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现代】This Side of Paradise

宁格在第二天五点十三分醒来。
显然是被梦魇所惊醒的,他睡得时间很长,睡眠是他的伪装,以至于他醒来时望着我的那双眼里写满了不真切。
我把旁边的水递给他,他就这样接过,神色平静地向我要了一支烟,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现在你不可以抽烟。”
“一只。”
我给了他,他点烟的动作并不娴熟,使我怀疑他会不会被烟呛到面红耳赤,我没有见过他抽烟,但我潜意识里觉得他抽过烟,不止一只。
“你该学心理学。”他靠在床上吞云吐雾,很颓废,但毫无疑问他极美,让人想到二十世纪爵士时代的说英语带着些法国口音的迷惘美人,美得纸醉金迷。
“学法也一样。”我满不在乎。
“检察官还是律师?”
“律师。”
“我以为会是检察官。”
“不会,我不喜欢自诩为正义。”
他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吸着烟,我不知道他现在想着什么,也许他抽完烟会把他的经历向我诉说一二,谁知道。
“我母亲的家族,有精神病史。”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就像是一篇羽毛慢悠悠下落似的。宁格的神色依然平静,我是对的,他比我更加的危险。
“我和你的母亲很相似?”
他看着我,笑了一下,那种笑像是被恶魔亲吻了灵魂,他拿手做相框,好像在给我照相似的“不想,你们两个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她是臣服于撒旦的,而你会和撒旦做交易。”
“你说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呢?其他人都喜欢装出他们深受心理之苦,哪怕是伤口愈合了都要露出来广而告之大众之前自己受了多少苦,然后总要告诉其他人这个世界充满了爱,随处可见都是天使。而我们却装出一副正常的样子,尤其是你,总要把血淋淋的伤口装作是戏剧的装扮,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
“因为我们向恶魔敞开心,恶毒与善良都不纯粹,我们始终深陷困惑,装作不需要拯救的样子,实际上我们渴望被拯救。”
“你希望我拯救你吗。”
“你希望吗。”
我们两个都陷入沉默,与其说是交心我更愿意把这些叫做试探,他有所保留,有所试探,让他痛苦的事情被他藏匿了起来,他只要不愿说出口,那么所有人都无法拯救,就无所谓相互救赎那一说。
他从床上起来,我跟着他,看着他走到钢琴边。宁格会弹钢琴,他偏执地喜欢肖斯塔科维奇,我们在一起后他陪我看的第一部电影便是《海上钢琴师》,那时一切美好的就像安娜卡列尼娜的盛装,看完后他弹琴给我听,弹得是肖斯塔克维奇的第一圆舞曲。
肖斯塔克维奇的第一圆舞曲总使我想象到菲茨杰拉德夫妇举行晚宴的样子,仿佛能看见醉醺醺的海明威拎着酒瓶,人们翩翩起舞,笑着,跳着,渲染出一个不眠的巴黎。
他现在弹得却是第二圆舞曲。
我不知是从谁哪里听说过,巴赫抗躁动,海顿抗抑郁,贝多芬抗萎靡,柴可夫斯基抗饥饿,马勒抗瞌睡,拉赫玛尼诺夫抗寂寞,布鲁克纳抗吃醋后的不良情绪,却没有提上肖斯塔克维奇。
欢笑中间杂哭声,掌声中间杂讥讽,带着那个时代的迷惘和悲哀,哪怕是翩翩起舞的圆舞曲都带些许孤独,就像是人们带着镣铐翩翩起舞
我认识肖斯塔科维奇是在王小波的《沉默的大多数》当中,王小波略带着调侃的语气使我对肖斯塔科维奇带了些许兴趣,他在《回忆录》里说过的话使我能理解宁格为什么对他有一股偏执。
“在我们脏时,爱我们,而不是干净时,人人爱我们。”
我们都一样,随时等待着被枪决。
他应该多弹些德沃夏克的曲子,例如第八交响曲,拉斯夫舞曲什么的,我看着他弹了一遍又一遍第二圆舞曲,直到我手机的闹钟很不合时宜地响起。
我该收拾收拾东西去篮球场看孟疏的篮球比赛。
他停下了动作,只是看着我,我倚着墙,过了会毫不犹豫的进盥洗室整顿自己,然后拎着包毫不回头地向外走。
他换了曲子,我在门口站着听,发觉是《young and beautiful》,我们第一次接吻是在重温《了不起的盖茨比》,我问他,尼克说黛西的声音里充满了金钱的味道是否说明了黛西的纯粹,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说我的声音里充满了情欲。
他告诉我,菲兹杰拉德说没人应该活过三十岁。
我告诉他,菲兹杰拉德活过了三十,《人间天堂》出版后他并没有江郎才尽,而后写出了《了不起的盖茨比》。
他最喜欢的作者是菲茨杰拉德,而我最喜欢的是毛姆,他们二者之间存在这些许难以言喻的共同性,就像是我和他一样。
去饮水机里买了水,篮球场已经是座无虚席了,幸亏云信给我占了个位子,孟疏也朝着我走过来。
孟疏笑起来是那样好看,干净的东西总会让人感到舒适,孟疏是个总像太阳般温暖的人,会蹲下和小孩子交谈,也会给养老院的老人读报纸。
在这里埋下了个伏笔
菲兹杰拉德说过人不应该活过三十岁
宁格现在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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