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捕头的声音。”迎香道,龙蒴点点头,开门将何长顺让进来。迎香不知他来意,怕怠慢了罗环,罗环表示无妨,若也是制香的客人,一并谈了就好;若为其他要紧事,自己先去外头回避也不打紧。何长顺来到厅上,几人见过礼,寒暄几句坐下,何长顺听到罗环名号,微微一愣,问道:“罗兄……莫不就是为苏公子扶灵归来的那位?”
“正是在下,何捕头认得我师尊?”罗环有些诧异。
“幼时曾蒙苏公子救过一命,日日感怀在心,不敢稍忘。”何长顺叹了口气,说起自己少时被苏公子所救的往事,又说父亲为苏公子身故十分难过,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日日去苏家旧宅探望,回来老泪纵横,叹自己没用,不能为恩人尽点心力……讲到此处,罗环轻呼一声,“原来那位每日都来探望的老先生是令尊?”
何长顺点点头,请迎香做些香品,改日去苏家旧宅拜祭供奉,聊尽一点心意。罗环闻言,面上神色又是一黯,众人皆默然不语。片刻后,龙蒴引出话题,请罗环继续谈苏公子生平,他才又接着道:“……那年春寒料峭之际,师尊某日路过陇头河,见有名孩童不慎落水,周围人皆不会水,只能惊叫喝呼,却无人可施救,场面十分危急。师尊连衣衫也不及脱便跃下河中,几番沉浮,将那孩童捞了上来。”
“这……”听到此处,何长顺接口道:“罗兄,我便是当日那名孩童。”
“原来如此。”罗环打量了他片刻,点头道:“甚好,你一切如常,如今更做了捕头,师尊若泉下有知,定也欢喜。”他想了想,说道:“对了,正好要请教何兄一件事。”
“哦?罗兄请讲。”
罗环又道:“我想整理师尊生平,为他做一小传以铭记传世。只是对师尊青年时的过往有些不甚明了。就我所知,师尊此前一直是个世家公子,从未有投身江湖的想法,听闻他在救你起来后,整个人便有些……有些……”他犹豫起来,十分谨慎地选择辞句,“……有些不对劲,似乎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像看破红尘之人,对家里的财产田地全然不在意了,整日关在房中冥思苦想,最终抛下家业远走江湖,这才,才成了我的师尊。因此,我想请问何兄,当年师尊救你时,水里是否……发生过什么异事?”他这话说得字斟句酌,十分缓慢,像刻意要绕开某种禁忌。
何长顺闻言一愣,异事?细想了半天,茫然摇头,罗环犹不死心,请他诉说当日情景,何长顺边想边说,奈何年代久远,且当年只得五岁,只记得那日非常冷,解冻的陇头河又反了冰,路旁十分湿滑,这才失脚落了下去。冰寒河水刺得身上钻心地疼,心口阵阵憋气,在水中几次扑腾都无法脱险,越发惊惧,渐渐力气用尽,眼前也模糊了,只朦胧记得看到一个身影跳下来,再醒来时,已躺在医馆里,还是从旁人的话中得知,是苏公子救了自己。
“对了,听闻此后苏公子也病了一场,想来是在水里冻着了,但愿未曾留下什么病根……”
“这倒没有,何兄无需挂怀。”罗环喃喃两句,面上有一些失望之色,但也知再问无益,几人从哀伤气氛中渐渐脱离,开始谈论些家常闲话,罗环初来桂川县,何长顺便说了些当地风俗、以及流传下来的苏家逸闻与他听,说至最后,忍不住一声叹息:“苏家那么大家势,苏公子离去渐败落了,苏老爷和夫人过世后更是一年不如一年。七年前那一场大火,将苏家旧宅烧去一大半,仆役们也纷纷散去,如今苏家老宅里,只有野兔野狐还在驻窝了……”
“嗯,我都看见了。回头还得帮师尊把旧宅清理清理,再稍加修葺才好。”说完,几人又议起做香之事,罗环落拓江湖,本是侠客,于这些门道上并不精通,也说不清要何种香料,迎香便又问他苏公子品性脾气,罗环道师尊为人清冷淡漠,时常独处,自己少时觉得他孤僻,有些畏惧他,不敢亲近。然而师尊对自己极好,淡然外表下是无微不至的关照扶持,武学上更是倾囊以授,更教导了文墨礼节。自己年纪越长,便越感到师尊大爱无言,亦能感到师尊心内不为人道的痛楚。想分担,却总是无从着手,如今却再也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