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满座衣冠似雪

我今天更了超多的!
禹王在众亲王中算不上尊崇,裴珣这个郡主在众姐妹中也不是地位高的。二公主大概是想到这点,早早地使人叫赵寻到宴客厅,赵寻到那儿时,还没什么尊贵的人到,只两三旁支王爷家的郡主小AW姐在,几人见了礼,闲话几句后人渐渐多了起来。
二公主最后引着两人过来了。其中一人自然是有资格压着场子最后到的大公主,另一位丽人赵寻倒是没见过,反正那人忙着应对四周的请安寒暄,根本注意不到赵寻这边。
众人落座后开席,二公主作为主家推脱了主位,坐到了赵寻身边。饭局是高位者高谈阔论之处,也是低位者或奉承或暗自嗤笑之地,以今日众人来看,尊者自然是大公主、二公主、顺王府昭灵郡主、还有方才与大公主同来的那位。赵寻在推杯换盏间,努力回忆着阿离给她的皇族家系图,想把其中的人与这位神采飞扬,高傲华贵的美AW人对上号,还没等她得出答AW案,那人率先对她开口了:“说起来,倒是许久没见珣妹妹了。”
托和裴珣名同音的福,赵寻立时意识到这是在说自己。可是她又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便只笑了笑,应承了句:“是许久不见姐姐了。”
见赵寻笑得尴尬,二公主会意,凑到赵寻耳边低声说:“是汉王叔叔家的昭华郡主。”
赵寻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
按常理来说,皇帝的兄弟——各位王爷是不能入国AW家政务中心为官的,毕竟是争过一把椅子的人,皇帝对这些兄弟总是有心结在的,在这个世界,把兄弟换成姐妹是一样的——禹王就从原来的太女热门人选变成了现在的冷门王爷——可偏偏就有一位汉王殿下深得陛下宠信,竟是有议国事的实权的,也正因如此,汉王的昭华郡主也有她这一辈郡主里独一份的荣光,现任三品护军参领。
想到自己才是一个六品「神宫神官副使」,赵寻不禁偷偷叹气。
二公主的行为落在昭华眼中,她皱眉问:“怎么,妹妹记忆还没恢复?”
赵寻总觉得这位昭华郡主咄咄逼人,便乖AW巧道:“没有。”
二公主说:“哪有这么容易的,头里的毛病也不能下狠药,有没有记忆也不打紧,人没事就好。”
昭华郡主冷笑:“我不过问了一句,庭南王也太小心了,做什么护得这么紧,就算是失了记忆,我见她也不是说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我连说句话都不成了?”
昭灵郡主嗔了昭华郡主一眼:“她如今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从前听你们斗嘴你来我往的还有些意思,现在就你一个人像个竹筒一样哗啦啦往外倒话,无趣无趣,来——先自罚一杯,咱们来行酒令吧。”
场子终于是活泛起来,赵寻总感觉自己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处处针对,好不容易从昭华处脱身,又要行什么酒令,失忆这招还好使吗?
好在赵寻运气很好,那个骰子不断地摇,把在座几乎所有人都抽遍了,偏次次跳过赵寻。倒霉的永康县主被抽到五次,后来行不出令,连被灌了几杯酒。
这次开宴还算平稳,内眷那边听戏赏花,很是安逸。二公主送走了宾客,来到赵寻所在的屋子,凑到冰山前一边招呼着侍人扇风一边对赵寻说:“以后再见到昭华,你还是躲远点儿。你们从前就不对付,你摔了脑袋后嘴也变笨了,更不是她的对手。虽说只是斗嘴,可也不必寻这个气受。”
赵寻有些累了,昏昏沉沉地问她:“我是哪里得罪她了吗?”
“嗯——”二公主斟酌说道,“昭华一直想讨商先生去做侧室。”
赵寻立刻清AW醒了,“啊”了一声。二公主安抚道:“放心,京AW城中谁人不知你对商岑光一往情深,有这么个名声在,谁都不好意思对他下手的。你也真是,都失忆了还对他念念不忘的……”
原来裴珣的心意是整个都城都知道的秘密?!
太尴尬了,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吗?
此时赵寻想起了她曾了解的昭华其人。来这儿几个月了,大大小小的宴会也参加过不少,今日在座的各位除了昭华赵寻都是见过的,甚至就连陛下的万寿节,昭华都没有去。至于原因,昭华也听阿离说过——“汉王家昭华郡主雄才伟略,甚是得陛下器重,只是好色了些,前几日竟看上了掖庭狱的一个小子。汉王殿下生了好大的气,动了家法,昭华郡主现在还趴在床AW上起不来呢。”
想到今天昭华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应该是全养好了。
赵寻回到禹王府后院时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在马车里关了一路,再加上冰山的水汽,险些闷得她喘不过气来,现在她好像有些中暑,头隐隐的痛,还有些恶心。
阿离把杨大夫请到辛夷居,赵寻在喝AW茶的间隙,余光扫到杨大夫身着宽袍,流云拂月般进门来,配上他那一缕细须,不像大夫倒像个仙风道骨的道AW士。
杨大夫是府里的老人了,阿离熟门熟路地搬了个椅子让他坐下。杨大夫把脉后说:“郡主这是热症,想是今日出行,马车里闷热,二公主府里又凉快,一冷一热的激起了头痛。我开个方子,喝了睡一会儿就不妨事了。”
赵寻看着杨大夫将听脉枕放到随身药箱里,突然开口问:“杨大夫来王府多少年了?”
“有十六年了。”
这个数字比想象中大许多。赵寻不禁说了句:“竟有这么久了。”
杨大夫笑了笑:“王爷王夫对我有恩,这辈子怕就在这儿不走了。”
“还有这事?我倒是不知道呢。”赵寻摆了摆手,示意阿离给杨大夫倒茶。“我当年在太医院做小药童时,被师父推出去顶缸。还是被王夫碰上,请王爷出面作保,这才留得一条性命。”
阿离倒了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把外面的侍人也遣到了远远的地方。
“听青骊说,父亲是一位极和善的人。”
“是。王夫出身高贵,容貌出众,身姿英正,心肠还好,王府里的下人,没有不夸的。”提及早逝的禹王夫,杨大夫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许哽咽,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端起茶杯细细地吹着。
赵寻的声音梗着,轻轻地说:“我父亲对大夫有恩,看在他的份儿上,您能告诉我,我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茶盖与茶杯碰出清脆的响声,杨大夫的手抖着,好不容易张口,看表情就知道要说些不轻不重的话含糊过去,赵寻不给他机会,又说:“我若是能一生不知也罢了,只当父亲难产而亡,什么也不去想。可是人多口杂,我若是从众人口AW中听到什么污糟的事安在父亲头上竟也不能分辨,况且身为人子怎能不知生父为何而死?望叔叔怜我,莫让我再如孩童一般无知。”
青骊曾说,禹王夫与杨大夫兄弟相称,儿时的裴珣是称呼杨大夫为“叔叔”的。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先一脸忧愁引起愧疚,再以称呼直攻心防,女儿想知道亲生父亲的死因,多么合情合理。
今天更了3L
这一节很长,舍不得一次放出来,明天再放后半截,把王夫的故事说完
果然杨大夫犹豫一会儿后,下定了决心,开口缓缓而言:“我十六年卝前来到王府,一直是这府里的大夫,郡主是我在旁搭手接出来的,八年卝前跟着王夫一起没了的小卝姐,也是我从头到尾看卝护的。本来一切顺利,王夫的第二胎定能平安生下来,可是离产期约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先皇驾崩,留下遗诏令四公主为新帝,如此一来,王爷的立场就十分危险了。”
“世人皆知陛下在先皇丧礼上,让王爷执经幡,无食水,硬生生跪了一整天,却不知在后宫,先皇后命挺着肚子、已是临月之身的王夫跪在宫殿之外为先帝哭灵,那可是三伏天啊!王夫那段时间心中忧虑,又要操持府中事务,身卝体本就虚,跪了两个时辰身卝子受不住,当晚便要早产。”
“王夫想是预感自己撑不住了,明明从宫中卝出来便腹痛不止,却咬牙忍着没让旁人瞧出一丝端倪,叫我去把脉用的由头也是中暑。可我到了屋里,王夫身边只一位贴身男使和郡主你,王夫已经卝痛得昏卝厥过去,下卝身都是血,为免自己痛呼出声,王夫用帕子塞了满满一嘴,只生扛着。”
多少年了,杨大夫一直不敢回忆那日的情形。禹王夫出身将军府,身卝体康健武艺高强,向来从面相上透出好气血来——那日却脸白若纸,全身唯一的血色在他的身下,流了一床的血。这还不算,堂堂亲王正室,竟因怕走漏风声,用手帕堵住嘴!
杨大夫把脉后确定王夫是要生了,见这情形王夫必然是有事吩咐的,便用针灸刺醒了王夫。王夫醒来后咳了几声,身卝体缩了缩,捧着肚子虚声问:“子澜,孩子怎么样?”
“我这就去配催产药,兄长胎气大动,又流了血,要赶紧生出来。”
禹王夫点点头,全身使不出一丝力气,却不得不把一切安排妥当:“别声张,你对外只说,我中了暑,旁的……无妨……药,我知道你配了催产的丸药,用那个,别用汤剂,太……太……太显眼。”
“兄长是要瞒着谁生下孩子吗?”
“府里……眼线……”禹王夫力竭,伸着脖子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别的,他捂着肚子在男使的身上辗转不定,痛得咬住下唇,直咬出了血,却也止不住的呻卝吟,于是他又张口,是对一直在旁的小郡主说的:“珣儿……”
郡主双眼通红,显是哭了许久,她咬着嘴唇,将方才那块帕子又塞到了王夫嘴里。
禹王从宫里一瘸一拐地回来,听到王夫中暑的消息,权衡之下还是忍着腿痛,装作无事的样子来到王夫屋里,却见到了夫君垂死虚弱的模样,尤其是他身下那刺目的鲜红,让禹王双卝腿一软,跌跌撞撞地扑到了床前,握着王夫的手,喃喃道:“寸辉,这是怎么了,早上出去还好好的呢,怎么……痛不痛?”
禹王夫半坐着,靠在男使的身上,无力言语只勉强笑了笑。
禹王愈发心疼,拢着禹王夫坚卝硬的肚子,轻声安抚几句,对一旁侍立的杨大夫说:“杨大夫,王夫这是要生了吗?”
杨大夫垂头不敢看禹王,说:“是,已用上催产的药了。”说着,又递了碗汤药过去。
禹王接过去亲自喂王夫喝药,一边安慰道:“虽早了些,不过也算到月份了,你放宽心,我会陪着你的——这是什么药,怎么气味如此古怪?”
杨大夫踌躇道:“是参汤。”
禹王放下勺子,质问道:“这才什么时候,怎么就用上了这样吊气的东西?”
“是……是王夫要求的。”
禹王夫灌了几口参汤,恢复了些力气,他心知大限将至,命不久矣,如今垂死挣扎不过是忧心妻女性命,想要尽自己却能最后护她们一次,有许多话要交代,可当他有力气能挤出话来后,首先说的竟是:“腿……怎么了……”
禹王忙说:“今日跪灵,膝盖有些痛而已——咱们不喝这个了,现在透支了气力,一会儿就难生了。”
禹王夫却扯出一缕苦笑:“陛下……终是不肯放过咱们。”
禹王不语,若是她登基,她大概也不会放过她的四姐。
“晚英……”禹王夫轻唤。
禹王忙放下碗,握住了他的手。
禹王夫失血过多,面色已近青白,他身卝体中卝央的肚子那样大,一直是十分健康听话的孩子,至少,能把孩子留住……
他说:“舍了我吧。”
禹王身上一震,下意识脱口而出:“胡说!”
禹王夫腰上有些支撑不住,细密地抖着。他身上太虚弱了,即便喝下参汤也觉得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可依然能感觉到腹中孩子向下的力道。
“啊——”禹王夫挺卝起腰身,低低地嘶吼出声。可那声音仍然是闷在喉卝咙里的,禹王听在耳中,觉得抓心挠肝得疼。
她起身把禹王夫搂在怀里。禹王夫很高大,如今蜷缩在她怀里,却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猫,瑟瑟发卝抖。
昭淑郡主扑到父亲身上,小声地哭着。
禹王夫一手牵住禹王的手,一手摸卝着昭淑郡主的头,勉力笑着说:“别哭,一会儿……妹妹就出来了……王爷——”他对近在咫尺的禹王说,“我……不成了。”
“别说这些……”
“王爷!”禹王夫尽力稳住恍惚的视线:“我失血太多了,如今虽痛,却不及生珣儿时,子澜说,是宫缩乏力……我父女二人,只可保一个。”
“那自然是保你!”
禹王夫摇摇头:“我要这个孩子。”
他极力想保存体力,可又有好多话不得不说,还痛到想要大声尖卝叫,却只能咬着嘴唇,挤出声音来说:“死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不算什么,可死了一个出身将军府的王夫,是大事……王爷,请想办法把我的死落到陛下头上,让她愧!让她惧!让她无法堵住悠悠众口!让她控卝制不了百卝姓的心!咳咳咳……”说得太急,禹王夫瘫在禹王怀里,轻声无力地咳嗽着,咳出点点血沫,“如此……至少,能保你和孩子性命。”
产痛中的禹王夫闭上眼睛,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绷紧了上半身,颤声说:“晚英,我肚子好疼……”
杨大夫用卝力握着茶杯来抵御回忆给他带来的痛苦,说到此处,他不得不深呼吸几次才能压住声音里的颤卝抖:“王夫要用命来赌,王爷哪里会允许,她偷偷命我无论如何保住王夫。可是……胎横难产,王夫和小卝姐,我竟谁都没有保住!”
杨大夫还是忍不住,恨恨地捶着桌子闷声忍着,后来抽噎之声断断续续,终是止不住地哭了起来。
赵寻有些尴尬和后悔,勾起了杨大夫的回忆,让他在小辈面前哭的肝肠寸断,实是不该。
赵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这时候让杨大夫自己待着会比较好,于是走了出去,留杨大夫一个人在屋里。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