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死了五个人
这里,我打算再写一个故事,太不太监的我不知道了。
声明这是个故事,故事就不一定是真的,里面的我就不一定是真的我,发生的事情就不一定真的发生了;不过,这个世界很复杂,不一定的事情很多,比如故事就不一定不是真的,里面的我就不一定不是真的我……你看,我都说了不一定了,不要对号入座,这个是真的。
死了5个人
作为一个记者,最舒服的事就是可以不想干活的时候就歇着,歇多久都没人管你;不过,作为一个记者最痛苦的事就是,你想干活的时候偏偏一个活都没有。
2008年的这个月是我做记者以来,碰到的最郁闷的一个月——都快过了一大半了,我一篇稿子都没贡献出来,任务完不成不说,老板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工资给你最高的,系数分也给你额外计算,你他娘的不能这样耍我吧。”在吸烟室的黑暗里我点起一根烟,回想起被老板“请到”办公室里的情景。
从他眼镜片后面透出来那几乎发绿的眼光里我看得出,改革制度以来他顶住了很多压力——秃顶的迹象更明显了,恐怕要到失控的边缘了。
“麻将机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他问。
“透风了,都收了。”
“黑心棉的渠道呢?”他又问。
“查着呢。”
“你说的大型黑诊所呢?”他没放弃。
“人家诊的是妇科。”
“去那个过期鸡肉仓库应聘了吗?”他声音瘪下去了,明显没什么信心。
“去了,没聘上。”
他冷笑了一声,“我们的记者居然连个打杂的岗位都聘不上?”
“他们说我太白了。”
“……”老板沉到椅子里去了,朝我挥了挥手。
哎。
我吐了口烟,看着烟头在黑暗中突然明亮了起来: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个记者,不是侦探,更不是警察。
突然,一阵警笛声响——那是手机短信的声音,一准是报料人发信息了。
打开那部摩托罗拉V8,现在很少人用它了,我倒是喜欢它那独树一帜的薄。
“车祸,福永德丰路十字路口。天意。”天意不代表什么意思,这两个字代表一个人,姓曾,名叫天意。别看名字取得好听,跟个娘们似的,实际上是一个又矮又搓的男的,不管天多热总是流着点鼻涕的人。
车祸,他妈的,这也是料。我把手机盖上,继续抽烟——在深圳这个高速运转的城市里,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车祸;普通人偶尔看到一两次翻车就会激动得不停地往报社打热线,在电话里大喊大叫。而我们接热线的MM也熟练得只要没死人,基本都懒得记,就一句话——要是有记者要采访会跟您联系的,接着继续对着电脑上的韩剧擦眼泪。
又吸了一口烟,正要弹烟灰的功夫,警笛声又响了。打开手机一看,居然是一串乱码,后面跟着两个字,天意。
去你的,我暗暗骂道。
刚把手机合上,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妈的还干上了!”我心想,看都没看就对着电话吼:“没完了?看老子要下班了就来劲是吧!”
“骂谁呢?”电话里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
我一惊,拿眼一瞟发现居然是报社热线的号码,赶忙调整了语调,不停地道歉。
“车祸,你去吗?”电话里那声音拿起了腔调。
“哎呀,小凉同志!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种事就让见习记者去嘛,我看三花小朋友要再不出去晾晾都要发霉了。”三花是我给一个新来的女记者取的外号,因为她是报社第三朵花。倒不是说她多漂亮,只是她和前面“两朵花”一样,以为自己貌美如花,对男同事唯恐避之不及的女人。
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小凉打断了,用那好听得让男人销魂的声音在电话里说:“已经好几个读者打电话了,死了5个,封路了,你不去我就真给别人了。”
我操,死5个,重口味啊,这他妈事大了。嘴巴里含着的烟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我去我去,不用往本上记了,我出台!”我吼着一蹦就起来——这就叫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做记者的靠的就是料,料好,文章再写得跟屎一样,编辑改改登出来照样轰动;料怂,文章就算写得跟绣出来的花一样,编辑或许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小相机、采访本、笔、记者证、工作证、车钥匙、警官证——没错,天桥上办的——这几样东西被我一把塞进包里。
然后小心地把录音笔别在皮带内侧最隐蔽的位置,将微型麦克风的线从衣服里面穿过去,藏在体恤的短袖下面盖住——万一将来有人要拿新闻说事,声音就是最好的证据。
跑过热线室的时候,小凉抬头对我嫣然一笑——一口气没喘上来,我差点吐了血。
小凉对我不错,这个月没开胡她其实比我还急,所以我从不对外损她。
说实话,小凉长得也还过得去,但那是她生孩子以前。
现在她的体型足有以前两个那么大,身材的走样甚至直接影响到了她的脸型:由葵花籽变成了大西瓜籽,还是放在锅里不小心煎过头了的那种,从视觉上给人一种向外发散的感官刺激。
当然,很多时候,只要没镜子她还是会沉浸在以前的状态里,用轻柔的声音配合上妩媚的表情,来表达自己作为一个潜力派已婚女性的魅力。
不过,显然目前这种完美的配合会深深伤害到我的眼睛,就算闲着的时候都会有瞬盲的感觉,杀伤效果不亚于魔兽世界里盗贼用的闪光粉。
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象那些打电话进来报料,被小凉的声音迷住尽量争取多聊一会的男同胞,在见到真人时被秒杀的那种快感。
这时候,我尽量不去想小凉的微笑和背后的深意,以极快的速度冲进电梯里,并且高喊着把一群正在谈笑的、感慨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同事们挡在外面,霸道地按下关门键。
电梯下行期间,我开始拨打天意的电话。
这时候电梯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我抬头看去,3楼。
3楼是印刷厂办公室,这个点还没人上班,连电梯附近的灯都没有开,黑魆魆的只有正对电梯的大窗户里透进来远处模糊的一竖排彩灯的灯光。
很明显是有人吃饱了撑的搞恶作剧。
我立刻就伸手去按关门钮,而门仅仅关到一半就突然停住,然后再次向两旁慢慢打开。
“谁啊!”我吼了一嗓子,耳旁不远处的电话听筒里还传来细细的“今天好运气,李老狼请吃鸡”的彩铃声。由于隔得远了点,声音听起来显得有些怪异。
“谁他妈没事干啊!”我又提高嗓子喊了一声,有回声传了回来,但电梯敞开的门口依然没有丝毫动静。
第一次开门,可能是有人提前按了按钮;第二次门再打开,很明显就是按的那个人还在外面了。
我用手压住电梯门,探出头去两边看了看。
左边几米远就是墙角,没有一个人;右边是短走廊连接着办公室,黑暗中显得特别幽深,看不到底。
我再次按住了关门键,心里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忐忑。
就在两扇门即将闭合的时候,我好像感觉远处那一竖排彩灯突然黑了,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挡住了灯光。
“谁?”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这个时候,天意的电话接通了,电梯门也完全闭合了起来。
下了电梯,我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在电话里向天意咆哮:“守着别被丫移动了现场,能拍多少是多少。别别别,别闪光会被发现,我10分钟就到,报料费都给你一个人。”
启动汽车,我立即挂倒档,刚一踩油门就听见倒车雷达“哔哔哔哔”响个不停,距离显示0.1米。
“我操!”一个急刹,车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我这才想起看电脑上的屏幕,然而广角摄像头却显示车后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狗屁玩意,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卖给我雷达的一脸奸商相的同学。
将车驶出报社大院,我轰着油门向事故现场冲去。
“到底是谁?”手握着方向盘,我不由得想起电梯关门前的一刹那,突然感觉那不太像是个玩笑。
不过,这种想法很快被在车流中穿梭的紧张冲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