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他死在微信上（连载中）

2012-07-23 23:30#0 标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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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幕
　　
　　B市的夏夜，大学宿舍，闷热难耐。小国翻来覆去，睡得很浅。
　　隐隐听到对面床的宋健带着喘息低语着。听不真切，但能闻到他语气里那股饥渴。
　　又在玩微信。小国心里默默想着。
　　常常听到别的同学在说着自己在微信上面认识了哪个美女。大家眼睛里有股子心照不宣，暧昧搀和着些许猥琐。这让小国却对这个软件越来越好奇。
　　他是从小县城考到B市的学生，拿着助学金，手机用的是已经被淘汰好几代的黄屏手机。智能时代跟他关系不大。
　　更加睡不着了。小国又翻了个身子，轻轻叹了口气。
　　对面床上，宋健打开了手机里的手电筒应用。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出门。没有吵醒任何人。除了本来就醒着的小国。
　　约炮成功。
　　
　　轰的一声，开始下起了雷雨。
　　窗外吹来凉风。小国慢慢睡着了。
　　一场助眠的好雨。但刚走不久的宋健大概不会这样想。
　　
　　1
　　
　　上午的课，宋健全部缺席。寝室的哥们轮着帮他点了到。
　　小国一向把饭菜打了回宿舍吃。他吃得单薄，不想让别人看到。今天一推开宿舍门，他吓了一跳。寝室的窗帘被拉得紧紧的，大白天里透出一股阴森的味道。宋健的蚊帐里面隐隐坐着一个人。
　　“宋健？”小国试着喊道。
　　那人动也没有动一下。小国把饭放下，走向宋健的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吃饭了吗？”
　　没有回应。
　　小国有些犯怵。他缓缓地走到宋健床前，轻轻地拉起蚊帐。宋健在阴影中抬起头，小国被他冷冷的目光刺到，害怕地退后了几步。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暗，宋健看起来在这一夜之间消瘦了许多。
　　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菜，面对着阴沉的宋健，小国更是食不知味。
　　咔嚓。闪光灯猛地亮起，小国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皱起眉。
　　“宋健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小国有些生气。他不喜欢拍照，更不喜欢被偷拍。平时同寝室的合照他都尽量躲开。
　　宋健阴沉的脸上竟然裂出一丝笑容。他嘶哑着嗓子喊道：“你是下一个！你是下一个！你是下一个！”原本是学校K歌社团社长的宋健，此时的声音就像是锈了多年的破锣。
　　小国终于觉得不对劲了。这不是恶作剧。他有些害怕了。
　　宋健把手机扔向小国。屏幕上，小国原本还算端正的脸被扭曲，没有比这时候的宋健好看多少。
　　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转回宋健身上，眼前的这一幕让小国的身体里涌出浓浓的震惊和恐惧。他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宋健满脸是血，嘴里在嚼着什么东西。他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握着一团血糊糊的软肉。往下看去，他的下体一片狼藉，血肉模糊。
　　小国几乎从椅子上跌下来。
　　宋健又是嘿嘿一笑，猛地转身，从9楼的阳台上冲了下去。
　　小国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周围慢慢喧闹了起来。小国看了看手中的手机，又望了望阳台。
　　下意识地，他把手机揣进口袋里。
　　
　　2
　　
　　宋健诡异的死状让校园里流言纷纷。虽然警方断定他是精神异常自杀身亡，但是同学们对这个结论并不买账。
　　学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传言制止不了，只要事情没有被闹大，一切都好说。
　　面对着不断飘到耳边的对宋健自杀原因的各种解释，小国都沉默不语。只有他才真正接近宋健死亡的原因。他隐隐觉得，宋健死前那一夜看起来香艳的约会，有些不对劲。
　　宋健的父母来学校收拾他的遗物。两个老人看起来都很憔悴。显然独子的意外死亡对两人打击不小。宋母对着儿子的床铺暗自垂泪。看到这一幕，小国的心里非常难受。他有些后悔，不该一时糊涂把宋健的手机据为己有，否则也许宋健的死现在已经水落石出了。但有些事，做了就不能回头。
　　宋健死后一个星期，小国终于忍不住拿出宋健的手机，开机。
　　他原本好奇，人死了之后，那些手机啊网络账号啊什么的都会怎么办。还会有人试着通过这些号码来联系这个人吗？
　　现在他有答案了。
　　宋健的手机一片寂静。一个星期了，没有任何遗留的信息。人走茶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曾经在校园里那么受欢迎的宋健尚且如此，如果死的是默默无闻的小国……他没有再往下想。
　　小国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他找到那个绿色的小图标，点了进去。
　　宋健的微信账号仍然可用。手机屏幕上是他过去微信的聊天记录。
　　最后一个聊天对象是个女孩，名字叫小眉。她的头像透出一股隐隐约约的诱人。那张照片并不暴露，但是曲线毕露，脸被笼罩在一片强光之中。资料里，签名写着“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她却永远活着”。有一栏“来源”，是“附近的人”。
　　聊天记录中并没有文字，长短不一的一些长条。小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好奇地按了按屏幕，一个女声响起。
　　“你见了我会后悔的。我会让你比死还难过哦！”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把小国吓了一跳。他赶忙把手机捂住，四下看了看，没人。
　　那一句话，内容残酷，但那女孩却用轻松俏皮的语气说出来，让人背脊上渗出一丝凉意。小国不敢再看他们的聊天记录，点了下“朋友”，看到有一栏“附近的人”。他点了进去，出现一个列表，满满的头像，头像下面标注清楚这个人距离你有多远。第一次接触微信，小国对这个玩意感觉新鲜好奇。一个一个查看下去，有不少还是本来就认识的同学。
　　小国的手指停住。他看到一个头像。是佳禾。
　　佳禾实在是个很普通的女生。她是那种毕业两个月后你都不会记得跟她同班过的人。但是小国喜欢她。喜欢这件事，实在是不需要太多理由的。也许是因为她身上没有那些刺鼻的香水味，而有跟妈妈一样的肥皂香。也许是因为她从不烫染头发，一根马尾让小国觉得亲切踏实。也许正是因为她的普通，让小国觉得，站在她身边，自己不会显得太过黯淡。
　　小国自己也说不清楚，明明是所有男生谈论焦点的班花王雪，自己却完全没有兴趣。一点点偷着的暗恋都没有。
　　佳禾在微信上仍然用的本名。签名只有一个字。
　　伤。
　　小国正看着佳禾的头像思绪万千，微信提示新消息。小国又紧张起来。
　　回到聊天界面，发出信息的人竟然就是佳禾。
　　“你在线？！”
　　小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在‘附近的人’看到你了。”
　　又是一条消息。
　　“可能只是腾讯系统抽风了吧。不过，也好，我本来把跟你的聊天记录都删掉了。现在又让我再一次看到你的头像。”
　　佳禾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么多话。是因为我没有用微信吗？
　　“有一句话我一直憋在心里。我知道现在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敢说出口。”
　　佳禾……要说什么？
　　小国的心跳到嗓子眼。
　　“我喜欢你。”
　　小国几乎心跳停止。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四个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似乎是害怕一眨眼它们就会消失不见。
　　小国的手微微颤抖，忍不住打字“我也喜欢你。其实我已经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刚准备点发送，忽然想起，这是宋健的账号。佳禾这番话是对宋健说的。而宋健，已经死了。
　　吓出一身冷汗。庆幸还好没有把这句话发出去。
　　小国不知道，微信能够显示输入状态。
　　佳禾看到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真的在？？？！！！”
　　小国看到冒出来的这句话，脚都软了。他赶忙将手机关机。揣进裤带，仿若一个烫手的山芋，半边身子都被它烤焦。
　　
　　3
　　
　　不出所料。关于宋健的传言开始越来越夸张离奇。最开始的传言还跟微信有关，到了最后，什么奇形怪状的故事都变了出来。
　　有人说宋健对上次校园歌手大赛没有拿冠军耿耿于怀，每天晚上都能够在学校礼堂附近听到一个酷似宋健的男生阴森森地唱着周杰伦的《夜曲》。
　　有人说宋健死后在学校里太孤独，所以总是在医学院的解剖教室徘徊，希望能够遇到别的亡灵。晚上十二点以后，在解剖教室总能看到一个男生的身影飘来荡去。
　　这些怪力乱神的传说一点一点地挑战着学校官方的底线。终于，学校下了禁言令。这禁言令不是红头文件，而是通过老师的嘴传达下来的。
　　大概意思就是：作为学生，应该以学习为重。如果再继续把心思放在这些无稽之谈上面，当心期末考试不过哦！
　　老师们嘴上点到为止，但是根据可靠内幕，学校这次会对“损害学校声誉”的问题学生下狠手。
　　像是一道天降的灵符，所有人都乖乖闭嘴，鬼啊魂啊的故事一夜间全都烟消云散了。
　　只有一个人，倔强地，不肯放手。
　　佳禾。
　　同班同学两年，她第一次主动找到小国。可惜，问的是宋健的事。
　　学校后门甜品店的角落。佳禾拐弯抹角了一阵子，终于开口问：“听说宋健自杀的时候，你是唯一在现场目睹全过程的人？”
　　这是事发后除了警察第一次有人问小国这个问题。他平素一贯内向沉默，经历了这件事，同学们都小心地选择了不要给他更多的刺激。
　　“是。”小国点点头。
　　“你觉得……他真的死了吗？”
　　都那样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况且，就算是宋健本人，大概也会觉得死了比较好一点吧。小国想到了宋健那张血淋淋的嘴。
　　佳禾见他久久不回答，缓缓说：“我知道问你这个问题有点残忍。但是我真的想要知道真相。”
　　眼前的这个佳禾和小国印象里的有些些不一样。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眼睛里深深地藏着那么浓的执着、坚强。
　　“没有。我只是在想你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就在宋健死后一个星期，我在微信上看到他了。”
　　小国看着佳禾：“我听说了。但是……那也可能是你眼花，或者系统出错吧？毕竟你也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啊。”
　　佳禾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她忽然有些犹豫了：“其实……并不完全是那样的。有件事我对谁也没有说。”
　　小国有些疑惑。佳禾看了看他，眼神里闪出些恐惧，终于开口：“其实后来我跟宋健在微信上聊过。”
　　“你说什么？”小国以为自己听错了。
　　佳禾的表情很复杂：“这件事太玄了，我没敢跟任何人说。你是第一个。”
　　小国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佳禾叹了口气，拿出手机，调出微信聊天记录，把手机放到小国眼前。
　　日期就在前天。是宋健主动发出的消息。
　　“你真的喜欢我吗？就算我变成这样你还是喜欢我吗？”
　　佳禾没有回复。
　　宋健又紧接着发来一张图片，从角度看是自拍照，但是从内容看又绝对不可能是自拍。照片里，宋健惨白着一张脸，满嘴的血，嘴巴里鼓鼓囊囊塞着东西，一双眼睛大大地圆睁着，但是空洞至极，几乎只剩眼白。
　　“你还喜欢我吗？”
　　“你还喜欢我吗？”
　　“你还喜欢我吗？”
　　……
　　接连着一串同样的问句。
　　小国忍不住把手机轻轻扔了出去。佳禾没有责怪他，轻轻叹一口气，把手机收起来：“我已经很久都不敢用微信了。”
　　小国喘着气，又回想到宋健自杀时那可怖的场景。他能够理解为什么佳禾没有回复。要说什么？能说什么？
　　宋健临死前最后一句话猛地跳了出来“你是下一个！”。
　　原本只把这句话当作宋健的疯话，只是，此时，小国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冷。
　　佳禾似乎憋了很久，终于找到能够倾诉的人。她自顾自就开始说：“我也想过，会不会是别的人偷偷在用宋健的号装神弄鬼。可是……那张照片又怎么解释呢？如果说宋健没有死……那也不太可能……”
　　佳禾的两个猜测小国都在心里打了个叉。
　　那不可能是别人恶作剧。因为佳禾向宋健表白的微信是小国收到的。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宋健手机上的聊天记录也没有任何人看到。除了坐在这里的小国和佳禾，不可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她向宋健表白的事情了。
　　而那张照片……更是无法解释。小国不知道他的尸体是怎么被处理的，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找到拍照。况且……那张照片的角度怎么看也是宋健拿起手机自己拍的。
　　难道……宋健一直没有走，留在自己身边，偷偷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看看自己什么时候自杀？想到这里，小国不寒而栗。他四下里望了望，目光最后定焦在随身背着的书包上。他把宋健的手机藏在书包夹层里面了，随时随地都带在身上。此时此刻，那个书包看起来像个窝在地板上的魔鬼，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似乎那只手机随时都有可能冲出书包，裂开一副尖牙朝自己咆哮。
　　“喂！你怎么啦？怎么又走神了？”佳禾微微有些不满了。
　　“没……没关系……你接着说。”
　　佳禾瞪了一眼小国，眼神分不清是埋怨还是撒娇：“只能从头再跟你说一次了！宋健的这件事，我始终放不下。这事太奇怪了，我没办法换个手机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如果不把这件事调查清楚，我以后恐怕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就是我今天找你的主要原因。我想要组一个调查团，把这件事彻底查清楚。你跟宋健同一个寝室，又是唯一一个亲眼目睹他自杀的人，我希望你能够加入我。”
　　佳禾眼底的那一份坚定让小国微微有些退缩。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佳禾。在他的想象里，佳禾是更加柔弱温和的女孩。
　　“如果死的人是我，你也会这样坚决地查到底吗？”小国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佳禾微微愣了愣：“如果……有这种怪事发生，我也一定会查的。”
　　小国又看了一眼他的包：“好吧，我加入。如果不把这件事查清楚，我也会睡不着的。”

2012-07-23 23:44#1 标记2

您是明白人……祥瑞御免……

2012-07-23 23:57#3 标记3

　　4
　　
　　小国想不到佳禾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总之，没过几天她就通知小国说找齐了调查团成员。
　　第一次聚会，在小国看来有些故弄玄虚。佳禾发了条短信通知时间地点。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区里。不知道佳她是怎么找到那个地方的。
　　而谜底很快就揭晓了。
　　小国是最后一个到的。等在房间里的，除了佳禾以外，还有三个人，两男一女。有一个是同班的何劲，宋健最好的朋友。两个人都是校足球队主力，也都爱好音乐，曾经还试着要一起组个乐队，但没有成功。
　　另外两个，小国虽然不认识，但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个是计算机学院的天才少年，一个是暗地里被称为“神婆”的诡异女孩。
　　佳禾还是例行公事似的向大家介绍着彼此。
　　天才少年叫刘素光，当年以理科状元的身份考进这所大学。他一直逃课，但每年成绩都是年级第一，老师也拿他没有办法。小国本来以为这样的人物会从头到脚都写着技术宅三个字，可是没想到刘素光完全不是那样的人。他很瘦，但是眼睛很亮。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略略有点女性化。他还没有开口你就知道他一定是活泼甚至聒噪的人。如果逮到机会，他的嘴会像机关枪一样嘟嘟嘟嘟停不下来。佳禾考虑在这个智能时代到他的技术一定会对调查有帮助，所以一定要他加入。
　　被称为“神婆”的女生叫吴昭娣，一副病恹恹不耐烦的样子。她是东北农村考出来的女孩，家里祖上都是算命跳大神的，据说她也是灵异体质，读完大学就要回家去继承衣钵。她解释说她家是受到诅咒的，只要家里生下女孩，到一定年纪都会被狐仙借体，成为名副其实的神婆。家里给她取名为昭娣，就是希望她能够招来一个弟弟，让家里有香火延续，打破这个诅咒。只是，没有想到，像祖祖辈辈一样，她仍然是独女。小国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何劲则一副不屑的样子，摆明了认为她是在装神弄鬼。而刘素光则兴奋地在昭娣身边问东问西。
　　佳禾继续解释说，这间房是她专门租下来方便调查团聚会活动的。
　　她说：“现在学校对宋健的事情下了禁言令，虽然没有明确说处罚会是什么，但是想来一定会很严重。所以我这次把大家拉到一起组成这个调查团，心里其实是有点过意不去的。现在租了这个房子，好歹大家算是有了个自由活动的据点，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学校发现我们在做什么了。”
　　小国听了这话，终于认定佳禾这次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怕什么！”何劲声音很大，“这次多亏了你想到组这个调查团，不然我的好兄弟肯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佳禾：“这次匆匆忙忙把大家找来，你们心里一定有很多疑惑。当时没有跟你们细说这件事，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现在我们大家都聚在一起了，很多事你们必须先知道。”
　　佳禾把她手机里跟宋健的聊天记录拿出来向其他三人解释。那天小国经历过的震撼他们三个也经历了一次。
　　何劲的脸有些扭曲，不敢置信的样子。他大概没有想到自己卷进的是这样一件诡异离奇的事情，眼神里开始透出些恐怖。
　　刘素光的兴奋劲儿也压了下来，他拨弄着佳禾的手机，似乎是在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玄机。
　　而原本一脸不耐的吴昭娣却忽然兴奋起来。她像一只嗅到了鱼腥味的猫，小国几乎能够看见空中那隐形的猫毛刷地炸开的样子。
　　“喂！神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劲的声音更大了，像是在为自己壮胆。
　　吴昭娣正眼也不瞧他一下，径直对着佳禾说：“你喜欢他？”
　　佳禾的脸不合时宜地红了：“这些事……不重要吧，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
　　“当然重要！如果你们两个之间有未了的情谊，他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哦，不，也不会轻易放手的。他所有未了的心愿，未发的怨气，都会通过你来传达。这也就是为什么你是他第一个找上的人——他要确定你对他是不是还有感情。”吴昭娣不过也就是二十岁左右的女大学生，此时那声音却若有还无，低沉飘忽，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佳禾显然也被她的话吓到了。但她说得又句句在理，不可反驳。沉默一下，佳禾对小国说：“你跟宋健是一个寝室的，也是唯一一个目睹他死亡过程的人。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助我们调查的事情？你可以把当时的情况说一说。这样大家也好理理头绪。”
　　小国显然不太适应在几个完全不熟悉的人面前讲述这样不愉快的经历。他结结巴巴地把那天夜里和第二天的事情和盘托出。并告诉大家自己的猜测：宋健的死，肯定跟那天晚上的微信约会有关。
　　微信。又是微信。
　　在场的人都不由得隔着裤袋摸了摸自己的手机。那个原本每隔五分钟就要查看一次的东西，此刻却似乎染上了点骇人的气息。
　　虽然学校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宋健跳楼的事情，但是关于他死前那些血腥的细节，小国却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在场的几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描述，眼神里闪动着恐惧。
　　何劲的反应最大，大概他也像宋健一样，曾经微信约炮成功，所以小国的话深深地刺激到了他。他喊道：“你们别听他瞎说！这怎么可能呢？不过就是个软件而已，还能让人自杀了？”
　　没人理他。
　　小国注意到，自己的话似乎让佳禾略略有些失落。她是不是没有想到宋健是这样随便的人？她伤心了吗？
　　佳禾没有注意到小国的目光。她说：“这样一来我们就有线索了。我们必须先找到宋健的手机，看看那晚跟他聊天的人究竟是谁。然后顺藤摸瓜，一定能够弄明白这件事。”她转过头问小国，“那警方拿到他的手机了吗？如果他们知道这个情况，应该会着力调查，不可能那么草率就下定论的啊！”
　　小国嗫嚅着：“这个事也只是我的猜测，我没敢告诉警方。宋健的手机，他们也没找到。”小国的话让他自己都有些心虚。
　　但在场的众人却没有对他的话表示太多怀疑。
　　佳禾问刘素光：“有办法找到宋健的手机吗？”
　　原本就话多的刘素光憋了这么久，见佳禾问他，整个人似乎都舒展开了：“哎呀！这件事问我就对了！你们以为我平时不上课都在玩什么啊？就是搞这些有意思的事嘛。学校教材里教的简直弱爆了，又没什么意思。我跟你们说啊，上个月啊，我曾经……”
　　“好啦！知道你厉害啦！可是你要用什么办法呢？我还没来得及准备电脑……”佳禾打断他。
　　“电脑啊？我随身带着呢！只要有宋健的手机号码，微信账号这些，我就能想办法定位到他的手机。”刘素光微微翘起兰花指，从随身带的包里面拿出笔记本电脑。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刘素光那里。只有小国一个人，此刻心里仿佛着了火。
　　完了，完了。小国心里这样想着。手机就在沙发上的书包里。
　　小国手心里全都是汗。
　　“宋健的手机消失了那么久，不可能到现在还开着机吧？能定位到吗？”小国问了一句，声音略略有些颤抖。
　　“可以啊！只要SIM卡还在手机里就行。”刘素光轻松地回答。

2012-07-24 00:46#9 标记4

　　5
　　
　　小国原本寄希望于刘素光在吹牛，他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办到这件事。但眼见着一个一个难题都被刘素光轻而易举地攻克，小国越来越紧张。
　　没有网络，他破解掉邻居的WIFI密码。
　　通过宋健的手机号，破解出他的服务密码，调出他的电话使用详单，证明宋健的手机的确在他死后还被使用过。就是那次佳禾在“附近的人”看到他，还看到他“正在输入”的时候。但是，使用记录就仅仅是那一次。后来佳禾又再次收到离奇消息，不是通过他原来的手机发出的。
　　大家都在为刘素光神速的进展而赞叹。
　　小国手脚冰凉，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对计算机技术并不太懂，不知道刘素光能查到什么程度，是不是能够查到手机就在自己的包里，是不是能够查到后来使用这只手机的就是自己。
　　他可以假装上厕所把手机带进卫生间，把SIM卡掰断，把手机销毁。但是他不愿这样做，因为这只手机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线索了。
　　就在小国犹豫挣扎之间，刘素光继续在电脑上奋战着。
　　小国心神不宁。而电脑前，刘素光许久没有新的进展。但这并没有缓解小国的焦虑。谜底揭晓的时间越长，他的痛苦也就越盛。
　　刘素光皱着眉头。国家级的大型通信公司不是那么容易被黑进去的。
　　何劲左右不停地走着，不时发出不耐烦的啧啧声。终于，他忍不住了：“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还没查出来啊？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啊？”
　　刘素光全神贯注，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佳禾责备地看了一眼他。
　　何劲掏出烟来点着。佳禾皱了皱眉。人是自己找来的，她没好说什么。
　　但刘素光显然对烟味极为敏感：“出去抽！”他猛地转过头来对何劲说。
　　何劲瞪了他一眼，夹着烟朝外走：“娘娘腔！”他嘟囔了一句。
　　声音不大不小，不知道刘素光是不是因为精神集中，没有听到。总之他没有反应。但小国却越因为这三个字，忽地就对何劲生出了许多恨。
　　小国家里都是种地的农民，经济条件很差。他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是家乡的骄傲。但是到了这里，似乎关于他存在的每一个细节都可以成为被人看低的原因。歧视并不以攻击的形态冲向他，但却幻化成一根根绵针，一点一点地刺进他的心里。那些略略异样的眼神，那些永远带着礼貌的距离，那些被微笑着说出的“不”字，比辱骂还要让人难堪，每一天都在煅烧着小国的心。
　　慢慢地，他对任何侮辱和歧视都分外敏感。即使那些攻击并不是冲他而来，他都能感同身受。
　　忽然间，小国不焦虑了。可是他的心反而跳得更快了，几乎快冲到喉咙。因为他忽然萌生出一个恶毒的想法。
　　何劲在门外抽烟，其他三人全神贯注在电脑前，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悄悄坐上沙发，装作若无其事地把书包打开，拿出装在夹层里的，宋健的手机，装进裤袋。
　　他略略在沙发上坐了坐，想了想，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站起来，朝卫生间走：“我去上个厕所。”
　　在卫生间，拿出手机，开机。上一次用宋健的手机时，小国就已经把手机调到静音。现在他冷静地看着手机的欢迎画面。
　　等了一会儿，一切运转正常。小国忽然心念一动，再一次打开了微信。他翻出宋健和佳禾的聊天记录。上一次登入这个账号的时候，小国还不会玩微信，猛地收到佳禾的信息，心中只有恐惧，没有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而现在他忽然想到佳禾上次说她删除了跟宋健的聊天记录。为什么……要删掉呢？有什么秘密吗？
　　答案就在宋健的手机上，他的微信里原封不动地保存着所有记录。他们的聊天内容很长，有文字有语音。小国不能听语音，但是仅仅依靠部分文字内容，他也能够推演出整个事情的全貌。
　　站在卫生间，小国觉得很冷，手微微发抖。
　　佳禾。
　　小国心里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
　　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跟你同学的这两年，我完全是个瞎子？
　　我是怎么开始喜欢上你的？
　　宋健大概没有删除聊天记录的习惯。他的微信里，保存着他和佳禾从大一到现在的所有聊天记录。
　　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宋健和佳禾就保持着炮友的关系。宋健不会看上佳禾这样普通的女生，是她主动勾搭宋健的。
　　他们两个之间没有爱情。宋健性欲来了，就会在微信上跟佳禾说话。这样的关系一直和谐地保持着。直到宋健死前。他们两个在微信上吵了一架，那次没能像往常一样约出来打炮。小国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吵什么，因为他们全都是在用语音聊天。
　　除了最后一句话。佳禾打字：“好啊，既然这样，那我们以后就再也不要见面了。就当做以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佳禾。
　　你究竟是什么样人？
　　你究竟为什么组了这个调查团？
　　该做的还是要做。小国深深吸一口气，拉了水箱，把手机调至普通模式。然后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走出卫生间。
　　何劲已经抽完烟，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了。他看到小国出来，调笑道：“你丫撸管呐？跑卫生间蹲那么久？”
　　小国不自然地咧嘴笑了笑，坐到何劲身边。
　　“我说，你到底查到了没有啊？”何劲皱着眉又一次向刘素光抱怨。
　　刘素光在键盘上舞动的双手忽然间停了下来，他的声音兴奋中带着疑惑：“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佳禾和吴招娣一起问。
　　“本来，如果宋健的手机关机了，要定位到他的手机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是非常非常困难，用这台小笔记本，我没什么把握。但是刚才我刷新了一下宋健的手机账单，发现……他的手机刚才又产生流量费了，也就是说，他的手机刚才开机了！”
　　“怎么会……这样……”佳禾轻声说。
　　小国额头上的汗一颗颗往外冒。
　　在此一搏了。
　　“那你现在怎么定位他的手机啊？”何劲终于提起了兴趣，站起身。
　　而就在他起身的那一霎那，小国手轻轻一滑，宋健的手机落入了何劲宽大的运动服口袋。
　　何劲神经大条，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也围在电脑旁。小国赶忙跟了上去。
　　“我刚才要说我上个月玩的事情结果被佳禾打断了。”刘素光忽然跳到这个话题，“微信啊陌陌啊什么的现在这么火，我很早以前就忽然想到一个好玩的事情：现在几乎每个人都随时微信在线，那么，如果我想偷偷知道一个人的实时地址，不就可以利用这个用户习惯吗？于是我从今年过年开始，就一直在写一个程序。算是一个插件吧，只要知道这个人的微信号，就有办法定位到他。上个月刚刚写完，试了几次，挺好玩的。”
　　刘素光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大家其实一知半解，并没有完全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既然他说能够定位，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笑容。
　　当然，小国脸上的笑容有些假。
　　“他的微信号是多少？”刘素光问。
　　佳禾一定知道吧？一定记得很牢吧？小国心里想着。但是她嘴巴紧紧闭着，一副完全不了解的样子。
　　“就用他的手机号就行了。他绑定了的。”何劲说。
　　刘素光一边在电脑上操作，一边解释：“我现在先远程把这个插件安装在他的手机上。希望不要被现在正在用他手机的那个人发现才好。不然还是会有点麻烦。”
　　小国瞥见何劲的运动服口袋亮起了一小块。但大白天，大家的注意力又都在刘素光身上，没有人发现。
　　刘素光盯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地操作着，显得越来越兴奋。
　　忽然，他“咦”了一声，他反应太大，几乎从椅子上跌下来。他紧紧皱着眉，转头看着身边四人：“宋健的手机……就在这栋楼里。”
　　“什么？！”所有人都惊呼出声。
　　“那能不能定位到具体在哪间房？”小国赶忙追问。
　　刘素光摇摇头：“在地图上看，这栋楼不过就是个点，这栋楼里的所有人其实都聚集在这个点上。楼层的不同，是定位不出来的。”
　　“那就打他的电话试试，然后听听铃声在哪响起来不就行了？”小国接着建议。
　　“可是……会不会打草惊蛇？万一我们还没听到铃声，那人就警觉，把手机关了怎么办？万一他把手机调到静音怎么办？”佳禾很谨慎。
　　“那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小国原本尽量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黄屏手机，但此时已经迫不及待地掏出了手机。听到佳禾这么说，显然有些失望，停下了动作。
　　“哪儿那么多傻逼担心！”何劲等了许久终于有了些结果，已经兴奋起来，显然对佳禾的谨慎很不满意，“大不了老子守在门口，每个进出的人都搜身！”他一把拿过小国的手机，皱着眉头找到宋健的号码，按下呼叫键。
　　铃声响起，是大嘴巴的《永远在身边》。
　　铃声听得那么清楚，从何劲的身上传出来。
　　何劲的脸刷地一下绿了。

2012-07-24 00:48#10 标记5

多谢楼上各位的支持~~~

楼主很有良知~~绝对不太监不弃楼~~

并且尽量保证每天更新~~~

2012-07-24 01:35#13 标记6

　　6
　　
　　众人看着何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国的紧张到达顶点。他害怕何劲瞧出什么端倪来，突然对自己发难。
　　何劲嘴唇微微颤抖，嘟囔着什么。小国费了劲才听清原来他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闹鬼了……闹鬼了……闹鬼了……”
　　小国安心下来。
　　这个定时炸弹看来跟自己没有关系了。此时的诡异气氛也让人轻松。
　　何劲盯着手中宋健的手机，眼神里闪动着恐惧。他大叫一声：“我让你闹鬼！我让你闹鬼！”然后，狠狠地把手机往地下一摔。
　　这一下，令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佳禾反应最快，立马伸手去接，但仍旧迟了一步。手机跌在地上，哗啦，后盖翻开，电池甩出来。
　　何劲仍旧红着眼睛看着那手机，仿佛那是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他对着手机呸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没有人去追何劲。
　　佳禾把手机捡起来，小心翼翼地重新装好，开机。
　　一切正常。
　　大家都舒了口气。
　　佳禾打开微信。她很小心，看到自己跟宋健的聊天记录的时候，手微微颤了颤。刘素光和吴招娣大概都以为她想到了宋健那可怕的死后留言。但小国知道，她害怕的是别的事情。
　　宋健跟小眉的聊天。那是小国上一次想要听而不得的。
　　从聊天记录的最上端开始，佳禾按了按屏幕，语音播放。
　　不是预料中的对话，而是女人低沉阴森的喘息声。怎么会第一句话就这么怪异？这并不是那种女生挑逗人的喘息，却像极了鬼片里那些营造气氛的鬼哭声。如果是这样跟人打招呼，那聊天要怎么进行下去？
　　四人面面相觑，继续往下听。
　　不对。
　　不对。
　　不对。
　　都不对。
　　所有的聊天内容，甚至包括宋健说的话，都变成了那个女人……或者女鬼怪异的低鸣声，间或夹杂着一些完全听不懂的细碎呢喃。仿佛在朗诵着什么咒语。
　　一直到聊天的最后一句都是这样。
　　小国心里的惊讶和恐惧绝对胜于在场任何一个人。因为他曾经原原本本地听到过那个小眉的声音，听到她用俏皮的语气说出“你见了我会后悔的。我会让你比死还难过哦！”这样骇人的话来。而如今，连这句话也变成了可怖的鬼吟声。
　　“怎么会这样？”小国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佳禾看着刘素光：“是不是刚才一摔摔坏了？”
　　刘素光也被这件事吓到，完全没有心情吐槽佳禾了。他摇摇头：“不可能。”皱了皱眉，“这次真的是闹鬼了。这种事我帮不上忙了，是你的专长吧？”他转头看着吴昭娣，但却冷不丁，被吴昭娣的脸吓了一大跳。
　　他们的精神集中在手机上，都没有注意到从什么时候开始，吴昭娣的脸开始变得惨白，几乎连嘴唇也泛白了。她微微垂着头，长发披散下来。隔着发丝，她那一双眼已经全是眼白。就这样，像电影里的贞子一样，她微微发抖，喉咙里发出猫一般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是……鬼上身了么……”刘素光说着，躲开跟佳禾和小国挤在一起，远远地移动到另一个角落看着吴昭娣。三个人的眼里都是恐惧。
　　此时，这间屋子里说不出的阴森。
　　“呵……呵……”吴昭娣的嗓子像是被指甲刮过的锈锅，发出这样的声音。
　　她开口说话了，声音是一个低沉的老妇人，根本不是她原本少女的音色：“昭娣……昭娣……你……赶快离开……不准……再掺和这件事……不准……离开……不准……”断断续续的老妪声音从吴招娣那张女鬼的脸上发出，让人极为不适。那声音仿佛带着冰冷的恶意，在小国他们三人的皮肤上慢慢地刮着。那种彻骨的恐怖让他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心一点一点被这负面能量占据。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重复了几遍，吴昭娣颤抖得更加厉害了。猛地，她瘫倒在地。
　　其他三个人仍旧挤在角落看着这一幕，不敢上前去。

2012-07-24 01:51#16 标记7

谢谢各位支持~

楼主我已经把存货全都吐出来了……

从明天开始每日更~

晚安~睡觉~

2012-07-24 13:15#23 标记8

好吧……楼主白天亮相一下好让楼上两位安心……

2012-07-25 00:39#48 标记9

　　7
　　
　　事情很奇怪地安静了下来。
　　醒过来的吴昭娣听了众人的叙述，脸色沉静得可怕。她告诉大家那是她母亲发给她的警告。她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知道这件事，但她会阻止自己加入这个调查团，一定是因为这是极危险的事情。
　　作为世代与鬼神为伍的家族，吴家并不会因为闹个小鬼而大惊小怪。吴母发出如此严重的警告，似乎意味着宋健的这件事非同小可，不是普通人可以干涉的。
　　而听完吴昭娣的解释，佳禾也沉默了。
　　众人当即散去。并没有追问这个调查团今后要怎么走。大家默契地，都闭了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校园里遇到，也装作不认识。仿佛那天在那间小区出租屋里什么也没发生过。
　　而何劲似乎对这件事尤其忌讳。只要看到调查团里的其他人，他都会怒目而视。
　　小国依然过着他谨小慎微的日子。只是他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在他的对床，每一日每一夜，空空的床位都提醒着他曾经发生过多么可怕的事情。
　　小国发现，原本生怕被老师点名，恨不得做隐形人的佳禾现在常常缺课了。不仅如此，一天一天，她整个人也迅速地消瘦下来。
　　宋健不在，没有男人来滋润你了吧？当然也曾这样恶毒地想。但是终于，小国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佳禾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是不是一个人在继续调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出于好奇还是关心。
　　下课后，小国偷偷跟踪佳禾来到一家距离学校很远的咖啡厅。
　　佳禾坐在窗边等人，小国站在对街的角落里看着她。
　　她那边，灯火明亮，一切都精细别致。
　　而这里，阴暗潮湿，仿佛都见不得光。
　　但是说到底，那些温润柔软的光芒，又有多少能够照进她的心底里呢？
　　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走进了咖啡厅，四下观望了一阵，走向了佳禾那一桌。
　　他们面对面地坐着，热切地聊着什么。从他们俩的神态看来，关系有些暧昧。小国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援助交际”这个词。
　　似乎也只有这样的解释了。否则，以佳禾的家庭条件，又怎么可能在组了调查团的第二天就租了一套房当作据点呢？小国对佳禾的爱在心里一点一点凝固成了怨恨。他的拳头紧紧地捏着，牙齿微微打颤。
　　站在咖啡馆不远处看着佳禾的侧脸。那种独属于女性的柔美线条，本身就是好看的。可是，她的心，她的心究竟有多么糜烂？
　　小国忍不住走进咖啡馆。
　　他从佳禾的桌边经过，直面她的眼睛。她眼底的震惊让他忽然之间就舒坦了，仿佛这样就算打了场胜仗一般。
　　但是她跟那个男人的谈话依继续下去，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正拿出一张纸来，摊在桌上，放到中年男人面前。
　　小国眼睛撇过去，被深深地刺伤。
　　那是一张怀孕检测报告书。
　　中年男人看到报告书，震惊夹杂着为难。
　　小国坐在邻桌，瞪着男人的背影，眼睛几乎要射出火来。佳禾尽量不去看小国。
　　那张怀孕检测报告书让气氛迅速地冷了下来。沉默。男人的声音有些沉重：“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考虑的。到时候我会联系你的。”
　　男人站起身，叹了口气，拍拍佳禾的肩膀，沉重地离去。
　　现在换小国和佳禾隔着桌子四目相对。佳禾的目光有些冷，有些硬。她站起身，走到小国跟前，问：“你跟踪我？”
　　小国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为什么？”
　　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的力量。小国不敢看她，低着头。
　　佳禾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过多停留，挎起包包站起身离开。
　　小国没有料到她会这样，一时有些发愣，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追上去。迟疑间，佳禾早就已经走远。小国看着她的背影，还是跟了上去。
　　佳禾走得很快。沿着街边走了一阵，她终于转过头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夜色中，小国终于鼓起勇气：“你跟那个男的什么关系？”
　　“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怀了他的孩子？”
　　佳禾盯着他：“王志国，你真有出息。调查宋健的事情的时候，你吓得屁滚尿流，聚完会第二天就消失得人都找不到了。追究这种八卦倒是挺来劲的嘛？真可笑，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我会对你印象那么好。”
　　小国听完佳禾的话，略微愣了愣，然后问：“你……对我印象好？”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似乎完全没抓住佳禾那一番话的重点。
　　佳禾没有再理他，伸手拦出租。
　　小国有些急了，忙上前说：“我不是跟踪你……我是……有点担心你。”
　　佳禾转头看着小国。
　　“你最近老是缺课，人也瘦了。我在想你是不是一个人在调查宋健的事情，害怕你遇到什么危险……所以……”
　　慢慢地，佳禾的目光变得柔软。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她却摆摆手做了个对不起的手势，没有上车。
　　佳禾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谢……谢谢你……”
　　小国第一次对人说这么私密的话，羞涩、别扭、不习惯。他仍旧深深低着头，没有看佳禾：“我知道那些都是你的私事，我没有权利去干涉。但是我觉得你是个好女孩，以后……还是不要做这种事了吧……”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国抬起头看着佳禾。
　　佳禾开始向他解释。
　　那次聚会之后，虽然没有明说，但调查团应该就算是散了。可是佳禾却不愿意就此放弃，她一个人继续这其实根本还没开始的工作。她不像刘素光那样有天才的技术，也不像吴昭娣那样有通灵的体质。她甚至没有何劲那样广泛的人脉。想要靠自己一个人查清楚这件事，她只能独辟蹊径。
　　宋健绝对不是自然死亡。这是佳禾一心认定的事情。既然如此，那么他的死很有可能也不会是孤立事件。既然在宋健这里没有什么进展，于是佳禾想到，可以查一查有没有类似的新闻，从别的地方入手。
　　虽然传统媒体对这种事件的报道一向从简，但通过网络，佳禾还是摸到些端倪。
　　一户孙姓人家十八岁的儿子自杀未遂之后，发了疯，被送进精神病院。事发的时间只比宋健自杀早一周。
　　最为诡异的是，网上曾有一个网友留言说跟那家人住一栋楼，孙家孩子发疯的前一夜该网友曾经看到他改了微信头像和签名。头像是把自己的大头照PS成了极为血腥恐怖的样子。签名改成了：小眉，我来找你了。
　　听到这里，小国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小眉这个原本美丽的名字，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魔咒，仿佛只要沾染上就会带来噩运。
　　佳禾知道这件事之后，下定决心一定要见一面孙家的这个小孩。她想办法调查清楚了这家人的背景。那个自杀未遂的男生叫孙玉强，刚刚大一。孙父是从业多年的律师，被这件事打击得不轻。孙母更是在这件事后一病不起。孙家现在对这事极为谨慎，讳莫如深。
　　佳禾今天约见的就是孙父。他之所以答应见面，是因为佳禾告诉他自己是孙玉强的女朋友，怀上了他家的骨血。孙父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一个女生，儿子疯了，也无法找他求证。佳禾想要见孙玉强的愿望，多半是会实现的。
　　虽然这么做有些残忍，对这可怜的一家人是二次伤害，但是弄清楚宋健的死因，弄清楚这个“小眉”究竟是谁，很可能对孙玉强也是有帮助的。
　　小国听了佳禾的叙述，沉默半响。然后问：“那……那个怀孕检测报告书……？”
　　“当然是假的啦！”佳禾嗔笑着打了一下小国。
　　一瞬间，小国觉得自己心里开满了一整座花园。这次原本阴暗诡异的调查，似乎也变得甜腻了起来。
　　“那你下一步怎么打算？”小国问。
　　“不管怎么说，一定要见到这个男生。”佳禾坚定地说。
　　小国点点头：“我会陪你一起的。”他看着靠自己如此之近的佳禾，强压下关于她和宋健关系的所有念头，全心享受着这一刻。

2012-07-25 00:44#50 标记10

我是边写边更新……但是保证绝不弃楼绝不太监！！

2012-07-25 00:46#51 标记11

睡前摇一摇……说不定就摇到好兄弟来找你了噢~

2012-07-25 21:38#91 标记12

谢谢楼上各位的支持~
楼主绝不挖坑~

不过话说为什么你们都那么纠结我出现的时间……

2012-07-26 00:24#93 标记13

更……楼主还在码字中……

2012-07-26 01:10#96 标记14

　　8
　　
　　马哲课，睡倒了一大片。吴昭娣坐在最后一排，百无聊赖，拿出了手机。她原本不是对微信上瘾的人，只是偶尔会跟同学朋友聊两句，节省电话费。但是此刻，那个绿色的小图标却仿佛有了魔力，吴昭娣忍不住点了开来。看到那一列头像，微微有些发懵，不知道是不是该跟谁打个招呼。
　　大课，和别的系一起上。吴昭娣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小国和佳禾。他们两个讨论得很是热烈。吴昭娣心里略略有些发堵。她知道是为什么。因为她的原因，吓得调查组也散了。他们现在一定很讨厌她吧？原本，有人主动接近她，吴昭娣的心底是狂喜的，没有想到，最终还是变成这样。朋友这种东西，对于她这样的怪物来说，是奢想吧？
　　把马哲书合上，看到封面上的“吴昭娣”三个字，她皱了皱眉头。她恨这个名字。昭娣。招弟。仿佛她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为了能够给这个家带来个男孩。
　　她打了个哈欠。昨晚又失眠了，同样的梦又来找她了。她总会在梦中跟自己从面见过面的弟弟相会。
　　二十一年前，吴昭娣的母亲怀的是龙凤胎。家里人对吴母大得异常的肚子喜不自禁，似乎觉得这个家终于要迎来一个男孩了。可是，无奈，在吴昭娣顺利出了产道之后，医生发现原本一切正常的弟弟却被脐带缠住了脖子。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全身青紫。甚至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就离开了。
　　吴家从此陷入了更深的阴霾之中。吴昭娣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人从来不笑，也不知道母亲看到她的时候总是一脸冷漠，甚至，带着点厌恶。
　　吴家那个死去的男孩一直被当做秘密深深地埋藏。直到吴昭娣十三岁那年，她忽然问母亲，她是不是还有个弟弟。母亲被吓了一跳，全家人也都震惊。细问之下，吴昭娣终于说出实情。从她记事起，每天夜里都会做同一个梦。在梦中，世界是一片阴暗，只有一个全身青紫的婴儿坐在不远处看着她。那个婴孩没有眸子，但是却射出一股邪恶怨恨的气息，狠狠地戳中吴昭娣。那个孩子慢慢地爬向她。她觉得恐惧，却完全动弹不得。那只小怪物一样的婴儿爬到她身上，像一只狠毒的大虫子。他爬遍她全身，最终，把脸贴近她的脸，张口说话：“姐姐，为什么你要杀了我？”
　　在梦中，吴昭娣动弹不得也张不开口。她只能听着那只青紫色的婴儿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或者说，那尖利的小嗓子里，没有一丝人味儿。
　　姐姐，为什么你要杀了我。
　　姐姐，为什么你要杀了我。
　　姐姐，为什么你要杀了我。
　　……
　　不知道重复多少遍，最后，这只婴儿猛地张开嘴，露出一口尖尖的獠牙，狠狠地朝吴昭娣咬下来。
　　每一次，都在这里惊醒，一身冷汗。
　　最开始，她会被吓得大哭。害怕吵醒父母，只敢躲在被窝里闷声掉泪发抖。
　　然后，她学会闭上眼睛，那孩子爬上自己身体的时候，皮肤上冰冷黏腻的触感也装作完全没有感觉到。
　　最后，她睁开眼睛，直视着弟弟的眼睛，想从那双并不存在的眸子里看出点什么情绪。她开始可怜他。
　　弟弟的台词并非一成不变。
　　她月经初潮的晚上，他恐吓她说，你的下面会一直流血一直流血，流到满床满铺满地都是你的血，流到整间房都是你肮脏的红血，然后你就这样死掉，过来陪我。
　　她开始暗恋男生的时候，他在她的梦里说，你喜欢他啊？可是你知道他在心里都怎么想你吗？他每天晚上都在想你变大的那个地方，长毛的那个地方，他想要狠狠地刺穿你，让你疼，让你流血，让你穿肠破肚，内脏流满他的床他才安心。
　　……
　　不管台词怎么变，末了，总会加上一句，姐姐，为什么你要杀了我。
　　吴昭娣战战兢兢地问母亲自己是不是有个弟弟的时候，她还会因为这些可怕的噩梦而偷偷大哭。
　　那一次，母亲对她说了很多话。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
　　她知道了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弟弟，也明白了为什么在梦里一切都是那么暗。因为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看阳光就走了。
　　她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沿着家族的老路走下去。该来的总会来找她，无论她跑得多远，读多少书，学习多少科学知识，命运仍旧无法改变。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吴昭娣变得沉默了。
　　这沉默从中学带到大学，成了她铁定的标签。
　　昨夜的梦中，弟弟阴森森地笑着告诉她，她的好日子快来了。吴昭娣不知道他说的好日子究竟指什么，但一定不会是好事。
　　不远处，小国和佳禾依旧讨论得热切。
　　吴昭娣叹一口气，拿出手机，又点开微信。
　　朋友们。漂流瓶。
　　她想了想，写下这么一句话：是不是每个人都背负着很黑暗的秘密呢？
　　刚把瓶子丢出去，手机就震了震，有人回应。
　　来自B市的瓶子。
　　“你弟弟又来烦你了？”
　　手机屏幕上这一行绿底黑字让吴昭娣有一瞬间的晃神，在那一霎那，她似乎跌入了一个黑暗的深渊，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方了。茫然地抬头看了看讲台，那个老女人依旧唾沫横飞。又低头看了看手机，那一行字还在。
　　从漂流瓶里看不出来对方的头像姓名，只能看出是个女生。
　　吴昭娣的手微微颤抖：“你是谁？”
　　“你在害怕什么？”对方答非所问。
　　吴昭娣鸡皮疙瘩一颗一颗立起来。阳光下，这么多人的教室，忽然间也透出一股阴森的气息。仿佛无形中有双眼睛，紧紧地贴着自己，把自己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心思细节尽收眼底。
　　“你的好日子快来了。高兴吗？”
　　吴昭娣手抖得太厉害，手机掉在地上。
　　有人回头来看这边发生了什么。小国和佳禾也向她看过来。吴昭娣脸色难看至极，小国和佳禾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猜测着她是不是又遭遇了什么“鬼上身”的事情。
　　吴昭娣深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将手机捡起。脸色依旧苍白，手还是微微发颤。但是，她是吴昭娣，她能够应付这样的事。
　　她主动向那人打招呼。很快，通过验证。她看到了对方的资料。
　　头像很熟悉。
　　名字也很熟悉。
　　小眉。
　　小眉发来一个笑脸。然后说：“你冷静下来啦？”
　　“是。你究竟是谁，究竟想怎么样？”
　　这次，反常地，小眉过了很久才回复：“你还真是个难对付的姑娘呢，问的两个问题都把我问倒了。我是谁嘛……我也说不清楚。可是，你又能说清楚你是谁吗？这个问题你也回答不了。你叫吴昭娣，可是吴昭娣又是谁？在这个名字底下，在你所有的身份底下，你究竟是谁？你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吗？”
　　“你为什么杀人？”吴昭娣没有被小眉的问题绕进去。
　　“我没有杀人啊，他们都是自杀的呢！”
　　“我不会让你继续这样下去的。反正我这个人，活着也没有太多意义。不管你有多危险，我不会怕你的。”
　　“啊！你要主动加入游戏吗？那真好！这事变得越来越好玩了呢！为了奖励你这么勇敢，我会送你一份大礼的。请注意查收哦！”
　　吴昭娣皱了皱眉，她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