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高昌国


玄奘到达高昌时,这个地名已用了七百余年。最初,汉武帝命李广利两征大宛后留兵屯垦,因“地势高敞、人庶昌盛”,屯垦的汉军将这第二故乡起名为“高昌”。

这里曾是汉、魏时的高昌壁、高昌垒,西域戊己校尉曾在这里驻守,两晋时,这里是河西凉州割据政权的高昌郡,南北朝时,这里先后有了阚氏、张氏、马氏、麴氏高昌国,接受中原王朝的册封。源自中原人的政权已统治了这里七百余年,西域都护陈睦曾在这里率军抵抗匈奴战死高昌,西域戊己校尉董卓也曾从这里起家,成为一代奸雄……这里还是中原内乱时的避难所,聚集了一批批的逃亡者……
高昌城的布局与规制与中原城建规制几乎相同。周长5400米,城墙宽12米,高11.5米(此为遗址数据),为不规则的方形城池,分外城、内城、宫城三道城围,夯土建筑。由于这里气候炎热,民居多为半地下结构。与台基上的宫殿形成反差。外城有马面,面南有三个城门,其余三边各有两个城门,设有瓮城。位于外城西南部有大佛寺及藏经楼、讲经楼、僧房、禅舍……高大的佛塔、精绘的壁画、佛与菩萨端坐正殿,城的东南方向千余米处有一座高20余米、边长36米的台式夯土的佛塔,塔内中空,塔面设有不同的佛龛,供有精美的佛像,晨光下庄严肃穆。
这里是佛国,境内佛寺多达三百多座、还有多处千佛洞,僧人数千。那时的高昌是大乘佛法在西域的辐射地,汉学的中心,处于东西贸易之路的重要枢纽,隋末的战乱,让高昌成为西域朝贡者最安全的通道。
麴氏家族再度掌权后,汉冠汉服的改革已成为一种政权标志。汉语、汉字是这里的官方语文,在玄奘的眼中,这里除了干热外,与河西走廊沿线的城池并无差别。
高昌王率王室及百官亲自迎接玄奘的到来,因为“佛缘”,麴文泰成为玄奘西行求法最重要的支持者和资助者。
对于一国之君来说,统治地位与统治思想同样重要。在高昌讲经一月,麴文泰多次挽留玄奘,请他做高昌的国师。但玄奘以绝食表达西行的愿望。无奈的麴文泰与玄奘在佛像下立誓结为兄弟,玄奘答应归来时在高昌讲经三年。
那一日,高昌王送出百里与玄奘撒泪而别,此一别则成为永别。

张雄也在迎接和送别玄奘的队伍里。此人是高昌贵族,与高昌王麴文泰是表兄弟,南阳郡人,祖上避战乱来到高昌,时任左卫大将军,在高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麴氏家族因张雄而复国,也因张雄去世而亡国。
高昌王麴文泰举一国之力资助玄奘西行。4位僧人成为玄奘的徒弟,25位随从、翻译、警卫、民夫,30匹良马,黄金一百两、银钱三万及四季行装、法服、鞋祙、……这是足够往返20年的用度,此外还给沿途24国国王写了国书,请求予以关照,又单独给西突厥部可汗“绫绡五百匹、果味两车”。
在写给可汗的信中,麴文泰这样说:玄奘法师是我的弟弟,前往天竺求法,希望可汗象对待我一样照顾法师,并令西部诸国给予接待并平安送往天竺……
玄奘的求法的队伍出发了,《玄奘法师传》里有这样的记载:“此西行至阿耆尼国阿傅师泉。法师与众宿于泉侧。明发又经银山,山甚高广,皆是银矿”,而这条道就是现今托克逊县以南的苏巴什沟,唐代的“银山道”。
在玄奘的《大唐西域记》中所记录的第一个国是焉耆,被称为阿耆尼国,“阿耆尼”是天竺吠陀教火神的名字,当时这里信仰的是小乘佛法,有天竺的僧人将焉耆发音为阿耆尼。这里有十多座庙宇,生活着两千多位吃肉的和尚,教义粗浅。
焉耆国都员渠城呈圆形,周约3000米,王室在城中心,宫室建于高台之上,东西有两座高塔,城东有寺院。都城北依天山,东濒鱼海,南扼遮留谷,西倾霍拉山。
焉耆与高昌积怨以久,所以高昌王的国书,焉耆王并不重视。玄奘对焉耆王的印象也不好,用了十二个字形容焉耆王“勇而寡略,好自称伐,国无纲纪,法不整肃”。在焉耆玄奘只住了一夜便继续西行。
向西行渡过曲惠河,穿过遮留谷后这里就是西域南部,沿河道行数日到达西域南部的佛教中心、舞乐之乡龟兹。

玄奘看到的龟兹城有多大?
《大唐西域记》记载龟兹国都周长十七、八里,焉耆国的都在玄奘的笔下只有六、七里。
龟兹国都延城有三重城墙,城内外有佛塔、寺庙千余处。外城与长安城相同,宫室壮丽,饰以琅玕金玉。这是一座完全按长安城的规制仿制的西域大城,也有暮鼓晨钟的制度。
龟兹鼓乐传入中原数百年,已在“九部乐”中占有重要的位置。自隋以来,中原管弦杂曲多用西凉乐,鼓舞曲多用龟兹乐。龟兹鼓乐节奏明快,极具动感,龟兹鼓乐不仅在宫廷音乐和民间音乐中广泛应用,还与佛教仪轨相结合,成为佛教法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龟兹有寺院百多所,僧人五千余,吃三净肉,研习小乘佛法一切有部。龟兹以其独特的佛学文化和鼓乐艺术吸引了西域各国的信徒。自魏晋南北朝以来龟兹开掘了多处佛窟,壁画融合了天竺、西域和中原的佛像艺术。
在玄奘的记录中,延城西门外有两尊立佛,高九十余尺,佛面对的是一个极大的广场,在龟兹五年有一次大型的无遮法会,不分僧俗、贵贱、智愚、善恶,都可以参加的公开辩论大会。也是布施僧俗的大会,目的是让更多人接触和了解佛法无边,为各寺僧侣们提供了一个交流和切磋佛学的机会。
平时年份里,秋分时节,上至君主下到百姓以及僧人们会来此聚会,或持斋受戒,或听经说法,各个寺院会用珠玉宝石装饰佛像,放在车上游行,这在佛教中叫“行像”,从四方会聚于此,多达千尊。而且这里的高僧也会参政,每月初一、十五,国王和大臣谋划大事会咨询高僧的意见。
龟兹有高昌人修行学法的寺,在城东南角,得知玄奘从高昌来,还是高昌王弟,这些高昌僧人硬是把玄奘接到寺中居住。但第二天玄奘便被龟兹王接走供养于更优越的大寺中。
龟兹也是西域佛国,高僧无数,玄奘初到时,水平最高的法师号称“独步”的木叉毱根本没把玄奘当回事。木叉毱也曾在天竺转了二十多年。在西域是极有名望的大法师。

两人有了一段对话。
木叉毱:龟兹各类佛经应有尽有,足够你学的了,何必到天竺去?
玄奘:不知是否有《瑜伽师地论》?
木叉毱:真正的佛弟子是不看这种邪书的。
玄奘:法师说的那些经书,中原也有,遗憾的是他们理轻言浅,所以专门西行求经。《瑜伽师地论》是弥勒菩萨所说,法师说是邪书,诋毁大乘佛法,不怕堕入无间地狱吗?
木叉毱:毗婆沙等小乘法论,你未必能理解,怎么能说理疏言浅呢?
于是,玄奘与木叉毱就小乘的佛经进行了辩论,结果木叉毱法师败了。这让木叉毱大为惭愧。高手过招,点到为止,玄奘起身告辞。这之后,木叉毱对玄奘极为尊重,有时见玄奘来了,干脆躲起来。
玄奘一行在龟兹住了60余天,他们要等到夏季最热的季节再穿越冰封的雪山。在这段时间里,玄奘去了龟兹各处的千佛洞和著名的雀离大寺,那是由河水隔开的两个大寺,在《大唐西域记》中,玄奘记录,在东雀离寺佛堂上有玉石,面宽二尺,色呈黄白,形似海蛤,玉石上有佛足痕迹,每到斋戒的日子,佛足当芒照耀……
在龟兹国都延城,玄奘受到国王的热情款待,但是玄奘对龟兹王的评价并不高,用了八个字:“智谋寡眛,迫于强臣”,这是说龟兹王知识浅薄,不明事理,受强臣的控制。
玄奘听得很多故事,其中有一个是说龟兹的境内有座城池,在延城东面。城边有大龙池,盛产龙马,该城人自称是龙的传人。这典型是来自中原的文化。
玄奘离开龟兹(今库车)时,国王送了很多礼物、驼马,时间应该是贞观二年(公元628年)的七、八月,在去姑墨城的路程中,玄奘一行遇到了强盗,但是这伙强盗内讧,分成两派先打了起来,于是各自逃散,有惊无险。
当时的龟兹王叫苏伐叠,玄奘过龟兹之后,龟兹的驼队驶向长安,朝贡频次大增。
进入姑墨(今温宿)地界,玄奘一行急于赶咱,只住宿了一夜,但是,玄奘还是记录下这个同样是小乘佛国的情况:国都周长五、六里,人情风俗与龟兹基本一样,有佛寺几十所,僧人千余人,盛产细毡细布。

出姑墨西北行,穿戈壁,越流沙,一行人到达凌山下,虽是盛夏,但这里山谷积雪,终年不化,路程险要,寒风凛冽,翻凌山时,遭遇风雪天,从高昌出发时的四位徒弟有两人冻死在途中,可见翻越凌山的艰险。出山后到达大清池(伊塞克湖),再西行数百里便到达碎叶城。用今天的地理名词来勾勒一条路线就是,玄奘一行从库车至温宿,然后折向西过别迭里山口,经伊什提克、塔马加、伊塞克湖至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进入七河流域的西南部。当时西突厥部的王庭就设在这里,史料中称为“碎叶城”。玄奘所行的路径,便是东西贸易之路上的“碎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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