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
周瑜端端正正地坐着，脸上的严肃神情一点不比开会做报告时少——如果没有时不时的咳嗽声，就和做报告时一模一样了，“之前二少爷和瑜提过的问题，瑜已经处理完毕。多谢二少爷。”
孙权“唔”了一声，回忆他在指哪件事。
“瑜会尽力使三虎留在柳州。只要三虎来不及赶到，曹操就算有关张二人相助，在断粮的情况下也撑不了多久。”
孙权终于回忆起来他是在指小乔的事，抽着嘴角扶了扶额头：“嗯。”
“瑜对关羽做了一些误导。他会以为江东内部不和，在援助曹操时犹豫一分。”
周瑜话说得太多，气有些喘不上来，捂着唇咳了几声才继续道，“虽然只有一分，但也足够江东占据优势。如果需要，瑜也可以……”
“我江东还没沦落到必须靠个重伤人员来占据上风！”
“……”
孙权转开眼：“伤好之前，你给我安分待在床上！……丢人现眼，动摇军心！”
周瑜神情一肃：“是瑜考虑不周。副帅伤势沉重，确实动摇军心。”
只是随口一说的孙权：“……”
周瑜蹙着眉又想了一圈：“只要江东再次出击，关羽必然会再来向瑜求助。……一个武力过于出众的人，会扰乱战场平衡。如今瑜只能做到牵制他，如果能让关羽离开许都战场……”
他眉头慢慢皱紧，又不说话了。
孙权不是第一次听他谈到这个问题，也知道他已经在这个问题上花了无数心思。但这个问题虽然重要，他却有些不舍得周瑜再费心思考。
周瑜背脊笔直，左手食指微微屈起，抵着下颌低头沉思，侧面的一截颈线衬着吻痕的印记，格外充满诱惑力。
孙权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又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仿佛极其自然地抬手去摸周瑜额头。
周瑜愣了愣，稍稍往后仰了仰身，试图避开这种亲昵失礼的动作。
孙权早就猜到他的反应，抢先一步按住他后颈，顺手摸了摸他脖颈的温度，用拇指抚摩过吻痕的地方。
周瑜：“……二少爷？”
孙权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转开脸哼了一声：“烧怎么还没退？”
周瑜欠着身请罪：“病体残躯，拖累战事。周瑜惭愧。”
只是随口一问的孙权：“……”
——他就不该在周瑜病得像只猫咪的时候想念清醒时候的周瑜！清醒时候的周瑜除了气死他还有第二种用处吗！
孙权恨不得刮他一巴掌。但对上那张正经严肃的脸，搭配上那副无辜茫然的表情，他又觉得没有一点生气的意义。
“……我是在，……关心你。”
孙权深吸了口气，憋了半晌，终于把火气憋回去，硬挤出一句软话，“没有在问你罪！”
周瑜困惑地看看他，谨慎地试探道：“多谢二少爷。”
孙权：“……”
孙权自暴自弃地不再试图表达自己的关心，抬手帮他重新披上制服。
周瑜还在疑惑他突然的示好，视线下意识地转向他手。
然后，
他看到了孙权手臂上的指甲抓痕。
周瑜：“……”
孙权右手前臂上有少许几道指甲抓出的淡红色痕迹，并不明显。要么是下手抓的人没怎么用力，要么是已经过去的时间长了。
这种暧昧的指甲抓痕，加上孙权莫名其妙的示好态度，再加上甘宁对孙权忽然的不尊重，包括那句“战场上，私情为末”。
……不会吧……
周瑜脸色青白不定，看向孙权的眼神古怪至极。
……是大乔跑到许都来了？……还是……二少爷去……找了女人？
军中淫秽，当斩。
孙权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不耐烦道：“有什么就说！”
周瑜不知道该采取怎样的隐晦说法，含糊道：“军中大忌不可犯，犯者必死。……女色为其一。”
孙权：“……”什么跟什么？
周瑜低着头闷闷地咳了两声，从大乔出现在许都的可能性思考到孙权招妓的可能性，又觉得似乎都不太合理，开始思考对方是曹操派来的间谍的可能性：“美人计杀人于无形。二少爷，谨言慎行。”
孙权：“……”
“二少……”
“你给我闭嘴！”
孙权直觉他们的脑回路偏差越来越远，一口截断，“你到底想表达什么！说清楚！”
周瑜：“……那位……小姐，瑜想见一见，以判断其身份。”
孙权：“……小姐？”
他先是一头雾水，顺着周瑜的视线看到自己手臂上的抓痕，又看回周瑜脸上。来回看了三四次，才了悟地铁青了一张脸。
周瑜也有些尴尬，垂着眼盯着营帐一角：“二少爷身份不同，战场又……”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孙权已经恼羞成怒地一巴掌刮上了他后脑勺：“你整天都在想什么！这个！是你、周公瑾！给、我、挠、的！”
差点被拍翻的周瑜：“……？！”
……
孙权原本已经差不多忘了这件事，就算记得，也没有主动去提及的意思。现在一气之下脱口而出，尴尬之余，也忍不住幻想过周瑜会是什么反应。
但就算他脑补了五六七八种可能的场景，也还是没能料到周瑜的反应。
——周瑜既不羞愤交加，也不询问质疑，更没有类似于恼怒、悲愤、傲娇等等的反应出现。
相反，周瑜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表现得极其镇定：
“……二少爷，瑜想看一看许都的战报，再决定接下去的计划。”
孙权：“……”
居、然、直、接、装、失、忆。
孙权一瞬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看向他的眼神颇为无语。
周瑜仍旧一脸的认真严肃，却迅速错开眼神不和他接触，头发遮掩间露出的小半耳朵微微发红。
孙权顿了顿，而后嘴角向上一挑，愉快地起身回自己营帐去拿战报。
周瑜恭敬地低垂着眼，暗自竖直了耳朵。直到听见孙权的脚步声走远，才蓦地松下脊背，无比纠结地捂着脸自言自语：“……我挠的？……我？……”
“……”
“……我……？”
“……”
孙权就停在营帐门口，半撩着帐子看他纠结，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
孙权和周瑜的营帐距离并不算远。孙权半撩着帐子，刻意制造出脚步声响，果然看见原本还在纠结的周瑜一瞬间变成他离开前那副端正严肃一丝不苟的模样，一点看不出颓丧的端倪。
——噗。
孙权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一声，把报告甩到床铺上：“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