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发呆了许久，才慢慢苦笑一声，抓着SIMAN用力敲了敲自己额头，转去思考正事。
五虎已经有了退意。
但就算他们想退出战场，甚至真的退出战场，只要知道曹操有难，他们就依然会站到曹操那一方。
小倩也是。
二少爷考虑的是最坏的发展方向。但也确实，以小倩单纯又爱插手帮忙的性格，她太容易被人利用。无论是为了战况还是为了小倩的安危考虑，他都得提前做出防范。
——小倩必须安分待在柳州。三虎能帮上益州的忙最好，就算帮不上忙，只要他们不来许都添乱，那也无所谓。
周瑜垂下眼，低头去SIMAN陆逊。
正在处理堆积校务的陆逊接通SIMAN，一看见周瑜的影像——忍不住调高清晰度又看一眼，眼神颇为微妙：“会长您……”
“什么？”
“……刚睡醒吗？”
“……”
正满脑子战局规划的周瑜差点被这神来一句噎到，恼火道，“伯言！”
陆逊干咳了两声，不再试图调侃上司难得的不端庄形象：“会长身体好一些吗？”
“嗯。”
“……”真是白问。
周瑜没有跟他闲扯的心思，缓了缓气，直切正题：“柳州现在的情况呢？”
“一切布置完毕。”
陆逊的视线在他左脸上打了个转，小声提醒道，“会长，下次您下命令前，还是跟校长先商量一声吧。”
周瑜：“……”
陆逊立刻闭嘴。
周瑜瞪他一眼，低低咳了一声，接着说正事：“乔二小姐现在怎样？”
“乔二小姐伤势未愈，昏睡的时候居多。”
“昏睡不醒。”
“昏睡不醒？”
“乔二小姐伤势沉重，至今……咳，咳，……至今昏睡不醒，需要在柳州长时间静养。”周瑜缓着气，缓慢道，“明白吗？”
陆逊愣了愣，反应过来：“陆逊明白。”
“……”
“会长？”
“……不。”
周瑜狠狠皱了皱眉，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着牙一字一顿：“乔二小姐，……身中奇毒，清醒……咳，清醒时会……暴起伤人。”
“会长？！”陆逊一惊，“这……这会不会太……”
“照我说的做！”
“……”
周瑜急促地又咳了几声，攥着胸口衣领慢慢缓下呼吸，疲惫地低声道：“照我说的做。”
“……是。”
周瑜郁卒地含着温度计，左边耳朵里军医在叮嘱“千万不能剧烈活动、不能用力咳嗽、不能太费精神”，右边耳朵里甘宁家长在训话“都听到没有？再闹脾气我就让守卫守你床旁边！二十四小时盯着你！”
……他就不应该让甘宁和太史慈多接触！现在连甘宁都敢明着给他摆脸色了！
甘宁抽出温度计，仔细对着光看了看上面的数字，眉头皱得更紧：“早上量是三十八度，现在又快四十度了。你说你……”
周瑜萎靡地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甘宁：“……说了你也不听，我也白说。”
周瑜觑了一眼他怒气未消的脸，更加萎靡地默默挪了回来，低着头表示听训。
这副霜打茄子般没精神的蔫样让人一点脾气也没有。甘宁又好气又好笑，又怕他真的身上难受还硬撑，见军医换完了药，赶紧帮他披好衣服：“等喝了药再睡，发发汗。”
周瑜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军医略略收拾了换下的纱布，去外面把药端进来：“会长，赶紧趁热喝吧。”
周瑜：“……”
甘宁看他犹豫，立刻拉长了脸：“军医已经在药里加了止吐解痉的成分，不许耍性子，快点喝。”
周瑜小幅度地晃荡着药碗，盯着里面颜色诡异的药汁，磨磨蹭蹭拿碗捂手：“还烫。”
他现在胃里仍然不舒服，万一喝了又吐，又折腾又丢人。
甘宁恨不得敲他：“你就作吧！伺候你比……”
“我说怎么一转头我的副将就跑了一个。”
营帐门口的帐子忽地被掀开，孙权冷着脸走进来，“怎样，伺候他比开会重要？”
甘宁现在看到孙权就警惕心起，立刻跨了一步挡在周瑜身前，恭敬地行礼：“甘宁知罪。”
孙权被他阻挡住视线，脸色一沉。
周瑜没想到甘宁是翘了会议赶来的，见甘宁请罪，撑着身也想坐起来：“二少……唔！……咳咳，咳……”
他左手还端着药碗，情急之下用右手去撑床铺，几乎整个人朝右摔下去。
“公……”
“公瑾！”
甘宁还没来得及反应，孙权已经一阵风般从他身旁掠过，单膝跪在床沿上，堪堪搂住周瑜摔下去的身体。
甘宁：“……”
军医：“……”
周瑜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洒出来的药汁上，也没在意孙权的姿势，只皱着眉盯着被子上褐色的药渍：“多谢二少爷。”
孙权“啧”了一声：“还不喝？”
周瑜对他的命令采取服从态度，但眼睛却仍然死死地盯着那块药渍，仿佛要把那里盯出一个洞来。
甘宁猜都知道他是洁癖发作，抽搐着嘴角只当不知道，坚决要赖在这里。
周瑜心不在焉地喝完药，随手把碗把旁边一递，低着头把沾了药渍的那块被子折一折，再折一折，直到正反都看不见痕迹了才松开眉头。
接着他碗的孙权：“……”
周瑜又把折了两层的被子往旁边扯了扯，掖好，总算勉强满意，重新端正坐姿，分出注意力来给孙权：“多谢二少爷。”
孙权：“……”
甘宁低着头，默默掐了自己一把。
孙权眼尾瞟见他小动作，脑门上爆出一个十字路口：“你怎么还在这里？会开了一半给我跑没影，现在又闲到没事干了吗？！”
甘宁摆出良好的认罪态度，脚却纹丝不动，一点没有顺着他心意离开的意思。
周瑜对他们之间的较劲极其茫然，不明白怎么一病醒来连性格最温吞软和的甘宁都敢跟孙权对着干了：“甘宁，去忙你的。”
甘宁瞥了一眼孙权翘起的嘴角，又瞪一眼拖后腿的周瑜——后者更加一脸不明所以——破釜沉舟般：“二少爷出兵辛苦，也请二少爷早些回营休息！”
孙权：“……”
周瑜冷下脸：“甘宁！”
甘宁同样在瞪他，一脸看猪队友的表情。
周瑜接下去的训斥卡在了喉咙口，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布局出了纰漏。
孙权极其满意周瑜的配合，不着痕迹地又往床头挪了挪，把手覆到周瑜手背上：“我有事和公瑾商量。你，出去。”
周瑜一怔，随即想到孙权要和他商量的事只会是益州的问题，顿时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孙权。
甘宁：“……”
不怕二少爷一样的对手，就怕公瑾这样的队友。
——猪一样的警惕性！
再硬赖在这里是不可能了，甘宁怨念地行了一礼，含糊提醒道：“公瑾病重，还请二少爷凡事适度。……战场上，私情为末。”
孙权原本脸上的一点得意笑容顿时变成了阴沉的隐怒。
甘宁又瞪了周瑜一眼，叮嘱道：“过两小时还要再吃一次药，你……”
他在“保持清醒”和“赶紧睡会”间抉择了几秒，又觉得只要是孙权在旁，哪个选项都不保险，只好退而求其次：“自己小心。”
孙权：“……还不出去？！”
甘宁含恨带着军医退出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