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下了雪,暗红的绸缎铺在了被小雪覆盖的青石板上,两家都在房檐下挂上了近百个大红灯笼。
辰时,炮仗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陈明将头发全都冠了起来,带上了新郎帽,相比之前一半披着一半慵懒系起的造型倒觉得精神了许多,这位爷兴奋的一晚上没睡觉,双眼下都有两团乌青,只好让侍女用女子用的粉黛胭脂来盖一盖。后懒懒散散地让侍女换上了新郎服,虽用“新郎服”三字简单概括,其实穿戴这一块倒让原先不注意妆容修饰的他累的半死。穿着一条正红祥云仙鹤直襟长袍,腰间系着一块和田籽料雕刻精细的玉佩,因是正月,还是冷,所以外边还披了件暗红狐皮袄,领口处还有一圈黄白色的毛,软软的,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狐皮。腰间束着橘红勾金丝的宽面腰带,可见陈府贵气十足。
林恬恬这边更繁琐了,她身上套着红罗刺绣朝鸾奉天吉服,外套云纹锦绣镂金袄,身下穿橘红百蝶马面裙。头戴金丝富贵牡丹镶珠步摇,两端发髻还插着两只对称珐琅金簪,而再上头则是鎏金嵌宝大发簪,耳边坠着金丝镶翡翠的吊坠子,随着林恬恬左右照镜子一晃一晃的,活泼可爱的紧。两只细手腕带一对白玉雕花镯。妆容这一块也只是细细描摩,唇间朱红,而眉间点了一颗朱砂,更显风韵。
听那门外声音高昂地叫道“新郎到”
侍女连忙把那红色雕丝方布盖在了她的脸上。
林恬恬的脸上露出的,是疲惫,是绝望。
侍女也不敢多嘴,扶着新娘来到喜轿前。陈明骑在喜轿前的马上,看着林恬恬小步跨门出来,脸色红了透,静静盯着新娘子上了喜轿。
你终于是我的人了。
当陈明抖着手拿着喜秤掀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眼眸子闪啊闪的,看见林恬恬冷着脸坐在床榻上,丝毫不看他。
陈明将手放在林恬恬的两肩摆正在自己面前,“恬恬。”
林恬恬瞥过眼像往常一样不理会他。
陈明权当她是生气了,看看小叶紫檀的圆桌上摆着的喜糖,给她抓了一把“恬恬吃糖”
空气渐渐安静了,烛光依旧那么缓和。
陈明暗了暗眸子,塞进嘴里一颗糖,苦涩却在他嘴里蔓延开来,眼睛充了血,摁着林恬恬上了床塌,在轻轻地吻着她,渡给她一丝甜蜜也好。
林恬恬冷眼看待,丹凤眼默默地合了起来,不理会陈明在自己身上的动作,隐隐约约感受到嘴中的的甜蜜。
林恬恬喜欢吃糖,陈明知道。
第二日巳时林恬恬才幽幽转醒,自己昨日的喜服早被褪尽,只剩下褶皱的里衣。
自己的侍女端着饭菜进了房,便服侍少夫人起床。
一边为她梳理鬓发一边说着今日少爷被官府唤了过去做事。
林恬恬才无心听关于陈明的事,开口道:“莫在我耳根子旁说陈明。”
“他与我毫无干系。”
那侍女手中一顿尴尬笑笑,便为林恬恬摆放碗筷。
林恬恬手持着筷子,看着碗里的山珍海味顿觉无味,加了两荚青豆,放进碗里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地吃着,她忽然问道:“今日的雪下得怎么样了?”
“后院里的积雪很多了。”
“吃完去去看看罢…”她慢慢地说道,望向了半开着的门扉,寒风吹来门扉就发出吱嘎吱嘎难听的声音。
她颦眉。
“关上罢”
林恬恬不只是因为难听,也因为寒风透骨的难受,她这样身子弱的人万一得了风寒就要吃药,良药苦口,再多的糖也盖不住苦味蔓延。
院外的叶子都掉了光,只剩光秃秃的枝桠。雪已没到了小腿膝盖,林恬恬费力地在地上堆了个雪人,做成一个懒懒卧着的美人。她欢喜的很,全然忘了自己的裤腿处都湿透了,她的手和脸也冻的通红。
瞬的,她被人抱起,只见那人一副责怪的模样,皱着眉,乌黑的眸子瞧着她,迈步向房内走去。
陈明给她换了衣物,坐在凳上认真说“怎么又开始糟蹋自己了?你知道身子弱还玩雪。”说着握住林恬恬冰冷的手,林恬恬越过他看向窗外,淡漠的语气对他说道:“生病了也不干你的事。”
话这样说完,林恬恬当晚便头昏脑热,脸上微微渗出虚汗,脸庞微微发烫。
心疼的还是陈明,一夜不合眼照顾她,最后眼底一团乌青靠在林恬恬身侧睡着了。
陈明自打成了婚后,官府的事务越来越多,这还没等林恬恬的病好,又要快马加鞭前往金陵去办事,自己两边都很难办,只能半跪在林恬恬的床榻前向她许诺早早归来。
林恬恬倒是希望他能在那边办上一两年事,远远的别回来了。一双凤眼瞧着他那副诚恳的样子,让人家看见还以为是妻子刻薄的很。
回来时已是阳春三月天,空气慢慢湿润温暖起来,但这副没用的身子骨还得加上小短袄,才能出门。
下午阳光明媚,林恬恬躺在小院摆放的藤条编制的摇椅上,正在小憩。
听院门哗啦打开,陈明回了来。
他手指弯曲勾了勾她可爱的鼻尖,她安静的时候可爱,哭起来的时候可爱,不理他的时候也可爱。
那人睁开了眸子,见陈明一张脸在她面前,只觉得是恶意来吓人的。
“恬恬....我有孕了”陈明欣然开口,只想看那人神色是否有变化,谁知林恬恬冷眼瞟过他的小腹,轻微哼了一声便不在动作了。
陈明站在原地,站了好久,用指腹摩挲还未隆起的小腹,温柔地说道“你母亲会喜欢你的”
她...只是不喜欢你父亲罢了。
陈明只觉得腹中孩儿乖巧,小月份时候从来不会让父亲难受,所以每日去官府的行程也是一点不落。他都坚持每日同林恬恬吃完中饭后,佩刀去官府。
自从林恬恬嫁进了陈府,更加的寡言少语。陈明也一直怪自己没有很多时间陪伴林恬恬,不过他还是会在傍晚回府前去街市上找些做糖人的买来给林恬恬。
林恬恬现在每次见到陈明,就会主动望向他的小腹,衣带绑的松了些,侧面看来已经有一个小小的隆起。
她不免有点好奇,这人的肚子里真的可以装下一个新生儿吗?
陈明有孕六月时候又被派遣往了京口,路途虽不远,可是因为身上负担的加重只能稳当些来。他深深的眸子盯着林恬恬轻轻地扇着小扇,热的将床塌上铺上了玉席。
他盘算着回来时给她挑一段上好的苏锦做几身冰凉的里衣。
陈明刚才离开,林恬恬便从袖口掏出一封信。她拆开读了起来,读到中间眸子猛的睁大,后看完撕碎埋进了土里。
她长吐气,心想这日子总算是要熬到头了。
原来,是林家的长姐封了妃子,皇帝允许家人入宫觐见,并且怕长姐思念亲人在京城划了一块大府邸给林家。
日子定在七月二十,陈明还没有回到府上来。自己同林父坐上了马车,开往京城,那个繁华热闹的城市。
父亲问林恬恬:“你当真要去?”
“女儿一心只想清净。”
“那陈明怎么办?”父亲认真的问道,只见自己的女儿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口道:“久了,他便会弃了的。”
林父对林恬恬是在没有办法,只好同车夫说道:“走吧。”
林恬恬听到这句话,眼睛里滑过一丝希望,她可以解脱了。她自由了。再也不用看到那个恶心的人了。
想着,她不由自主地上扬嘴角。
另一边,陈明刚在东市提了苏锦,一边感受着孩子有力的回应,一边为林恬恬买来糖葫芦。
一个个山楂又大又圆,且外边裹了一层亮晶晶的糖衣
他似乎可以想得到林恬恬吃糖葫芦时候的认真和乖巧。
回到家中,院中早已没了人。侍女跪在地上不知说了什么,他的脑瓜子嗡嗡作响。手中的糖葫芦掉落在地上,透亮凝固的糖稀掉在地上摔了碎。
他的心猛一抽痛,不顾腹中的疼痛向外跑出,健步上了马,向林恬恬离开的方向回去。而陈少爷的小厮也慌忙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