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胡东宁再一次见到老彭,是一个月以后了。是胡东宁约的老彭,厅对面有一家茶社,胡东宁要了个单间,泡好了茶,然后,才拨通老彭的电话。
“在哪儿呢?”他问老彭。
“还能在哪儿,上班呗。”老彭说。
“忙不忙?”
“还行吧。”老彭说,“你有事么?”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聊聊。”
“找我聊聊?那好呀,今天下班以后,咱们找个地方喝酒吧。”
但胡东宁并不赞赏这个方案。
“别喝酒了,我想清醒的时候,跟你说点事,请你指点指点。”胡东宁说。
“请我指点?您客气吧。”
“不是客气,真是想请你指点指点。”胡东宁郑重的说。
胡东宁的语气不一样,老彭也听出来了。他不再打哈哈。
“那好吧,什么时候呀?”老彭问。
“现在。”
“现在?”
“就现在,行吗?”
老彭犹豫了一下,答应了胡东宁。
“去哪儿见面呀?”老彭问。
“我现在就在厅对面的茶社里,你要是能抽出时间,麻烦你过来一趟。”
“好的,我马上过去。”
“不好意思,耽误您工作了。”胡东宁说。
“说什么呀,跟我还客气。”
没多久,老彭就出现在胡东宁的面前,他的脑门上甚至渗出来几滴汗。
“这么快就过来了,”胡东宁说。
“你老兄一声令下,我还不赶快跑过来,”老彭说,他坐了下来,喘着粗气。
胡东宁赶紧倒了杯茶,放在给老彭的面前。
“你真够朋友,谢谢。”胡东宁说。
老彭斜眼扫了扫胡东宁,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今天你怎么啦,怎么这么客气,”老彭说。
胡东宁陪着笑,没接腔。
老彭又喝了一大口茶,然后,他把茶杯放到桌子上。
“有什么事,你说吧,”老彭说。
胡东宁递了一根烟过去,又拿火机,给老彭点着。
“你再喝几口水,不急,不急。”胡东宁说。
“我喝好了,有什么事,说吧。”
胡东宁却扭捏起来。
“有什么事,说呀,别磨磨唧唧的。”老彭催他。
胡东宁又迟疑了一会儿。
“先说好,你不能笑话我呀,”胡东宁说。
老彭憋不住了。
“你这个家伙,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婆婆妈妈的,有什么事快说,有啥屁快放,我还得赶紧回去工作呢,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呢。”老彭说。
胡东宁犹犹豫豫。
“我,我爱上了阿梅。”终于,他说了出来。
胡东宁犹犹豫豫。
“我,我爱上了阿梅。”终于,他说了出来。
老彭噙到嘴里的茶一下子又喷了出来,弄得到处都是。他连忙拿纸巾去擦,把桌子擦干净了,他又去擦衣服上的水迹。胡东宁却坐在那儿,纹丝不动。
老彭本来想说点开玩笑的话,可看到胡东宁的表情,他改变了主意。他把手中的纸巾扔到纸篓里,转过身,面对着胡东宁。
“好事呀,该恭喜你。”老彭说。
胡东宁紧绷的脸展开了一点,但也还是苦笑。
“是吗?该恭喜我吗?”胡东宁问。
“当然啦,你恋爱了,当然该恭喜。”老彭说。
胡东宁拿出来一支烟,给自己点着。他使劲吸了一口,在嘴里停留了一会儿,吐出来一大团烟雾。
“可我,有资格恋爱么?”胡东宁问。
“怎么没资格,你当然有资格。”老彭肯定的回答。
胡东宁又吐出来一大团烟。
“我有什么资格,”胡东宁苦笑着,“唉,老婆、孩子刚刚去世,我就另找新欢,唉,我有什么资格。”
“得啦,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在乎别人的看法。”老彭说。
胡东宁望着老彭。
“别人的看法,我倒一点也不在乎,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他们愿意怎么嚼舌头就让他们怎么嚼吧,我才不在乎呢。但是,我在乎我自己的看法。”胡东宁说。
“你自己的看法?”
“是啊,我自己的看法。”胡东宁说,他慢慢垂下了头。
“你自己是什么看法?”老彭问。
胡东宁沉默着。
老彭又追问他。
“你自己怎么看呀?”老彭问。
“我自己怎么看?唉,我自己对自己充满了厌恶。”胡东宁说。
“厌恶?”
“是啊,厌恶。”
老彭听得不太明白,他让胡东宁给他解释解释。
“或者说,罪恶感吧,”胡东宁给他解释。
老彭还是不太明白。
“我有种罪恶的感觉,”胡东宁说,“感觉非常对不起我的老婆、儿子,就好像我对他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似的,”
老彭也沉默了一会儿。
“想开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咱们还得继续生活下去。”老彭轻声说。
胡东宁嘿嘿笑了。
“我也跟自己这么说,我也这么安慰自己,唉,可是,一点也不管用。”胡东宁说。
“不管用?”
“对呀,不管用,”胡东宁说,“即使是我的意识能接受这个想法,我的肉体却接受不了。”
“肉体?”
胡东宁端起茶,喝了一口。
“我只要一想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我就全身直哆嗦,心脏一阵一阵的疼。”胡东宁说。
老彭给胡东宁递了一根烟,他也只有通过这个动作,来表达自己的安慰。
“谁要是碰到你那样的事,谁都会这样,”老彭说。
胡东宁摇着头。
“咳,你不明白。”胡东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