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仕女的一天〡观展



文图〡金笛
在微微的晨曦中,宫城响起隆隆鼓声,渐次从北到南,长安城的108个坊从黎明中醒来。
唐朝长安城,形如围棋盘,最北是皇城,皇城之外住着官员、诗人、各国使者、手工业者、商贾、僧侣等等。盛唐时人口最多时达到一百万人,在公元七世纪是世界最大的国际性都市。

唐朝长安城108坊
晨妆
新的一天开始了。窗外的阳光洒到镜子上,照在墙上是一朵菱花的形状。唐朝诗人庾信在《镜赋》写到:“照壁而菱花自生”。在唐以前镜子主要为圆形,到唐朝铜镜出现“花式”造型,以“菱花镜”最受欢迎。

菱花镜,现藏陕西历史博物馆(下同)
唐太宗以“镜”为鉴,“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这使得铜镜被尊为修养自身的象征,一时铜镜成为从大臣到平民喜爱的器物,在长安城常常被用来做为馈赠亲友的礼品。
对镜梳妆,唐朝女子以“倭堕髻”居多,双鬓抱面,发髻也有单个或多个,优雅而大气。

彩绘持镜女立俑,发饰为“倭堕髻”
在陕西历史博物馆,一位手持铜镜、端坐梳妆的仕女像,正是王维在《扶南曲》中佳人的写照:“朝日照綺窗,佳人做临镜。散黛恨犹轻,插钗嫌未正。”临镜晨妆,妆面还不够浓,钗饰插的还不够正,这位美丽端庄的女子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妆容。

三彩梳妆女坐俑,坐在椅子上,手持铜镜梳妆
西市
唐朝长安城的早点,有粥、面饼,或者是面片汤。面饼就是“胡饼”,对于这个美味,白居易还曾写诗夸赞:“胡麻饼样学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炉。”
家中生活用品需要采购,要等中午时分,“日中击鼓三百声而众以会”,才能去东市、西市。“东市贵、西市富”,老百姓一般都去西市,物品丰富,应有尽有,其中以胡姬酒肆、胡饼、胡床、胡服为特色。诗仙李白在长安城便曾常常光顾西市,尽兴之际写下了《少年行》:“五陵少年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彩绘戴帷帽女立俑,在长安的西市,常常可以看到戴着胡式帷帽的女儿装

彩绘胡服女立俑,谁家女儿郎?身著胡服装。戴着胡帽、穿着胡鞋、外衣是大翻领袄,全身胡服装扮
胡姬酒肆有什么样的美酒?在唐代,中土人士一般饮用粮食酒,而胡人却把各种各样的水果酒带到了长安,波斯国的三勒浆、高昌国的葡萄酒、扶南国的石榴酒、诃陵国的椰子花酒,还有林邑国的槟榔酒等等。从唐朝贞观年间开始,浓郁的“胡文化”顺着丝绸之路的西风洒遍了长安,唐太宗曾经说:“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为父母”。游牧民族尊称唐太宗为“天可汗”,从初唐到盛唐,胡风盛行,胡文化与中原文明兼容并蓄,百花齐放,当时长安城登记在籍的胡人有二十余万人,“胡人文化”成为时尚,胡食、胡服、胡乐大行其道。

彩绘胡服骑射俑,一位骑行的长安女子,穿著淡红大翻领胡服
丝绸之路的东西往来,甚至对长安城的普通人家也产生了影响。长安周边有着悠久的丝织历史,因此唐代的女子在学习“女红”中,采桑、纺织、捣练、刺绣、熨烫、缝纫,是最常见的,不会缝衣服的女子少见,精细的手工业让她们忙碌不停。
对于女眷,一年的节日是她们盼望已久的:上元节观灯,中元节祭祖,中和节二月二龙抬头,上巳节三月三黄帝诞辰,重阳节敬老,还有参加科举的新科进士庆宴、“雁塔题名”,这些节日都是长安城民众最高兴的时候,他们可以放下手中的劳作,享受节日的乐趣。
去慈恩寺
哪里是最好的去处呢?当然是慈恩寺与曲江边,那里一定是最热闹的地方。慈恩寺位于城南曲江边,“南临黄渠,水竹森邃,”风景秀丽,曲水环流,虽然远离朝市,但却是长安人最愿意去的地方。
慈恩寺是玄奘西行,从丝绸之路回到长安译经的场所。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玄奘从印度取经回到长安城,受到了唐太宗李世民的隆重欢迎,以御弟相称。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玄奘将第一批梵文佛经翻译后,上呈唐太宗,并请唐太宗亲自作序《大唐三藏圣教序》,太子李治写下了《述三藏圣教序记》。
李治(唐高宗)即位后,玄奘呈请为慈恩寺建立佛塔,形制为印度式的窣堵坡式实心塔,不能攀登。到武则天时期,原塔崩坏,武后弃用印度式佛塔,改制为中国传统的楼阁式佛塔,内设楼梯供人登临。吸取了砖土结构难以承重的教训,武则天派人督造新塔,在每层塔楼卷门两侧加装了“厚三公分,宽五公分”的铸铁板用以加固塔身。这就是今天我们看到的大雁塔,在塔底部门洞两侧镶嵌着二通石碑,史称“二圣三绝碑”,二圣指两位皇帝,三绝首先是唐太宗的序、唐高宗的记,二是玄奘西行取经,三是书法家禇遂良书写。
皇城在长安城的北端,而慈恩寺位于的东南端,与大明宫遥遥相望。在这个传奇的寺院里,玄奘为长安城留下了丰厚的精神财富。皇城是禁地,外人不得进入,而慈恩寺是公共场所,并最终演变为长安城的文化圣地。从最初的译经场所,逐渐成为世俗文化的大舞台。在慈恩寺的“俗讲”最为知名,是对于佛经的通俗讲唱,以佛经教义为根据,并加以故事化,是百姓喜闻乐见的形式。

彩绘抱婴女立俑,一位年轻母亲抱着婴儿,沐浴着长安的繁华胜景
在慈恩寺还有大大小小的庙会、百戏、杂耍,钱易《南部新书》中记载:“长安戏场多集于慈恩。”

彩绘俳优俑,一千三百年前的他,幽默风趣,让人忍俊不禁

陶说唱俑,在长安戏场,演说三国桃园结义的英雄故事
从唐初到玄宗时期,西域乐舞与长安乐舞融合,形成了十部乐和二部伎的宴乐体系,十部乐中有七部是来自西域的乐舞,主要取材于我国新彊、及中亚粟特族地区,这些分散、零乱的燕乐、胡乐、俗乐,在经过唐朝乐官以《周礼》的雅乐体系梳理、改编之后,形成了体现大唐四夷宾服的“华夏正声”。
二部伎指坐部伎与立部伎,与十部乐一样,是胡乐与中原文明的充分融合,承续了西周礼乐的雅乐舞形式,白居易在《立部伎》写到:“太常部伎有等级,堂上者坐堂下立。堂上坐部笙歌清,堂下立部鼓笛鸣。笙歌一声众侧耳,鼓笛万曲无人听。立部贱,坐部贵,坐部退为立部伎,击鼓吹笙和杂戏。立部又退何所任,始就乐悬操雅音。” 坐部伎是以燕乐、清乐为主,立部伎则是以胡曲、龟兹乐风格为主。
有一点让人惊奇的是,唐代乐府对于音乐艺人的考核非常严格,新的乐师每年都要考核,并评出上、中、下三级;满十年的老乐师,还要有一次大考,考核成绩作为乐府授职的凭据。所以看起来潇洒的唐朝艺人,其实并不轻松,所谓日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

陶说唱俑,卷曲的胡须,深陷的眼窝,技艺高超的西域音乐艺人在长安城演奏

彩绘釉陶乐舞女俑,盛迎八方舞翩翩,浮光唐韵展芳华
在慈恩寺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游戏——打马球,长安女子纵马驰骋,挥杆而上,飒爽英姿,颇有木兰风范。

彩绘打马球俑

彩绘打马球俑,不着妆容,素颜驰骋的女球手
闹中还要取静。在热闹非凡的慈恩寺,还有僻静的藏书阁,相当于当时长安城的图书馆,收藏的图书众多,有儒家经典和其他各类。由于长安城是宵禁制度,而寺庙不受宵禁管制。所以进京赶考的学子都愿意呆在慈恩寺温习功课、切磋诗句、讨论学问,准备考试,杜甫、白居易、贾岛、韦应物、高适、岑参等,都曾经在慈恩寺流连忘返。唐代共有八千余人中新科进士,约五千人登临大雁塔挥笔题名,被称为“雁塔题名”,这一天也是长安城最热闹的一天。
曲江游赏
接下来是在曲江边的新进士及第盛宴,这时的曲江已是全城瞩目的焦点:“曲江之宴,行市罗列,长安几于半空。”男女老少都来沾一沾新状元的喜气,在这一刻长安城没有贵贱之别,没有先后之分。
曲水流觞,郁郁葱葱,“南即紫云楼、芙蓉苑,西即杏园,慈恩寺,花卉周环,烟水明媚。”《开元天宝遗事》写道:“长安士女游春野步,遇名花则设席藉草,以红裙递相插挂,以为宴幄。”她们在有花的地方,以草为席,解下红裙挂为幕帐。长安女子的洒脱个性在曲江的美景中自由绽放。

彩绘女立俑,身着翠绿间花白大披巾,漫游在曲江畔的长安女子

三彩男装女立俑,女扮男装,婷婷玉立,风景这边独好
每当夕阳西下,天空挂满金色的余晖,长安城就要沉入清冷而寂静的夜晚了。在暮鼓响过之后,开始“宵禁”。白天车水马龙,繁华热闹的长安城,这时已是“鼓绝人散,九衢唯月”。
(本文图片全部摄于陕西历史博物馆常设展厅)

参考资料:
[1]荣新江:隋唐长安城──从礼仪之都到生活之都,北京大学历史系,2020年9月
[2]王永平,唐代城市居民的文化娱乐生活,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2017年6月
[3]陈婧雅 唐代长安与西域乐舞文化研究,陕西师范大学,2014年5月
[4]李公男,公共空间视角的大雁塔研究,陕西师范大学,2012年5月
[5]王展,慈恩寺与唐代文学,上海社会科学院,2015年3月
[6]张娜,唐代长安城内市民家庭与坊市的关系,曲阜师范大学,2008年4月
[7]刘烁,唐代长安公共空间中的女性形象研究,西北大学,2015年5月
排版 | 之遥
设计 | 子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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