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失去了会很难再找回来,从我见到Dima到现在就再也没有见他笑过,“笑容”仿佛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乌克兰的春天来的比较晚,一般四月初的时候才算是春天,通常情况下在乌克兰三月份还有积雪,去年四月初还下过雪,我是在2023年四月初的时候第一次去到赫尔松,原本计划二月份去结果所有的人都建议我不要去,安置点的其他志愿者甚至拿出各种赫尔松新闻报道给我看,就是为了吓唬我让我知难而退放弃这样的计划,所以一直推到四月初才完成那次赫尔松之行。
四月初的赫尔松空气湿润天气阴沉有点像我老家的初春,当时留在赫尔松市的人很少,大概3万左右,我和赫尔松当地志愿者Nina一起拜访了Dinma一家,他们家住在一栋前苏联老式的住宅楼里,类似国内很久以前的筒子楼,那栋楼没有电梯,光线很差,他们家住在顶楼,我们带着食物袋上去的时候是Dima的外婆开的门,当时他的妈妈拄着拐杖,我们就在走廊里聊了一会,Dima当时就在房间里玩着台式电脑,从他家出来后Nina告诉我Dima的哥哥在圣诞节之前被炮弹炸死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基本上很少说话,而且从圣诞节照片上看到的他也是闷闷不乐的。
Dima的妈妈Alla
Nina的女儿和Dima是同班同学,所以Nina对他家的情况比较了解,Dima的妈妈叫Alla,我们第次见到她时已经患有癌症已经是晚期了,当时她需要一双拐杖,后来微博的网友一起捐助帮助她实现了这个愿望,她在经历了长达半年之久后借助着新的拐杖下楼了一次,在楼下她呼吸了新鲜的空气,沐浴着春天才有的温暖阳光,可以想象到那一瞬间才是幸福,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微风轻轻吹拂她,也许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片刻宁静,因为赫尔松一直都有炮弹声,从来没有一天停止过。
五月十一日的时候Nina告诉我Dima的妈妈Alla去世了,大家听到消息后都挺难过的,战争中我们每天接触的关于战争的消息挺多的,偶尔会看到朋友的朋友,朋友的亲戚谁战死了谁又去世了,有时候我会觉得很麻木也会很抵触还有厌倦这样的信息,但是当有一天自己认识的人离世了,自己内心中又会有些失落和难过,这种矛盾一直停留在我的生活中,我有和不同的乌克兰朋友聊过,他们也有这样的经历和感受,很多时候我们是有很多的共情,因为我们都是战争中的受害者。
Dima的妈妈去世后他就和他的外婆一起相依为命了,那时他才12岁,我曾经也经历过一段让我无法释怀的家庭变故的经历,也是在12岁,我的妹妹比我小两岁,她后来没有再提过那段经历,但是我的大脑里却会经常会浮起那些场景,是自己控制不了的,时不时的来打乱我的情绪,直到多年后也就是我上大学后才慢慢好起来,我也慢慢的释怀了,所以我不知道Dima会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慢慢从那种情况里走出来。后来我陆续去探访了他们数次,可能我去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开始变得熟了一些,Dima的外婆会多说一些他们的情况,他外婆的情绪一直都比较稳定,我们每次去看她,她都很淡定没有见到她抱怨或者哭诉的情况,他们还收养了好几只领居逃难留下的猫,去年十月份的时候一位新加坡的朋友捐助了一台学习机给Dima,网友还帮助购买了鞋子和冬季外套给他,当时都是Nina协助安排的,但是没有见他笑过。
12月1日是Dima的生日,Nina在11月份的时候有和我提过给Dima购买生日礼物的事情,她说Dima想要一个乐高,我看了一下价格有些犹豫,差不多三千人民币,后来是一位网友捐助购买的,那位网友说他也是做父亲的人,能够理解孩子的心情和想法,尤其是在前线地区,生命都很难保障的情况下,有这样一个想法他是可以帮助实现的,所以在12月1日的时候Nina帮助Dima过来一个生日,没有哥哥和妈妈陪伴的生日,那天他13岁,没有见到他拿到礼物后的兴奋和开心的表情,面部表情很是严肃眼睛里有些呆滞,大家看到视频后建议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2024年一月底的时候我再次去到他家,他的个子长高了不少,此时的他稍微放松了一些,说了好几句话,但是还是没有见他笑过,他向我们展示了他的生日礼物,他自己做好的乐高,在走廊里还保留他生日时的气球,想来他也是比较珍惜,我不知道什么时候Dima会开始笑,因为在我看来他已经失去笑容了,感觉他已经很难再把它找回来了,这是战争中千万破碎家庭中的一个故事,而战仍然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