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脑洞

12
“十年的环境足以改变一个人,你不一定比我了解她。”
  “确实。”赵云川沉默了一会才回道。
  邹律不擅长与这样波澜不惊的人交谈,只是平淡的两个字却让他觉得被对方控制住了话语权。
  但邹律其实说中了赵云川的心事。他花在适应失明的时间里,她也应该经历了许多,才慢慢变得这样可靠吧。
  “善意提醒一句,你应该清楚某些时候你什么也做不了,如果有什么突发事件,她会很辛苦。”
  赵云川无言以对,这种事情他从一开始就清楚,可那份少年时期那份藏匿于心的悸动在多年重逢后像排山倒海一般冲破了他的防线。
  “云川,你怎么了?”陈六六问。
  赵云川一愣,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下来的,微凉的手搭在他握着盲杖的手上。他能察觉到她的目光,但最终轻轻拂开了她的手道:“没事。”
  陈六六先是一愣,便不再过问,而是匆匆打了声招呼后就离去了。她点到即止的距离感,给人留有足够的空间,却也证明了她从未想过与他会有友情之外的情感。
  赵云川从一开始就明白。
  只是独占欲战胜理智,赵云川强行突破了这段关系。有些话从说出去就注定处在被动的境地,在听不到她任何声响的时间里,他的大脑也一片空白。
  “行!”她答了一个字。
他听得不真切,直至送她离开都觉得是梦。
  之后该怎么做,赵云川束手无策。
夏季的蝉鸣让人怀念。也让人不禁想起从前。
  窗外的风吹着树叶沙沙响。
  陈六六用冰凉的汽水碰了碰赵云川的脸颊,他正想说教却对上她带着些许调皮的笑脸。
  她在赵云川身边坐下,白皙的皮肤被太阳晒出了红晕,笑眯眯地说了些什么,赵云川忽然发现自己看不清陈六六的脸,在他努力想看清时,炎热的夏天倏地吹来一阵清凉的风,只见风吹动她微微卷曲的发尾,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顿时往地面栽了下去。
  他起身摸索着拉开窗帘,挡在外边的阳光倾泻而入。阳光沿着窗口细细密密铺开一块长方形,房间逐渐有了些许暖意。赵云川对着眼前的虚无愣了许久才后知后觉是个梦。
  赵云川笃定陈六六会躲着自己,于是一早在西门等她。
  从小只要陈六六想绕开他或者躲着他,就会选择走西门,因为这样可以错开两人放学回家的时间,正好碰不到面。她想法很单纯直接,直至现在也没有变,所以赵云川一逮一个准。
  赵云川跟在陈六六身后,默默数着步数,忽然想起自己在来时被这的阶梯绊了一下,担心陈六六没注意,又摸索着伸手拉住了陈六六的衣角,她停下回头看,赵云川自己也是一愣。
   “当心台阶。”他道。
   陈六六根据赵云川的反应猜测他在这块区域摔过一跤,于是把行李箱换到了另一边,忽然凑近他神秘兮兮说道:“我刚买了核桃。”说着,扶着他下阶梯。
  两人离得很近,赵云川嗅到了陈六六身上淡淡的香味,一时恍惚,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他感受到陈六六的视线,却对她刚才不动声色的帮助感到些许不安。
   陈六六应了一声,拉着他继续往前走。赵云川不禁在想,他们之间算是有变化了吗?这样算是交往吗?需要怎么做才能成为真正的恋人?换句话说,恋人又是什么样的?
  ……
  午休时间。
  刘畅恒和保安叔叔把物料全搬了上来,办公室的小伙伴全都围了过去,我也在座位上好奇的瞄了几眼。
  “这也太多了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寄安神茶。”
  “不过这待会怎么收拾啊?”
  “能怎么办啊?先放这儿呗,部长说了,这是大老板给大家买的。”
  “天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因为抠门老板大方了一回,于是大家都比往活跃了许多。这时,刘畅恒忽然探头,笑嘻嘻地看着我:“你怎么还在工作啊?”他左顾右盼,确认没有领导在场之后压低声音:“午休时间诶!就算提前做完了老板也不给加工资的啊!”
  “反正邹部长出差后天回来,大老板二老板都不在,对吧?”
有道理!我被说动了,开心地加入大家的下午茶时光。
  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下午。
  然后就收到了邹律催文件的消息,说是下午给他。恐怖故事,我连忙退出话题疯狂赶进度,等回过神来大家竟然都走了。
  看着文件显示发送成功时,我伸了个懒腰。回头一看,赵云川在我身后,身边还站着热心的门卫大哥。
  目送门卫大哥离开后,他想循声上前,但盲杖探到了地上堆积的物料又停下了。我心虚地偷偷转回去,狂点鼠标保存文件。
  “陈小姐。”
   “哎。”
  他听我心虚中带着小心翼翼的回应,问:“还有多久?”
  “应该……不久吧。”
  赵云川往我的方向探了探,我会意,饶过一堆物料走向赵云川。他听到脚步声,往我的方向稍稍近了半步,但因为障碍物太多,只能在原地。
  我扶着他坐下之后,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过了一会,出于愧疚,我的话也多了起来。
  他勘破我的心思,笑了笑,道:“在这之前先把工作做完吧。”
  “哦……”我这才把注意力放回工作上。
  等结束工作
等结束工作走进电梯下楼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让你等那么久,对不起哦小赵。”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尤其累。
  “不碍事,小陈准时才比较反常。”赵云川手放在我的头顶上轻轻地揉了揉,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一只猫。“再坚持一会就可以回家了。”
  “好困……”我一头扎进赵云川怀里,他轻轻搂着,等发现电梯在以一个令人担忧的速度在下坠时,事态已经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失重感越发强烈,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开赵云川迅速按下了每个楼层的按钮,但猝不及防,在巨响的同时我也哐的一声撞到了头,紧接着整个人迟钝了起来。
  逐渐模糊的意识让人恐惧,由于耳鸣已经听不清赵云川在说什么了,越想清醒反而被拉进更深的囹圄当中,我抓住他的手放在呼叫铃上:“没事的没事的,就是有点被吓到了,对了呼叫铃在这边,快摸摸。”
  还没说完就隐约感觉到被人抱起,再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继而发现赵云川也在身旁。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各种片段信息一拥而上。
  赵云川听到动静,轻唤了声我的名字。大概是因为我没说话,他神情犹豫了一会才抬手试探。
  “有哪里不舒服吗?”他问。
  “云川你有没有事?”我也问。
  这时,秦帆拿着一叠检验单回来了,见我醒了之后,松了一口气道:“醒了好醒了好,但是医生说您体内有过量安眠成分的药物,加上头又被磕到了,今天吃了药吗?”
   “好像是喝了。”我开始努力回忆自己下午在究竟续了多少杯茶。
  赵云川松了一口气,但体力不支向后倒,我想拉住他,但还是慢了一步,幸亏秦帆手疾眼快扶住了。
  “我先带赵先生去看医生。”
  我本能起身:“我也去。”
  “好好休息。”赵云川语气略微强硬,又对着秦帆轻轻点头:“麻烦你了。”说着,手搭着秦帆肩膀。
  我当然没听他的,扎起头发,披上了外套,赵云川听我窸窸窣窣的声音,问:“陈六六,你做什么?”
  “什么都没做啊。”我说着,从秦帆手中接力。
  “听话。”他虽是这么说,但身体却不自觉倚着我。
  “走啦。”
  “陈小姐又在敷衍我。”
  “啊对对对。”我说完,余光发现秦帆在偷笑,于是不得不装得靠谱一些。
   结果是轻微脑震荡,眼睛也受到了撞击的影响。根据医生的意思说的是,现在没症状主要是意志力和肾上腺素的原因,等放松之后就难受了。
  夜里,赵云川后知后觉不舒服了。但他因为旧疾影响,医生也没能给出很好的缓解办法,只是给打了针,他才勉强睡着了。
  我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余光瞥见赵云川有动静,不等我开口,他慢慢摸索着攥住我的衣角。
  察觉到我的动静之后,又轻声说了一句:“疼。”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按照医生给的建议,把手搓热了盖在他的双眼上,希望这样能缓解稍微他的疼痛,但这样却也感受到他的眼球在时不时震颤。
  赵云川能说出来的疼,那一定就是超越了常人忍受限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睡下了。
  第二天,秦帆从家里带了些吃食过来。
  “杨优好几天都没理我了。”
  “你,你们认识啊?”说完,我的记忆忽然明朗了起来。他该不会就是杨优之前说的那个要先欲擒故纵的男人吧?!
  秦帆噗嗤一笑,道:“工作原因认识的,而且她还不知道我和你也认识……先不说这个,你们觉得是因为什么?”
  “是你的原因。”刚在一旁不说话的赵云川斩钉截铁。
  唯一知道真相的我只能笑眯眯地拍了拍赵云川的手臂。
  “咳。先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赵云川改口问。
  “我们一块吃了饭,一块去爬山……”他说的声音很小,我不自觉凑近听。
  “六六,你有头绪吗?”秦帆问。
  “没有啊。”我笑眯眯地回答,赵云川不自觉用拇指按了按我的手心。
  啊,这个人知道我在给杨优打掩护。
  秦帆思考了一下,又对我招了招手:“再过来一下,我说给你听……”
  正当我想凑过去的时候,赵云川拉住我。
  “云川你,是在吃醋吗?”秦帆揶揄道。
  “是。”他答完秦帆,又晃了晃我的手提醒道:“靠太近了。”
  我还没问,赵云川又道:“当然是听出来的,距离笨蛋。”
现场嘈杂,赵云川不知道她的伤势。
  “你可以吗?”
  “她有没有事?”赵云川摸索着攥住来人的手臂,想跟着陈六六上救护车,但察觉到自己有些许眩晕感。
  救护人员见赵云川眼神没对上自己,又见他有摸索的举动,于是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还没等救护人员问,赵云川像是事先知道了救护人员想问的问题,语气极快地说道:“我不碍事,身体也没有不适,只是一时没适应环境,劳烦您扶我一下,把我送到她身边,可以吗?”
  急诊科原则上是不允许家属进急诊室陪同的,但考虑到特殊因素,还是让赵云川在角落边坐着。他看似镇定,但实际上精神高度集中在昏睡的陈六六身上。他太过安静,茕茕孑立,与急诊科忙碌嘈杂形成了鲜明对比。
  护士给他递了杯水。
  “给。”
  赵云川茫然地抬起头,医院很吵,他不确定来人是不是在与他说话。
  “赵先生,先照顾好自己才是最主要的,别担心,稍后我们会带她去检查。”
  “……多谢。”赵云川缓缓抬手,用手背碰了碰,才摸索着接过递来的纸杯。
  赵云川一开口,一边的阿姨发现这位看似清冷的青年其实并不难相处,于是提醒道:“先生啊,你太太被子没盖好。”
  赵云川听后,即刻小心翼翼摸索着确认,他耳尖微红:“多谢。她还不是我太太,但是,借你吉言。”
  此时张惜羽就在门外看着这一切。她从秦帆那套来了信息,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心下却是失意。
  张惜羽从见到陈六六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多年来一厢情愿的陪伴,从未撼动过他一丝一毫。
  原来他也会因为喜欢变得温柔,原来这些年他不辞辛苦努力让自己停滞的时间转动,是为了能回到陈六六身边。
  十年前张惜羽还是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无论她闯出什么祸,老爸都能替她摆平。
  直到因为自己的任性间接导致赵云川失明,她才幡然醒悟,不是每一次任性的后果都能弥补,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决定要为他往后的人生负责,但赵云川一直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一个人先摸索着熟悉环境,他不愿意别人帮忙,她就偷偷跟着他,她以为自己隐瞒的天衣无缝,但她低估了赵云川的适应能力。
  “谁?”赵云川脸上满是不悦,没等到回答,他也猜到了是谁:“张同学,人是有听力的。”
  “是我。”张惜羽看自己瞒不下去了,只能承认。
  “你跟了多久?”他手中攥紧盲杖。
  “从你出门开始。”她心下一阵酸涩。赵云川失明后有不自觉攥紧手上的东西的习惯,那是他感到不安的举动。她鼓起勇气: “我陪你。”
  “不必。”他淡淡拒绝。磕磕绊绊地走了几步之后,语气略微不耐烦:“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我要帮你。”她说的理所当然,但说出来却成了哽咽。
  “我没有怪任何人,你不必自责。”赵云川听出她语气的愧疚,不禁叹了口气。
  “至少让我跟着你走一段路。”
  赵云川没有说话,张惜羽当他默认了。
  赵云川很少将情感外露,在不熟悉他的人眼里会觉得难以接近。但接触过后就会发现他其实很温和。
  张惜羽求老爸动用关系,费尽心思才顺理成章的成了赵云川的学妹。她这样也算是他最近的人了吧。只要她一直陪伴在赵云川左右,也许他就会慢慢接受她呢?
  但事实是她太乐观了。
  从张惜羽认识赵云川那天起,她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赵云川的例外。
  秦帆问过陈六六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云川垂眸,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她啊,热爱着某件事物的样子总是在闪闪发光,很耀眼。”
第一次见到陈六六是在病房。
  她那样风尘仆仆地赶来,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随性又不出错的穿着,长相温柔漂亮,像是在路上惊鸿一瞥转眼间又隐于人海的美人,带着温暖的人间烟火气。靠近时可以闻到她身上让人安心的香味。
  张惜羽觉得自己未必会输。但赵云川渴望陈六六接近,又不让她靠近的矛盾情绪,让张惜羽怅然若失。
  等陈六六走后,赵云川忽然问:“她看起来还好吗?”意识到自己乱了方寸,顿了一会,又问:“我的眼睛或说是举止……看起来奇怪吗?”
  “我说你,想让人留下来又急着把人送走。”秦帆继续唠叨,但张惜羽无心在听。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是了解陈六六,就越能明白赵云川的坚定。
  在一次活动中,张惜羽遇到了陈六六,两人在山上走走停停,她把当年因为自己的原因才导致赵云川遭受意外的事情说了出来。
  “老是纠结过去是没有办法前进的,总会有办法的,你可不能被他小看了啊。”陈六六对着她说完,又带着点调皮道:“天快黑了,在山上晚上容易遇到鬼打墙。我们走吧。”
  “不要吓唬我啊。”张惜羽一下挽住了陈六六的胳膊。有些开心,有些释怀,也有些酸涩,她知道,这是陈六六小小的报复。
  她看着陈六六,回忆回到十年前。
  那时候的赵云川对任何事情都很生疏,在一次又一次摸索中前行,就这样磕磕绊绊地摔倒,倔强又无奈。
  赵云川说过,“看不见还有其他的活法,总有我能做好的事情。如果一直这么狼狈以后要怎么见她?”
  赵云川生气,愧疚,慌张,害羞,也会在陈六六吐槽他时偷笑。这样生动的赵云川在陈六六不知道的时间里,举止间的依恋被张惜羽这个局外人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从来都是双向奔赴。
被吞的第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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