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圆通方丈,婉娘回房休息,文清和沫儿便在寺院里游荡。此时已经傍晚,天色微昏,东院飘来阵阵饭菜的香味,住宿的客人都早早到了讲经堂后的素斋堂,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聊天,和那些和尚们打趣。
沫儿觉得无聊,便拉着文清来到大院,一转脸,见小和尚戒色将手藏在衣襟下,从厨房那边过来,鬼鬼祟祟地往这边走,便想捉弄他一下,朝文清一摆手,两人藏在一个大柏树的后面。
戒色走到西院门口,先朝戒空住的房间张望了一阵,看到戒空不在,似乎松了一口气,挺了挺胸,快步跑去柴房。沫儿和文清偷偷跟在后面,躲在柴堆的另一侧。
一个寄宿的老者走过,看到三人躲躲藏藏的样子,以为他们在捉迷藏,微笑着走开。
柴堆得高高的,文清和沫儿只能听到柴堆后面哗啦啦的响声,却看不见戒色在做什么。
文清悄声道:“他肯定是在搽白玉膏,担心被别人发现。我们还是走吧。”
沫儿却道:“我们替他保密不就得了?走,去吓他一吓!”
两人轻手轻脚走到柴堆后面,见戒色趴在地上,半个身子都钻进了柴堆里。
沫儿装作戒空的口吻冷不丁喝道:“戒色,还不去做事,在这里贪玩!”说着抓这戒色的脚踝,将他拖了出来。
戒色吃了一惊,一骨碌爬起来,回头看是他们两个,将手上的油腻抹在柴上,道:“吓死我了!你们回来怎么不找我玩?”
文清道:“我们也是刚到,正想找你呢,就见你往这边溜来。”
沫儿蹲下身子,朝戒色钻的洞看去,好奇道:“你钻这里面做什么?”
戒色道:“喂……”突然闭嘴,改口道:“我挑些好柴。”
沫儿见他不想说,便也不问。文清却道:“你挑好了吗?我帮你一起拿。”
戒色见文清真心实意,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涕,真诚道:“两位施主,我……我们方丈说要保密,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们俩。但是,”他急急说道,“等我问过方丈,方丈要是同意告诉你们,我一定不再隐瞒。”
听得文清一头雾水,傻愣愣道:“你说的什么啊?”
戒色抓耳挠腮,不知从何解释,语无伦次道:“我……你们俩是我的兄弟。”
沫儿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搞好了没?我们去吃饭吧。”
吃过晚斋,三个人嘻哈打闹,直到戒空喝止,戒色跑去烧水,文清和沫儿回到房间,见婉娘已经在等他们两个。
文清道:“怎么?今晚要怎么办?”
婉娘胸有成竹道:“就要水落石出啦。”
沫儿踢着床腿道:“床啊床,委屈你了。”婉娘扑哧一笑,道:“明天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沫儿眼睛一亮,喜道:“真的?吃什么?准备花多少银两?去哪里吃?要不要提前定位?”
婉娘指着他,刮着鼻子羞他,笑得说不出话来。
沫儿厚着脸皮道:“有什么好笑的?文清不过是不好意思问,我将他想说的一并说了出来罢了。是吧,文清?”
文清傻笑道:“是。”
三人换好衣服,在闭门鼓敲响之前离开了静域寺,也无人注意。走出寺门往东,婉娘道:“好了,就在这里了。”
沫儿抬头看看清冷冷的月亮,倒吸着冷气道:“又要在这里蹲守?你怎么知道今晚会有人来?昨晚那个黑袍人是谁我们还不知道呢。”
婉娘悠然道:“今晚可不就知道了?你放心,有人来的。我们不着急,有人着急。”
婉娘选的这个位置,在静域寺东约五十米处,一丛浓密的灌木上面稀稀拉拉地残留着些黄红色的叶片,下面用青石砌了圆形的围栏,正好可以坐着等,而且也不遮挡视线。
沫儿摸了摸冰冷的石沿,遗憾道:“早知道带个小棉被来,这要是坐一个晚上,屁股都要长冻疮了。”
文清笑道:“反正我们有白玉膏。大不了回去将屁股也搽上。”
正说着,闭门鼓响了。小和尚戒色出来拔下门楔子,将大门关好。三人坐在石沿上,一动也不动。
夜越来越深,文清和沫儿两个人哈欠连天,独婉娘仍神采奕奕,一双黑眸子在幽幽的月色中闪闪发亮。
沫儿靠在文清身上,无精打采道:“到底来不来啊,我手脚都冻得麻木了!”
婉娘起身侧头听了一听,悄声道:“来了!”三人顿时打起精神,起身查看。
约半柱香功夫过去,西方的街道口出现一个黑影。从街道口到婉娘等藏身的地方不足百米,很快就进入了他们的视线范围。
连帽黑袍,身材不高,戴着昆仑奴面具——正是昨晚见到的第一个黑袍人。黑袍人轻轻走到静域寺门口,先朝四周张望了一番,然后走到门前,从西到东将四个金刚一一查看。偶尔俯下身子,用手在金刚身上仔细地摸寻。
文清悄悄道:“他在找什么?”
婉娘道:“嘘,别出声!”
静域寺最西边的一扇门慢慢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黑衣人从门缝中溜了出来,无声无息地站在黑袍人身后。而黑袍人正专心致志地查看东边的持国天王,竟然没有觉察。
时光犹如停滞了一般,周围安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黑袍人查看完持国天王,转过头来突然看到身后的黑影,似乎吓了一跳,呆了一呆,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黑衣人却不出声。
黑袍人似乎唯恐看门的僧人听见,回身走到门前东侧的大柏树旁。沫儿为了听得更清楚,偷偷地穿过街道,来到临近的树后。
黑袍人站住,轻声喝道:“说吧,有什么事?”
黑衣人跟着过来,斜靠在柏树上,道:“我来问个清楚。”坚挺的鼻子在微暗的光下呈现一种柔美和刚毅合一的弧线,连沫儿都觉得他确实很美。当然,只是长得很美。
是杨沙。
黑袍人冷冷道:“你想问什么?你只管拿钱做事即可,问这么多作什么?”
杨沙笑了一下,低声道:“我只是好奇,你放心,过了今天,杨沙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黑袍人放松了些,但仍十分警惕道:“说,你要问什么?”
杨沙道:“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害信诚公主?”
黑袍人甩袖道:“这和你有关吗?你不过是我花钱买来的一个棋子罢了。哼哼,”他突然阴恻恻地道:“你不想活了?”
杨沙“哦”了一声,随随便便道:“在下冒犯了。我只是很想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您若不想说,我不问便是。”
黑袍人将头扭到一边,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杨沙又道:“我有一事相求。”见黑袍人不做声,自己接着说道,“我想做静域寺的方丈,不知您能不能帮我?”
黑袍人显然没料到杨沙提出这个要求,又惊又怒道:“你……你真是痴心妄想!你有何德何能,胆敢想取圆通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