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生八笺》是一部内容广博又切实用的养生专著,也是我国古代养生学的主要文献之一。明·高濂撰。据说他幼时患眼疾等疾病,因多方搜寻奇药秘方,终得以康复,遂博览群书,记录在案,汇成此书。刊于公元1591年。正文十九卷,目录一卷。全书分为《清修妙论笺》《四时调摄笺》《却病延年笺》《起居安乐笺》《饮馔服食笺》《灵秘丹药笺》《燕闲清赏笺》《尘外遐举笺》等八笺。现有清嘉庆十五年(1810年)弦雪居重订本等。美·德贞(J·Dudgeon)曾于1895年将此书译成英文,在国外广为流传。
目录
起居安乐笺·下卷
晨昏怡养条
序古名论 书室修行法:
心闲手懒,则观法帖,以其可作可止也。手心俱闲,则写字作诗文,以其可以兼济也。
心手俱懒,则坐睡,以其不强役于神也。心不甚定,宜看诗及杂短故事,以其易于见意,不滞于久也。
心闲无事,宜看长篇文字,或经注,或史传,或古人文集,此甚宜于风雨之际及寒夜也。
又曰:手冗心闲则思;心冗手闲则卧;心手俱闲,则著作书字;心手俱冗,则思早毕其事,以宁吾神。 胡昭曰:“目不欲视不正之色,耳不欲听污秽之声,鼻不欲向膻腥之气,口不欲尝毒辣之味,心不欲谋欺诈之事。反此辱身损寿。” 青牛道士曰:“勿过乐,乐人不寿。但莫强为力所不能举物。从朝至暮,常有所为,使外体不息,觉劳即止,止复为之,此与导引无异耳。” 《枕中方》曰:“怡养之道:勿久行,久坐,久卧,久言。不强饮食,亦忘忧苦愁哀。饥即食,渴乃饮,食止行百步,夜勿食多。凡食后行走,约过三里之数,乃寝。” 崔寔《箴》曰:“动不肆勤,静不宴逸,有疾归天,医无能恤。太上防疾,其次萌芽,腠理不蠲,骨髓奈何?” 《搜神记》曰:“天清地宁,人物营营,名利奔迫,喜怒交争。思永厥寿,弥丧其生,何不寡欲,端守尔精?” 《家语》曰:“人有三死,而非其命也,乃自取也。夫寝处不时,饮食不节,劳逸过度,三者疾共杀之。” 《通天论》曰:“气味辛甘发散为阳,酸苦涌泄为阴。”是以一身之中,阴阳运用,五行相生,莫不由于饮食也。若少年之人,真元气壮,失于饥饱,伤于生冷,以根本强盛,未易为患。其高年之人,真气耗竭,五脏衰弱,全在饮食以生气血。若生冷无节,饥饱失宜,调停无度,动成疾患。但人之疾病,未有不因八邪而感,八邪者,风寒暑湿饥饱劳逸也。居常之食,大抵宜在温热熟软,忌是粘硬生冷。每朝宜进平补下元药一服,女人平补血海药。无燥热者,方可以猪羊肾作米粥一杯以压之。诸品粥皆可。食后行走一二百步,令运动消散。饮食不可顿饱,频频而食,使脾胃易化,谷气长存。恐顿饱伤脾,不能消纳,遂成疾病。无疾不宜服药,只宜调停饮食,自然无患矣。 《养老新书》曰:“人为万物中一物也,不能逃天地之数,若天癸数穷,则精血耗竭,神气浮弱,反同小儿,全藉将护,以助衰晚。
若遇水火兵寇非横惊怖之事,必先扶持老人于安处避之,不可喧忙惊动。
高年之人,一遭大惊,便致冒昧,因生余疾。凡:
丧葬凶祸,不可令吊;
疾病危困,不可令问;
悲哀忧愁之事,不可令人报知。
秽污臭败,不可令食;
粘硬毒物,不可令餐;
弊漏卑湿,不可令居,
卒风暴雨,不可令冒;
烦暑燠热,不可令中;
动作行步,不可令劳;
暮夜之食,不可令饱;
阴雾晦瞑,不可令饥;
假借鞍马,不可令乘;
偏僻药饵,不可令服;
废宅欹宇,不可令入;
坟园冢墓,不可令游;
危险之地,不可令行;
涧渊之水,不可令渡;
暗昧之室,不可令孤;
凶祸远报,不可令知;
轻盈女婢,不可令亲;
家缘冗事,不可令营。
若此事类颇多,不克备举,但人子悉意深虑,过为之防,稍不便于老人者,皆宜忌之,以保长年。
常宜游息精蓝,崇尚佛教,使神识趣向,一归善道。
↑此养老之奇术也。” 《癸辛志》曰:
“饱食缓行初睡觉,一瓯新茗侍儿煎。脱巾斜倚藤床坐,风送水声来耳边。” 【裴晋公诗也。】
“细书妨老读,长簟惬昏眠。取快且一息,抛书还少年。” 【半山翁诗也。】
“相对蒲团睡味长,主人与客两相忘。须臾客去主人睡,一枕西窗半夕阳。” 【陆放翁诗也。】
“读书已觉眉棱重,就枕方欢骨节和。睡去不知天早晚,西窗残日已无多。” 【僧有规诗也】
“老读文书兴易阑,须知尘冗不如闲。竹床瓦枕虚堂上,卧看江南雨后山。” 【吕荣阳诗也。】
“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睡起莞然成独笑,数声渔笛在沧浪。” 【蔡持正诗也。】
余习懒成癖,每遇暑昼,必须偃息。客有嘲孝先者,即哦此以自解。但苦枕热,辗转数四,后见前辈言荆公嗜睡,夏月当用方枕,睡久气蒸枕热,则转一方冷处。此非真知睡味,未易语此也。 孝先曰:“花竹幽窗午梦长,此中与世暂相忘。华山处士如容见,不觅仙方觅睡方。”睡亦有方。希夷意谓息魂离神不动也。《遗教经》云“乃有烦恼毒蛇睡在汝心,毒蛇既出,乃可安眠”之谓。近世西山蔡季通有《睡诀》云:“睡侧而屈,睡觉而伸,早晚以时,先睡心,后睡眼。”晦翁以为此古今未发之妙。 高子怡养立成 高子曰:恬养一日之法:鸡鸣后睡醒,即以两手呵气一二口,以出夜间积毒。合掌承之,搓热,擦摩两鼻旁,及拂熨两目五七遍。更将两耳揉捏扯拽,卷向前后五七遍。以两手抱脑后,用中食二指弹击脑后各二十四。左右耸身舒臂,作开弓势,递互五七遍后,以两股伸缩五七遍。叩齿,漱津满口,作三咽,少息。因四时气候寒温,酌量衣服,起服白滚汤三五口,名太和汤。次服平和补脾健胃药数十丸。少顷进薄粥一二瓯,以蔬菜压之。勿过食辛辣及生硬之物。起步房中,以手鼓腹行五六十步。或往理佛,焚香诵经,念佛作西方功德。或课儿童学业,或理家政。就事欢然,勿以小过动气,不得嗔叫用力。杖入园林,令园丁种植蔬菜,开垦沟畦,芟草灌花,结缚延蔓,斫伐横枝,毋滋冗杂。时即采花插瓶,以供书斋清玩。归室宁息闭目,兀坐定神。顷就午餐,量腹而入,毋以食爽过多,毋求厚味香燥之物以烁五内。食毕,饮清茶一二杯,即以茶漱齿,凡三吐之,去牙缝积食。作气起,复鼓腹行百余步而止。或就书室,作书室中修行事。或接客谈玄,说闲散话。毋论是非,毋谈权势,毋涉公门,毋贪货利。或共客享粉糕面食一二物,啜清茗一杯,忌食水团粽子油炸坚滞腻滑等食。起送客行,或共步三二百步归,或昼眠起,或行吟古诗,以宣畅胸次幽情,能琴者抚琴一二操。时自酌量身服,寒暖即为加减,毋得忍寒不就增服。于焉杖履门庭林薄,使血脉流通。时乎晚餐,量腹饥饱,或饮酒十数杯,勿令大醉,以和百脉。篝灯冬月看诗,或说家。一二鼓始就寝,主人晏卧,可理家庭火盗生发。睡时当服消痰导滞利膈和中药一剂。心头勿想过去未来,人我恶事,惟以一善为念,令人不生恶梦。时或心神不宁,常多梦魇,当以朱砂三钱,作红绢袋盛之,置发顶内,或以麝脐毛壳置枕内厌之。或临卧时口诵婆删婆演帝二十一遍,绝梦魇更验。想此为主夜之神讳也。房中暗灯上置茶汤令暖,以供不时之需。榻前时焚苍朮诸香,勿令秽污,以辟不祥。夏月不可用水展席,冬月不可以火焙衣,二事甚快一时,后日疾作不浅。老人衰迈,冬月畏寒,可以锡造汤婆注热水,用布囊包以避湿,先时拥被团簇,临睡甚暖,又可温足,且远火气。此吾人一日安乐之法,无事外求之道,况无难为,人能行之,其为受福,实无尽藏也。是非养寿延年之近者欤?毋以近而忽之,道不在远,此之谓耳。
怡养动用事具 二宜床 式如常制凉床,少阔一尺,长五寸,方柱四立,覆顶当做成一扇阔板,不令有缝。三面矮屏,高一尺二寸作栏。以布漆画梅,或葱粉洒金亦可。下用密穿棕簟。夏月内张无漏帐,四通凉风,使屏少护汗体,且蚊蚋虫蚁无隙可入。冬月,三面并前两头作木格七扇,糊以布骨纸面,先分格数凿孔,俟装纸格以御寒气。更以冬帐闭之,帐中悬一钻空葫芦,口上用木车顶盖,钻眼插香入葫芦中,俾香气四出。床内后柱上钉铜钩二,用挂壁瓶。四时插花,人作花伴,清芬满床,卧之神爽意快。冬夏两可,名曰二宜。较彼雕銮(虫甸)嵌,金碧辉映者,觉此可久。 无漏帐 帐制幔天罩床,此通式也。孰知夏月蚊蚋缘下而上,虽闭如无。余所制帐有底,罩帐之下,如缀顶式,以粗布为之,纫其三面,前余半幅下垂,张于床内,上下四方,无隙可漏,何物得侵?夏月以青苎为之,吴中撬纱甚妙。冬月以白厚布,或厚绢为之。上写蝴蝶飞舞,种种意态,俨存蝶梦余趣。或用纸帐作梅花,似更清雅。 竹榻 以斑竹为之,三面有屏,无柱,置之高斋,可足午睡倦息。榻上宜置靠几,或布作扶手协坐靠墩。夏月上铺竹簟,冬用蒲席。榻前置一竹踏,以便上床安履。或以花梨、花楠、柏木、大理石镶,种种俱雅,在主人所好用之。 石枕 枕制不一,即石枕,虽宋磁白定居多。有尸枕,亦旧窑者,长可一尺,古墓中得之,甚不可用。有特烧为枕者,长可二尺五寸,阔六七寸者。有东青磁锦上花者,有划花定者,有孩儿捧荷偃卧,用花卷叶为枕者。此制精绝,皆余所目击,南方一时不可得也。有用磁石为枕,如无大块,以碎者琢成枕面,下以木镶成枕,最能明目益睛,至老可读细书。有菊枕,以甘菊作囊盛之,置皮枕、凉枕之上,覆以枕席,睡者妙甚。 女廉药枕神方 用五月五日,七月七日取山林柏木,锯板作枕,长一尺三寸,高四寸,以柏心赤者为之。盖厚四五分,工制精密,勿令走气,又可启闭。盖上钻如粟米大孔三行,行四十孔,凡一百二十孔,内实药物二十四品,以按二十四气。计用飞廉 薏苡仁 款冬花 肉苁蓉 川芎 当归 白芷 辛夷 白朮 槁本 木兰 蜀椒 官桂 杜蘅 柏实 秦椒 干姜 防风 人参 桔梗 白薇 荆实 (艼去丁改縻)芜 白蘅 各五钱,外加毒者八味以应八风 乌头 附子 藜芦 皂角 菵草 矾石 半夏 细辛 上总三十二物,各五钱,(口父)咀为末,和入枕匣装实,外用布囊缝好。枕过百日,面有光泽;一年,体中风疾一切皆愈,而且身香;四年,发白变黑,齿落更生,耳目聪明,神方秘验。此方乃女廉以传玉青,玉青传于广成子,圣圣相传,不可轻忽。常以密袱包盖,勿令出气。 蒲花褥 九月采蒲略蒸,不然生虫,晒燥,取花如柳絮者,为卧褥或坐褥。皆用粗布作囊盛之,装满,以杖鞭击令匀,厚五六寸许,外以褥面套囊,虚软温燠,他物无比。春时后,去褥面出囊,炕燥收起,岁岁可用。 隐囊 榻上置二墩,以布青白斗花为之,高一尺许,内以棉花装实,缝完,旁系二带以作提手。榻上睡起,以两肘倚墩小坐,似觉安逸,古之制也。 靠背 以杂木为框,中穿细藤如镜架然,高可二尺,阔一尺八寸,下作机局,以准高低。置之榻上,坐起靠背,偃仰适情,甚可人意。 靠几 以水磨为之,高六寸,长二尺,阔一尺有多。置之榻上,侧坐靠肘,或置熏炉、香盒、书卷,最便三物。吴中之式雅甚,又且适中。 芦花被 深秋采芦花装入布被中,以玉色或蓝花布为之。仍以蝴蝶画被覆盖,当与庄生同梦。且八九月初寒覆之,不甚伤暖。北方无用,不过取其轻耳。 纸帐 用藤皮茧纸缠于木上,以索缠紧,勒作皱纹,不用糊,以线折缝缝之。顶不用纸,以稀布为顶,取其透气。或画以梅花,或画以蝴蝶,自是分外清致。 倚床 高尺二寸,长六尺五寸,用藤竹编之,勿用板,轻则童子易抬。上置倚圈靠背如镜架,后有撑放活动,以适高低。如醉卧、偃仰观书并花下卧赏俱妙。 短榻 高九寸,方圆四尺六寸,三面靠背,后背少高。如傍置之佛堂、书斋闲处,可以坐禅习静,共僧道谈玄,甚便斜倚,又曰弥勒榻。 藤墩 蒲墩止宜于冬月,三时当置藤墩,如画上者,甚有雅趣。否则近日吴兴所制板面竹凳,坚实可坐。又如八角水磨小凳,三角凳,俱入清斋。吴中漆嵌花(虫甸)圆凳,当置之金屋,为阿娇持觞介主之用。 书枕 臞仙制,用纸三大卷,状如碗,品字相迭,束缚成枕,头枕上卷,每卷缀以朱签牙牌,下垂,一曰太清天箓,一曰南极寿书,一曰蓬莱仙籍。用以枕于书窗之下,便作一梦清雅。 袖炉 焚香携炉,当制有盖透香,如倭人所制漏空罩盖漆鼓熏炉,似便清斋焚香,炙手熏衣,作烹茶对客常谈之具。今有新铸紫铜有罩盖方圆炉,式甚佳,以之为袖炉,雅称清赏。 蒲石盆 书斋蒲石之供,夜则可收灯烟,晓取垂露润眼,此为至清具也。须择美石上种蒲草,得有旧石,种蒲年远,青葱郁然者妙绝。盛以官哥均州定窑方圆盆中,养以河水。天落水时,令出见天日,夜受风露,则草石长青。若置之书斋,尘积蒲叶山石,则憔悴弊矣,须常念之。 仙椅 臞仙云:默坐凝神运用,须要坐椅宽舒,可以盘足后靠。椅制:后高扣坐身作荷叶状者为靠脑,前作伏手,上作托颏,亦状莲叶。坐久思倦,前向则以手伏伏手之上,颏托托颏之中,向后则以脑枕靠脑,使筋骨舒畅,血气流行。 隐几 以怪树天生屈曲若环带之半者为之,有横生三丫作足为奇,否则装足作几,置之榻上,倚手顿颡可卧。《书》云“隐几而卧”者,此也。余见友人吴破瓢一几,树形皱皮,花细屈曲奇怪,三足天然,摩弄莹滑,宛若黄玉。此老携以遨游,珍惜若宝,此诚稀有物也。今以美木取曲为之,水摩光莹,亦可据隐。此式知者甚少,庙中三清圣像,环身有若围带,即此几也,似得古制。近日塑像,去其半矣。 梅花纸帐 即榻床外立四柱,各柱挂以铜瓶,插梅数枝。后设木板约二尺,自地及顶,欲靠以清坐。左右设横木,可以挂衣。角安斑竹书贮一,藏画三四,挂白尘拂尘一。上作一顶,用白楮作帐罩之,前安踏床,左设小香几,置香鼎燃紫藤香。榻用布衾,菊枕,蒲褥,乃相称“道人还了鸳鸯债,纸帐梅花醉梦间”之意。古云:“千朝服药,不如一夜独宿。”倘未能了雨云业,能不愧此铁石心。当亟移去寒枝,毋令冷眼偷笑。 滚凳 涌泉二穴,人之精气所生之地,养生家时常欲令人摩擦。今置木凳,长二尺,阔六寸,高如常,四桯镶成。中分一档,内二空,中车圆木二根,两头留轴转动,凳中凿窍活装。以脚踹轴滚动,往来脚底,令涌泉穴受擦,无烦童子,终日为之便甚。 蒲墩 以蒲草为之,高一尺二寸,四面编束细密,且甚坚实。内用木车坐板,以柱托顶,久坐不坏。蒲团大经三尺者,席地快甚。吴中置者,精妙可用。 如意 古人以铁为之,防不测也,时或用以指画向往,后有雕竹为之。近得天生树枝,摩作如意,精巧入神。复得竹鞭树枝,屈结如意,肖生而柄亦天成,不事琢磨,无一毫斧凿痕,执之光莹如玉,其坚比铁,惜不多得。
竹钵 钵盂持以饮食,道家方物。旧有瘿木为瓢,内则灰漆。近制取深山巨竹,车旋为钵,光洁照人。上刻铭字,填以大青,真物外高品。 禅椅 禅椅较之长椅,高大过半,惟水摩者为佳。斑竹亦可。其制惟背上枕首横木阔厚,始有受用。 禅衣 琐哈喇绒为之,外红里黄,其形似胡羊毛片,缕缕下垂,用布织为体。其用耐久,来自西域,价亦甚高,惟都中有之,似不易得。今以红褐为外,黄紬为里,中絮茧绵,坐以围身,亦甚温暖不俗。 佛堂 内供释伽三身,或一佛二菩萨像,或供观音乌思藏鏒金之佛。价虽高大,其金鏒甚厚,且慈容端整,结束得真,印结趺跏,妙相具足,宛如现身。人能供理,亦增善念。案头以旧磁凈瓶献花,凈碗酌水,列此清供。昼爇印香,夜燃石灯,稽首焚修,当得无量庄严功德。 禅灯 高丽石者为佳,角者绝不可用。有日月二石,惟月灯在在有之,日灯百无一二。月灯灼以油火,其光白莹,真如初月出海。其日灯得火内照,一室皆红,晓日东升,不是过也。有小者尤更可爱,价亦倍高。 钟磬 得古铜汉钟,声清韵远,旧灵壁石磬,色黑性坚者各一,悬之佛堂,焚香敲击,以清俗耳。故诗有云:“数声钟磬是非外,一个闲人天地间。”是真有得于闲者,老人身闲,当以此声为快心悦耳。 念珠 以菩提子为上。近有检匀细子,琢磨如玉,持念轻便,甚可人意。有玉制者,有龙充造者,云是龙鼻骨磨成,色黑,嗅之微有腥香。有以檀香车入菩提子中孔,着眼引绳,谓之灌香子。世庙初,惟京师一人能之,价定一分一子为格,余曾得之,果绝技也。又见宋人以玉碾骷髅,钻通六窍,贯线作记。有红色玛瑙者,亦如此制。又见西方细腻红者,内作铜管,外作佛字,管外用朱砂调塑为珠,绳引铜心,往来若珊瑚然。又西番硝子烧珠,质青,每粒四面白菊黄心花朵,其精巧独擅。取天然者,有大金刚子,小金刚子,小者贵甚。草子用久如漆,玛瑙、琥珀、金珀、水晶、人顶骨,以傍宗眼血实色红者为佳,枯黑为下,珊瑚恶甚。车琚椰子珠,作扁样,紫檀乌木棕竹车者,亦雅。珠上记念,有宋做玉降魔杵五供养,天生小葫芦一寸长者为奇。鹅眼钱,海巴五台灵光石,白定窑烧豆大葫芦,玉制界刀斧子,鳌鱼转轮子,皆挂吊珠上,作记念千万数也。宣德成化时,有番僧入贡,进献小轮子如榧状,外塑花巧,色具红黄,中藏小经一卷制成,用作念珠记总,此最相宜。先年极多,今不可得矣。又见番僧携至佩经,或皮袋、或漆匣上,有番篆花样文字,四方三寸,厚寸许,匣外两旁为耳,系绳佩服。余曾开匣视之,经文朱书,其细密精巧,中华不及。此真梵王物也,当佩服持珠,作人间有发僧,坐卧西风黄叶中,捧念西方大圣,较之奔逐利名,哀哀寒暑者,自觉我辈闲静。 圣腊烛方 槐角子二斤,八月收 白胶香一斤 硫黄四两 先将角子捣烂,将胶香化开,入角子一同熬烂。次下硫黄,用槐条搅,用小指大竹筒,长七八寸,将三物灌入,阴干,去其竹筒,每条可点一二十日。 圣灯方 浮萍六月收 瓦松六月收 远志 黄丹 蛤粉各一两 为细末,每油一两,入药一钱,点灯可照一月。 印香供佛方〔并图〕 斋室中烧香,不可一日无者。其法另具。若印香供佛,其为印模,有焚一日者,有焚六时者,其香料随造,但料重则香。余所制方如左,亦内府旧方,少损益耳。 梦觉庵妙高香方
【共二十四味,按二十四气,用以供佛。】 沉速四两 黄檀四两 降香四两 木香四两 丁香六两 乳香四两 检芸香六两 官桂八两 甘松八两 三奈八两 姜黄六两 玄参六两 丹皮六两 丁皮六两 辛夷花六两 大黄八两 槁本八两 独活八两 藿香八两 茅香八两 白芷六两 荔枝壳八两 马蹄香八两 铁面马牙香一斤 淮产末香一斤 入炒硝一钱 有此二物引火,且焚无断灭之患。大小香印四具,图附如后。 (图略) 四印如式,印旁铸有边阑提耳,随炉大小取用。先将炉灰筑实,平正光整,将印置于灰上,以香末锹入印面,随以香锹筑实空处。多余香末细细锹起,无少零落。用手提起香印,香字以落炉中,若稍欠缺,以香末补之。焚烧可以永日,小者亦一二时方灭。伴经史,供佛坐,不可少也。 焚供天地三神香方 昔有真人燕济,居三公山石窑中,苦毒蛇猛兽邪魔干犯,遂下山改居华阴县庵栖息。三年,忽有三道者投庵借宿,至夜,谈三公山石窑之胜。内一人云:“吾有奇香,能救世人苦难,焚之道得自然玄妙,可升天界。”真人得香,复入山中,坐烧此香,毒蛇猛兽悉皆遁默。忽一日,道者散发背琴,虚空而来,将此香方凿于石壁,乘风而去。题名三神香,能开天门地户,通灵达圣,入山可驱猛兽,可免刀兵,可免瘟疫,久旱可降甘雨,渡江可免风波。有火,焚烧;无火,口嚼从空喷于起处,龙神护助。静心修合,无不灵验。 沉香 乳香 丁香 白檀 香附 藿香各二钱 甘松二钱 远志一钱 槁本三钱 白芷三钱 玄参二钱 零陵香 大黄 降真 木香 茅香 白芨 柏香 川芎 三奈各二钱五分 用甲子日攒和,丙子捣末,戊子和合,庚子印饼,壬子入合收起,炼蜜为丸,或刻印作饼,寒水石为衣。出入带入葫芦为妙。
臞仙异香方 沉香 檀香各一两 冰片 麝香各一钱 棋楠香 罗合 榄子 滴乳香各五钱 难消炭 灶中烧柴,下火取出,坛闭成炭,不拘多少,捣为末。用块子石灰化开,取浓灰和炭末加水调成。以猫竹一筒,劈作两半,合脱成(金行),晒干,烧用终日不消。 兽炭 细骨炭十斤,铁屎块十斤,用生芙蓉叶三斤,合捣为末。糯米粥和成剂,塑作麒麟狮子之形,晒干,每燃一枚,三日不灭。如不用以灰掩之。 留宿火法 好胡桃一枚,烧半红埋热灰中,三五日不灭。 香橼盘橐 香橼出时,山斋最要一事。得官哥二窑大盘,或青东磁龙泉盘,古铜青绿旧盘,宣德暗花白盘,苏麻尼青盘,朱砂红盘,青花盘,白盘,数种以大为妙,每盘置橼廿四头,或十二三者,方足香味,满室清芳。其佛前小几上,置香橼一头之橐,旧有青东磁架,龙泉磁架最多,以之架玩,可堪清供。否则以旧人珠雕茶橐亦可,惟小样者为佳。 插瓶花法 插梅瓶中,置硫一钱,以热汤插之。芙蓉、牡丹、芍药、蜀葵、萱草,俱用大滚汤插之,紧塞瓶口,则不焦能开。插莲以泥塞摘断孔内,先入瓶底,后方加水养之。插栀子将剪断处敲碎,加盐些少于瓶,加水养之则开。兹录草草,后有备细条目。 溪山逸游条 序古名论 陶弘景曰:“山川之美,自古共谈。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备美。晓雾将歇,猿鸟乱呜,夕日欲颓,沉鲤竞跃。实为欲界之仙都,自康乐以来,未有语其奇者。” 羊祜乐山水,每风景佳日,必登岘山,言咏终日。常语从事曰:“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来贤达胜士,登此远望,如我与卿者多矣,皆湮没无闻,使人悲伤。如百岁后有知,魂魄犹应登此。” 刘歊隐居求志,尤爱山水,登危履险,必尽幽遐,人莫能及。人皆叹其有济胜之具。 李白登华山落雁峰,曰:“此山最高,呼吸之气,想通帝座,恨不携谢朓惊人诗来,搔首问青天耳。” 象耳山有李白留题,曰:“夜来月下卧醒,花影零乱,满人襟袖,疑如濯魄于冰壶中也。” 柳子厚曰:“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意有所极,梦亦同趣。” 张衡赋曰:“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王睢鼓翼,仓庚哀鸣,交颈颉颃,关关嘤嘤。于焉逍遥,聊以娱情。于时曜灵俄景,继以望舒,极盘游之至乐,虽日夕以亡劬。” 简文入华林园曰:“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泉,便自有濠濮间想也。不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 东坡曰:“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 王摩诘(王维)夜登华子冈,辋水涟漪,与月上下,他山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啸。村墟夜舂,复与疏钟相间。此时独坐,童仆静默。每思曩昔,携手赋诗,当待春仲,卉木蔓发,轻鯈出水,白鸥矫翼,露湿青皋,麦雉朝雊,倘能从我游乎? 韩持国为守,每春到,常日设十客之具于西湖,事委僚吏,即造湖上,有士大夫过即邀之,坐满九客而止,即与乐饮终日。曾存之问曰:“无乃有不得已者乎?”公曰:“汝少年安知,吾老矣,未知复有几春?若待可与饮者而后从之,吾之为乐无几,而春亦不吾待矣。” 臞仙曰:“江上一蓑,钓为乐事,钓用轮竿,竿用紫竹,轮不欲大,竿不宜长,但丝长则可钓耳。豫章有丛竹,其节长又直,为竿最佳。竿长七八尺,敲针作钩,所谓“一勾掣动沧浪月,钓出千秋万古心”,是乐志也,意不在鱼。或于红蓼滩头,或在青林古岸,或值西风扑面,或教飞雪打头,于是披蓑顶笠,执竿烟水,俨在米芾《寒江独钓图》中。此之严陵渭水,不亦高哉!” 又曰:“河内置一小舟,系于柳根阴处。时乎闲暇,执竿把钓,放乎中流,可谓乐志于水。或于雪霁月明,桃红柳媚之时,放舟当溜,吹箫笛以动天籁,使孤鹤乘风唳空。或扣舷而歌,饱餐风月,回舟返棹,归卧松窗,逍遥一世之情,何其乐也!” 许椽好游山水,体便登陟。人云许非徒有胜情,实有济胜之具。 王子敬云:“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 《澄怀录》云:“每遇胜日,有好怀抱,袖手吟古人诗足矣。青山秀水,眼到即可舒啸,何必居篱落下,后为己物。” 又曰:“每登高冈,步邃谷,延留宴坐,见悬崖瀑流,古木垂萝,閟闲岑寂之处,终日忘返。” 《锄经堂志》曰:“登高山,下观城市如蚁垤,不知其间几许人往来奔走,如蜂酿蜜,如蝇争血,从高望之,真可一笑。山之高于城市能几何?已自如此,况真仙在太虚中,下视尘土,又何翅蚁垤乎哉?” 谢皋羽曰:“天地间云岚木石,崇丘绝壑,足以发奇潜老,多人迹所不到。故畴人静者,得与世相忘,而自乐其乐,恒专己而不让,至鹑衣蒙垢,土面蓬首,独甘心焉。” 越人王冕,当天大雪,赤脚上潜岳峰,四顾大呼曰:“遍天地皆白玉合成,使人心胆澄彻,便当仙去。” 高子游说 高子曰:时值春阳,柔风和景,芳树鸣禽,邀朋郊外踏青,载酒湖头泛棹。问柳寻花,听鸟鸣于茂林;看山弄水,修禊事于曲水。香堤艳赏,紫陌醉眠。杖钱沽酒,陶然浴沂舞风;茵草坐花,酣矣行歌踏月。喜鸂鶒之睡沙,羡鸥凫之浴浪。夕阳在山,饮兴未足;春风满座,不醉无归。此皆春朝乐事,将谓闲学少年时乎?夏月则披襟散发,白眼长歌,坐快松楸绿阴,舟泛芰荷清馥,宾主两忘,形骸无我。碧筒致爽,雪藕生凉。喧卑避俗,水亭一枕来熏;疏懒宜人,山阁千峰送雨。白眼徜徉,幽欢绝俗,萧骚流畅,此乐何多?秋则凭高舒啸,临水赋诗,酒泛黄花,馔供紫蟹。停车枫树林中,醉卧白云堆里。登楼咏月,飘然元亮高闲;落帽吟风,不减孟嘉旷达。观涛江渚,兴奔雪浪云涛;听雁汀沙,思入芦花夜月。萧骚野趣,爽朗襟期,较之他时,似更闲雅。冬月则杖藜曝背,观禾刈于东畴;策蹇冲寒,探梅开于南陌。雪则眼惊飞玉,取醉村醪;霁则足蹑层冰,腾吟僧阁。泛舟载月,兴到郯溪,醉榻眠云,梦寒玄圃,何如湖上一蓑,可了人间万事。四时游冶,一岁韶华,毋令过眼成空,当自偷闲寻乐。已矣乎!吾生几何?胡为哉每怀不足?达者悟言,于斯有感。山人游具,聊备如左。
游具
竹冠 制惟偃月、高士二式为佳,他无取焉。间以紫檀黄杨为之亦可,近取瘿木为冠,以其形肖微似,以此束发,终少风神。若带唐巾汉巾,可以簪花。汉巾之制,去唐式不远,前折较后两旁少窄三四分,顶角少方。二制之外,皆非山人家所取。但五岳真形图,人当佩带,入山可拒虎狼,寻壑可远魑魅。今以唐巾玉圈取作方式篆图琢成,带之甚雅,且圈非徒设。五岳图有二三篆法,惟《道藏经》所载似真,图具后幅。 披云巾 踏雪当制臞仙云巾,或缎或毡为之。扁巾方顶,后用披肩半幅,内絮以绵,或托以毡,可避风寒,不必风领暖帽作富贵态也。 道服 不必立异,以布为佳,色白为上,如中衣四边延以缁色布亦可。次用茶褐布为袍,缘以皂布,或绢亦可。如禅衣非兜罗绵,以红褐为之。月衣之制,铺地俨如月形,穿起则如披风道服。二者用以坐禅,策蹇披雪避寒,俱不可少。 文履 用白布作履,如世俗之鞋。用皂丝绦一条,约长一尺三四许,折中交屈之,以其屈处缀履头近底外取起,出履头一二分而为二。复缀其余绦,于履面上双交,如旧画图,分其两稍缀履口两边缘处,是为絇。于牙底相接处,用一细丝绦,周围缀于缝中,是为繶。又以履口纳足处,周围缘以皂绢,广一寸,是为纯。又于履后缀二皂带以系之,如世俗鞋带,是为綦。如黑履,则用皂布为之,而以白或蓝为絇繶纯綦是也。 道扇 其扇有二:有纸糊者,有竹编者。近日新安置扇,其竹篾如纸,编织细密,制度精佳。但不宜漆,轻便可携,何扇胜此?纸糊如此式样亦佳,但得竹根紫檀妙柄为美。旧有鹅毛扇,即羽扇也。但无能者制度精致,今制似不堪执。 拂尘 古有红拂麈尾,红拂乃富贵家用物,毋论麈尾,似不易得。近有以天生竹边如灵芝如意形者,斫为拂柄,甚雅。其拂惟以长棕为之,不必求奇,以白尾为妙。余有万岁藤一小枝,玲珑透漏,俨肖龙形,制为拂柄,可快披拂。 云舄 以蓑草及棕为之,云头如芒鞋。或以白布为鞋,青布作高挽云头,鞋面以青布作条,左右分置,每边横过六条,以象十二月意。后用青云,口以青缘,似非尘土中着脚行用,当为山人济胜之具。 竹杖 惟合竹为佳,有以之字竹、方竹、老竹鞭为之者,亦雅。近日以荆木如杖形者,原其上有双枝厚根处,雕为双芝,摩滑如玉,亦可人意。得有三代商嵌金银碧瑱古铜鸠鸟杖头,须用棕竹为杖。余见有全身鏒金银者,形亦古甚,下有铜管,亦三代物也,制甚可爱,得此全副,老人受用无量。外此用万岁藤、藜藿为杖,形虽奇怪,此为老衲行具,恐非山人家扶老也,姑置不取。 瘿杯 取木之瘿肖杯者,琢磨成杯式,惟三种为最:桃杯,莲杯,芝杯。余所藏三杯,克肖真形。其外种类甚伙且奇,要之,适用无如三者。 瘿瓢 有形如芝者,有如瓠者,山人家携带用以饮泉。大不过五六寸,而小者半之。惟以水磨其中,布擦其外,光彩如漆,明亮烛人,虽水湿不变,尘污不受,庶入精妙鉴赏。 斗笠 其制有二:一名云笠,以细藤作笠,方广二尺四寸,以皂绢蒙之,缀檐以遮风日。一名叶笠,以竹丝为之,上以檞叶细密铺盖,甚有道气。二物贵在轻便。 葫芦 有天生一寸小葫芦,最可人意,用以缀为衣纽,又可悬于念珠,价高不甚多见,惟京师有之。若用杖头挂带盛药者,二三寸葫芦亦妙。其长腰鹭鹚葫芦,可悬药篮左畔,似不可少。 药篮 即水火篮也。制有佳者,惟远红漆为佳。内实应验方药、膏药,以便随处济人,山童携之,亦多物外风致。近有藤丝编者不佳,以大毛竹车旋者太重。 棋篮 围棋罐子,近日永嘉以藤编为罐,制巧用坚,虽堕地触石,曾无损裂。外以藤编为篮,携此一罐,其轻便可爱,诚游具中一妙品也。书室中不宜有此。 诗筒葵笺 白乐天与微之常以竹筒贮诗,往来赓唱,故和靖诗云“带斑犹恐俗,和节不妨山”之句。既有诗,可无吟笺?许判司远以葵笺见惠,绿色而泽,入墨觉有精采。询其法,乃采带露蜀葵叶研汁,用布揩抹竹纸上,伺少干,用石压之。许尝有诗云:“不采倾阳色,那知恋主心?”不独便于山家,且知葵藿倾阳之意。 韵牌 余刻诗韵上下二平声为纸牌式,名曰韵牌。每韵一叶,总三十叶。山游分韵,人取一叶,吟以用韵,似甚便览。近有四韵,刻已备矣。恐山游水泛,无暇作长篇仄韵,此余始作意也。 叶笺 余作叶笺三种,以蜡板砑肖叶纹,用剪裁成,红色者肖红叶,绿色者肖蕉叶,黄色者肖贝叶,皆取闽中罗纹长笺为之,此亦山人寄兴岑寂所为。若山游偶得绝句,书叶投空,随风飞扬,泛舟付之中流,逐水浮沉,自有许多幽趣。 坐毡 花时席地,每用鹿皮为之,人各一张,奈何毛脱不久。以蒲团、棕团坐之甚佳。余意挟青毡一条,临水傍花处,展地共坐,更便卷舒携带耳。 衣匣 以皮护杉木为之,高五六寸,盖底不用板幔,惟布里皮面,软而可举,长阔如毡包式,少长一二寸。携于春时,内装绵夹便服,以备风寒骤变。夏月装以夹衣。秋与春同。冬则绵服暖帽围项等件。匣中更带搔背、竹钯,并铁如意,以便取用。 便轿 入山用之,如今市中俗云兜轿式也。但坐身凉簟两旁,用铜或铁打成桥梁,双钩下凉簟两头,钩上作眼待箾;杠上用铜制二[金攀]下垂,作窍以受铜钩,对眼用箾钉住,如悬挂然。人坐其上,背靠杠上圈围,不惟安适,且上山下山,如履平地,以其机关常平故耳。何有前扑后仰之患?扛子得有闽产紫荆木为之,轻细而坚,愈重愈力,他木俱不胜也。 轻舟 用以泛湖棹溪,形如刬船,长可二丈有余,头阔四尺,内容宾主六人,僮仆四人。中仓四柱结顶,幔以篷簟,更用布幕走檐罩之。两旁朱栏,栏内以布绢作帐,用蔽东西日色,无日则悬钩高卷。中置桌凳。后仓以蓝布作一长幔,两边走檐,前缚中仓柱头,后缚船尾钉两圈处,以蔽僮仆风日,更着茶炉,烟起惚若图画中一孤航也。舟惟底平,用二画桨,更佳。 迭桌 二张,一张高一尺六寸,长三尺二寸,阔二尺四寸,作二面折脚活法,展则成桌,迭则成匣,以便携带,席地用此抬合,以供酬酢。其小几一张,同上迭式,高一尺四寸,长一尺二寸,阔八寸,以水磨楠木为之,置之坐外,列炉焚香,置瓶插花,以供清赏。 提盒 余所制也,高总一尺八寸,长一尺二寸,入深一尺,式如小厨,为外体也。下留空,方四寸二分,以板匣住,作一小仓,内装酒杯六,酒壶一,箸子六,劝杯二。上空作六格,如方盒底,每格高一寸九分。以四格,每格装碟六枚,置果肴供酒觞。又二格,每格装四大碟,置鲑菜供馔箸。外总一门,装卸即可关锁,远宜提,甚轻便,足以供六宾之需。 提炉 式如提盒,亦余制也。高一尺八寸,阔一尺,长一尺二寸,作三撞。下层一格,如方匣,内用铜造水火炉,身如匣方,坐嵌匣内。中分二孔,左孔炷火,置茶壶以供茶。右孔注汤,置一桶子小镬有盖,顿汤中煮酒。长日午余,此镬可煮粥供客。傍凿一小孔,出灰进风。其壶镬迥出炉格上太露不雅,外作如下格方匣一格,但不用底以罩之,便壶镬不外见也。一虚一实共二格,上加一格,置底盖以装炭,总三格成一架,上可箾关,与提盒作一副也。 备具匣 余制以轻木为之,外加皮包厚漆如拜匣,高七寸,阔八寸,长一尺四寸。中作一替,上浅下深,置小梳匣一,茶盏四,骰盆一,香炉一,香盒一,茶盒一,匙箸瓶一。上替内小砚一,墨一,笔二,小水注一,水洗一,图书小匣一,骨牌匣一,骰子枚马盒一,香炭饼盒一,途利文具匣一,内藏裁刀、锥子、挖耳、挑牙、消息肉叉、修指甲刀锉、发刡等件,酒牌一,诗韵牌一,诗筒一,内藏红叶各笺以录诗,下藏梳具匣者,以便山宿。外用关锁以启闭,携之山游,似亦甚备。 酒樽 注酒远游,古有窑器甚佳,铜提次之,近以锡造者恶甚。余意磁者负重,铜者有腥,不若蒲芦作具,内用坚漆,挟之远游,似甚轻便。山游当与已上三物,束以二架,共作一肩,彼此助我逸兴。 提盒式 提炉式 匏樽式
五岳图 【四式具后】 五岳图二式,一出《道藏》,一出唐镜模下,不特制为唐巾玉圈用之,当以此用黄素朱书,裱作小卷,长可三四寸,饰以轴带,挂之杖头,与葫芦作伴。山人持以逸游,谓非负图先生辈欤。其所当佩,说如《藏经》云。 (图略) 《藏经》曰:“五岳之神,分掌世间人物,各有攸属。如太山乃天帝之孙,群灵之府,为五岳祖,主掌人间生死贵贱修短。衡岳主掌星象分野,水族鱼龙。嵩岳主掌土地山川,牛羊食啖。华岳主宰金银铜铁,飞走蠢动。恒岳主掌江河淮济,四足负荷等事。”《抱朴子》曰:“修道之士,栖隐山谷,须得五岳真形图以佩之,则山中魑魅虎虫、一切妖毒皆莫能近。”汉武帝元封三年七月七日,受之西王母,流布人间。后太初年中,李充自称冯翊人,三百岁,荷草器负图遨游,武帝见之,封负图先生。故世人能佩此图,渡江海,入山谷,夜行郊野,偶宿凶房,一切邪魔、魑魅魍魉、水怪山精悉皆隐遁,不敢加害。家居供奉,横恶不起,祯祥永集云。故此图不独用为佩轴,家居裱成画图安奉亦可。 三才避忌条 天时诸忌 圣人曰:“勿怨天。”又曰:“君子敬天之威,则省其过咎而改之。”故吾人起居,不知三才避忌,必犯灾害,何以能安乐哉?故人当勿指天为证,勿怒视日月星辰。行住坐卧莫裸体,以亵三光。勿对三光濡溺,勿月下欢淫,勿唾流星,勿久视云汉。大风大雨大雷大雪大露不可出行,当静坐敬畏。勿嗔怨风雨,勿指虹霓。重雾三日必大雨,未雨不可出行。雷鸣勿仰卧,远出触寒而归,勿面向火,勿就吃热食。衣湿汗即脱,勿开口喝冷。大寒大暑勿可出入。伏热者勿骤饮水,冲寒者勿骤饮汤,勿渎寒而寝。日出则出,日入则入,朝出莫饥,暮息莫饱。朔不可泣,晦不可歌。此天时避忌之要略也。 地道诸忌 坤主厚载,万物生成,人赖以生,敢不寅畏,以亵地灵。勿以刀杖怒掷地,勿轻掘地,深三尺即有土气,伤人。勿裸卧地上。入深山当持明镜以行,使精魅不敢近。入山念仪方二字以却蛇,念仪康二字以却虎,念林兵二字以却百邪。入山至山脚,先退数十步方上山,山精无犯。入山将后衣裾折三指挟于腰,蛇虫不敢近。渡江河朱书禹字,吉。写土字于手心,下船无恐怖。深山流出冷水不可饮,水有沙虫处不可浴。有水弩虫处不可渡,虫射人影即死。先以物击水,虫散方可渡。行热勿以河水洗面。陂湖水有小影,是鱼秧勿食。井水沸起者勿食,屋漏勿误食,冢井中有毒勿食。凡浊水要急饮,入杏仁泥,少搅十数次,即可饮。夏月冰勿多食,莫贪一时之快,久则成疾。此地忌之大略也。 人事诸忌 人为万物之灵,有生之所当重者也,岂可不以生我者为急,乃以贼我者为务也?遵生者,当知所重。五脏喜香洁,恶腥膻,食必择可。勿搔首披发覆面。肝恶风,心恶热,肺恶寒,脾恶湿,肾恶渗。发不可误入鲊食。甲寅日割指甲,甲午日割脚指甲,此为三尸游处,故以斩除之。不可向北唾,犯魁星。唾远损气,唾多损神。汗出毛孔,勿令扇风,恐为风中。凡汗之所出,本于五脏,饮食饱热,汗出于胃,饱甚胃满,故汗出于胃也。惊悸夺精,汗出于心,惊夺心精,神气浮越,阳内薄之,故汗出于心也。持重远行,汗出于肾,骨劳气越,肾复过疲,故持重远行,汗出于肾也。疾走恐惧,汗出于肝,暴役于筋,肝气疲极,故疾步恐惧,汗出于肝也。摇动劳苦,汗出于脾,动作用力,谷精四布,脾化水谷,故汗出于脾也。故劳伤汗出成病。勿令汗入饮食,食后以纸捻入鼻,引嚏数次,令人气通,明目化痰。勿强忍大小便,勿努力大小便。夜间宜开眼出溺。行走勿语,行远乘马勿回顾,伤神。行远常存魁星在头上。夜行宜数叩齿,鬼神畏齿声也。夜行及冥卧,心中惧者,当存日月光,入我明堂中,百邪自散。勿久行,伤肝;勿久立,伤骨;勿久坐,伤肉。勿跂床悬脚,勿膝坐。大树下不可坐,防阴气伤人。坐卧莫当风。冷石不可坐,成疝。日晒热石不可坐,生疮。鸡鸣时叩齿三十六遍,舌舐上腭,待神水满口,漱而咽之,口诵四海神名三遍,止鬼辟邪,令人无疾。东海神阿明,南海祝良,西海巨乘,北海禺强。早起食生姜以辟秽气,下床先左脚,吉。嗽齿勿用棕刷,败齿。夜半勿哭泣,勿对北詈骂,勿卒惊呼,勿恚怒,令神魂不安。勿大乐,使气飞扬;勿多笑,伤脏;多喜,令人妄错昏乱。食勿语,寝勿言。勿多念,内志恍惚。勿多思,神怠。勿思虑,伤心。勿久卧,伤气。勿头向北,春夏向东,秋冬向西。夜卧防床头有隙进风。夜眠勿以脚悬高处。卧勿开口,以泄真气。勿以手压心口,令人梦魇。勿尸卧,勿以笔画人面为戏,使魂不认尸,多致死者。勿露卧。睡醒觉热,勿饮水又睡。凡梦勿语人。勿燃烛照寝,令人神魂不安。人卧忽不醒,勿急以灯照之,杀人。就黑暗处,以指甲掐其人中,或口咬大拇指甲处,而唾其面。勿当风沐浴,勿沐发未干即寝。勿冷水洗沐,饥勿浴,饱忌沐。洗头不可用冷水,成头风。勿沐浴同日,沐者,洗头,浴者,澡身也。有眼疾不可浴。午后勿洗,头汗出勿洗,沐浴无常,不吉。当考之《月令》沐浴日,吉。旦起勿开眼洗面,勿以大热汤漱口,凡有脚汗,勿入水洗。凡夏至后丙丁日,冬至后庚辛日,不宜交合。大月十七日,小月十六日,此名毁败日,不宜交合。大喜大怒,男女热病未好,阴阳等疾未愈,并新产月经未凈,俱不可交合。勿醉饱入房。勿每月二十八日交合,人神在阴。帐幕内忌燃烛行房。凡本命甲子庚申不可入房。雷电风雨不可交合。此为人事之忌大略耳,人能谨而戒之,心获安乐,无诸疾苦,再加调和饮食,餐服药饵,百年之寿,人皆可至,幸毋忽之。
宾朋交接条
序古名论 《白虎通》曰:“朋友之道有四,近则正之,远则称之,乐则思之,患则死之。” 《扬子法言》曰:“朋而不心,面朋也;友而不心,面友也。” 《家语》曰:“夫内行不修,身之罪也;行修而名不彰,友之罪也。故君子入则笃行,出则友贤。” 《礼记》曰:“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苦醴。君子淡以成,小人甘以坏。” 《汉书》曰:“李德公所交,皆舍短取长,好成人之美。时荀爽、贾彪,虽俱知名,而不相能,德公并交二子,情无适莫,世称其正。” 胡质曰:“古人之交也,取多知其不贪,奔北知其不怯,闻流言而不信,故可终也。” 祢衡,字正平,少与孔文举作尔汝之交。时衡未二十,而文举已五十余矣。 荀巨伯远看友人疾,值胡贼攻郡,友人语伯曰:“吾且死矣,子可去。”伯曰:“远来视之,今有难而舍之去,岂伯行耶?”贼既至,谓伯曰:“大军至此,一郡俱空,汝何人独止耶?”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宁以己身代友人之命。”贼闻斯言,异之,乃相谓曰:“我辈无义之人,而入有义之国。”乃偃而退,一郡获全。 山涛与嵇、阮一面,契若金兰。山妻韩氏觉涛与二人异常交,问之,涛曰:“当年可以为友者,惟此二人。”妻曰:“负羁之妻,亦亲观赵狐,意欲窥之,可乎?”涛曰:“可。”他日二人来,劝涛止之宿,具酒食,妻穿墙视之,达旦忘返。涛入曰:“二人何如?”曰:“君子致不如正当以识度耳。”涛曰:“伊辈亦以我识度为胜。” 晋王越镇海昌,以王安期为记室参军,雅相知重。敕世子毘曰:“学之所益者浅,体之所安者深。闲习礼度,不如式瞻仪形;讽味遗言,不如亲承音旨。王参军人伦之表,汝其师之!” 齐太原孙伯翳,家贫,尝映雪读书,放情物外,栖志丘壑,与王令君亮,范将军为莫逆之交。王范既相二朝,欲以吏职相处,伯翳曰:“人生百年,有如风烛,宜怡神养性,琴酒寄情,安能栖栖役曳若此?嵇康所不堪,予亦未能也。” 梁王绎博览群书,才辨冠世,不好声色,爱重名贤,与裴子野,萧子云布衣交。白居易与元相国稹友善,以诗道著名,号元白。《集》内有哭元相诗云:“相看掩泪俱无语,别有伤心事岂知?想得咸阳原上树,已抽三丈白杨枝。” 许棠久困名场。咸通末,马戴佐大同军幕,棠往谒之,一见如旧识。留连数月,但诗酒而已,未尝问所欲。忽一旦大会宾友,命使者以棠家书授之。棠惊愕,莫知其来。棠启缄密视久之,乃是言马戴已潜遣一价恤其家矣。其用情周渥,人所不及如此。 《风土记》曰:“越俗性率朴,初与人交有礼,封土坛,祭以犬鸡,祝曰:‘卿乘车,我带笠,他日相逢下车揖;我步行,卿乘马,后日相逢卿当下。’” 自昔士之闲居野处者,必有同道同志之士相与往来,故有以自乐。渊明诗曰:“昔欲居南村,非为卜其宅,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又云:“邻曲时来往,抗言谈往昔。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则南村之邻,岂庸庸之士哉?杜少陵与朱山人诗曰:“相近竹参差,相过人不知。幽花欹满径,野水细通池。归客村非远,残尊席更移。看君多道气,从此数追随。”李太白与范居士诗曰:“忽忆范野人,闲园养幽姿。”又云:“还倾三五酌,自咏猛虎词。近作十日欢,远为千载期。风流自簸荡,谑浪偏相宜。”观此则朱山人、范居士者,可为非常流矣。 周益公尝访杨诚斋于南溪之上,留诗云:“杨监全胜贺监家,赐湖岂比赐书华?回环自辟三三径,顷刻能开七七花。门外有田供伏腊,望中无处不烟霞。却惭下客非摩诘,无画无诗只漫嗟。”诚斋续贺相欢,好事者绘以为图。诚斋题曰:“平叔曾过魏秀才,何如老子致元台?苍松白石青苔径,也不传呼宰相来。”诚斋长嗣东山先生,以集英殿修撰致仕家居,年八十。曾云巢年尤高,尝携茶袖诗访伯子,其诗云:“褰衣不待履霜回,到得如今也乐哉。泓颖有时供戏剧,轩裳无用任尘埃。眉头犹自怀千恨,兴到何如酒一杯?知道华山方睡觉,打门聊伴茗奴来。”伯子和诗亦佳,其风味不减前二老也。二老相访,高谊如此。 古延方士,湖州东林沈东老,能酿十八仙白酒。一日有客自号回道人,长揖于门,曰:“知公白酒新熟,远来相访,愿求一醉。”公见其风骨秀伟,跫然起迎。徐观其碧眼有光,与之语,其声清圆,于古今治乱、老庄浮图氏之理,无所不通,知其非尘埃人也。因出酒器十数于席间,曰:“闻道人善饮,欲以鼎先为寿,如何?”公曰:“饮器中钟鼎为大,屈卮螺杯次之,梨花蕉叶最小,请戒侍人,次第速斟,当为公自小至大以饮之。”笑曰:“有如顾倩之食蔗,渐入佳境也。”又约周而复始,常易器满斟于前,笑曰:“所谓杯中酒不空也。”回公兴至即举杯,命东老鼓琴,回公浩歌以和之。又欲以围棋相娱,止奕数子,辄拂去,曰:“只恐棋终烂斧柯。”回公自日中至暮,已饮数斗,无酒色。东老欲有所叩,回公曰:“闻公自有黄白之术,未尝妄用,且笃于孝义,又多阴功,此余今日来寻而将以发之也。”东老因叩长生轻举之术,回公曰:“四大假合之身,未可离形而顿去。”东老摄衣起谢,有以喻之。回公曰:“此古今所谓第一最上极则处也。”饮将达旦,瓮中所酿,止留糟粕,而无余沥。回公曰:“久不游浙中,今日为公而来,当留诗以赠。然吾不学世人用笔。”乃就劈席上石榴,画字题于庵壁。其色微黄而渐加黑。其诗曰:“西邻已富忧不足,东老虽贫乐有余。白酒酿来缘好客,黄金散尽为收书。”已而告别。东老启关,送至舍西,天渐明矣,握手并行,至舍西石桥,回公即先度乘风而去,莫知所终。
古延名衲 成都一僧,诵《法华经》甚专,虽经兵乱,卒不能害。忽一仙仆至,云:“先生请师诵经。”引行过溪岭数重,烟岚中一山居。仆曰:“先生老病起晚,请诵至《宝塔品》见报,欲一听之。”至此果出,野服杖藜,两耳垂肩。焚香听经罢,入不复出。以藤盘、竹箸,秫饭一盂,枸菊数瓯,无盐酪,美若甘露,得衬钱一环。仆送出路口,问曰:“先生何姓名?”仆于僧掌中书‘孙思邈’三字,僧大骇,仆遽失之。三日,山中寻求,竟迷旧路,归视衬资,乃金钱一百文也。由兹一饭,身轻无疾,天禧中僧一百五十岁,后隐不见。 李东谷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友之者,友其德也。当亲密之时,握手论心,必使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之伦,粹然一出于正,此交友第一义也。夫何世变日薄,友道扫地,惟酒馔追随,有无周济,秽言相谑,术数相胜。于规圆便利,谄谀取容,此妾妇耳,非友也。啖以濡沫,甘效奔走,此奴隶耳,非友也。恐少有撄拂,而取疏远,故随事苟徇而顗亲密。乘人父子之睚眦,即导之以不慈不孝;乘人兄弟之阋墙,即导之以不悌不恭;乘人夫妇之反目,即导之以不琴不瑟。谬引古今,眩乱是非,指鹿为马,以鸟为鸾,皆此辈也。取友又当以此自鉴,毋为人欺,毋过责于此辈,远而敬之,以为友道戒。” 又曰:“‘故旧不遗,则民不偷,’世俗薄,故旧衰。友人平日同笔砚,同出处,同贫贱,同患难,相与相爱,不啻骨肉。一旦得志,视若路人,因而多以忘旧为憾。此特不能理遣耳。宜如何?若故人死亡而终身不相接,足矣。故友道难乎其振哉!” 林可山《山林交盟》曰:“山林交与市朝异,礼贵简,言贵直,所尚贵清。善必相荐,过必相规,疾病必相救药,书启必直言事。初见用刺,不拘服色,主人肃入,序至称呼以兄及表,不以官讲。闻必实言所知所闻事。有父母,必备刺拜报谒同,自后传入,一揖,坐。诗文随所言,毋及外事、时政异端。饮馔随所具会,次坐序齿,不以贵贱僧道易。饮随量,诗随意,坐起自如,不许逃席。乏使令,则供执役。请必如期,无速客,例有干,实告。及归,不必谢。凡涉忠孝友爱事,当尽心。毋慢嫉前辈,须接引后学,以追古风。贵介公子有志于古道,必不骄人以自满。苟非其人,不在兹约。凡我同盟,愿如金石。” 高子交友论 高子曰:《毛诗序》云:“自天子以至庶人,未有不须友道以成者也。”但今之世,友道日偷,交情日薄,见则握手相亲,背则反舌相诋,何人心之不古乃尔?此辈自薄,非薄我也。不知诋我以悦他人,他人有心亦防尔诋。自己辗转猜忌,智巧百出,视友道为路尘,宜管鲍陈雷之绝世也。吾意初与人交,深情厚貌,不易洞晓,何术以知其心地之善恶,情性之邪正也?但以吾心之美恶邪正以交其人,彼虽奸险,欲伺我隙,我无隙可伺,彼将奈何?彼虽贪婪,欲窥我败,我无败可窥,彼将奈何?与之谈,必先以仁义,彼之愚我邪我之言,勿听也。与之饮,必敬以酒食,彼之诱我乱我之事,勿行也。我无私,彼将何以行其私?我无好,彼将何以投吾好?自防谨密,则郛郭坚完,外操矛盾,何以祸我?但今之人自作恶业丑行,始欲人协己谋,取必与,乃厚人若骨肉,虽父母妻子不若也。苟所谋幸成,则人必挟我,求不遂,即变交好为寇仇,非金帛货殖不解也。果人祸我?抑果自祸而然耶?人心孰不乐为善?但以正感正,以邪感邪,邪正分于应感,岂果人人皆小人,而世无君子耶?道谊之在天下,亦未全灭也,但千百中一二耳,奈何移君子之道谊,而近全于市人,在在有之也。此又何说哉?近辈有与胜己者谈,不问其言之是非、(口寅)(口寅)是赞,听彼大言不惭。与不若己者谈,不论其言之可否,嘐嘐是诋,愧彼缄言似讷。遂使过无从知,善无从进,直谅之道,三益之友,淹没无闻矣。夫贵者能以直友为可重,则事功日进,而望誉日隆。富者能以直友为可宝,则家业日昌,而声名日着。奈何对贵者而言直,不惟交疏,且目为妄人;语富者而言直,不惟友薄,且名为恶客。求其德贤者而亲之,耻佞人而远之者,几人哉?非富贵之高品,不能自别也。但以直自居,以道自重者,是果为妄人?又果为恶客?乃曲誉取怜,求为富贵交耶?借得贵者一顾盼,所荣几多?富者一餍饫,所饱几日?靡靡焉以直道自委,甘心效奴隶之恭、妾媵之媚以悦人哉!古者贵择交,且交以心,匪交以面也;交不能择,友不以心,是诚面交矣,何能久且敬哉?故君子宁寡交以自全,抱德以自重,乃鄙泛交以求荣,趣附以自贱也。又若一辈,与富者交,惟欲利其利;与贵者交,惟欲利其势。使世人不以势利横胸中,不以智巧媒径路,则人人圣贤矣,又何慕富之德,贵之贤,乃委身于白日,相从于朱门哉?即其口食自足于一朝,家将何物供厨烟于三炊?人当以此心谅人之心,勿以世道求古之道,则交全而谊厚矣。他如同门同业,一贵一贫,在贵者当念其穷,勿以路人视故人,分所有以周急,厚道也。在穷者亦当安其穷,勿羡人以怨人,希所有以自足,亦厚道也。奈何贵者不古,而穷者不明?昧此二者,何得于友耶?举世皆尔尔,果何人为丈夫哉?交情乃见矣。彼山人词客,迈德弘道,贲于丘园,抱河岳之灵,而飘然浪游,欲出与寰宇为友者,此正吾人所欲交与游,愿闻其艺而甘心焉者。惜乎今之时同调者罕其人,而朱门无容辙,遂使诸君冥心物外,介然绝俗,高枕岩阿,而无意海宇,使中原意气,化作秋云,尚友之心,不得圆满如意,是一恨也。彼堪舆诸家,欲兆我先知富贵祸福之机者,皆高贤也。奈老人无意无荣枯,何能从人起朽骨而辟山灵,转灾年而为福日,汲汲乎逐高贤之脚舆力骑哉?敢谢所闻,而且从吾之僻也。余寡交,自少及老无几人,皆余社友也。况性不能附人就事成苟合,追复古道虽拳拳,奈何世之凉德往往耳。吾于友道重有感于今日,安得大执金刚如达摩西来,化度友道,使复古敦素,顿脱一切业心恶劫,共欢无我无人法界,证上菩提?此余第一大愿。
作者简介
高濂,明代著名戏曲作家、养生学家、藏书家,字深甫,号瑞南道人,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以戏曲名于世。约生于嘉靖初年,主要生活在万历时期。曾在北京任鸿胪寺官,后隐居西湖。能诗文,兼通医理,更擅养生。所作传奇剧本有《玉簪记》、《节孝记》,诗文集《雅尚斋诗草二集》、《芳芷楼词》,其养生著作《遵生八笺》是中国古代养生学的集大成之作,另有《牡丹花谱》《兰谱》传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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