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之《祭义》原文及译文




《礼记》,儒家经典著作之一,集中国古代礼之大成,是一部比较完备、反映古代礼仪的典章制度书籍。
《礼记》成书于汉代,相传为西汉礼学家戴圣所辑录,共20卷49篇(一说47篇,估计是把《大学》和《中庸》独立出去之后的说法,小编注)。
《礼记》章法谨严,映带生姿,文辞婉转,前后呼应,语言整饬而多变,是“三礼”之一、“五经”之一,“十三经”之一。
自东汉郑玄作“注”后,《礼记》地位日升,至唐代时尊为“经”,宋代以后,位居“三礼”之首。历代的封建统治者及儒家子弟都很重视它,是科举考试的必考科目,同时还成为维护社会等级的有力工具。
后人研究《礼记》,可通过它来探讨当时的社会和文化,从中了解等级和阶级的构成等,从而对整个中国古代的历史文化进行探索。

祭义


祭不欲数,数则烦,烦则不敬。祭不欲疏,疏则怠,怠则忘。是故君子合诸天道:春禘秋尝。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非其寒之谓也。春,雨露既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惕之心,如将见之。乐以迎来,哀以送往,故禘有乐而尝无乐。
译文
祭祀不可太频繁,太频繁就倦烦,倦烦就失去了敬意;但祭祀又不可太疏阔,太疏阔就怠慢,怠慢了就要遗忘。所以君子按照天道运行的规律,春天举行禘祭,秋天举行尝祭。秋天霜露覆盖大地,君子踏上这霜露,心中产生凄怆的感情。这倒并非因为天气的寒冷,而是想起了死去的亲人。春天雨露滋润大地,君子踏上这雨露,必然会有所震动,疑惑将会见到死去的亲人。人们以喜悦的心情迎接春天到来,以哀伤的心情送别秋天归去,所以禘祭奏乐而尝祭不奏乐。
致齐于内,散齐于外。齐之日: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思其志意,思其所乐,思其所嗜。
齐三日,乃见其所为齐者。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见乎其位,周还出户,肃然必有闻乎其容声,出户而听,忾然必有闻乎其叹息之声。是故,先王之孝也,色不忘乎目,声不绝乎耳,心志嗜欲不忘乎心。致爱则存,致悫则着。着存不忘乎心,夫安得不敬乎?
君子生则敬养,死则敬享,思终身弗辱也。君子有终身之丧,忌日之谓也。忌日不用,非不祥也。言夫日,志有所至,而不敢尽其私也。
君子在父母生前尽心奉养,父母死后则诚心祭享。终身都想着不可辱没父母。君子终身要为父母服丧,这就是指每年父母的忌日。忌日里不做其他事情,并非这个日子本身是个不吉祥的日子,而是说在这个日子里,对父母的思念到了极点,不敢再为自己做私事了。
唯圣人为能飨帝,孝子为能飨亲。飨者,乡也。乡之,然后能飨焉。是故孝子临尸而不怍。君牵牲,夫人奠盎。君献尸,夫人荐豆。卿大夫相君,命妇相夫人。齐齐乎其敬也,愉愉乎其忠也,勿勿诸其欲其飨之也。
只有圣人才能使上帝来飨用他的祭祀,也只有孝子才能使父母来飨用他的祭祀。因为“飨”就有“向”的意思,只有诚心向往,鬼神才会来飨。所以孝子在尸前站立,不会有不和悦的颜色。诸侯祭祀时,国君亲自牵牲,夫人献上盎齐之酒。杀牲后,国君亲自以血毛献尸,夫人也献上盛放在豆中的祭品。大夫们协助国君,有封号的妇人们协助夫人,整齐而又恭敬,和悦而又诚心,非常勤勉地忙碌着,希望鬼神来飨用。
文王之祭也:事死者如事生,思死者如不欲生,忌日必哀,称讳如见亲。祀之忠也,如见亲之所爱,如欲色然;其文王与?
《诗》云:“明发不寐,有怀二人。”文王之诗也。祭之明日,明发不寐,飨而致之,又从而思之。祭之日,乐与哀半;飨之必乐,已至必哀。
文王祭祀时,事奉死者就好像事奉活人,思念死者好像不想活了。
每到忌日,一定十分哀伤,提到父母的名讳,就好像看见了父母。文王祭祀时心中是多么忠诚啊,就好像见到父母生前所喜爱的东西一样,又好像世俗之人喜好美色一般,也只有文王才能这样吧!
《诗经》上说:“天明尚未眠,心中想双亲。”这就是写文王的诗啊!正祭的第二天,直到天亮还没有入睡。进献祭品请双亲来飨用,又因此更加思念双亲。祭祀的日子里,又是喜悦又是哀伤。迎接双亲来飨时,心中十分喜悦;双亲既来之后,想到马上又要离去,心中就又十分哀伤。
  仲尼尝,奉荐而进其亲也悫,其行趋趋以数。已祭,子赣问曰:“子之言祭,济济漆漆然;今子之祭,无济济漆漆,何也?”子曰:“济济者,容也远也;漆漆者,容也自反也。容以远,若容以自反也,夫何神明之及交,夫何济济漆漆之有乎?反馈,乐成,荐其荐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君子致其济济漆漆,夫何慌惚之有乎?夫言,岂一端而已?夫各有所当也。”
译文
孔子举行秋祭,亲自奉献祭品,其神态是那样的忠厚诚恳,走得很快步子急促。祭祀之后,子贡问道:“您曾说祭祀时君子应该仪态从容、神情矜持,而您今天祭祀却不是这样,这是为什呢?”孔子说:“仪态从容,是一种疏远的表现;神情矜持,是自我专注的表现。疏远而又注重自我,怎么与神明交接呢?在这时怎么还能仪态从容、神情矜持呢?而当国君祭祀,我们作为宾客去参加时,反馈之礼完毕,奏起了音乐,荐上了牲体,按照礼乐的次序,大夫百官济济一堂,这时君子便可以仪态从容,神情矜持,这时怎么能像与神明交接时那样恍恍惚惚呢?说话岂能一概而论?应当针对各不相同的情况呀。”
  孝子将祭,虑事不可以不豫;比时具物,不可以不备;虚中以治之。宫室既修,墙屋既设,百物既备,夫妇齐戒沐浴,盛服奉承而进之,洞洞乎,属属乎,如弗胜,如将失之,其孝敬之心至也与!荐其荐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奉承而进之。于是谕其志意,以其恍惚以与神明交,庶或飨之。“庶或飨之”,孝子之志也。
译文
孝子将要举行祭祀,有关的事情不可不提前考虑;届时,一切物品都要置办齐备;在做这些准备工作时,心中不可有其它杂念。宗庙中的宫室已经装修,墙屋已经粉刷,各种物品都已准备好。此时,孝子夫妇就可以进行斋戒、沐浴,穿上礼服,捧着祭品向神明进献。进献时的神情是那样的诚恳,那样的专注,就好像拿不动手中的祭品,又好像生怕失手脱掉,这都是孝子夫妇孝敬之心达到极端才有的表现吧。献上各种祭品,依礼奏起音乐,百官也都协助主人进献。此时此刻,通过祝的祝词表达孝子的心意,恍惚之中,仿佛真的是在和神明对话,仿佛神明真的在享用祭品。仿佛神明真的在享用祭品,这本是孝子的初衷啊!
孝子之祭也,尽其悫而悫焉,尽其信而信焉,尽其敬而敬焉,尽其礼而不过失焉。进退必敬,如亲听命,则或使之也。
孝子之祭,可知也,其立之也敬以诎,其进之也敬以愉,其荐之也敬以欲;退而立,如将受命;已彻而退,敬齐之色不绝于面。
孝子的祭祀,其实是一种自尽其敬的行为,尽其虔诚之心而表现为虔诚的动作,尽其对神明的相信而表现为确信神明一定存在,尽其敬意而表现为敬事神明的行为,尽其礼节而表现为不违背一点规矩。举手投足,都毕恭毕敬,就好像真的听到了神明在讲话,有什么事要使唤自己似的。孝子的祭祀,其内心如何可以通过外表观察出来:他站立时,像鞠躬似的;捧着祭品向前走时,和颜悦色;献上祭品时,真心希望神明尝一尝;退下来返回原位时,好像在倾听神明的吩咐;到了撤下祭品而退出时,脸上还始终保持着庄重的神色。
孝子之祭也,立而不诎,固也;进而不愉,疏也;荐而不欲,不爱也;退立而不如受命,敖也;已彻而退,无敬齐之色,而忘本也。如是而祭,失之矣。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孝子如执玉,如奉盈,洞洞属属然,如弗胜,如将失之。严威俨恪,非所以事亲也,成人之道也。
相反,孝子在祭祀时,如果不是鞠躬式的站立,那就显得太粗野;捧着祭品向前时不是和颜悦色,月吓就显得疏远神明;进献祭品时不是唯恐神明不来品尝,那就显得对神明并不真爱;退回原位站着时不是像在倾听神明的吩咐,那就显得傲慢了,撤下祭品退出时就全然失去了庄重的神色,那就等于忘掉祖宗了。这样的祭祀,就失去祭祀的意义了。如果孝子对父母有深深的爱戴,心中就必然充满和顺之气;心中充满和顺之气,脸上就一定会表现为和颜悦色;脸上有和颜悦色,就一定会表现为曲意承欢的样子。孝子在祭祀时,容貌敬慎,就好像拿着贵重的玉,又好像端着满满的一杯水,那份虔诚,那份专注,就好像拿不动,又好像生怕失手打坏。相反,那种威严肃穆一本正经的样子,不是孝子可以用来事奉父母的态度,而只是作为成年人应有的态度。
  先王之所以治天下者五:贵有德,贵贵,贵老,敬长,慈幼。此五者,先王之所以定天下也。贵有德,何为也?为其近于道也。贵贵,为其近于君也。贵老,为其近于亲也。敬长,为其近于兄也。慈幼,为其近于子也。是故至孝近乎王,至弟近乎霸。
译文
先王用来治理天下的原则有五条:重视有德的人,重视有地位的人,尊重年老的人,敬重长辈,爱护幼辈。这五条就是先王用来定天下的。重视有德的人,是为了什么呢?因为有德的人接近天道。重视有地位的人,是因为他近似于君王。尊重老年人是因为他近似于父母。敬重长辈,是因为他近似于兄长。爱护幼辈,是因为他近似于子女。因此,孝的极点,也就接近于王道;悌的极点,也就接近于霸道。
至孝近乎王,虽天子,必有父;至弟近乎霸,虽诸侯,必有兄。先王之教,因而弗改,所以领天下国家也。子曰:“立爱自亲始,教民睦也。立教自长始,教民顺也。教以慈睦,而民贵有亲;教以敬长,而民贵用命。孝以事亲,顺以听命,错诸天下,无所不行。”
孝的极点接近王道,是因为即使是称王的天子也一定孝其父母;悌的极点接近霸道,是因为即使是称霸的诸侯也一定敬其兄弟。先王的礼教,就是遵循上述原则而不加改变,所以能够领导天下国家。孔子说:“建立仁爱之心,应从孝顺父母开始,用以教导人民慈爱和睦。建立恭敬之心,应从尊敬兄长开始,用以教导人民顺从命令。教导人民慈爱和睦,人民就会以事奉双亲为美德;教导人民尊敬兄长,人民都会以顺从命令为光荣。以“孝”心来事奉双亲,以“顺”的态度来听从命令,这个方法放到天下任何地方,都不会行不通的。
  郊之祭也,丧者不敢哭,凶服者不敢入国门,敬之至也。祭之日,君牵牲,穆答君,卿大夫序从。既入庙门,丽于碑,卿大夫袒,而毛牛尚耳,鸾刀以刲,取膟菺,乃退。爓祭,祭腥而退,敬之至也。郊之祭,大报天而主日,配以月。夏后氏祭其闇,殷人祭其阳,周人祭日,以朝及闇。
译文
天子南郊祭天,这是最最重要的吉祭,有丧事的人也不敢哭,披麻戴孝的人也不敢进入国都城门,对天的恭敬到了极点。举行宗庙之祭时,国君亲自牵引牺牲,嗣子在旁协助,卿大夫按照班序紧随其后。进入庙门以后,就把牺牲拴在庭中的石碑上,卿大夫袒露左臂宰牛,先取牛耳上的毛献祭,然后用莺刀分割牲体,取出血和肠间脂肪献祭,乃退。接着还要用半生不熟的肉献祭,还要用生肉献祭,祭毕退下,也真是恭敬到极点了。南郊祭天,是为了普遍报答上天诸神而以日神为主,以月神为配享。夏人尚黑,在黄昏时祭天。殷人尚白,在中午时分祭天。周人尚文,从早上一直祭到黄昏。
祭日于坛,祭月于坎,以别幽明,以制上下。祭日于东,祭月于西,以别外内,以端其位。日出于东,月生于西。阴阳长短,终始相巡,以致天下之和。天下之礼,致反始也,致鬼神也,致和用也,致义也,致让也。致反始,以厚其本也;致鬼神,以尊上也;致物用,以立民纪也。致义,则上下不悖逆矣。致让,以去争也。合此五者,以治天下之礼也,虽有奇邪,而不治者则微矣。
祭日神是在坛上,祭月神是在坑内,以此区别幽暗和光明,以此划分上下。祭日于东方,祭月于西方,以此区别内外,、端正其位。因为旭日出于东方,新月生子西方。日月一阴一阳,昼夜或长或短,终始相接,循环往复,天下的有条不紊即由此而生。天下的礼有这么五项作用:一是让人们缅怀初始,二是让人们不忘祖宗,三是开发资源以便利用,四是树立道义,五是提倡谦让。缅怀初始,意在使人饮水思源而不忘其本。不忘祖宗,意在使人知道尊上。开发资源以便利用,意在使人民的生活有保障。树立道义,意在理顺君君、臣臣、父子的关系。提倡谦让,意在消除争讼。把这五项作用合起来,就构成了治理天下的无所不包的字,即令还有些坏人坏事不能治住,其数量也微乎其微。
  宰我曰:“吾闻鬼神之名,而不知其所谓。”子曰:“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合鬼与神,教之至也。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骨肉毙于下,阴为野土;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此百物之精也,神之着也。因物之精,制为之极,明命鬼神,以为黔首则。百众以畏,万民以服。”
译文
宰我说:“我听到人们常说鬼呀神呀的,就是不知其涵义。”孔子回答说:“气是神的旺盛,魄是鬼的旺盛。既祭鬼,又祭神,这便达到了圣人以神道设教的完满境界。一切活着的东西都要死去,死后其体魄必然归土,这就叫鬼。体魄腐烂于地下,化为野土;而其灵魂则发扬于上,成为看得见的光明,闻得到的气味,感受到的凄酸,这是一切生物都具有的可以意会而难以言传的精灵,也是神的存在的显示。圣人就根据万物的这种精灵,给它们取了个至高无上的名子,曰鬼日神,作为黎民百姓遵守的法则,于是黎民百姓都害怕鬼神,服从鬼神。
圣人以是为未足也,筑为宫室,谓为宗祧,以别亲疏远迩,教民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也。众之服自此,故听且速也。二端既立,报以二礼。建设朝事,燔燎膻芗,见以萧光,以报气也。此教众反始也。荐黍稷,羞肝肺首心,见间以侠甒,加以郁鬯,以报魄也。教民相爱,上下用情,礼之至也。
圣人以为光这样做还不够,于是又建造宫室,设立宗庙和桃庙,以区别鬼神的亲疏远近,教导人民不但要缅怀远祖,而且要祭祀父母,不要忘掉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这一着很奏效,老百姓之所以服从领导,就是由于这一点,而且服从得非常快。既然设立了鬼和神这两个名称,就相应地报以两种不同的祭礼。一是朝事之礼,即把牲血和肠间脂肪放在萧篙上焚烧,升起的烟,既有芳香之气,还杂有萧篙之气。这是用气味来报答气,也就是神的。这种质朴尚古的祭祀可以提醒人们追怀初始。一是进献熟食之礼,即献以黍樱,又献以牲的肝、肺、首、合。加上两瓶醛酒,再加上郁粤香酒。这是用熟食来报答魄,也就是鬼的。这种进献熟食之祭可以起到教民相爱的作用。对上有报神之祭,对下有报鬼之祭,从礼数上来讲可以说两头都照顾到了。
  君子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也,是以致其敬,发其情,竭力从事,以报其亲,不敢弗尽也。是故昔者天子为藉千亩,冕而朱纮,躬秉耒。诸侯为藉百亩,冕而青纮,躬秉耒,以事天地、山川、社稷、先古,以为醴酪齐盛,于是乎取之,敬之至也。
译文
君子缅怀父母以至于远祖,不忘掉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所以对他们是有多少敬意就拿出多少敬意,有多厚的感情就拿出多厚的感情,在祭祀活动中竭心尽力以报答自己的亲人,不敢有丝毫的保留。所以从前天子有藉田千亩,到了春耕的时候,要戴上系有红色帽带的礼帽,亲执犁把而耕;诸侯也有藉田百亩,到了春耕的时候,要戴上系有青色帽带的礼帽,亲执犁柄而耕。藉田所得的收入,用来祭祀夫地、山川几社樱和先祖。醋酪黍傻等等祭品,就是来自藉田的收入。
  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养兽之官,及岁时,齐戒沐浴而躬朝之。牺牷祭牲,必于是取之,敬之至也。君召牛,纳而视之,择其毛而卜之,吉,然后养之。君皮弁素积,朔月,月半,君巡牲,所以致力,孝之至也。
译文
这是多么虔诚的祭祀啊:古时候天子和诸侯都专门设有养兽之官,每年到了一定的时候,天子和诸侯都要在斋戒沐浴之后前往巡视,因为符合要求的祭牲一定要从其中挑选,这是对祭祀极其虔敬的表现。在祭前三月,国君派人把牛牵来,亲自察看,挑选毛色纯一体无损伤的牛加以占卜如果得到吉兆,然后就把此牛敬养起来。到了每月的初一、十五,国君还要穿上皮弃礼服,亲自察看被养之牛。在这上面下这样大的力气,也是极其孝顺的表现。
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公桑、蚕室,近川而为之。筑宫仞有三尺,棘墙而外闭之。及大昕之朝,君皮弁素积,卜三宫之夫人世妇之吉者,使入蚕于蚕室,奉种浴于川;桑于公桑,风戾以食之。岁既殚矣,世妇卒蚕,奉茧以示于君,遂献茧于夫人。夫人曰:“此所以为君服与?”遂副袆而受之,因少牢以礼之。古之献茧者,其率用此与!
古时候天子和诸侯还都设有公家的桑园和养蚕的宫室,临着河边建造,以便漂洗蚕种。养蚕的宫室有一丈高,其周围种上荆棘当墙,门反锁着。到了季春三月初一的早上,国君身穿皮弃服,通过占卜选择后宫中符合吉兆的夫人和世妇,让她们到蚕室去养蚕。她们捧着蚕种到河里漂洗,到公家的桑园里采摘桑叶,让风吹干桑叶上的露水,然后用来喂蚕。等到春季已尽,世妇们养蚕的事情也告结束,于是捧着收获的蚕茧请国君过目,然后就献茧于夫人。夫人就说:“这是用来给国君做衣服的吧!”就身着礼服而接收了下来,并且用少牢之礼慰劳献茧的世妇。
及良日,夫人缫,三盆手,遂布于三宫夫人世妇之吉者使缫;遂朱绿之,玄黄之,以为黼黻文章。服既成,君服以祀先王先公,敬之至也。君子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致乐以治心者也。致礼以治躬则庄敬,庄敬则严威。心中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故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乐极和,礼极顺。内和而外顺,则民瞻其颜色而不与争也;望其容貌,而众不生慢易焉。故德辉动乎内,而民莫不承听;理发乎外,而众莫不承顺。故曰:致礼乐之道,而天下塞焉,举而措之无难矣。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故礼主其减,乐主其盈。礼减而进,以进为文;乐盈而反,以反为文。礼减而不进则销,乐盈而不反则放。故礼有报而乐有反。礼得其报则乐,乐得其反则安。礼之报,乐之反,其义一也。
古代献茧的礼节,大概都是这样吧?等到黄道吉日,夫人就开始缀丝。先由夫人把手伸入泡蚕茧的盆中三次,每次抽出一个丝头,然后就把蚕茧分给符合吉兆的夫人和世妇,让她们缥丝。此后,还要把丝分别染成红色、绿色、黑色、黄色,制成绘有种种图案的礼服。礼服做成以后,国君穿上礼服祭祀先王先公,真是虔敬到极点了。”
  曾子曰:“孝有三: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公明仪问于曾子曰:“夫子可以为孝乎?”曾子曰:“是何言与!是何言与!君子之所为孝者:先意承志,谕父母于道。参,直养者也,安能为孝乎?”
译文
曾子说:‘孝有三等。第一等的孝是能光父耀母,第二等的孝是不玷辱父母的令名,第三等的孝是能够赡养父母。”曾子的学生公明仪向曾子问道:“老师您可以说是、做到了‘孝’字吧?”曾子答道:“这是哪儿的话J这是哪)L的话!君子的所谓孝,是不等父母有所表示就把父母想办的事办了,同时又能使父母放心自已的所作所为都是合乎正道的。我只不过是能赡养父母罢了,怎能说是做到了‘孝’字呢!”
  曾子曰:“身也者,父母之遗体也。行父母之遗体,敢不敬乎?居处不庄,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莅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战陈无勇,非孝也;五者不遂,灾及于亲,敢不敬乎?亨孰膻芗,尝而荐之,非孝也,养也。君子之所谓孝也者,国人称愿然曰:『幸哉有子!』如此,所谓孝也已。众之本教曰孝,其行曰养。养,可能也,敬为难;敬,可能也,安为难;安,可能也,卒为难。父母既没,慎行其身,不遗父母恶名,可谓能终矣。
译文
曾子说:“自己的身体,乃是父母的遗体。以父母的遗体来做事,敢不小心翼翼吗?日常起居不端重,就是不孝;为君主做事不忠诚,就是不孝;面对工作而儿儿戏戏,就是不孝;对朋友说话不算数,就是不孝;临阵作战不勇敢,就是不孝。这五个方面做不到,表面上看是自身受到惩罚,实际上是殃及父母的遗体,由此看来,敢不小心翼翼吗!用嘉肴美味,岁时祭祀,这不能算作是孝,只能算作是养‘君子的所谓孝,是全国的人都称羡喝彩地说:‘有这样儿子的爹娘真是有福气呀!’这才是所谓的孝啊。各种道德的根本叫做孝,表现于行为则叫做养。养就算是可以做到,但尊敬就难了;尊敬就算是可以做到,但毫无勉强之意就难了;毫无勉强就算是可以做到,而在父母去世之后还能坚持不改就难了。父母去世以后,还能够小心翼翼地运用父母的遗体行事,不连累父母被人垢骂,这才叫做能终身行孝。
仁者,仁此者也;礼者,履此者也;义者,宜此者也;信者,信此者也;强者,强此者也。乐自顺此生,刑自反此作。”
曾子曰:“夫孝,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横乎四海,施诸后世而无朝夕,推而放诸东海而准,推而放诸西海而准,推而放诸南海而准,推而放诸北海而准。
所谓仁,就是要仁在孝上;所谓宇L,就是要履行孝字;所谓义,就是要适宜于孝的事才做;所谓信,就是要诚信在孝上;所谓努力,就是要努力在孝字上做文章。欢乐是由于顺着孝道办事而产生的,刑罚是由于违背孝道办事而导致的。”
曾子说:“孝作为一种美德,竖起来可以顶天立地,平着放可以覆盖四海,传到后代也被人们永远奉行,也不受地域的限制,推广到东海是准则,推广到西海是准则,推广到南海是准则,推广到北海也是准则。
《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曾子曰:“树木以时伐焉,禽兽以时杀焉。夫子曰:『断一树,杀一兽,不以其时,非孝也。』孝有三:小孝用力,中孝用劳,大孝不匮。思慈爱忘劳,可谓用力矣。尊仁安义,可谓用劳矣。博施备物,可谓不匮矣。父母爱之,嘉而弗忘;父母恶之,惧而无怨;父母有过,谏而不逆;父母既没,必求仁者之粟以祀之。此之谓礼终。”
《诗经》上说:‘从西到东,从南到北,没有人不遵从。’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曾子说:“树木要在适当的时候砍伐,禽兽要在适当的时候捕杀。孔子说:‘哪怕是砍伐一棵树木,哪怕是捕杀一只禽兽,只要砍伐、捕杀得不是时候,就是不孝。’孝有三等:小孝只要出力即可,中孝则要求建功立业,大孝则要求要啥有啥。思念父母的养育之恩而忘掉疲劳,可以说是出力了。躬行仁义,可以说是建功立业了。广泛地施惠于人,人们纷纷携带礼品参加自家的祭祀,可以说是要啥有啥了。父母喜爱自己,自己就高兴地永记在心。父母不喜欢自己,自己就戒惧反省,但无一句怨言。父母有了过失,自己可以婉言规劝,但不可和他们顶撞。父母去世,就是穷到告贷才能举行祭祀的地步,也不向恶人乞求,这才叫做终身行孝。”
乐正子春下堂而伤其足,数月不出,犹有忧色。门弟子曰:“夫子之足瘳矣,数月不出,犹有忧色,何也?”乐正子春曰:“善如尔之问也!善如尔之问也!吾闻诸曾子,曾子闻诸夫子曰:『天之所生,地之所养,无人为大。』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可谓孝矣。
译文
乐正子春下堂时,不小心扭伤了脚,好几个月不出门,还面带忧色。他的弟子对此不解几个月不出门问的太好了!,就问道:“老师的脚伤已经好了,这是为什么呢?”乐正子春说:,还面带忧色,你问的太好了!好“你我听曾子说过,而曾子也是从孔子那儿听到:一‘天之所生,地之所养,没有比人更高贵的。父母完整地把自己生了下来,做儿子的也要把身体完整地还给父母,这才叫做孝。
不亏其体,不辱其身,可谓全矣。故君子顷步而弗敢忘孝也。今予忘孝之道,予是以有忧色也。壹举足而不敢忘父母,壹出言而不敢忘父母。壹举足而不敢忘父母,是故道而不径,舟而不游,不敢以先父母之遗体行殆。壹出言而不敢忘父母,是故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不辱其身,不羞其亲,可谓孝矣。”
不使身体受到损伤,不使名声受到污辱,这才叫做完整。’所以君子抬腿动脚都不敢忘掉孝道。现在我扭伤了脚,是忘掉孝道的表现,所以我才面有忧色啊。每抬一次脚都不敢忘掉父母,每说一句话都不敢忘掉父母。因为每抬一次脚都不敢忘掉父母,所以走路的时候光走大道而不走邪径,过河的时候要乘船而渡而不游泳而渡,不敢拿已故父母的遗体冒险。因为每说一句话都不敢忘掉父母,所以伤害他人的话不出于口,别人的辱骂也绝不会摊到自己身上。不让自己的身体受辱,也就等于不让自己的父母受辱,做到这一点,可以称得上孝了。”
  昔者,有虞氏贵德而尚齿,夏后氏贵爵而尚齿,殷人贵富而尚齿,周人贵亲而尚齿。虞夏殷周,天下之盛王也,未有遗年者。年之贵乎天下,久矣;次乎事亲也。是故朝廷同爵则尚齿。七十杖于朝,君问则席。八十不俟朝,君问则就之,而弟达乎朝廷矣。行,肩而不并,不错则随。
译文
从前虞舜之时,虽然尊重有德之人,但也不忘尊重年长之人;夏代虽然尊重有爵之人,但也不忘尊重年长之人;殷代虽然尊重有钱之人,但也不忘尊重年长之人;周代虽然尊重有亲属关系的人,但也不忘尊重年长之人。虞、夏、殷、周四代,’是人们公认的盛世,他们都没有忘记对年长者的尊重。由此看来,年龄的被人们看重是很久以来的事了,其重要性仅次于孝道。因此,在朝廷上,彼此官爵相同,则年长者居上位;年龄到了七十岁,可以拄着拐杖上朝,国君如果有所咨询,就要在堂上为他铺席以便落座;到了八十岁就不但可以扶杖上朝,而且可以在行过朝见礼后就打道回府,国君如果有所咨询,就要亲自到他府上求教。这样,涕道就通行于朝廷了。
见老者,则车徒辟;斑白者不以其任行乎道路,而弟达乎道路矣。居乡以齿,而老穷不遗,强不犯弱,众不暴寡,而弟达乎州巷矣。古之道,五十不为甸徒,颁禽隆诸长者,而弟达乎搜狩矣。军旅什伍,同爵则尚齿,而弟达乎军旅矣。孝弟发诸朝廷,行乎道路,至乎州巷,放乎搜狩,修乎军旅,众以义死之,而弗敢犯也。
在道路上行走,不能和年长者并肩,年长者如果是兄辈的年龄,就斜错在他身后走;年长者如果是父辈的年龄,就紧随在他身后走。无论是乘车的还是步行的,遇到年长者都要让路。看见头发花白的老人挑着担子行路,年轻人就要为他代劳。这样一来,梯道就通行于道路了。在乡里居住,凡事都讲究个长幼,即使贫穷的老人也不遗弃,年轻人不可恃强凌弱,以众欺寡。这样一来,涕道就通行于乡里了。按照古代的规矩,年龄到了五十岁就可以不参加田猎活动了,而在分配猎获物的时候还要让年长者多得点。这样一来,J涕道就通行于田猎了。在军队里边,官爵相同则以年长者居上。这佯一来,梯道就通行于军旅了。孝J涕之道,从朝廷开始,通行于道路;通行于乡里,通行于田猎,通行于军旅,大家都抱着宁可为孝佛而死的信念,没有人敢违背它。
  祀乎明堂,所以教诸侯之孝也;食三老五更于大学,所以教诸侯之弟也。祀先贤于西学,所以教诸侯之德也;耕藉,所以教诸侯之养也;朝觐,所以教诸侯之臣也。五者,天下之大教也。食三老五更于大学,天子袒而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冕而揔干,所以教诸侯之弟也。是故,乡里有齿,而老穷不遗,强不犯弱,众不暴寡,此由大学来者也。
译文
  周代的天子在明堂祭祀文王以配上天,就是为了教育诸侯懂得孝道;‘在太学里宴请三老、五更,就是为了教育诸侯懂得佛道;在西学里祭祀前代的贤人,就是为了教育诸侯培养道德;天子亲耕籍田,就是为了教育诸侯用自己的劳动果实祭祀祖先;安排诸侯定期朝见天子,就是为了教育诸侯如何悟尽臣职。以上五项,是天下最重要的教育。在太学中宴请三老、五更,天子袒开衣襟亲自切割牲肉,捧着酱请他们吃,端起酒请他们漱口,还头戴礼帽,手执盾牌,为他们起舞助兴。这是为了向诸侯示范如何尊老养老。
于是乡里的居民也都能做到尊重老大,连那些贫穷的老人也不被遗漏,年轻人不以强凌弱,不以众欺寡,这都是由于天子在太学尊老养老而形成的好风气。
天子设四学,当入学,而大子齿。天子巡守,诸侯待于竟。天子先见百年者。八、十九十者东行,西行者弗敢过;西行,东行者弗敢过。欲言政者,君就之可也。壹命齿于乡里,再命齿于族,三命不齿;族有七十者,弗敢先。七十者,不有大故不入朝;若有大故而入,君必与之揖让,而后及爵者。
天子设置四学,到了年龄入学,就是太子也要和同学们按年龄大小论礼。天子巡守时,诸侯要在自己的国境上恭候迎接。进入诸侯国内,要先会见百岁老人。八十九十的老人走在路的左边,即使走在右边的人也不敢超过他们;如果他们走在路的右边,即使走在、左边的人也不敢超过他们。他们有政见要讲,国君要登门听取。得到天子一命封爵的,还要和乡亲们按年龄大小分先后,得到二命封爵的,只要和族人按年龄大小分先后即可;得到三命封爵的,就不须与他人比较年龄大小,可以径居上位;但如果遇到有七十岁以上的族人,就不敢位居其上。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没有重大的升、事情不必入朝;如果有重大事情而入朝,国君一定要先和他施礼,然后才和卿大夫施礼。
天子有善,让德于天;诸侯有善,归诸天子;卿大夫有善,荐于诸侯;士、庶人有善,本诸父母,存诸长老;禄爵庆赏,成诸宗庙;所以示顺也。昔者,圣人建阴阳天地之情,立以为《易》。易抱龟南面,天子卷冕北面,虽有明知之心,必进断其志焉。示不敢专,以尊天也。善则称人,过则称己。教不伐以尊贤也。
天子有了成绩,应该归功于天。诸侯有了成绩,应该归功于天子。卿大夫有了成绩,应该归功于诸侯。士、庶人有了成绩,应该归功于父母,归功于长辈。遇到加官进爵喜庆受赏之事,则应设祭告成于祖宗奋以表示这是祖宗积德所致,子孙不过是托庇受荫而已。从前,圣人根据阴阳变化所显示的吉凶之兆,归纳为《易》。掌卜笠的官员抱着用来占卜的龟南面而立,天子戴着礼帽穿着龙袍北面而立,尽管天子已经胸有成竹,也一定要通过占卜再作出最后的决断,这表示不敢独断专行,对天意的尊重。
有成绩要归功他人,有过失则应归咎于己,这是要教人不自夸于教人尊重贤人。
孝子将祭祀,必有齐庄之心以虑事,以具服物,以修宫室,以治百事。及祭之日,颜色必温,行必恐,如惧不及爱然。其奠之也,容貌必温,身必诎,如语焉而未之然。宿者皆出,其立卑静以正,如将弗见然。及祭之后,陶陶遂遂,如将复入然。是故,悫善不违身,耳目不违心,思虑不违亲。结诸心,形诸色,而术省之--孝子之志也。建国之神位:右社稷,而左宗庙。
孝子将要举行祭祀,一定要怀着毕恭毕敬的心情来考虑祭事准备祭服祭品,整修宫室,处理好各项事务。等到祭祀那一天,脸色必须温和,而走路却带着紧张,就好像害怕赶不上看到自己的亲人的样子。孝子在献上祭品时,要和颜悦色,身体前屈,就好像给亲人说话而等待回答的样子。助祭的宾客都陆续退出时,孝子还默默地躬身站在那里,好像视若不见的样子。等到祭祀结束,孝子还沉浸在对亲人的思念之中,神情恍惚,好像亲人还要进来的样子。所以,诚心诚意的态度一直表现在孝子身上,耳之所闻与目之所见都和心中思念的一致,心中思念的则无时无刻不是亲人。内心怀着思亲的情结,在外貌上也有所流露,反复地回忆和自省,这就是孝子的心态啊。建立国都中祭祀的神位:社神樱神的庙在王宫路门外的右边列祖列宗的庙在王宫路门外的左边。
​戴圣(生卒年不详),字次君,祖籍梁国甾县(今河南省商丘市民权县),出生于梁国睢阳(今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西汉时期官员、学者、礼学家、汉代今文经学的开创者。后世称其为“小戴”。戴圣与叔父戴德曾跟随后苍学《礼》,两人被后人合称为“大小戴”。
汉宣帝时,戴圣以博士参与石渠阁论议,官至九江太守。著作有《礼记》,即《小戴礼记》,传为圣编。《汉书》记载成书于汉建初七年(80年)。咸淳三年(1267年),宋度宗赵禥以其籍贯地诏封戴圣为“考城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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