字滋滋念念，“是怎么猜到我纸条上写的内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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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请他吃饭，喝了点小酒。他满怀歉意，表示等朋友的钱到了，好好请我吃一顿。酒喝完，他说在我临走前，会将猜字的绝技传授给我。我惊惶地问：“我能学会吗？”他说我比他聪明十倍。尽管他这样说，我还是忐忑。
知道他“等米下锅”，又见他如此仗义，我心里边早就把他匡定在“英雄困厄”一路。就像卖马的秦叔宝、卖刀的杨志。第二天的伙食，我全包了。他也断续和我谈点“卦象”，以及他连云港那批钢材成了之后的利润。
当晚，不知是酒多了，还是我膜拜的神情打动了他，他决定不等我走，就将猜字绝技传授予我。我一愧疚，又多点了两道菜。
一分钟后，我完全掌握了这“独门绝技”。
如此简单，让我沮丧至极。
临睡前，我悄悄将皮夹从外衣袋转进提包，将包置在枕下。并决定明天大早就走。
“大师”晚间对我说，不想等朋友，愿意与我合伙做这一单钢材生意，说明摆着就是送我一大笔钱。然后，随我返乡，助我打通仕途。第二天早上，他见我起早想走，脸顿时灰了。我诚恳地告诉他，公司有一辆送货大卡途经宝鸡，正好搭着去西安。
回到泰州后，我将这“绝技”在同事面前表演过一回。同事是高工，擅长强、弱电。他比我的学历高多了，画了几个我完全不懂的符号，比我对待“大师”还损。
结果，你们都知道的。
看着他一脸懵相，“在风中零乱”，我想，比我在宝鸡那个小旅馆里，一副脑袋被驴踢的模样，一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宝鸡，春秋时代叫陈仓。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即出于此；而渭水遇姜尚，拉车八百步，得周朝八百年天下的周文王同出于此；随便一锹下去，不定就能挖出个青铜器来。在这儿遇到高人，理该“宁可信其有”的。而我终于错失机缘，也许是大师“用力过猛”的缘故吧。
作者简介
赵光琦 男，1958年生，高中毕业，毕业后进厂工作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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