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 38
房间里的气氛骤然冷寂,李遥是聪明人,前因后果连在一起自然能推断出故事的大概。
“你想说…教练争那个位置,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
沈青墨涌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刘抒颜曾经的警告犹在耳畔,兴奋剂事件绝不能再让外人知道。“我也是耳闻,耳闻而已。”
李遥皱眉,沈青墨欲言又止的样子分明是藏住了什么,但沈青墨不说,自己也不能逼迫。“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教练的争斗影响你训练了,没事就好。”
“不,我——”沈青墨终于按捺不住,将整个故事,或者说整个事故的来龙去脉向李遥解释清楚,“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林兮欤…她平时为人处世都通透的很,不会是那样心机重重的人。”李遥表示出的难以置信十分强烈,“你刚也提到她事后那些表现,想也有什么苦衷。”
沈青墨无言,腰间隐隐的痛楚此时异常强烈,只好微弱点头。
“所以把之前你和我说的那些联系起来,你觉得李导…”李遥停顿了很长时间,然后用担忧的眼神表达出了后半句话里不能明说的部分。
“你觉得呢?”沈青墨揪紧了抱枕的花边,以期缓解腰部涌起的疼痛,“李导让林兮欤——”
“青墨,你还好么?”李遥注意到沈青墨苍白到异常的脸色,匆忙打断了她的话。
“如果我说,非常不好呢。”从牙关里逼出的回答如同软弱冲开闸门,再难收回的隐忍倾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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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肌劳损不是一天两天促成的,你这样的情况,估摸着一个来月都没好好养过。一个星期三次固定按摩,我还就没看你按时来过。”大晚上还要处理紧急伤势,队医怪罪地抱怨道,“卧床一个星期是必须的了,腰伤是最尴尬的,躺床上休息满一个星期再说训练的事。”
“一个星期…能行么?”刘抒颜半搂着病床上脸色忽地煞白的沈青墨,“都到冲刺的节点上了,一个星期…要是静养能根治还好说,要是伤势还拖拖拉拉好不了…”
“鬼知道呢,劳损是最拿不准的,先看看复原状况吧。”队医从药箱中取出一沓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膏药,“这是外敷,内服的明天得去药店。”
沈青墨彻头彻尾没有开口,整整七天的训练,足够任何一个对手甩开自己。
“别多想了,养好伤一鼓作气。想想你姐膝盖反反复复愈合又发作,但是投入训练了状态回来不也那么快吗?”
“可是我能和她比么?”沈青墨仰起脸,眼泪系结在眼眶里不肯坠落。我真的以为学沈丹砚把一切伤痛都忍住,就可以和她一样淡然又骄傲。可是即便伤害到自己的身体,沈青墨,终究不能企及沈丹砚半分。
Scene 39
程松平小心翼翼地在杠下保护着沈丹砚,一个月以来沈丹砚因为伤势反复,训练量下降体重却上升。此前轻松的空翻如今做来显得发沉,为了保险,下法只能在海绵坑里完成,团旋下的高度比状态好的时候低了太多。
“程导,过来我办公室。”吕鉴成发来的短信引起手机振动,蜂鸣声使程松平一阵头皮发麻。
“小刘,你看着丹砚,吕导找我。”程松平嘱咐了几句,内心忐忑但仍保持着平静的神色推开了总教练办公室的实木门。
“坐吧。”吕鉴成的大办公桌对面摆好了椅子,程松平拉开椅子坐下,光是瞥了一眼吕鉴成面无表情的冷漠,便体味到了何谓“如坐针毡”。
“沈丹砚伤情严重的事,领导已经知道了。”吕鉴成随手抽出一份文件夹,“昨天把这段时间训练报告呈送上去,领导最关心的就是沈丹砚的情况。但是她,不太乐观啊,嗯?”
“还处在恢复期。”程松平回答,“不能确定能否在短期内调整到最佳,但我和医疗组会尽力的。”
“短期,奥运会就是短期内。程导,你的意思是沈丹砚恢复不了?只能上高低杠?跳平自都不能用?”吕鉴成的质问劈头盖脸打下来,全然没有平时的和蔼,“还有一个沈青墨也伤的躺在床上。好歹她有个跳出900的念想,这么一来这个想头也断了?”
“沈青墨的伤是训练量过大造成的劳损,休养一段时间再减量,可以缓下来的。”即使缺乏底气,程松平还是让声线尽可能没有波动,“恢复的话,应该——”
“没有应该。”吕鉴成用指节敲击桌面,“你带队成绩一向不错,但在节骨眼上伤掉两个全能选手,这可是大过。沈丹砚是咱们全部的寄托,她出问题就等于提前扔掉团体金牌。现在沈丹砚下个套都困难,你叫我们体操队怎么完成上面制定的指标?”
见程松平的表情依旧笃定,吕鉴成换了进攻的方向:“人家沈丹砚今年估计就是最后一届奥运,临阵伤退她得多伤心。你程松平不是一直标榜爱生如子吗,这点心疼还没有?我本来准备退下去让你接管女队,看来,是估计错了。”
程松平脸上微微有了波澜,抬头道:“旧伤复发本不能控制,加上全锦赛在明明受伤的情况下还咬牙比完全程。K市那几天,才是沈丹砚膝伤从隐患到爆发的导火索吧。”
“你想说什么?”吕鉴成刷地站起,双手撑住桌沿,目光更加咄咄逼人。
“已经牺牲了一个沈丹砚,我输不起剩下的人。”程松平语气平和,“吕导,主教练的位置该留给谁不是重点。姑娘们够无辜了,您要是想女队完成上级指标,就高抬贵手放过她们吧。”
“我不是不想坐到这张桌子对面的。”程松平将椅子向后一推,也缓缓站起,“但,不是这种方式。”
Scene 40
“程导说叫你在脑子里把成套动作整个流程多过几遍,一定要细致。每一步踏多远,撑马踩板李导多大都得想到,模拟演练总有用的。”刘抒颜在电话里叮嘱,沈青墨在床上窝了两天,洗漱起居都要李遥协助。刘抒颜怕沈青墨经过这个星期对技术动作失了手感,又消磨了斗志。
“会的。”沈青墨靠着枕头坐起,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连上DV,正整理着一段时间以来拍摄的训练视频。播放器循环着唯一一个成功的尤尔琴科900度视频。帧间隔设置的极慢,短短几秒的动作拉长成跳页的动画。沈青墨努力沉浸到腾空的感觉当中,妙不可言的轻松由心脏洇开。但是睁开眼,腰部像灌满水银的沉重把幻想的泡沫无情的戳破。
“你这个样子,丹砚也不能正常训练,程导忙前忙后都快疯掉了!吕慕的自由操新套上满难度能突破6分;宋秋峦木头本来也不算弱,也在努力把5.8的跳马捡回来,我看她训练里表现是越来越好。你回来了可得加把劲,程导虽然说咱们低调做人,但外面的人要是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总也不好——唉,不说了,你好好休息。”刘抒颜连珠炮般说了一大堆,才想起沈青墨在养伤中听这些“坏消息”会失落,才讷讷收了线。
沈青墨扔开发烫的手机,刘导的话烙在耳边火辣辣的难受。程导从自己进队第一天便教导她踏实、沉静、稳重、低调,但沈青墨骨子里的骄矜,却在蠢蠢欲动与极力遏止中,愈加滋长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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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惯例,星期三队测,星期五对外公布名单。大家抓紧最后时刻,提高训练效率。”
十三名身着统一运动服的女孩坐成两排,仔细聆听吕鉴成每周一的例行晨会发言。
“你可以队测么?”李遥小声问身边的沈青墨,“周三就开始呐。”
“硬着头皮也得上呀。”沈青墨活动着手腕,腰上因为装了护具只能僵直地立着。小时候训练偷懒教员常用三句话数落自己:“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教练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那么现在一个星期不摸器械,全世界不都要知道?
“先把肌肉拉开,护腰拿下来先。”程松平命令沈青墨趴下,搬过垫子压住她的双腿,“轻轻起腰,自己把握临界点,感觉到了就趴回去。”
重复数十次的拉伸、弯曲仅仅是个开始,腰伤容易影响动作姿态,譬如高低杠上需要强大腰力来保证角度准确。而在沈青墨的突破项目跳马上,腰部的发力是获取腾空高度的关键所在。
“刘导…我能…比队内测试吗?”沈青墨极小声地问过刘抒颜,上午只安排了最基础的训练项目。器械只在低木上演练了一遍舞蹈和站位,连简单跳步和手翻都要谨慎地完成。
“不拿命去拼,奥运只会离我们越来越远。”刘抒颜心中纵有万般心疼,但话到嘴边还是冷了下来。差距永远触目惊心,唯有以十倍百倍的拼搏,才能缩短与对手间拉开的沟壑,“今明两天至少把跳自恢复,队测只准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