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的浮生图



张瓘与宋混联手干掉了张祚后,立仅七岁的张玄靓为凉王,封自己为凉州牧,行大将军事,开始了军政专权。
张瓘本人心胸狭隘,猜忌苛虐,赏罚任性,纲纪不立,民心不附。一方官员当德不配位时,必有后祸。
两汉至魏晋的历史中,凡自立大将军、加九锡的人,不是准备弑君就是准备篡位,这似乎成了一个规律。这类人也几乎没有好下场,这则是定论。

公元359年六月,辅国将军宋混与弟弟宋澄起兵征讨张瓘,杀其同党。政变成功后,宋混又成为了车骑大将军、辅佐朝政,当时宋混请求张玄靓去掉凉王称号,恢复凉州牧,向东晋称蕃。但张玄靓毕竟是个小孩子,并不懂得什么叫民心所向。杀了张瓘,宋混开始夜夜恶梦,有一天,宋混夜宿书房,产生幻觉,看见张瓘从屋梁顺着柱了爬下来,突然藏入柱中,柱子周围被一圈火罩着。惊魂未定的宋混命人烧掉柱子后掘开,但什么也没有。宋混至此一病不起,越来越重,病入膏肓。临终前,宋混对马太后和张玄靓说:我弟弟宋澄能力比我强,但是我怕他自我约束不够,请严格管教便可。之后,又对弟弟宋澄和子弟们交待:宋氏家族世代受国家大恩,当以死相报,不能擅自专权自傲。然后又对朝中大臣交待要忠贞于国。
公元361年四月,宋混病世,凉州百姓皆为之痛哭流涕。宋澄成为领军将军,辅政。宋澄资历浅,并不像哥哥宋混那样精于朝政,大权在握时,张狂不已,目中无人。
当时,士家大族崇尚“玄”学。这种玄学,是立言与行事两个方面,立言玄妙,行事雅远。而且抛开具体事物,讨论超言绝象。所以,那时候记录的宋澄的故事就很“玄”乎。
时逢天旱,宋澄带领众大臣到带石山祈雨,准备登山。这时候,左右随从提醒:听人说登此山者家破人亡。宋澄不以为然,骂到,哪有这种事,于是策马登山,结果,马侧滑摔倒,宋澄伤了脚。这之后,御史办公场所的柱子自燃折断。就有人说了,“柱”这个字,左木右主,宋姓含木,木焦宋破,这是宋氏大灾的前兆,应该小心为好。刚好,宋澄所乘的马,在马厩中一夜间,马尾巴的毛全脱掉了。就有人说,“尾”字,上“尸”下“毛”,现在“毛”没了,就剩下“尸”字了,这是宋氏灭绝的征兆呀。
宋澄听到这话时不以为然的说:富贵凶吉自在于天,世人怎么可能知道?

后来宋澄点灯,灯油突然变成了血色,一个两岁的小孩子突然开口,声音如老者,喊到:“宋澄当砍头”。之后,城东门的水中起火。再之后,民间有歌谣唱道:“灭宋者田土子”。这些怪异的现象,并不是上天预示,但足以说明宋澄已不得人心。但他依旧我行我素。怪事出现几个月,右司马张邕等人嫉恨宋澄专权,起兵杀宋澄及宋氏全族。而“邕”在当时就是一个有名的野地,“玄”乎的预言成真。
于是,黄口小儿张玄靓又在人授意下,任命张邕为中护军,叔父张天锡为中领军,共同辅佐朝政。
张邕执政后,网罗朋党,滥施刑罚,荒淫无道,于是,张天锡等人又计划着铲除张邕。
公元361年十一月,凉州再次政变,张天锡和同党逼杀张邕。张氏同党、家族又被灭门。
两年后,十四岁的凉王张玄靓被叔叔张天锡杀死。张天锡自立,开始了“荒于声色,不恤民务”的荒诞生活。
公元376年,前秦大军伐凉州,开始了统一北方战争。张天锡投降前秦。历时76年,五世九主的前凉政权灭亡。河西走廊有了一个新的地名:“平凉”,意为平定凉国。
前凉崇尚佛教,盛极一时。张天锡当政时,僧人乐尊路经三危山,忽见金光闪耀,如现万佛,于是便在岩壁上开凿了第一个洞窟。此后千年间僧人们继续在此建洞修禅,称之为“漠高窟”, “沙漠高处的佛窟”。这便是河西走廊最西端连接西域的敦煌“莫高窟”,敦煌者,盛大辉煌。

一个崇尚佛教的地域,高官间为了利益,杀戮不断,佛心不存,命数皆短。
在莫高窟出现前,西域很多地方也在不断的开掘佛窟、建造佛塔、寺院。主要集中于龟兹、焉耆、高昌、楼兰、于阗等地。这些开凿在悬崖峭壁上的石窟群,庄严、肃穆,建立在平地上的佛塔雄伟、壮观,且置有塑像,那个时代,主要以佛的本生、佛传、因缘及盘腿弥勒等内容为主,窟、塔、寺成为当时佛事活动的圣地。
中原地区战乱四起、连年不断,政权动荡混乱,经济实力衰退,而此时的西域地区却形成了“斗绝一隅,日久不乱”1的格局,稼穑殷盛、花果繁茂,成为世外桃园。生活安定,经济繁荣。河西的一些士家大族,一路向西,进入西域寻找安乐之所。汉文化成为西域文明的主导,由于佛教的传入,来自天竺的佉卢文成为西域的伴行文字。
于是,于阗出现了汉文和佉卢文的双体钱币。用于丝路贸易。

在高昌,形成地主阶层,过着安逸的生活。
由于魏晋时期,西域的历史记忆是碎片式的,我们只能从考古来推断那个时期高昌贵族士家的生活状况。
高昌地区气候炎热、干燥,古墓中出土了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的纸制画,这是一幅拼图画,六张拼起后成为一张。长1.05米宽0.46米。相当于六张A4纸纵横对接。
从画中,我们可以解读魏晋时期,高昌的生活。
当时的“玄学”,是以老子、庄子的思想解读《易经》所成,如果了解这些文化再解读出土的这类“地主庄园图”就解读了那个时代。
这张拼图,如果从横向分,上部左边为黑夜,画着太阴,圆图中有蟾蜍,代表月亮,右边画有太阳,太阳中有金乌,一只三脚乌鸦。图中上部是一左一右对称的北斗星。按天象的说法,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东,天下皆春,喻示着“春秋”轮回。月光下,有一龟背状黑色隆起土冢图案和黑色的屋盖。阳光下,有田亩和生产工具。纵向上下中分,代表了阴阳两界。上为人间,下为阴间。
在阴间,主人生活如同生前。
男主戴着黑色的冕冠。穿着红色大䄂飘飘的长袍,右手握圆形蒲扇,左手在袖筒之中。单眼皮,圆鼻、薄唇、长须,表情怪异的坐在矮榻上。
从主人的右侧依次绘有曲盖、节、麾、幢。这是魏晋时期一方大员的礼仪象征。这位主人也许就曾是驻守高昌的郡太守或戊己校尉。
男主身边的妇人着红色长衫,对襟、束腰,有黑色的裙幔。头梳高髻,上插步摇首饰。圆脸、细眉、长眼、圆鼻、红唇,脸上长着青春痘,畏视男主。
下部左侧是马夫备马,马匹肥壮,有鞍无镫,马前后有图案,前有马饰,后有轮式图案,马夫着短衣赤腿胡服,下部右侧是婢女备餐,厨房内摆着石臼、磨盘、炊具、双耳酒坛,三脚圆鼎形烤炉等用具。备餐的婢女着黑色镶红长衫露右臂,脸上也长着青春痘。
画正中有一株从地下生长到地上的葡萄树,树上落着凤凰。在高昌,葡萄滕就是梧桐树。

这幅画,画风简洁,细节不漏,如同小儿涂鸦,但这也许是当时的一种绘画风格,与嘉峪关出土同时期的画像砖很相似。
这种风格,可以从另一幅墓画得以证明。
这是一具女性的单人墓,也许男主后来内迁任官,并没能与夫人同葬,画面从左至右分别有三个内容,一是家丁纵马执矛护卫生产,二是家庭生活,三是庄园田地。
画长2.5米,宽约0.6米,图文并茂,土地上绘有三棵桑树,三生万,代表数量多,还写了个“树”字,树下方绘有葡萄滕,写着“蒲陶”两字。葡萄、桑树边画了条田,写了“田”字。这大概是要说明这个家族有田有桑树有葡萄,生活优越。画的正中是一男两女,一妻一妾。三人身前放着墨色条几,条几后三人双手合十,表情虔诚。他们的头顶,画了两个长胡须的老头面部像,一个写着月像,一个写着日像。
男主头戴进贤冠,着长袍,妻妾发髻高梳,上身着衫,下身着三色条纹裙。中间女子高鼻深目大眼,有胡人特征,似乎可以说明,高昌胡汉通婚已常见。

右侧画面绘有一匹马和一架牛车,马腹下写着“马”,牛车写有“车牛”。条几的左上方是星宿图,注有“北斗”“三台”字样。壁画的左半部记录的是家丁和仆人的生产图,家丁持矛张望,矛上有红缨,马具有鞍镫。马的前上方似乎是庄园大门,画有弓和箭囊。画面中部有骆驼、狗和山羊,这是主人的牲畜种类。在家畜的左侧是一幅汲水图,有一人正在井边用陶罐提水,坎尔井的井架,下方有一人用脚踏工具杵谷子。再向下是一人在磨面,有一只公鸡啄食散落的谷。磨面人后在榨葡萄汁,还画有滤网和储存、蒸馏器皿及酿造葡萄酒的工具。
这幅画可以看出当时的庄园主的生产、生活及经济作物,桑树是养蚕的基本作物,葡萄是食用和酿酒的原料,田里可种棉与麦,牛马是出行工具,羊代表了畜牧,骆驼是贸易工具。
可以从玄学的角度解释一下“三台星”的象征。
三台星六颗,两两排列,从文昌星开始,排列到太微垣。古人称为天柱,西边靠近文昌的两颗星,叫上台,是司命,掌管寿命;接下来的两颗星叫中台,是司中,掌管宗族家室;东边的两颗星叫下台,是司禄,掌管军队,天上叫“三台”,人间称“三公”,掌管开拓德行宣扬政令。王朝的“三公”官职是用来昭显德行、堵塞邪恶。这似乎可以说明图中的男主是当时高昌地区士家大族,官场的一位要员,位列三公。《步天歌》:“北门西外接三台,与垣相对无兵灾。”
画面中斗柄指南,天下皆夏,画中的仆人几乎赤膊工作,高昌气候炎热,所以绘制这幅画时,可能是谷子收割,葡萄成熟的长夏季节。
如果说上面两幅图过于粗犷,高昌地区也有精细的壁画,不过让盗墓贼斯坦因揭走了,其中就有一幅地主生活图。这幅画可能是受佛教洞窟艺术的影响,画面画质精细,如果前两幅有抽象的意味,斯坦因盗走的则是写实的艺术。

这幅被称为《死后的飨宴》画中,明显的可以分辨出当时的士族阶层与下层百姓的服饰区别。着装和身份的高低有关,画中共九人,男主和下属两位宾客穿着宽大外衣,大袖飘飘,中原汉服,男主坐在六边形的胡床上,夫人陪伴,穿着色彩鲜艳,对襟,束腰,衣袖宽大。背后有弓和箭囊。顶部有彩色的围幔。
跪姿献酒的婢女、跳动的舞女、击鼓的女伶和吹箫的男优服饰简单,还有一位似乎在握笔绘画或记录,这些人着中衣长裤,衣袖窄小,开襟束腰或圆领裙裤。符合那个时代的特点。
画中有田园,果实累累、庄稼茂盛,牛车有遮阳棚,画面上有鼎、壶、盆和零星农具。好像还有一个香炉,燃着三柱香。这幅壁画展现了主人在人间的日常生活,画面灵动,内容写实。
从这些画中可以看出中原丧葬礼俗“灵魂不灭、事死如事生”对西域的影响和华夏的历史记忆。属于中原文化中的“丧礼”规制。体现了当时的宇宙观和生命观,将多重古代神话和永生愿景浑然融合。由于当时盛行的玄学与道、释两教相结合,形成士族官员的空谈之风。崇尚虚无,藐视礼法,放浪形骸、表情不羁的特色。
由于受中原影响,这里秉承着大乘佛法也开始影响西域其他地区。
1、《魏书·西域传·焉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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