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柔妍前脚刚辞去家教,王雪梅后脚就麻爪了。给儿子再找个合适家教这事,咋摸都摸不着边儿。要说她二儿子陈海陶,调皮得能上天,好几个履历亮眼的家教,都被他耍着花样给气跑了。王雪梅一想到他新鲜出炉的20分的期末考卷子,几天都没睡好觉。那鲜红的20分直直戳她心窝子。又从心窝子戳到了九个月的孕肚,孩子在里面不停地折腾,肚子一阵阵往下坠,疼得她冷汗直冒。
更让她心烦的,是今晚的家族聚会,少不了是一顿鸿门宴。
果不其然,陈廷他大哥那家,早不公布,晚不公布,就非得逮着人都聚齐了,宣布自家女儿被985大学拟录取,硕导还是什么chang江学者。
老太太眼睛眯成了月牙缝,一个劲儿地夸,说还是老大会娶老婆,娶了个有学问的,把女儿养得有出息。她翻来覆去念叨那一句:“硕士生个硕士。”
王雪梅脸上挂着客套的笑,随着众人恭贺了几句。后就悄悄闷头吃菜,其实也吃不怎么下去,孩子顶着胃,但还是借着这吃的动作,把头埋下去些,不想被人注意到。
结果还是没躲过去。
老太太目光逡巡一圈,落在孙子陈经魁身上。
“现在就是担心我们阿魁了。这孩子愁人啊。咱家不差钱的,能弄出国,可是英语一个单词都不乐意学,怎么办?
明年考完,在国内念个专科?”
陈经魁咧开嘴道:“奶奶,在专科读书也不丢人啊。以后我进了爸爸的公司,那些高材生还给我打工呢。”说完,他看向表姐,笑嘻嘻的:“表姐,我可不是在说你啊!你是我们家的骄傲,又有钱又优秀,简直就是仙品。像我这样的混子,也就只能仗着家里有点钱咯。”
老太太瞧他这副八面玲珑的模样,心里高兴,道:“你这孩子,嘴巴会说,以后倒也了得。”
王雪梅听见大儿子受到表扬,腰杆也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她夹起一筷子菜,放到陈经魁碗里,道:“儿子,多吃点。向你表姐好好学习。妈也不指望你成绩有多拔尖,只要你往后做事认真踏实就行。”
可这话题一打开,就收不住了。老太太又想起了小的那个,脸色一正:“阿魁那是没办法,前几年你们做生意忙,把他给忽略了。小的那个,能矫过来还是得趁早。才小学一年级呢,怎么考出来的20分?邻居问起来,我都怪没脸的。”
王雪梅脸上一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肚子里的孩子像是被紧张的气氛刺激到,猛地动了一下,肚皮也跟着硬了起来。王雪梅疼得忍不住叫出声来:“嗯啊。”
这一脱口叫出来,她心里就更羞窘。她高中辍学后去了发廊打工,总觉得比研究生毕业、很快升到银行高层的嫂子,矮了一大截。这种直白的对比,让她愈发难以忍受,后来就索性不工作了。只一门心思扑在相夫教子上。结果两个孩子都不是读书的料,怎么管教都无济于事。
自己如此冒失,毫无防备叫出声。她觉得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像尖锐的针扎在身上。那些人心里该怎么看她?肯定觉得她上不得台面,教养的孩子不如人,一把年纪了还靠肚子博眼球呢。
这一羞窘,肚子就更疼了。痛感顺着神经往上蔓延,疼得她眼前发黑。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腹中的孩子仿佛又往下坠了一寸。
她身子猛地一沉,几乎坐不住。可她回过意识,不想叫人轻看。
她狠狠咬住舌尖,强撑着把那几乎瘫软的身子挺直,硬生生端坐起来。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肚子的抽痛。
嫂子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满脸关切地凑过来,道:“雪梅,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要不要去房间躺一会儿?我听陈廷说,你这一胎怀得特别辛苦。”
王雪梅挤出一个笑,道:“谢谢嫂子,我好多了。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也是想着孩子多,热闹点,以后他们相互扶持着,把公司做大做强。”
“生了两个孩子了,现在,还怀了个,的确是不容易。”
老太太这样说了句,推了个橘皮炒排骨过去,“尝尝这个,孕期吃点酸的解解。”说者不知道有意无意,听者是又起来心思了。老太太横竖是瞧不上她。嫌弃她没文化,只知道生孩子,这个年纪了,肚子又不合时宜地鼓起来。
这么一想,王雪梅只觉得各种情绪都混作一团。面上还得强装温驯,夹起来一块排骨,连说好几声“谢谢妈”。那排骨送进嘴里,她细细地嚼着,本应是酸甜可口的,此刻却越嚼越不是味,觉得腥臭。胃里泛起来恶心,但是哪里敢呕,要是众目睽睽之下吐出来,老太太指不定有多不痛快!
她就一直压着这股呕意。
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小儿子班主任的电话。
“海陶妈妈,你儿子今天做了件了不得的事啊!”
王雪梅心里一惊,那股难受劲儿在喉咙口上蹿下跳的,道:“徐老师,是海陶给您添麻烦了吗?我回家好好教育他。”
“海陶妈妈,我和你确认件事,你们家海陶是在国内长大的对吧?舟市转学过来的对吧?他是怎么能做到,听写十个字,错了九个的?这也就算了,孔子都说了,‘闻道有先后’嘛。你能想象吗?他竟然偷偷溜进办公室,就在他篡改答案的时候,被我逮个正着!”
“徐老师,实在不好意思……”王雪梅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截住。
“海陶妈妈,我真是开了眼了。你们以前在舟市上学,那地方不是以题海战术出名的吗?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gao考倒计时的那种。你们家海陶的表现,意想不到啊。学习差倒没什么,怎么那些不好的习惯还带过来了?”
王雪梅心里火起。
在家族内,她被笑话是没文化的发廊妹。在圈子里,她被笑话嫁了个暴发户家庭。现在,还被一个老师,笑话不是本地的土著。
“徐老师,我本来是很尊敬您的。但是您这样说话,会让我产生怀疑——您会不会没有做到“有教无类’?海陶虽然成绩不好,可是他也有很多优点⋯•”
王雪梅在气头上,一股脑就说了出去。
呵,不就是《论语》嘛,她好歹也是上过高中的。后来在家相夫教子,也是满心热忱,买了好些教育类书籍。可是两个孩子对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她才渐渐熄了热情。
电话那头传来徐老师又尖又利的声音,像是要冲破屏幕钻出来:“海陶妈妈,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不懂教育?你可以打开我的朋友圈,现在就打开,看看我家儿子,他是去年的(省略一段具体描写,怕引起不必要的误解,没有影射,总之这个徐老师的儿子很优秀)!”
王雪梅被她尖锐的声音抓醒了。
这个徐老师,是te级教师,有很多教育上的人脉。虽说真要豁出去,也能给儿子办转班,甚至转学,但是保不准别地不会遇上徐老师的徒子徒孙。得罪了她,万一海陶以后上学被穿小鞋怎么办?
为了孩子,没什么委屈不能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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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剧.花环夫人

王雪梅深吸了口气,用温和和谦卑的语气道:“徐老师,不好意思,我刚才话有点冲。我打心眼里佩服您的。您家的公子,能培养得这么优秀,就知道您是既有方法又有耐心的。”
她从并不丰厚的词汇库里搜罗一些好词,试图再挤出几句对那**儿子的溢美:“您家的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呕—”话还没说完,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来势汹汹,淹没了她的喉咙。
那声“呕区”突兀又响亮。
王雪梅吓傻了,等稍缓几秒,开口补救道:“他,呕,呕——”
她本能地捂住嘴,想要把声音压下去,可是根本无济于事。一声接着一声痛苦的呕吐声,从她口中传出,清晰地同步到电话那头。
那边,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几十秒的时间,仿佛凝固般漫长。
紧接着,徐老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愤怒、震惊以及不敢置信:“王雪梅,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没礼貌的家长!”
“嘟嘟嘟••”电话里传来的挂断音,像是一记记重捶,敲在她心坎。她又是一阵无助的呕吐,几乎要把五脏六腑给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