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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贫下中农”针灸
夏巍然
我1966年大学毕业。我们那一批分配到兴化教育系统的一共10个人，都是省内师范学院毕业。我被分到戴南中学教化学。正式上班前，县教育局组织大家先到兴化郊区的向阳公社葛家大队劳动一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葛家大队在兴化城的南边，与当时的兴化农科所相近。我们10个人就一起住在农科所一间有电灯的大房子里。葛家大队的干部群众对我们很客气，派工时有意安排我们和老人小孩在一起，不让我们干重活。星期天，还可以到兴化城去玩玩。
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医生，读了师范还一直喜欢医学，所以进城时我会买些医书来看。有一天，报纸上刊登了一篇沈阳军区后勤部运用新针疗法治疗聋哑的事迹，我很感兴趣，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写了一封信给沈阳军区后勤部，向他们索要相关资料。想不到一个星期后，他们真的给我寄来了一大袋资料。同学们都好奇地围过来看。其中有个同学说：“你想学针灸？你能学会，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贴在茅缸上。”
年轻人总是争强好胜的。他这么一说，我被“将”得没有退路了。我当即回他：“那你就等着把名字倒贴在茅缸上吧。”
说了狠话的我，从此一收工就回到住地看书看资料，一门心思学习新针疗法。后来，又进城买了针灸穴位书，以及银针、酒精药棉等针灸用具。按照书上的说明，我先在自己身上找穴位。使劲按，感到发酸发胀了，说明穴位找到了。我还用药纱布把药水棉捆扎得紧紧的，在上面练习用针。一段时间后，手法和力量差不多了，我开始在自己身上练针。
首先针的足三里。足三里在膝眼下三寸处，自己的手能够得着，同时又是人身四大补穴，所以我先从这个穴位练。当每次针足三里都感觉又胀又酸时，我开始对社员们说：我会针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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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葛家大队的群众对我们这群大学生是非常尊重甚至崇拜的。我们那个生产队，会计小学毕业。他不仅把小学毕业证书用镜框挂在墙上，证书两旁还镶了红纸条，上面写了两行字：“小学已经毕业，不信文凭为证。”
有一天，我去葛家北边的小队有事，路过一户人家，女主人三十多岁，认得我们这些到葛家锻炼的大学生，也听说过我会针灸。她对我说：“这段时间，我的右手腕经常酸疼酸疼的，针都不能拿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看她的右手腕并没有外伤，心想，这很可能是长期纳鞋底造成的，属于手腕劳伤。我说：“我给你针一针。”她爽快地让我针。我从挎包里取出一寸银针，在她的手腕外侧阳池穴下针，深刺五分，然后用力一捻，随即出针。只听她“噢”了一声，我知道见效了，问她感觉如何？她把右手甩了两下，说：“哎，神了，不疼了，真不疼了！”
阳池穴专治手腕痛。没想到，这次针灸效果这么好。她家在前后庄的必经路上，她不断地向路过的社员们讲我的针灸如何如何有效，我会针灸的名声就这样传出去了。好多腰酸背痛的人都来找我针灸，而针灸对这类病痛又特别有效，结果，我的名声越传越广，来找我针灸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信心大增，每个星期天都去兴化人民医院针灸科学习。针灸科医生姓夏，年龄和我相仿。他不仅没有因为我是业余的瞧不起我，每次去他那里，他都让我和他一同坐诊。病人以为我也是医生，认真地向我讲述病情，我就在病历上仔细记录。有一次夏医生有事出去，竟然让我一个人在针灸科坐诊。这件事说起来，至今还有许多人不相信。
由于没有经过正规教育培训，所以对安全问题我格外小心。我特别注意研究每个穴位的危险性。例如，肩井穴的下部就是肺尖，一旦刺入肺尖，就会造成气胸。我在针灸肩井穴时，不直接从肩井穴的上方进针，而是从离肩井穴较远处斜向进针。虽然进针较长，但下探的实际深度较浅。银针慢慢地进入到穴位中。因此，我的针灸从没有发生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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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葛家大队支书家门口聚集了许多人，原来支书的母亲被医院回下来了。我进门一看，支书的母亲睡在堂屋的地上。当地风俗，快死的人不能进房间睡床。地上铺稻草、铺床单，人睡在堂屋里等死。
支书告诉我，妈妈肠胃发胀，大便出不来，医院说看不好了。我问吃的什么药？支书说一直吃土霉素。
我根据自己掌握的医药知识，认为问题的症结可能在“一直吃土霉素”上。本来肠胃功能已经紊乱，再吃消炎药，肠胃里的正常菌落会受到更大的破坏，就更难大便了。支书知道我会针灸，问我有没有办法？我知道支书也就是随便一问，但我想，如果强刺激肠道，促进蠕动，应该能够帮助改善肠胃功能，就对支书说：“让我试试。”走投无路之下，支书也只能死马当着活马医了。
我想到了心窝口上边正中和肚脐正中二分之一处的中脘穴。我从包里取出一根六寸银针，从中脘穴刺入五寸，然后强力捻动，随即拔针。想不到，奇迹发生了：支书妈妈的肚子立刻咕咕地响了起来。上面不断打嗝、下面不断放屁，以至整个屋内臭不可闻，人们都跑到了屋外。不久，支书妈妈就大便了，大便后又喊饿，要吃。
一个被医院回了下来，已经睡在堂屋里等死的人，竟然被我一根银针给治好了，可想而知这次的“神奇”针灸产生的传播效应。“有个在葛家锻炼的大学生神了，能起死回生。”这个消息在四周的公社都传开了。后来越传越“邪乎”，加之我从不收费，几乎每天都有外公社的人慕名而来。葛家大队也不让我上工了，叫我一心一意在农科所食堂坐诊。对来诊的人，我只有两个要求：一是不准送东西，送东西不诊；二是要有“贫下中农”的身份证明，哪怕是小队盖章也行。
由于每天都有病人，我这个没有受过专门培训、没有医学专业文凭的师范生，实战机会越来越多，实践体会也越来越丰富。后来进针过程中，针到某个穴位时，我的手上会有一种特殊感觉，我就知道，针准了，起效了。这种感觉，是当初没有的，也是想不到的，非常不容易的，这也是葛家大队及周边的干部群众对我的信任培养出来的。今年我已八十多了，回望锻炼时光，犹如昨日。我对兴化县向阳公社葛家大队的群众依然满怀感激。
作者简介
夏巍然，1966年大学毕业，分配到兴化戴南中学做教师。2004年从扬州教育学院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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