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帕拉下雨的时候,烟雨笼绕着对面的山头,就很像江南。
但这不是江南,是非洲。
早晨,我摇着折扇去上班,在地上看到一大只蟑螂,这就不是很江南。这很广东。
我拿着折扇,边走边摇,有人说像唐伯虎。胡说八道。我命这么好,岂是唐解元所能匹比?我走进电梯,黑人没见过这玩意,很好奇,问我:“is it a fan?”
Yes。
let me try!小黑拿过去折扇try摇了几摇,很是得意。
我们小的时候,人手一折扇。扇子有风,拿在手中,要想来借,等到立冬。
许多人走着走着就忘记了小时候。
I have been in Nanjing many years。
我在南京好几年。南京人说话,脾气都不像南方人。南京人嗓门大,大哥,我请你嚯冰阔乐。南京人用词亦粗,形容人或者事糟糕,就说一逼屌糟。这词真绝。南京人还有一个固定句式叫“X得一逼”。说人长得好,就说帅得一逼。说人或者事烂,就说烂得一逼。南京的潘西讲这些口头语,也是张口就来。
南京人把美女叫潘西。这称呼出了南京没人知道。
在南京,可以感受到江南。有人说,要说江南,还是苏杭。南京人粗糙,是徽京,更像北方,因此对南京是否可称江南提出疑问。南京人用公交车回答了这个问题。
倘南京不是江南,为何满大街跑的都是江南公交?
再说了,金陵有王气,岂是苏杭所能匹比?
雨季的时候,翠雨欲滴,登上苏宁大楼,远眺钟山,钟山之上,有大云雾缭绕,极其壮观,这大概就是金陵王气。
江南有美食。
水蜜桃。又大又美。你在南京混得还不好,就看有没有人送你水蜜桃。
杨梅。食前要用盐水泡半小时,会有一些小虫虫钻出来,白色,细如丝线。杨梅要大口吃。不要有心理障碍,不干不净,食之无病是也。
新笋。白居易诗里的笋像美人一样。“紫箨坼故锦,素肌擘新玉。每日遂加餐,经时不思肉。”剥开淡紫色的外皮,可见白色的笋肉,就像握住美人的手。白居易这个老色坯,老了买了一帮小蛮腰歌女。江南人至今吃着白居易诗文同款笋。大概产在莫干山?
茭白。茭白在唐朝时候是一种粮食,菰之有米者,长安人谓之雕胡。是雕胡,不是雕爆。李白诗云:“跪进雕胡饭,月光照素盘”。那玩意大概跟黑米差不多,据说现在加拿大还有。大约在宋时,中国的茭白感染了一种真菌,从此就结不成米了。根部膨大,成为蔬菜。
茭白要用猪油炒才好吃。
鲈鱼。长江白鱼刺多,名气虽大,实不堪用。还是鲈鱼好,巨口细鳞,刺少味美,我家小女在南京时,每周一条。
小龙虾,南京小龙虾天下第一。不需提。
我家小女喜欢菊花脑、八卦洲的芦蒿和盐水鸭。
南京盐水鸭只在南京,若是真空塑封到别处,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盐水鸭要用肥鸭。外人初来南京,不觉得盐水鸭好吃。时间长了,才能感觉到,盐水鸭与南京苦夏实在是绝配。在夏天里,不斩半只鸭子,简直过不下去。
南京的夏天里,用盐水鸭酌酒,比猪头肉和冷切牛肉更佳。猪肉腻,牛肉糙,只有盐水鸭的咸与肥,才与酷暑相配。
江南人斯文。我在南京,就从来没见过任何人在夏天光膀子。北京的膀爷 (Beijing Bikini),从未在南京出现过。
我已经辞别南京数载,江南事俱往矣。现在我在乌干达,巧合的是,天唐的总部酒店就叫南京酒店。我平时就住在南京酒店,是的。我没有离开南京。
作为乌干达最有名的中餐馆,南京酒店的名字怎么来的呢?此前听过有一种说法,说酒店名字与乌干达军方有关。话说南京陆军指挥学院,乃是非洲人心目中的西点军校。这个学院为非洲培养了5位国家总统、1位副总统、8位国防部长,100多名司令员,军官车载斗量,不计其数。所以南京酒店叫南京酒店也就不奇怪了。非洲国家打仗,是南京陆军指挥学院同学在内讧。一个师傅教的,破不了招啊,所以打起来没完。因为乌干达的军官经常想念南京陆军指挥学院的盐水鸭,所以他们经常在南京酒店聚会。
我并没有见过军官聚会。这里荷枪实弹的大兵倒是很多。南京酒店的菜单分两种,一种是给中国人的,一种是给当地人的。南京酒店的顾客一大半是本地人和白人,他们吃不了真正的中餐。他们吃的是改良中餐,我吃过。齁甜。
我现在是天唐内部人了。我终于打听到了南京酒店名字的真正来源。嗐,就是抓阄抓出来的。
如果你看了我的文章,也想念江南,可与我单约,我请你吃南京酒店的盐水鸭。你掏钱。中餐太贵了。
听听南京酒店的黑人服务员唱的《南京欢迎你》。
我在南京酒店等你。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