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茵世界旅行笔记:告别白鸢 (附皑茵世界简介)

《皑茵世界旅行笔记》是一部笔记形式的小说,在设定上,作者是故事的主角,而不是我。
本篇是《笔记》系列的序章,我想借这篇笔记,来向各位介绍「皑茵世界」。
在文中,我会标注出一些名词,文章结束后,我会从这些名词的注释入手来介绍设定。
当然,没有兴趣读文章的话,可以直接跳到最后。
------分隔线------
《皑茵世界旅行笔记》
--
给菈缪尔
--
写在前面(补记):
作为旅行笔记,想必夹带一张地图是相当有必要的。
恰巧,前一阵我在不来梅遇到了一张有意思的地图,它是某个学生凭兴趣绘制的,我用一顿饭交换了它。虽然这幅地图画得一塌糊涂,但它模仿了曾经君主时代的风格,比起现代的精密地图,倒是这样的东西更有旅行的感觉。
那真是个适合远行的浪漫时代,来自遥远土地的商人与冒险者们乘着三桅帆船,带着香料、令器、丝绸与无真奴抵达港口,又带着同样遥远的物产归去。居住在乡间的少女,会不断地问询路过的每一个身着绿色斗篷的旅者,问他们是否要前往飓光城的集市,如果是的话请将口信带给她的奥德赛。
而就像飓光城的玫瑰终有败落的一天,自第一台驭令机发出隆隆轰响开始,革命的浪潮将君主时代加速推向死亡,但那些都是题外话了。
《序:告别白鸢》(记于1499年9月28日)
554#-3-5-8--32-5-7--......
行走在白鸢城的街巷中,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也许会有这么一段曲子从身后传来,比如冒险者公会的门口,或者月光街那家名为“第七天堂”的啤酒馆旁。每当白鸢城大雪纷飞,穿着落魄的吟游诗人就会抱起破烂的五弦琴,使劲地揉他们那不知多久没换过的山铜琴弦,并在口中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珍重,再见”。说到底,这首歌来自北海的一个热带岛屿[1],而白鸢城已临近雪漫之地,所以每当我在这里听到它,都会感到不合时宜。
现在,我正乘着火车离开白鸢城,借着窗外落入群山的夕阳写下这篇记述,也正是此时,我的耳边恰巧再次响起了这首乐曲。
在这狭长车厢的末端,那台生锈了的留声机不停旋转着,五弦琴、钢琴、诺莫斯音阶,没有人声。唱片磁道的破损导致高音很刺耳,但借着此般失真的声音,我竟第一次与这首歌产生了奇妙的共感。
告别白鸢。
列车穿行在白鸢城西侧的雪稻田中,我眺望着,看着城区不断远去,来自南方皑皑白雪的飞星浴着五光十色坠向漫漫长夜,栖风湖[2]从一片霞光中逐渐沉入安宁的暮霭......
每天只有这么黄昏的几分钟,正如这漫山遍野的雪稻一般,它们每逢初雪而收,平常是白茫茫的花海,一年中只有收获的那几天才会变成闪闪发亮的金色,若是收得不及时,便会被接踵而至的新雪所掩盖。
“大雪纷飞日,袖手旁观时。”[3]
我不觉中念出这样的句子,可现在还不到初雪降临的时候。
九月末,一年中为数不多的适合出行的时节,可不知为何车厢内只有零星几个人,空气静地只能听见铁轨的哐哐声。
我推起窗户,回忆着在白鸢城生活的四年,让往事与深秋的高风一起吹拂,回忆如幻影映在云端——我想起过去的每一个黄昏,天空刚刚暗下来而街灯刚刚亮起,每天只有那几分钟,我喜欢在此时敲响银月的门。
菈缪尔,请原谅我突如其来的辞别。
语言无法表述我的悲伤,但在这样优美的景色中,悲伤却变得令人享受,从而让车厢内的这篇小小空间变得如同雪夜里起雾的玻璃,让人忍不住在上面画出一个心形。记得吗,我们曾一起这么做过,当时我画的是左半边,而你画的很丑。
我必须寻找传奇时代[4]的回声[5],在我拿起两仪之形[6]的那一刻,这就已经成为了我的职责。
但,或许,在几日之后,我就会抛弃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回来吧。
我还有很多东西想写在这里,但火车的摇晃干扰着我的笔尖与思绪。因此,我谨将去年的一篇随笔夹在这里作为记录的开篇,以及,对于白鸢城的回忆。

栖风湖,摄于白鸢城。
每个周末时空桥都会关闭,它发出荧光的边缘看上去仿佛不存在于现实。
(记于1498年10月31日)
我独自坐在风之丘的草地上,透过清晨的薄雾,隐约能看得到远方蓝白相间的湖之都。草叶湿漉漉的,用手去触摸便能知道那些水珠来自一场冷冷的雨,寒风将森林中白松香的气息吹至我的鼻尖,看样子,已经是临近冬日的时节......
风之丘是我所钟爱的地方,我喜欢坐在这里翻阅自己积累下来的相片。而每当我打开相册时,关于菈缪尔的一切总会浮现在我的脑海。
大概是前年或者更早,一个雨后的早春,草地扬起黄色的小花,我在这座潮湿的山丘上第一次邂逅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她穿着宁静园[7]的春季制服,发色是与我,与阳光同样的淡金,但她的发尾有些卷,因此及肩的双马尾是蓬蓬的,让人忍不住想去抓一抓。
在刚刚散开的云雾与稀薄的阳光下,我不自觉地向那个微风呢喃的幻影迈出脚步,随着我脚步的迫近,幻影渐渐凝成了实体。
“哦,她是真的!”我恍然大悟。
由于个人爱好,宁静园的制服我也有一套,但那件毛衣开衫在她身上显得不可思议地柔软,就像是蒲公英织成的一般。不,应该说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无法抓在手中的一缕风,无论是头发还是衣裙,就那么飘着,飘着......
终于,我走得太近,以至于指尖触碰到了她的背后。
“哇~”她似乎在此时才发现我的存在,像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跳到了一边。
幸好,我有着一副令小孩子安心的样貌,我笑着对她招了招手,她才勉强对我点点头。
"总之,叫我索拉就好了。"我以此结尾完成了自我介绍,冒险者们都很乐于向别人讲述往事。
我告诉她我曾如何击败巨龙,又如何前往世界的边陲,探索过怎样的传奇遗迹[8]。而她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乖巧地听我说完所有故事,看样子似乎把这些扯淡的事迹当真了,虽然也确实是真的就是了。
“我是菈缪尔......"与我相反,她的自述简短而文静。
我并不在意这种反差,或是说,我早有准备。我可不是对谁都乐意说这么多话的,但对这孩子总感觉想多讲几个故事。
接着,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面前那台奇怪的机器上。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摆弄着这东西,搭在木架上,看起来是个一侧开孔的金属盒子,上面装有少许黄铜零件,就像是老式照相机那样。
“这是什么?”我问,顺手就摸了上去,想打开来看看。
"等——"正当我要碰到盒子时,菈缪尔迅速抓住了我的手腕,声音和她刚才软绵绵的感觉完全不同。"不行,现在还不能打开!"
“啊,抱歉。"
"不......我才是。"她摸着胸口呼了口气,我好像差点做了件后果很严重的事。等她缓过神来,才向我问道:“索拉小姐听说过驭令师达·盖[9]吗?”
"达·盖?就是那个发明相机的胖胖的老头儿?那是个相当糟糕的家伙啊,尤其是喜欢——”说到这里,我连忙堵住了嘴巴,由于过于放松警惕,居然把这种话脱口而出了。
要知道达·盖五十年前就去世了,他发明相机更是七十年前的事,也就是说,如果我表现地和他很熟的话,我的年龄就......
“嗯......欸?索拉小姐认识他吗?可他不是......"
“没!没有没有,我都是从书上看的,嗯,书上看的,达·盖可是相当伟大的驭令师啊。”
“唔,这样啊。”菈缪尔歪着头眨了眨眼,然后指了指木头盒子。“其实这个是我为了完成作业仿制的达·盖机,按照他的理论,只要在一个开孔的暗盒里放入简单刻印后的秘银箔,静止半个小时就能留下眼前的影像了。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令术师[10]能解释这是为什么,所以我就复制了他的原型机来试试,能不能成功还不知道。”她解释说。
后来我才明白,所谓"能不能成功"完全是自谦之词。
那台“画家先生0号”不仅产生了远超达·盖机的效果,还被进行了数次改良,如今菈缪尔的相机已经不需要长时间曝光了,体积也缩小到了能够装进口袋的程度,色彩和精细度更不是普通相机可比。我带着她送给我的相机四处拍摄,并把秘银箔上记录的景象投影到纸张上制成了一本书,才有了这本相册。
或许,过不了几年,这种新式相机就会传遍大陆吧。
近来值得回忆的事大体都能在相册中找得到。例如,第七页整体成橘色的那张摄于帝国海上的孤塔,菈缪尔站在画面中心,扶着围栏回眸微笑,远方则是弥伦的恢弘楼宇,那天空气中弥漫着启航日的海盐味,渗入大地的流云仿佛被赤红的夕阳一把火点燃。
而第二十页黑漆漆的那张来自镜之山,当时我独自前往雪漫之地,行走在无尽的冰雪白夜中,璀璨的银河仿佛坠了满地......
不过,更早的记忆就没有照片了,我只能在回忆的沙丘中笨拙地摸索。
我与菈缪尔是通过一系列的偶遇熟络起来的。说是偶遇,实际上却是必然,我舍弃掉曾经的身份后,一直都以湖都的冒险者公会[11]作为据点活动着。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总会和同一个人不断地碰面,尤其是在你很想见到她的情况下。
很难想象,菈缪尔这样体态娇小的女孩子会经营一家令器[12]店。我成为冒险者已经有许多年了,遇见的令器店店主无外乎是些中年秃顶男,比如达·盖,是个喜欢光临风俗店的糟糕家伙。所以,当我第一次路过菈缪尔的店铺时,脚步就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
那是一家名叫“银月”的店,在夜里亮着温暖而柔和的灯光,隔着窗户,我闻到了里面咖啡的香气。
"欢迎光......诶?索拉小姐?"
菈缪尔怀中抱着一本大书,她看起来没有想到这么晚了还有客人造访。
环顾四周,店内的装潢像极了咖啡店,门的对面是一个吧台,靠墙的位置放置着几个书架,窗边和大厅中都摆放着胡桃木制的桌椅。除此之外,菈缪尔的穿着也符合那种氛围,白衬衫,樱花色的针织外套,以及青瓦色的半裙,与她处于微妙年龄的萝莉体型是绝配。
"又见面了呢,很适合哦?这身衣服。"
我一副老道的样子笑了笑,趁着菈缪尔脸红,参观起挂在墙壁上的令器,它们的数量远远不足以支撑一家令器店,而且也不太像是要卖给谁的样子。
我退出店门,重新确认了牌匾,那里的确写着“令器店”而不是“咖啡店”。
看到我的迷惑,菈缪尔告诉了我缘由:“因为从没有人来买下它们,所以前一阵这里就开始卖咖啡了”。她的目光扫过墙上的那些珍宝,然后举重若轻地对我说。
我抚摸着一支镶嵌着呼啸石的短杖的肌理,这真是件优美的令器,想必即使是中等学院的学生也能发现它的特殊之处。只要触碰它,便能够感受到汹涌流淌的空铎[13],如一阵激流浸入你的血脉中。
显然,这只短杖不是普通的令器,而是一颗令星[14]。
湖都的居民不多,但令术师一点也不少,除过宁静园,这里的时空桥[15]还连接着南丹城,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没人来买。不,说到底,只能由降星礼[16]获得的令星本身就是不可能买到的吧。
“这种等级的东西随便挂在墙上真的没问题吗?”我一边说着一边把短杖放了回去。
菈缪尔只是以温柔的微笑回应了我的疑问。
“作为经营者,把商品藏起来可不是好习惯。”她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并将它放在桌子上。“不过,比起那些,要试试银月的新品‘茉香鸢月息’吗?请放心,这杯进行了特殊的调和,不会影响睡眠。”
“这......真的是咖啡吗?颜色怎么有点儿怪怪的?”
“什么?”
“不,没什么,它看起来很完美。”
我姑且尝了一口这杯试剂一样的液体。
茉莉,香草,鸢尾,月露叶,安息香,就是没有咖啡味。
“味道怎么样?”注视着我喝下去第一口后,菈缪尔就迫不及待地问。
“我想我大概理解它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了,把配料表竖着读,对吧?”
“嗯嗯,所以味道呢?”
我捏着下巴眯起了眼睛,拿出一副艺术评论家的姿态。“6分。”我说。“它的香气确实很迷人而且富有层次,但喝下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就像是把一瓶馥奇调香水喝到了肚子里,比起嗅觉,味觉需要一种柔和的触感......”
在我大放厥词的同时,菈缪尔满怀期待的表情逐渐消失,最后变成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这吓得我赶紧停止了评论。
“额,这,我是说它很好喝。”我连忙拿起杯子,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比起一个大拇指说。
“真......真的吗?”她那沮丧的表情一扫而净。
“真的!我是一个对言辞负责的人。”我点点头,心想这孩子真好骗,恐怕只有在左岸[17]吞云吐雾的存在主义者们会喜欢这种风味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儿为什么会有令星卖?”为了掩饰谎言,我连忙转移话题。
令星在经由降星礼获得后,必须和祈愿者进行契约,否则很快就会消失,而已经被契约的令星则是不可能被其他人使用的,除非是“普罗维登斯的帝剑”那种传承[18]武器。而且,令星极其稀有,只有万中无一的适格者才能进行祈愿,这家店却在墙上挂了一圈。
为了确认,我又拿起一把挂在短杖旁边的十字剑挥了挥,瞬间一股能流在我与剑之间循环,剑刃扫过的地方留下了蜿蜒的红色轨迹像烟一样漂浮在空中。
“这些都是菈缪尔自己制作的吗?”
菈缪尔没有回答我,她呆呆站坐在原地,然后,怀里抱着的托盘“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怎,怎么了?”我手足无措地把剑放了回去,心想是不是挥剑吓到她了。
但她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受到惊吓的样子,那本柔情似水的眼神突然迸发出了火花。
“终于......”
“终于?”
“索拉小姐,请务必买下它!”她凑到我跟前,拉着我的衣角说。
“不要。”
“欸?”
“倒不是不想,但这个价格也太离谱了吧。”
我取下那把剑旁边的价目牌,半天才数清上面有几个零,没错,是九个,虽然令星的确有这个价值,但我并没有存钱的习惯。
“那,打八折怎么样?这把剑算十六亿好了。”
打一折也很贵啊好不好!我想这么说,但这样会显得我太没见识。
店里的武器有大概二十把,我刚上手的剑显然是最便宜的那种,如果把这些都卖掉的话,恐怕已经能够买下帝国的“复兴之矢”号[19]了吧。想到这里,我的背后忽然飘来一阵寒气,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看出来菈缪尔并不是普通的萝莉,但并没有揣测到这种程度。
“我说啊,这些令星到底是怎么获取的?”
不管怎么说,我姑且也算个冒险者,这种完全不合常规的东西一定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个......其实告诉索拉小姐也没有什么问题啦,毕竟是适格者呢。”
“适格者?等等,这把剑该不会只有我能用吧?就和降星礼一样?”
“对哦?虽然是我制造出来的,每颗令星的适格者只有一个人,别人即使拿在手里也只是普通的剑,但是刚才索拉小姐用的时候它明显起反应了,它在等待着索拉小姐呢。”
“所以才要我买下吗?”我坐回沙发上,喝了一口咖啡,其实,关于菈缪尔的事我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嗯,如果不是适格者,是不能卖的。”
我点点头,我没有告诉菈缪尔我其实并不是那个唯一的适格者,我能使用这把剑是因为我能够使用所有令星。当然,这种事并不重要。
“开在小巷中的令器店,却在卖根本不可能买到的东西......这家店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说出了最后的疑问。
菈缪尔的目光闪了一下,然后垂了下去。
“这是我的‘诗篇’[20]。”她低声说出了我最害怕的那个答案。
一阵窒息感涌上了我的大脑。
“果然是诗篇吗?”我自言自语道。“呵,果然......”
答案已经全然揭晓。
——当菈缪尔从光明隘路[21]来到皑茵世界时,迈蒂维[22]呼唤着她的名字,当时间静止之湖中的巨树[23]吹拂过千风万里,她如同一片飘落的孤叶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此时,她的诗篇已被写入命运的织卷。
菈缪尔是天堂诗人[24],我早该想到这一点。
所有天堂诗人都拥有自己独特的诗篇。记得几年前,我在加加卢斯岛见过一位名叫希希芙[25]的天堂诗人,她住在一个山坡下,每天都会把一颗圆形的大石头推到山顶,然后在傍晚时让它滚落下来。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她给予我的回答便是诗篇二字。
据说诗篇是迈蒂维赋予的,天堂诗人在拥有几乎无尽的生命与强大的力量的同时,也必须书写诗篇。然而诗篇具体有何意义就连天堂诗人自身也无从知晓,可能根本就没有意义,就像推石头的希希芙一样。
与令术不同,天堂诗人能够使用超越现实的“真言”[26],菈缪尔的真言恐怕和制造令星有关。
得知此噩耗后,菈缪尔在我心中的形象立刻崩塌了,就像美丽的肥皂泡“砰”地一下破裂。
我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
她可能。
很可能,年龄比我还大。
这是我最害怕的事情,也是因此,当我揣测到菈缪尔可能是天堂诗人时,后背就开始发凉。初次见到她时,我就觉得她很像我的妹妹,我们的发色一模一样,眼睛也是同样的湖蓝色。
而我一直都想要个妹妹。
可恶,这就是命运吗?我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拳头。
“索拉小姐?"
可能我走神了太长时间,菈缪尔的小手拍了拍我的额头。
"抱歉,问了你这么沉重的话题。”我说。
“欸?突然说沉重什么的......”
“但是,请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抓住菈缪尔的手,严肃地与她对视着。“请务必告诉我你的年龄!”
“年,年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菈缪尔的脸颊变得通红。
“请务必告诉我!”
“十......”
“十?”
“十四岁,还是学生。”她捂住自己的脸说。“明明是天堂诗人却这么年轻,果然很丢人吧?”
我长舒一口气,不顾菈缪尔的目光瘫倒在沙发上,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伊甸。
“什么嘛,我的第一感觉还是蛮准得嘛。”
在这一瞬间,我明白了,迈蒂维还是眷顾着我的。
从那天以后,我几乎每晚都要跑到菈缪尔的店里去。
致使我这么做的倒也不全是私心,我自认为不是一个迟钝的人,菈缪尔告诉我她开咖啡店的缘由只是令器卖不出去,可事实并非如此。
向前翻阅相册,在第二页,有一张拍摄于银月的照片,午后的光线带来一种慵懒的氛围,那是我在窗外偷偷拍下的。照片中的菈缪尔正在制作咖啡,而她身旁的吧台上摆着无数的失败品。我起初以为她是在研发新产品,但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她只是在为每日一度的相逢准备着。
“缪缪,我来啦!”
我照往常那样在七点钟左右推开了银月的门,这个时间的菈缪尔不是在写引谱就是在盯着滴滤壶发呆,今天是后者。
菈缪尔看见我进来,便打开虚境[27],从中取出了一杯咖啡。“这是今天的作品,请试试看。”
我满怀期待地拿起杯子,心里想着说不定能喝到下午的新品,可舌尖所触碰的仍是熟悉的味道。
“这杯是西岭之约?”
菈缪尔点点头。“味道有问题吗?”她说。
“不不不,味道倒是和以前一样,但是......”此时,我注意到了这杯咖啡表面那眼熟的拉花。“我说,这就是下午的那杯吧?就是失败了那么多次才成功的那杯?”
“嗯......嗯?索拉小姐怎么知道的?”
“也就是说,那么多次尝试只是为了达到最完美的状态让我品尝吗?”
“什么?索拉小姐你怎么了?”
“呜呜,即使是我这样的人......”我感到眼眶有些湿润,西岭之约只是普通的混合咖啡,即便如此为了我菈缪尔也对它过度上心。“缪缪!”我放下咖啡,一把将菈缪尔抱在了怀里,她如何挣扎也不打算松开。
“才,才不是为了索拉小姐做的!我只是......”
“吼哦?真的吗?明明脸已经红地冒热气了~”我戳着她的脸颊,鼻尖抵在她的颈上,在温柔地香气中陶醉着,心想这就是天堂吗。
“唔~”在不知不觉中,菈缪尔发出了可爱的声音。
后来,我十分沮丧地得知,这种待遇的确不是我独有的。
无论是给谁的咖啡,菈缪尔都会提前制作许多遍,然后把最完美的一杯放在虚境里,如果你点了一杯没有准备过的咖啡,她会告诉你今天缺货。
当然,这也侧面映证了一点,菈缪尔的店里没什么客人,否则这种制作方法是应付不过来的。正是因为没什么客人,才使得她格外期盼每一次店门上铜铃的响起。
菈缪尔是天堂诗人,我不在意这一点,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却横亘着彩虹桥,放眼世界,她们的数量也是如此之少,以至于大部分人一生也无法亲眼见到。她应该没有对其他顾客说出自己的身份,但那与生俱来的疏离感早已刻入了无意识中。
菈缪尔搬到月光街比我早了一年,可她在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熟人。
“我想和大家拉近距离,能教教我吗?我也想像索拉小姐那样......”
菈缪尔很孤独吧,我想,在搬到月光街之前她又在做什么呢?作为天堂诗人,她自诞生起就是现在的样子,且以后也不会改变,她没有家庭,只有从迈蒂维那里来的指引,就那样重复着一次又一次花落。
但说回来,我自己又如何呢?
回想过去的漫长岁月,我曾无数次在黑夜中飞上高空,突破云层,独自眺望南方那颗冰冷冷的银星,然后忘掉一切,任由重力将我拽回地面,狠狠地坠在积满雪的山谷中......
但那都是往事了,就像我抛弃边界巫师的衣钵[28],过去的一切都不再属于我。
那是白鸢城再普通不过的夜晚,窗外下着大雪,壁炉静静燃烧,偶尔传来木柴的爆裂声,房子里的一切都是暖色。但借着此般温柔的光景,我却无法找到问题的答案了。
“缪缪的话,应该不需要我教哦?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我含糊其辞地答道。
没想到的是,我的话很快应验了。
我继续向后翻阅相册,在第三十一页停了下来。那是银月的后院,夏季快要终结的时候,菈缪尔穿着睡衣跪坐在草地上,她旁边的则是她的同学与第一个朋友,隔壁花店的胡桃。照片中,她们在编织着花环,而那个花环最后送给了我,是我迄今为止最引以为豪的奖杯。
搬来一阵后我才知道,月光街上奇怪的店不止银月一家。
我每天在晨光中前往公会时,都会发现自家门上别着一支花或是类似的植物,最常见的就是湖都的特产栖风花,如果我不将花收走,第二天一早就会被换成另一支,而不是单纯地累加。
我试图提前起床来埋伏给我送花的人,可惜从未成功过,我是指我从未提前起床过。直到,有一次我整夜没睡着,在六点半听见了脚步声,我隐藏起气息闪到她身后,摸了摸她的脑袋。
"呀!"
胡桃被我吓了一跳,我在菈缪尔的店里见过她几次,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有种令人不忍心打搅的气氛。
"呼~原来是索拉小姐,请不要吓我啦。"胡桃捂着头说。
"终于摸到了。"
"嗯?"
“胡桃的头,很久以前就想这么做了。"我承认,看见她时我很难忍住。"今天的花是?"
"苍鹭花。"
"和胡桃的头发一样都是漂亮的蓝色呢,这支和前一阵的算是我的迁居贺礼吗?"我凑到胡桃耳边。"还是说,胡桃每天给我送花,是想要对我表达什么特殊的感情呢?”
“蛤?”
“如果......如果是胡桃君的话,可......可以哦?”我把袖子拉到手掌上,然后捂着嘴巴说,这个动作应该很有青春的感觉吧。啊,青春真好啊。
“呼,还请自大的索拉小姐看清现实吧,别做梦了。”胡桃的话很快把我打入了现实的冰窖。“只要是这条街上的住户,都会收到我送的花,这是惯例,惯例!”她双手抱怀,一本正经地指正道。
听胡桃说,她每天前往学院前,会像她母亲从前一样,顺带给邻居们送上一支花。我感到些许失望,如果是胡桃特别给我心意就好了。
每天早上的送花,听起来颇具诗意,但一想又察觉到了问题。
“难道说,送花是胡桃的诗篇?就像银月的萝莉老板娘一样?”我如梦初醒。
“不,这是个人爱好,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类。”胡桃说。“索拉小姐如果不想要的话,下次就不给你送了。”
“别别别别别!”
“哼~”
起风了,我合起相册,身上单薄的风衣在催促我早点回去。自夜哭之物袭来后,即使空气不算寒冷,我也不愿在外面呆地太久,当城市的街道空无一人时,一点风都会唤醒人内心深处对孤独的恐惧。
大约两周前,夜哭之物[29]蔓延到了湖都。
那是一种无形的危险魔物,能够附着在人身上,并且在人们之间传播,如同瘟疫一般,据说是有一个疯子吃掉了某种极其恶心的魔物后变异产生的。夜哭之物已经近20年没有出现过了,所幸,只要呆在屋子里就不会被袭击。
现在湖都的街道已经十分冷清,只有零星几个穿着驱魔铠的卫兵在维持着秩序,菈缪尔的店暂停营业,宁静园停课,胡桃也没办法再送花了。只有我,由于拥有完全抗性,在公会开具了证明后仍然四处游荡着。起初我只是游荡而已,毕竟特殊时期公会也没有可以接下的委托,但这周开始我找到了事做。
我回到自己居住的街道,敲响了胡桃家的门。
"今天来晚了哦?"胡桃打开门说,面对我她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因为闲事耽误了,今天是什么花?"
胡桃没有回答,而是神秘兮兮地将篮子递给了我。
“这是......"我拿出篮子中的一枝,作为曾游历世界的冒险者,我从未见过它。
"胡桃花。"
"胡桃花不长这样吧?"
"这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胡——桃——花,算是最近练习令术的成果。"她说着,将一枝花折断,剩下的残枝很快就消散成了光的碎瑛[30]。"今天也拜托啦。"她再次将篮子递给我。
为了找些事做,从这周开始,我接下了帮胡桃送花的任务,但与清晨出门的她不同,我送花的时间是傍晚。我顺着门牌号依次将花插在门把手或是木头的缝隙上,经过几天的练习后我已经熟练了许多,一号是药剂店,二号是学生们的合宿公寓,三号是与我一样的某个冒险者的家......
除此之外,我还接下了帮菈缪尔拍照的任务,夜哭之物不知何时才会散去,这阵子只能由我将远方的景色带给她。比如我刚刚离开的风之丘,湖都西部的雪稻田,或者更北的一千白崖......
缺少人的地理只会崩溃,我只于湖都附近活动,离开地稍远些就会感到迷失。
这是最糟糕的秋天,淅淅沥沥的雨开始滴落,我小跑着送完了最后一户,然后带着珍藏的那一束花推开了银月的门,期待着庸常却如奇迹般的重逢。
“欢迎回来。”
------分隔线------
下面开始讲设定,这部分现在才开始写,所以会比较慢
我不按照标号顺序来讲,那样就太没有结构性了。
1.迈蒂维[22]
本体论是哲学的重要问题,这一点在皑茵世界也是同样,我们必须要考虑,世界的本源是什么?
在皑茵世界,如果你向圣形教的神职人员询问这个问题,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你:“世界的本源就是迈蒂维。”
与地球不同,皑茵世界的自然观是无常的,尽管许多科学家前赴后继地试图创造一个理论去解释自然,但他们并没有地球的科学家那么幸运:想在皑茵世界创造一个系统的自然观无比困难。
比如,一个平常的问题,当一把冷兵器铸造成剑的样子时,它就会有更大的威力。按照物理学家的观点,剑并不是最有效率的武器,然而,事实就是,剑比任何冷兵器的威力都要大。这一点并不是无从解释,剑更适合作战是因为剑能够更有效地驱使空铎,可又是什么造成了这一点?这个问题无穷无尽。
因此,聪明人选择相信迈蒂维,相信有一个神主宰着他们。
“因为神说要那样,所以就是那样!”他们如此笃信着。
我们考虑宗教改革前圣形教的典型观点:迈蒂维创造了世界,在此之前只有一片虚无;迈蒂维创造了空铎,并将使用它的权利赐予了人类;迈蒂维曾亲自引导人类,铸造了辉煌的传奇时代。
这些观点到今天也有许多人相信。
另外,还有一些无神论者,或是说自然神论者认为迈蒂维只是一种自然现象,是某种宇宙的运行规律。或是,某些哲学家认为迈蒂维是人类认知的一种先验形式,就像时间、空间和因果那样,这些就不再赘述了。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