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浙大赵鼎新事件,谈谈我为何对国内文科学术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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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知名社会学者赵鼎新,向浙江大学提交辞职信一事,引发舆论关注。网传赵鼎新宣布,自己辞去了所有和社会学系有关的职务。
2008年-2010年,我在浙大公共管理学院读了两年硕士研究生,而且社会学系几个最优秀的教授,都曾经给我上过课,所以,我决定蹭蹭这件事的热度,但是,我不点评这件事本身。
十年前,当赵鼎新教授还在美国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任教的时候,我就非常仰慕他,因为他所研究的政治社会学,是我相当感兴趣的一个领域。
几年前,听说他回国到浙大社会学系任教,我内心的感觉非常的复杂。
我既为自己母校的文科能够迎来这样一个蜚声世界的学者而感到高兴和自豪,也为自己已经离开浙大,几乎无缘见到他和聆听他的讲座而感到遗憾。同时,我暗暗担心,他总有一天会深深失望。
我为什么这么说呢?
2008学年到2009学年,在浙大公共管理学院读硕士研究生期间,我跨专业选修了两门社会学系的硕士课程。
和两届社会学专业研究生一起上课和聊天,我发现,几乎没有一个学生谈得上有思想、有情怀、有深度。大多数研究生,连书都不爱读。这间接折射出,国内高校文科专业的本科教育危机深重。
优秀的本科教育,应志在点燃大学生未来继续进行专业探索的热情,而国内高校本科层次的文科教育,恰恰摧毁了大多数学生的学科兴趣。
基于我旁听过的厦大和浙大文科本科层次课程的经验,可以说,即使是在985高校,大多数文科教授,根本不知道如何启发学生的专业热情。
没有杰出的本科教育这样一个宽广坚实的底座,赵鼎新教授纵然再是热情高涨,也注定难有作为。他的理想走向幻灭,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他回国的那一年,比他年轻二十岁的我,对国内的文科学术已经幻灭了。
既然蹭了这个事件的热度,我就接着谈谈,我为何对国内文科学术幻灭。
2008年,正好也是在这个春暖花开的时候,我的人生迎来了一个重要转折。高考惨败、技校毕业的我,通过十几年的苦苦自学,终于考取浙江大学硕士研究生。
2008年3月底,以面试第一的成绩拿到公费名额的那一刻,我内心踌躇满志,对即将就读的这所百年名校充满敬仰之心。我相信,能和自己一起考入浙大读研究生的人,应该都比较优秀。
入学之后,和一些不同专业的文科硕士生,尤其是文科博士生接触之后,我发现,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学养极度欠缺,读过的书非常少,而且阅读品质非常低。对于超越功利目的的真正阅读,他们几乎毫无兴趣。
尤其荒唐的是,大多数文科硕士和博士研究生,对自己学科的终极使命,普遍缺乏最起码的关怀。
欧美人攻读博士学位,从事学术研究,大都是出于真诚的兴趣,而在国内高校流行的怪现象却是:读政治学的博士,对政治不感兴趣;读教育学的博士,对中国教育的真问题普遍缺乏关注。对教育体制提出批判和诊断的,几乎都是非教育学专业人士;读法学的博士,对冤假错案缺乏痛感;读社会学的博士,根本不关心民生疾苦......
那么,他们读博士和做科研的动力到底来自哪里?惟一的解释就是:混学位、找工作、拼数量、混职称。
更让我吃惊和困惑的是,他们竟然大都能把“研究”做得风生水起,课题一个接着一个地参与,论文一篇接着一篇地发表,甚至还能获奖。
西方学者进行持久的学术探索的深层动力,无不来自对所属学科的终极使命的关怀。
没有本体层面的关怀,国内这些文科博士教授的科研动力来自哪里?
没有本体层面的关怀,国内这些文科博士教授的问题意识,究竟如何产生?
他们看似红红火火的研究,所聚焦的,到底是真问题,还是伪问题?他们是在蹭热点,还是在赶时髦?
没有本体层面的关怀,这些文科博士教授的科研水准,如何保证?
中国高校的论文数量已经全球第一,可是质量究竟如何? 
形势似乎越来越不乐观。早年,中国大学培养的本科生都由国家包分配,而且相对容易找工作,所以,那个时候,本科毕业之后,选择继续读硕士读博士的,都是对自己所属学科有着真诚兴趣的人。
他们当了大学老师之后,学术水平暂且不论,至少对自己本专业的学科使命,能够抱有最起码的关怀。
现在,本科生就业太难了,研究生也越来越难了。读文科博士的人,绝大部分是只图未来一个安稳的工作,而不是为了高层次的精神追求。
文科博士毕业以后,他们绝大多数都会进入高校当老师。所以,让人十分担忧的是,这些文科博士对自己的学科缺乏内在兴趣,将来当了大学老师,如何让自己的学生对此感兴趣?
越追问,我就越幻灭。
最让我痛心的是,这些文科博士和“知识精英”的精神品质。
阅读质量打造精神趣味。任何优质阅读都将沉淀并内化为审美。真正定义一个人内在文化素养的,并非这个人所从事的本职工作,而是八小时之外的业余时间,这个人是如何度过的。
那几年,《快乐大本营》、《非诚勿扰》、《康熙来了》红遍大江南北。大多数文科博士生的休闲时间,都用在了收看这些娱乐节目,或毫无精华营养的都市爱情剧,或打开电脑玩游戏。
对于纯艺术的能够引发深度思考的严肃文学和电影,大多数文科博士毫无兴趣。他们的生活中几乎没有超越功利层面的审美需求,关心的更多是具体可见的利益。
文学是所有文科的基础,既是因为好的文科论文,离不开优美文笔和叙事技巧,更是因为精湛的文科研究所需要的“问题意识”,离不开长期的文学熏陶所赋予人的敏感和细腻。一个内心麻木粗糙的人,是很难开展出色的文科学术研究的。
和几个因发表核心论文多而获得各类奖学金的不同学科的文科博士交往聊天,发现他们普遍知识面非常狭窄,精神世界非常贫瘠,言谈非常乏味。
就连几个浙大教授们坐在一起聊天,经常聊的话题也不过是“昨晚《非诚勿扰》,谁谁谁被灭灯最多”。
博士教授偶尔看看娱乐节目,没有什么不可以,可怕的是,被娱乐完全占据了业余生活和精神空间。
用社会学的理论说,文化这个领域的阶层分化是最明显的,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之间有着严格的界限。然而,在当下中国,精英与大众之间的文化界限几近于完全消失。在文化消费层面上,精英正在走向下流。
文科博士教授的脑袋,仅仅是装知识的容器,而不是产生思想的机器,情怀离他们非常遥远。然而,正因为有着“我是专门研究……”的光环,不同研究领域相互之间无法横向比较,所以,这些文科博士们普遍看不到自己内在精神的贫乏,自我感觉却非常的好。
当然,文科博士生的真实水平,只是让我对当下的学术生态感到失望。真正让我对国内文科学术前景近乎绝望的,是国内高校文科青椒们普遍的精神状态。
普通二三本高校,咱就不提了。在那里,文理各大专业的水货博士和教授,几乎是遍地行走。
在985高校研究人文学科的很多青椒身上,也几乎看不到半点人文精神。所谓的"学术“,不过就是他们手里端的一个饭碗。
没有人文关怀的人文研究,究竟能研究出啥有价值的东西呢?我们尽管在这里敞开怀疑,却丝毫不影响他们论文一篇接着一篇地发表,课题一个接着一个地申报。
在表面一派繁荣的文科学术世界,真正有价值的内容非常的少。所谓的成果,大都是注水“猪肉”。
当读文科博士不再是出于精神志趣,当文科学术不再是一种志业,早已蜕变为一个谋生饭碗的时候,你不幻灭,还保有激情和理想,那你就是别人眼里的笑话,因为那些规则是那些嘲笑你的人所制定的。
不屑于和这些行尸走肉的水货为伍,五十岁这一年,我决定从高校辞职。我改变不了文科学术圈子,我可以做到的是,不能让这个圈子改变了我。
接下来,我不知道赵鼎新教授将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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