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名篇《败经》,说尽世间失败之根源,析败致胜之奇书,作者为晚清“中兴四臣”之一的曾国藩。该书包含了曾国藩耗用近乎毕生时间对“败”的深刻理解和刻骨铭心的感悟。
卷二●显败
得时大行 背时龙蛇
[原文]
君子先实后名,重内轻外,但求所以自立,不必定以强项为高;但欺无歉于心,不必动以贝锦为虑。至难进易退,出处之通义,苟心存淡泊,亦不容薄视轩冕。古之贤者,虽处高官厚禄,而方寸未尝无清凉世界也。
[译文]
君子大都注重内在的、实际的学业修行,而看轻别人和社会所加给的虚名。他们只希望自己拥有得以独立于世的本领和能力,不会因为在某一方面比别人强而沾沾自喜;只希望无愧于自己的心灵,不会因缺少锦衣肉食而劳心伤神。即使在很难向上发展,只有功成身退的时候,尚且能够心存淡泊之意,也没有说是看不起荣华富贵。由此可见古代的贤者,虽身处高官厚禄的地位,可是心中并不是没有一方清凉世界啊!
《扬雄传》云:“君子得时则大行,不得时则龙蛇”。龙蛇者,一曲一直,一伸一屈。如危行,伸也;言孙,即屈也。此诗畏高行之见伤,必言孙以自屈,龙蛇之道也。
《扬雄传》中说:君子遇到政治清明,能够施展抱负的时候,就尽心竭力,成就一番大业;遇到政治黑暗,天下大乱的时代,则如龙蛇一样,能屈能伸,隐于不为人所知之处。龙蛇,就是说能曲能直,能屈能伸。比如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大事业,就是伸的含义。而言语谦逊,则是屈的意思。这句话说的是行高于世的时候害怕被人伤害,所以必须言语谦逊,来保全自己,这就是龙蛇之道。
诚中形外,根心生色,古来有道之士,其淡雅和润,无不达于面貌。余气象未稍进,岂耆欲有未淡邪?机心有未消邪?当猛省于寸衷,而取验于颜面。
一个人的所思所想能够从他的外貌上看出来,古代的有道之士,他们的淡雅、温和、谦逊,没有一个不能从他们的面容上看出来。而我这么多年来,气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是不是各种欲望没有淡化,算计之心没有消弭?我应该在心中好好反省,使自己心平气和,而从相貌面色上来验证。
势要败落 形同残卒
[原文]
凡民有血气性,则翘然而思有以上心。恶卑而就高,恶贫而而觊富,恶寂寂而思赫赫之名。此世人之恒情。而凡民之中有君子者,常常终身幽默,暗然退藏。彼此异性?诚见乎其大,而知众人所争者不足深较也。
[译文]
大凡有血气天性的人,都会不甘久居人下,油然生出超过他人的念头。他们看不起卑微的职位,一心想谋求一个有权有势的高位,讨厌贫穷困苦的生活,觊探并希望得到荣华富贵,忍受不了默默无闻孤独的日子,羡慕那些声名显赫者的生活。这是人世间的常情。而大凡人中君子,大多常常是终身寂静藏锋,淡然地隐居,他们难道跟一般人天性相异吗?实际上,他们才真正看到了大的东西,而知道一般人所争逐的是些不值得往深处计较的东西。
自秦汉以来,迄于今日,达官贵人,何可胜数?当其高据势要,雍容进止,自以为才智加人万万。及夫身没观之,彼与当日之厮役贱卒,污行贾竖,营营而生,草草而死者,亦无以甚异也。然则今日之处高位而获浮名者,自谓辞晦而居显,泰然自处于高明。曾 不知其与眼前之厮役贱卒,污行贾竖之营营者行将同归于澌尽,而毫毛无以少异,岂不哀哉!
自从秦汉以来,直到现在,所谓的达官贵人,哪里能数得完呢?当他们高据权势要职时,举止仪态都装作从容高雅,自以为才智超过他人万万倍。但等到他们死后再看,他们跟当时那些熙熙攘攘为利而生活着,又草草地死去的贫贱的老百姓,做低下行当的买卖人,又有什么区别呢?还有那些靠功业文章猎取虚名的人,同样自以为才智超过他人万万倍。但等到他们死后再看,他们跟当时那些熙熙攘攘为利而生活着。又草草死去的贫贱的老百姓,做低下行当的买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然而现在那些身居高位,稍有名气的人,自以为文章高明,才智超人而地位显贵,因而泰然自若地自奉为高明。竟然不知道自己跟眼前那些整日劳碌执劳役供使唤的杂役贱卒,低下行当的买卖人一样都将要同归于尽于这个世界,而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难道不让人感到悲哀吗?
高言深论 行之不远
[原文]
近恶闻高言深论,但好庸言庸行。虽以作梅之朴实,亦嫌其立论失之高深。其论公之病,侍亦虞其过于幽缈,愿公从庸处浅处着想。圣人言:“不逆诈,不亿不信。”吾辈且当不逆死,不亿不起,以为养生之法,不逆败,不亿不振,以为行军之法。
[译文]
我最近很讨厌听别人那些道理深邃的高谈阅论,只喜欢那些平常的话,平常的事。就象作梅先生的朴实,也嫌他立论失之高深。说到你的缺点,我认为也是过于深邃虚渺,希望你多从平常处浅显处着想。圣人说:‚不要有那么多的顾虑,不要疑心丛生‛,像我们这样的人,应该放开生死问题,不去想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忧心忡忡,作为我们养生的方法。抛开胜败,不考虑将会遇到怎样的对手,只管做好平时的准备训练,作为我们带兵打仗的方法。
漫无审量 出军多败
[原文]
敌加于我,审量而后应之者,多胜;漫无审量,轻以兵加于敌者,多败。
如贼来渔亭扑营,我军各营专心静守,示之以弱,若不欲战者然。
待至申酉之际,贼众饥疲,头目欲战,散贼欲归之时,然后出队击之。 兵法中所谓“击其惰归”者也。从前李忠武公打仗,专以此法制胜。
[译文]
敌人进攻我,仔细审查考虑然后再采取对付方法的,大多能够取胜;漫不经心,毫不考虑,轻率地进攻敌人的,也大多失败。
如果贼军来渔亭攻营,我军各个营队只须专心静守,故意表现出疲弱的样子,就象不想打的样子。等到太阳快要落山,天将黑的时候,贼军大多又饿又累,当官的想要再攻,而当兵的想要回去的时候,再派出军队反攻敌军。兵法中这叫‚击其惰归‛,从前的李忠武公在打仗时,专门用这种方法打败敌人,取得胜利。
凡打仗,一鼓再鼓,而人不动者,则气必衰减;凡攻垒,一扑再扑,而人不动者,则气必衰减。阁下结营得地,依山凭河,敬求坚守数日,待两路贼匪猛扑一、二次,巍然不动,然后贼情毕露,形见势绌,然后以鲍公马步七干会剿,必可得之。
一般打仗的时候,冲锋一次又一次,而敌方却一动也不动的,气势必定会衰退;一般攻打营垒的时候,进攻一次又一次,而不能攻克的,气势也一定会衰退。你只要依靠大山,凭借河流,在占据地利的地方安营扎寨,希望坚守数日,等到两路贼兵猛攻一、二次,你却巍然不动。然后贼兵军情完全暴露,气势受挫,军心不振对,再和鲍超的骑兵、步兵七千人一起围剿,一定可以消灭贼兵。
倔强砺志 日进无疆
[原文]
至于倔强二字,却不可少。功业文章,皆须有此二字贯注其中,否则柔靡不能成一事。孟子所谓至刚,孔子所谓贞固,皆从倔强二字做出。吾兄弟的秉母德居多,其好处亦正在倔强。若能去忿欲以养体,存倔强以砺志,则日进无疆矣。
[译文]
至于倔强这两个字,却是必不可少的。无论是建功立业,还是著文述章,都必须有倔强这种精神贯注其中,否则的话,就过于阴柔菲靡,不能够做成任何一件事。孟子所说的至刚,孔子所说的贞固,都是从倔强这两个字引发出来的。我们兄弟几个都秉承母亲品德的多,这样的好处也正在于倔强。如果能够抛弃忿怒的念头来养护身体,保存倔强的精神来磨砺志气,那么每天的进步就不可估量了。
阁下用兵,事事可法。唯开仗时分支太散,队伍太少,如晨星之落落,不足以慑贼之胆,转足以长贼之气,人人皆以此之议阁下之短。
上溪口之役,攻休一役,贵军队伍较往时独多,人人又以此服阁下之不测。此次攻徽,仍请阁下多多派队以振军威。
先生用兵打仗,事事都可以成为别人效法的对象。只有在开始打仗时,军队布置的过于散乱,人数太少,就象早晨时的星星一样零零落落,不足以震慑贼兵之胆,反过来却助长贼兵的士气,所有的人都因这点议论说是先生的短处。上溪口一战,攻打休城一战,你的队伍比以前大大增多,所有的人又因此服气先生用兵之不测。这次攻打安徽,仍然请求先生多多派军队,用来振奋军队的士气。
今彤翁自视欿然,使鄙人益增惶恐,大约事体重大,或须稍示尊严者。彤翁不欲独任其怨,尽可托名敝处以分谪而受过。其余因此制宜,自当临机立断,岂宜过执歉抑?
现在彤翁自己说非常担心,使我更加感到不安。也许事体重大,应该多少表示出一些威严的样子。彤翁不想独自承担这件事引起的责怨,尽可以托名我处,来分担谪言,替你受人责备。其它的事就要因事制宜,自己应当机立断,做出决策,怎么可以过分地谦虚呢?
最重自立 不贵求人
[原文]
唯鄙意用兵之道,最重自立,不贵求人。驭将之道,最贵推诚,不贵权术。凡附强不附弱,人与万物之情一也,中国与外夷之情一也。
[译文]
只是我个人认为用兵打仗的道理,最重要的是能够自立,最看不起的是求人。指挥将领的办法,最宝贵的是能够推心置腹,以诚待人,而不看重施展权术。大概归顺强者,而不归附弱者,人与世间万物的情况相同,中国与外国蛮夷的情况也相同。
与洋人交际,其要有四语:曰言忠信,曰行笃敬,曰会防不会剿,曰先疏后亲。务求我之兵力足以自立,果其严肃奋勇,不为洋人所笑,然后与洋人相亲,尚不为晚。丰裁不宜过峻,宜带浑含气象。渠之欺侮诡谲,蔑视一切,吾若知之,若不知之,恍似有几分痴气者,亦善处之道也。
与洋人打交道,要记住四句话:一是要讲忠信,一是行为笃厚尊敬,一是会防不会剿,一是先疏后亲。务必要求我们的兵力足以能够自立,真正做到纪律严明,作战奋勇不顾,不被洋人笑话,然后再与洋人互相亲近,那时还不晚。表彰与处罚不要过于严明,应该带些浑含的样子。他们欺骗、侮辱、施展阴谋诡计、蔑视一切,我就象都知道,又象不知道,好象有几分痴气,也是善处的办法。
孔子曰:“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吾苟整齐严肃,百度修明,渠亦自不至无端欺凌。既不被其欺凌,则处处谦逊,自无后患,柔远之道在是,自强之道亦在是。
吾辈当细心察看,师其所长而伺其所短,不说大话,不疏礼节。彼若讲信修睦,吾不稍开边衅,彼若弃好败盟,吾亦有以御之。
孔子说:‘能够治理好自己的国家,谁敢来欺侮?’我们如果能做到队伍整齐,纪律严明,各方面都调度得法,他们也不至于无端欺凌我们。既然不被他们欺侮凌辱,就处处谦虚谨慎,自然没有什么隐患。柔则致远的道理在这里面,自强不息的道理也在这里面。
我们应该细心观察,学习他们的长处,掌握他们的缺点,不说大话,也不缺少礼节。他们如果讲信用、和睦相处,我们绝不会挑起边境的战争,他们如果背信弃义,我们也有办法防御他们。
作者简介
曾国藩(1811年11月26日~1872年3月12日),原名子城,字伯涵,号涤生,湖南湘乡白杨坪(今属双峰)人。中国晚清政治家、战略家、理学家、文学家,清末汉族地主武装湘军的首领。道光十八年(1838年),曾国藩中进士,入翰林院;后升迁内阁学士,兵部侍郎和礼部侍郎。
咸丰二年(1852年)奉命前往南下主持乡试,途中其母去世,获准还乡,丁忧守制。曾国藩善于讲“道德”说“仁义”,对程朱理学推崇备至。(由公众号诸子界整理发布)
咸丰三年(1853年)又奉谕组建湖南乡勇,即“湘军”。
次年于田家镇大胜北伐的太平军。
同治三年(1864年)攻陷天京。
次年奉命赴北方镇压捻军起义。
同治五年(1866年)被清廷赐予一等“毅勇”侯封号,也是文官中获此封爵的第一人。同年江南制造局成立。在此期间曾国藩还在安庆大营建立起官办学局,重印经史典籍。
同治六年(1867年),曾国藩拜大学士。次年出任直隶总督。
同治九年(1870年),奉命调查并处理“天津教案”。因其对西方列强采取谋求和解的策略,次年又被调回南京原任。
曾国藩的崛起,对清王朝的政治、军事、文化、经济等方面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在曾国藩倡议下建造了中国第一艘轮船,建立了第一所兵工学堂,安排了第一批赴美留学生。曾国藩为首的汉族地主经世派的崛起,促使清地方官员中满汉比例变化。“外轻内重”的局面开始出现。
曾国藩还创立晚清古文的“湘乡派”。与胡林翼并称“曾胡”,与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并称“晚清中兴四大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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