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水浒:九百年前的那场山寨盛世(笑死算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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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能理解史进的人也不是没有。
  三十年前,东京也曾生活着一个苦闷的青年,他就是高俅。
  高俅从小就痴迷蹴鞠,小小年纪就偷偷加入了圆社少年队。
  跟史太公一样,高俅他爹对此表示不能理解,知道以后狠揍了他一顿。
  史书上对高俅的记载不多,对他的家人更是语焉不详。
  大概史官认为,王八蛋的亲戚,理所当然就是王八,没有深究的必要。
  但是我知道,最起码他爹高敦复是个好人。
  这一点有高俅的回忆为证。

  高俅说,那次父亲揍完了他之后,严肃地跟他讲了做人的道理。
  他说,人这辈子生下来该干什么早就注定了。你爹我是杀猪的,你就注定是杀猪的。
  尽职尽责干好正事,才会有出息,不务正业就要遭报应。
  话音刚落,几个禁军教头就来把他们家的肉摊砸了个稀烂。
  高俅当时很叛逆,心想:禁军不是用来打外国人的吗?他们怎么不遭报应?
  然而十秒钟以后他就相信,父亲说的是至理名言。
  因为高老爷子微笑着操起杀猪刀,捅翻了4个的禁军。
  那是高俅最后一次见到他。

  高俅发达以后,朝中很多人对他嫉恨交加。
  他们说姓高的运气实在太好,跟了端王不到一个月,端王就登基为帝,他也跟着飞黄腾达。
  但是高俅对自己的评价却大不相同。
  他说我这人的天赋中,最好的是头脑,其次是胆子,最末的才是运气。
  要不是年轻时没赶上好政策,靠自己的能力混成个富商问题不大。

  高俅说自己脑子好使,并不是吹牛。
  父亲入狱那年,他只有十二三岁,几乎没有任何谋生能力。
  然而他没有慌乱多久就找到了谋生的路子:由于他是园社成员,球技高超,在东京小有名气,不少纨绔子弟都慕名而来跟他组队刷荣誉,代价是赛后请他吃顿饭。
  这样的日子高俅过了两年,依然活得好好的,直到某个球友的家长把他告上开封府为止。
  状纸里说高俅行为不检,整天把未成年人往瓦子(妓院)里带。
  对于这个指控,高俅当堂喊冤:那球场就在瓦子后边,必经之路,你叫我有什么办法?

  高俅的自辩引起了推官(审判员)的兴趣。
  “那球场就在瓦子后边?”
  “对。”
  “你们每天都经过瓦子?”
  “对。”
  “但是你们从来不进去嫖娼,而是去踢球?”
  “对。”
  推官听到这里,痛心疾首:“你这是球瘾啊,得治~!”
  于是高俅被判杖脊二十,发配淮西临淮州柳世权处监管。

  柳世权这人你在史书上查不着,但大宋时,他可是个名人。
  作为著名教育家,他专治各种青少年流氓行为,从在街上愣神到痴迷各种游戏,包治保好。
  广大家长对他感恩戴德,尊称为“柳大郎”。
  官府也对他很迷信,逮着少年犯就往他那里送。
  至于“球瘾”这种病怎么治疗,史书就记载不详了。
  反正高俅三年后出院时,柳大郎的给他写的评语是“基本脱瘾”。
  “谢谢柳叔!”
  高俅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出院证明,一瘸一拐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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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俅一生中,经常回忆起这段往事,有时候还会梦到。
  最清晰的一次是在回到东京好几年以后。
  那次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在做梦,而是身临其境故地重游,他甚至在感觉到了夹棍带来的剧痛。
  “柳叔,我不踢球了!”
  高俅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土坑里,土坑沿上还围着一圈手持铁锨的军人。
  就在高俅以为这是某个郎中的古怪疗法时,这些人露出很欣慰的表情,说道:“我日不用埋了,这鳖孙没死!”
  然后就一哄而散。
  高俅躺在土坑里想了半天,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卖艺被禁军打昏,禁军以为闹出了人命,差点把自己偷偷埋了!

  高俅从坑里爬出来,后背钻心地疼。举目四望,却不知身在何处。
  等了好半天,他才逮住一个老农问路。
  “老丈,这里离东京有多远?”
  “东京?不远,过了黄河就到了。”

  那天禁军们砸完小摊正赶上拉练,顺手把高俅捎了出来。
  他死乞白赖地搭上一辆运货的骡车,花了几天时间才回到东京城。
  “到了,下去!”
  由于高俅身上没钱,赶车的就有点不负责任,进了城随便找个地方把他一脚踢了下去。
  高俅吐了几口掺着泥土的唾液,抬头发现这里居然是以前踢球的球场。
  闻着球场熟悉的泥土味道,高俅仿佛回到了以前。

  那时候,高俅每天训练完了都会来踢点业余比赛,混顿饭钱。
  场外的观众对他崇拜如狂,还常常情不自禁地疯狂高呼他的名字 。
  在这些瞬间,高俅就忘记了明天的晚饭还没有着落等烦心事,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如同站在世界舞台的中心……

  然而此时此刻,球场上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北风凄厉的呼啸。
  对过去的回忆消耗了高俅最后一点能量,他想站起来,去搞点吃的,腿却不听使唤。
  “高俅——高俅——”
  耳畔传来了欢呼声。
  高俅知道,这是幻听。
  他觉得害怕了:听老人说,人临死前才会有幻觉。

  “高俅——高俅——”
  这声音越来越大。
  高俅觉得浑身的力量都消失了:难道我就要这样死了?
  妈的我还不到20岁啊……
  我要去踢御前赛……
  我要给范老儿喂球……
  儿时的梦中画面接踵而来,高俅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反而放轻松了。
  他索性冰冷的地面上一躺,直勾勾地看着铅色的天空。
  ”我生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高俅哭了。

  忽然,有个人影挡住了他的视线,一个真切的声音传来:“高俅?高俅!”
  “……苏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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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俅当年踢球的地方,老东京叫做苏家大院。
  里面住的不是别人,正是苏轼苏东坡学士。
  高俅和苏轼结识的过程史书里语焉不详,两人的回忆录里也只字未提,看来缘由不是很光彩。
  据我考证,高俅从柳叔那里出来之后,在东京一直很忙。
  由于当年的老熟人都还在队里,他的腿伤痊愈之后就得以重入园社。
  但是如前所述,园社不发工资,他只好白天去训练,晚上去瓦子打工。
  这个工作很不光彩,不过也是无奈之举——踢野球的事他不敢再做了,整个东京又实在没有别的单位肯要他这么一个没有保人只有前科的人。
  一个每天三过妓院而不入的球瘾少年终于在社会的帮助下成了一个每天晚上在妓院不出来的上进青年。

  在瓦子里,高俅的工作很低贱:负责领着客人挑姑娘。
  收入不高,但是也饿不死。
  除此之外,他还在这里找到了更高的追求。
  高俅当时的偶像是门口负责写横幅的老董。
  “中秋节减价大酬宾,包夜半价,不爽不要钱!”
  “一个字五文钱?!董叔你挣得真多!”高俅竖起了大拇指。
  老董露出自负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沉地说: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高俅从那时起就打定主意:一定要识字。

  高俅对知识的渴望终于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有一天他替一位姑娘去当铺典当首饰,结果在门口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这位官人,恕罪则个!”高俅诚惶诚恐。
  那人涵养很好,没有一句怨言,自顾自地俯身去捡散落一地的书。
  “先生,你……你可是识字?”高俅鼓足勇气问道。
  “唉,”那人听到这话愣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我倒是宁愿不识字。”
  然后他抬起头盯着高俅看了几眼,说:你不是那园社的高二吗?
  这个人就是苏轼。

  稍微懂点历史的人都知道,苏轼是北宋的第一大才子,但宦途颇为不顺,经常被发配,不到四十岁足迹就踏遍了大半个中国。
  提到宋朝的政治斗争,大家往往想起赵匡胤那条不杀大臣的祖训,因此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诚然,跟其他后来的朝代相比,尤其是明朝,宋代的政治犯无疑相当幸运——我看史书上对朱洪武收拾大臣们的描写,老觉得他是在努力回忆一道菜的做法——但是活罪也不一定好受。
  我们知道有宋一代最出名的书应该是《资治通鉴》,因此宋朝治人的学问高度发达,玩起人来都是一把好手。
  皇帝要是像明朝皇帝那样一语不合就把人裤子脱了在朝堂上大玩SM,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假如你读过宋史,一定会对“罢相”这个政治术语印象深刻:
  年初还在东京当宰相,端午就被贬到了江西,大年初一在海南岛度过。
  更要命的刚走到下放地,又被皇上一道圣旨召回去官复原职,好明年继续玩你。
  因此那年头当宰相跟今天参加环法自行车大赛差不多,没有一定的身体素质干不了。

  跟高俅相遇的前不久,苏轼刚刚交了点好运,从下放地回京工作。
  他这次能够回京,全仰仗神宗皇帝驾崩,哲宗即位,给他平了反。
  这当然是一件可喜的事。
  然而历史告诉我们,每个皇帝上台时都会平反一些冤假错案,然后再亲自制造一批,好像不这样就显得没水平。
  这个道理苏先生大概也懂,因此回京之后日子过得很小心。

  我们知道苏先生是豪放派的代表人物,但一般来说人豪放多了就难免出问题——皇帝要变法他说新法不好,皇帝要废变法他又说新法其实也有可取之处——后来他果然惹出了“乌台诗案”,被一路向南,差点发配到澳大利亚。
  下放回来之后,苏先生的词风就发生了很大变化。
  领导不开口他一个字也不写,偶尔写一些,也都琅琅上口,意思直白明了。
  比如司马光被追认为反革命时,他的诗作是这样的:

  大快人心事
  揪出司马光
  政治流氓文痞
  从小砸人缸
  ......
  (水调歌头.粉碎元佑党)

  以苏学士的才华,做这样的诗用不了几秒钟,于是节省下来的时间他就 全部用在了私生活上面。
  那时节正室夫人王氏已然仙逝,苏先生正在追仕女朝云。
  据说这位朝云才貌双绝,又在苏轼身边陪伴多年,两人很有些感情基础;
  另外朝云女士三代贫农出身,根正苗红,娶过来可以把自己的成分漂白一下。
  可惜的是今非昔比,他已经不是那个大才子加大财主, 右派的帽子又还没有完全摘掉,因此追自己的仕女也很费劲,得低三下四的展开爱情攻势,定期写情书。

  苏先生写情书时,态度极其认真,关门闭户,沐浴更衣——一方面他也知道这是他还能写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了,没法不认真;
  另一方面也是要自己精力集中,免得一走神写出什么有政治问题的句子来——因此写出的也都是精品,其中大部分传诸后世。
  我们今天耳熟能详的词句比如“多情总被无情恼”什么的就是他当年对朝云女士的告白。

  这些情书的效果都不错,苏先生最终如愿以偿。
  然而在那之前,苏先生写情书时的心情就像我们大考前复习政治,一边绞尽脑汁痛苦不堪,一边琢磨:妈的这到底有用没用?因此情绪恶劣。
  更可气的是,苏学士经常在灵感来临时痛苦地发现:家里纸用完了。
  那年头纸可不是便宜东西,他只好去典当些东西,补给自己的爱情攻势。
  那天他去当书,就遇到了高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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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俅对面前这个大胡子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感到很诧异:他完全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个人。
  苏轼哈哈大笑,说:小子不记得我了?我是老苏头啊?
  高俅这才恍然大悟
  关于苏轼的情况,还有值得补充的地方。
  施耐庵在水浒传里提到苏轼,对他的称谓是“小苏学士”——考虑到苏先生当时已经五十岁了,这个称呼让人觉得很奇怪,而且肉麻。
  事实上这恰恰反映出施大爷治史严谨。
  我们知道苏先生年轻时桀骜不驯,尤其喜欢跟领导顶牛。
  经过几年的下放改造,他这个毛病就好多了。

  苏先生回到苏家大院时,发现这个院子的样子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院子被几百户变法群众给分了,成了个大杂院。
  对于一个文学家来说,这种情景无疑是不可忍受的:
  可以想象,这事要是发生在李白身上,房子他八成就不要了——“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考虑到李先生年轻时在道上混过,除了骂街,可能还会“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换成杜甫,老头子八成要当场坐地撒泼:“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就算是30年代的文学青年,估计也要哀号两句“哎呀呀,我的心要碎了”。
  但苏先生一句怨言都没有。
  群众们经过商议,决定把南墙根厕所旁的那进小院给他住,他也毫无异议。
  这些行动使他深深赢得了劳动人民的喜爱,整个大杂院的人们经常找他看孩子或者写对联,而且院里所有四十岁以上的居民见了面都叫他小苏。

  知道这些,就不难猜到,苏学士在苏家大院的日子过得并不开心。
  尤其让他感到愤怒的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外面人声鼎沸,还不定时有个足球砸破窗户纸飞进来。然后就进来一个半大孩子,高叫着:老苏头,球!
  有时候吓得他心脏病都要犯了。
  在这些捡球的孩子中,苏轼唯独对高俅有点好印象。
  这孩子每次捡球都不大呼小叫,进屋前知道先敲门。
  而且他嘴甜,每次见了面都知道寒暄几句:
  “老先生,前一阵子又去哪儿玩了?”
  “哦——呃——皇上——派我去外地办点事……”

  旁边的愚夫蠢妇们听见,都笑不可仰:
  “老苏头又G8吹上了——明明是被发配了……”
  高俅好像听不见那些笑声,也看不见苏轼臊得通红的老脸,每次都真诚的感叹道:
  “看来皇上还是离不了你啊。”
  这话说得苏轼几乎掉下泪来。

  由于有这层关系,苏轼对高俅印象不坏,这孩子莫名失踪后,还对他颇为挂念。
  同样是由于这层关系,那天两人在当铺重逢,苏轼首先认出了高俅。
  两人叙旧良久,苏轼同意了高俅提出的一个商业协定:
  甲方(苏轼)每月负责给妓院(乙方)写促销横幅,乙方提供给甲方劳务费(宣纸要多少给多少)。
  高俅还私下搞了个附加条款:甲方教乙方代表识字。

  于是这个月底,该妓院就装潢一新,从里到外都挂着苏学士的手书。
  大门上的匾额是“西北望、射天狼”,进去了有两道门可选:
  一边是面向普通顾客的“淡抹浓妆总相宜”,一边是针对重口味顾客的“老夫聊发少年狂”;
  要是口味再重一点,高俅就会把客人引到一个偏门,上书“左牵黄,右擎苍”……
  有了这些噱头,妓院的档次一下子就上去了,让老板大赚一笔,也让他发现了高俅的商业才能,给他涨了不少工钱。
  假如高俅能在这个行业继续发展下去,中国历史上可能会少一个奸臣,多几本《Playboy》、《Penthouse》之类的古典名著。
  然而不久以后,该妓院在一次扫黄行动中被查封了。

  两人的第三次重逢,就是在高俅差点被打死的那个冬日黄昏。
  苏轼只瞥了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青年就是高俅。
  故人的出现给了高俅希望,他擦干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苏...苏老先生,这几年......你上哪儿......玩去了?”
  “我?呵呵,皇上又派我出去办了点事。高小二,你呢?”苏轼笑呵呵的问道。
  “禁军……派我去外地办了点事……”
  夕阳里,一老一少相视而笑。

  高俅的伤很重,在苏轼家躺了三四个月才痊愈.
  痊愈之后,他就留在苏家,一边打杂一边跟着苏轼继续识字。
  等到文化水平高点了,他又当小史(秘书),负责抄抄写写。
  在苏家的几年里,他眼睁睁地看着家乡东京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大街上的马车越来越多,以前这玩意儿只有官宦人家才用得起,如今人人都恨不得买一辆。
  外地口音的人越来越多,全国的人都拼命往这里挤,搞得在东京找个住处难于登天,不少人被迫在地下室里四世同堂。
  物价越来越高,动不动就疯涨,十年前的人一辈子的积蓄,放到今天顶多买两捆葱。
  另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方方面面的人都搞起了房地产——弄地皮,建宅邸,然后倒手一卖就赚数万贯。
  这样一来,东京寸土寸金,买个房子要掏光三代人积蓄。
  户部的最新调查显示,把东京的地全卖了,足以买下整个辽国。

  高俅看着这个疯狂的世界,心惊胆寒。
  他觉得自己这么一个半残废,要是哪天没了苏轼这个靠山,肯定是死路一条。
  但是偏偏苏轼动不动被快递出去的毛病还没改——这期间又被贬出去两次,高俅跟着走了一次,另一次留在东京看家。
  他经常看见苏轼半夜在家自己研究全国地图,眼光久久盯着中国的南端,唉声叹气。
  高俅知道,苏轼早晚要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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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讲述高俅的故事,顺序上可能有点乱。
  按照时间来讲的话,这些故事发生的次序是这样的:
  高俅十二三岁时目睹父亲捅死禁军,为生活所迫走上了踢球蹭饭的道路,捡球时认识了一个姓苏的大胡子,然后就被送去治疗球瘾;
  回东京时,高俅有十五六岁,开始在妓院打工,在当铺跟苏轼重逢,两人开始了商业合作;
  在那之后一两年,妓院被查封,高俅和苏轼失去联系;
  大概十九岁的时候,高俅被园社退役,上街卖艺被打昏,然后再次遇到了苏轼。
  二十岁起,高俅就开始在苏轼手下当秘书了。

  我把这个时间表重新描述一遍是因为在这中间还有一件影响历史的事情发生。
  大约在高俅入住苏家大院一年之后,一个年轻人被押到了撒马尔罕。
  他就是完颜阿骨打。
  这是辽国人地图上最靠西边的位置,这意味着辽国皇帝打算让他一辈子在这里放羊。
  然而一些历史偶然事件改变了他的命运——塞尔柱突厥忽然崛起,玩了命的往东扩张。
  等到阿骨打被押解到这里时,城头已经升起了新月旗。
  辽国士兵一看,撒腿就跑了。

  “年轻人,讲讲你的来历。”
  苏丹听说有个东方人来到这里,很好奇,于是亲自接见。
  阿骨打敏锐地觉察到,这个来历不明的强大民族很有利用价值——那年头生存在夹缝里的小民族都天生有这点眼神,要不然早死光了——于是他开始声泪俱下的控诉契丹人的民族压迫。

  然而塞尔柱是个军人政权,有文化的人不多,更别说外语人才了。
  阿骨打的契丹官话本来就不流利,完整句子说不了几句。
  他又尝试了女真语,结果更没人懂了。
  苏丹好奇心更盛,把手底下全部笔杆子都找来了。
  于是阿骨打的故事被从女真语翻译成朝鲜语,朝鲜语翻译成蒙古语,蒙古语翻译成阿拉伯语,最后终于译成了突厥语。
  不幸的是,他的本意经过层层翻译,发生了不少变化。

  “什么?辽国皇帝能空手杀熊?”苏丹很愤怒,“你口出狂言,想恫吓我吗?””
  旁边的将军们也纷纷开口呵斥:
  “契丹人派你来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想宣战吗?”
  “苏丹,先烧死这人,然后东征!”
  “不是不是,跟熊没关系——那天是要跟皇帝一起吃鱼……”阿骨打慌了。
  “什么?辽国皇帝陪你吃鱼?你是什么人?使者?国书呢?我看是个间谍!”
  “不是不是……”阿骨打吓坏了,“不是他请我,这饭不吃不行,不去的就得骑木驴……”
  然后阿骨打绘声绘色地用肢体语言解释“骑木驴”是怎么回事。

  “哦——”
  看着阿骨打不停的指向自己的屁股,苏丹恍然大悟。“原来丫是辽国皇帝的男宠!”
  殿上的文武百官哈哈大笑。
  “妈的这些异教徒,真他妈会玩啊……”苏丹一脸羡慕的喃喃自语。
  “苏丹!请让我们挥师东进,拯救那些异教徒吧!”阿骨打退下去之后,大将们义愤填膺。
  苏丹摆了摆手。
  “真主的剑锋,锋利得无可抵挡,但不要忘了,它不是直的……”苏丹说。
  需要说明的是,这其实是当年在小亚细亚抓到的一个英格兰变态劝他出柜的一句话,被他理解错了,拿来当成了座右铭。
  “要杀死巨兽,首先要让他疲于奔命,自己把力气耗尽。这个人,我有用……”
  苏丹看着阿骨打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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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俅和苏轼分别的日子是在元佑七年。
  那天苏轼下班回来,面如死灰。
  “小高啊,这次我可能回不来了……”
  晚饭后,苏轼跟高俅愣愣地坐在门槛上聊天。
  “老夫这辈子,不知道死后会留下个什么名声?”
  高俅忙说:“苏学士,你才高八斗,天下……”
  苏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才高八斗?呵呵,你替我抄了这些年文件,难道不知道我都在写些什么?”

  的确,奏章的名字高俅都记得。
  《论旧法不可变》
  《论新法不可废》
  《论王安石乃当代王莽》
  《论司马光乃当代霍光》
  《论荆公新学当入科举》
  《论资治通鉴当为讲义》
  ……

  “学士刚正不啊,一人独斗新旧两党……”
  “刚正不阿?老夫一会儿说变法有道理,一会儿说守旧有道理,你以为我是有骨气?说句实话吧,我其实是反应慢半拍。”

  苏轼叹了口气,正要回去睡觉,忽然又折了回来。
  “小老弟,相处这么多年,临别我也没什么可送的,就送你句话吧。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我已经跟王诜说好了,让你去他那里当差,所以这句话不说不行。”
  苏轼附在高俅耳边,一字一顿地说:
  “记住,这是我一辈子智慧的结晶:皇帝,就是他妈一傻x!”

  这句临别赠言使高俅震惊了很久。
  苏轼这人一向温文尔雅,气度不凡,即使是最落魄的时候,也保持着乐观向上的精神,从来不口出恶言。
  朝廷让来就来,让走就走,比出租车还好打发。
  高俅没想到他把“傻x”这种字眼挂在嘴边。
  至于含义,更是难以明白。
  然而高俅已经没有机会当面求教。
  第二天一早,苏轼跟家人赶着一辆驴车离开了东京,再也没有回来。

  高俅最后一次得到苏轼的消息是在他飞黄腾达以后。
  他说了两句好话,徽宗就下旨赦免了苏轼。
  考虑到他年事已高,徽宗特地嘱咐传旨的天使,说你问问苏老头,觉得自己还能干,那就回来,想回老家养老,朝廷就给他补发退休金。

  天使在海南岛找到了正在敲椰子的苏轼,客客气气地问:“学士颇思蜀否?”(苏轼是四川人)
  结果这句话引起了一些误会——众所周知,大宋只有刑事犯才能享受减刑这种待遇,政治犯一向是要求减刑的一律加刑。
  苏轼强忍住浑身的颤栗,哈哈一笑,说道:“此间乐,不思蜀!”
  天使又问:岭南条件很艰苦,要不要回东京?
  苏轼又拒绝了:罪臣要留在岭南,支持朝廷南部大开发。
  还当场作诗明志:“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最后天使拿出圣旨,苏轼才相信自己已经平反了。
  可惜他当时年事已高,心脏经不起这样的大起大落,当即一头栽倒,再也没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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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人以为,高俅离开苏轼以后跟了王诜没几天就遇到了赵佶,从此平步青云,这是不对的。
  据史书记载,高俅被推荐到王诜府上是在1093年,熬了整整六年之后才到赵佶手下当差。
  王诜是先皇神宗的妹夫,当今皇帝的姑夫。
  此人早年在学术界颇有名气,在书画方面也有过人的造诣。
  被神宗赐婚之后,本来大家以为他在政界的成就不会比苏轼低。
  但他的表现却出人意料:
  丫婚后足迹踏遍整个东京,挨个洗头房考察,硬硬把公主活活气死。
  结果神宗皇帝大怒,再也没有提拔过他。

  因为这件事,东京人都把王诜当笑话看,说这人是个浑人。
  据高俅观察,这个结论不是空穴来风。
  现如今王诜快五十的人了,一点也没有接受教训的迹象,对皇家的事依旧相当敷衍。
  朝会他一般不去,偶尔去了也是在底下跟同僚聊天。
  皇帝号召捐款他说没钱,叫他去吃饭他倒是一回也不落下。

  然而时间久了,高俅就发现王诜的糊涂是装的。
  比如他在王府混了六年,依然是个负责倒马桶的,半级都没升。
  据府里的老人说,这种事绝无仅有。
  原因高俅自己也琢磨明白了:
  王诜知道朝廷正在把苏轼一步步往海南岛快递,因此绝不敢重用有苏氏背景的人。
  就好象他当年敢跟神宗的妹妹过不去,但是绝不敢跟王安石过不去一样。
  (出于同样的原因,后来高俅进端王府政审的时候,一口咬定自己只在苏轼家住过一晚上。)
  这样装糊涂虽然名声不好,但至少比苏轼的处世之道高明很多:王诜尸位素餐十几年,金银满仓,光在东京就有十来处宅院。

  对比两人的遭遇,此时对于苏轼的临别赠言,高俅的理解也深了一层:
  想在皇帝身边混,你就要把他看成是个傻x。
  他要三九天睡凉炕,你赶紧给他准备蚊帐;
  他要在东京闹市拉屎,你赶紧递上手纸。
  你要是想把他当个正常人对待,说:“官家,你是不是疯了?”你就等着倒霉吧。
  因为对于皇帝来说,君临天下,不过是一场持续终身的群 P。
  上面的一方是他,下面的是全体老百姓。
  你要是整天忧国忧民,跟皇帝耳边罗嗦:“主子啊,这个新体位不利于持久高 潮,您还是接着老汉推车吧”,那样的话用不着奸臣小人陷害,皇帝自己就要搞掉你。
  相反,你要是整天想方设法证明自己就是个白痴,除了围观和呻吟什么也不会干,你就安全了。
  想通了这些,高俅终于明白了苏轼想说的是什么:
  “你要是拿着傻x的事认真,那你也是傻x!”
  后来,高俅经常在私下里说,这就是苏轼留给他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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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如刀,飞雪如屑。
  在苏轼全家赴海南旅游的同一天,东北的深山老林里,一群发型奇特的人围火而坐。
  “阿卜杜拉,真主保佑,我们终于到了你的家乡。”一个高鼻深目的老者说道,“可是,我不太明白——既然我们是来传播圣教的,为什么你坚持要让这些人随行?”
  老者指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奴隶。
  这些形容枯槁的人长得奇形怪状,什么肤色的都有。
  他们是一些佛教长老、拜火教长老、犹太教牧师、基督教教士......反正是被突厥人痛恨的异教瘪三。

  “你怀疑我祈祷时受到的启示是假的?”年轻人不温不火地问道。
  “真主在上!自从你皈依圣教,‘虔诚的阿卜杜拉’之名早已传遍整个帝国。”老者急忙改口。
  “我本来已经打算在撒马尔罕度过一生,但既然苏丹让我回来拯救契丹大地上的灵魂,我就要尽力而为”,阿卜杜拉说,“这些人我自有用处。至于具体的计划,你要问我大哥乌雅述。”
  老者看了一眼旁边一个正在啃野猪腿的东方野人,面露厌恶的表情,回头想继续问个究竟。

  柴火的噼啪声中,忽然响起了一个短促的、类似北风吹进窗缝的声音。
  嗖——
  那老者双手抓着自己的脖子,倒在地上,被自己的血呛得痛苦不堪。
  与此同时,若干支羽箭从树林里飞出。
  队伍里十几个突厥武士猝然倒地。
  林子里一群野人走了出来。

  “马拉巴子的这老鳖犊子终于死了。忍了他好几天了。”
  旁边的大汉若无其事地啃完猪腿,站起来朝老者的尸体踢了一脚。
  “赶紧的吧,回家。咱爹听说你回来,那个高兴啊,这不让我带这人来走了三天来接你。”
  “乌雅束,等等。最后一件事。”阿卜杜拉站起身来。
  面前,一群奴隶吓得面如土色。

  “我知道你们都是虔诚的人,现在,我就来要考验你们的虔诚。”
  他走到一个犹太拉比面前,从他怀里掏出一本书。
  “我问你,是我的话对,还是这本什么圣经说的对?”
  拉比清了清嗓子,看样子要给这个人讲一堂宗教课。
  刀光闪过,拉比的头飞出去好远。
  然后阿卜杜拉走到另一个人面前,和蔼可亲地问道:“你呢?”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全能全知的阿卜杜拉......”
  又是一刀,另一颗人头飞起。
  “我不叫阿卜杜拉!”年轻人咆哮起来。
  听到这个名字,他就仿佛又回到了撒马尔罕。
  “噢,阿卜杜拉……”
  那无数个夜晚,苏丹就是这样轻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他仿佛又闻到了那老杂毛身上能熏死一头骆驼的臭气。

  “马拉巴子的谁敢再叫我那个毛驴名字?!
  还有谁?!!
  我他妈装了六年孙子,我够了!!!”
  说到这里,他疯了一样大笑。
  “老子是完颜女真的二太子!!
  我叫完颜阿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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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高俅在王诜府上的这几年里还发生了好多事。
  王安石死了。
  司马光死了。
  苏轼来信,说朝云死了,是饿死的。
  皇帝英明地恢复新法,把释放的政治犯又重新办了一遍。
  泰西(欧洲)有个叫乌尔班的洋和尚做了次带功报告,一下子有了十万信徒,号称十字军,浩浩荡荡的杀往东方,跟突厥人死磕。
  皇帝英明地做出圣断:此役胜负在五五之间,因此大宋不参与,咱不折腾。
  可是他转眼又英明地对西夏宣战。
  这下很多人都死了。

  这时的高俅已经年过三十,在古代,这已经是可以自称“老夫”的年龄了。
  他当时已然认命,以为自己生下来就是为了在王诜家倒一辈子马桶。
  对于这个下场,高俅很不甘心。
  平心而论,高俅虽然不是个完人,但是从没有懒于奋斗。
  即使在苏轼家不愁吃穿的时候,他也没闲着,拼命学习文化,还练出一手好字,否则也不可能担任苏轼的执笔秘书。
  高俅的想法是,自己好歹要学点能谋生的技术,不能当个不凭真本事吃饭的废物,艺不压身嘛。
  这种精神可称上进。
  然而高俅这时却发现,艺,的确不压身;
  但是在大宋,却始终有别的东西压着你,不让你站起来活出个人样。

  高俅的这种思想在他的遗作《凡客吟》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能蹴鞠,能捉笔,能吟诗,能写意;
  能下力吃苦,也能牵线搭桥、慧眼识商机。
  吾非甚么衙内,也无甚么关系。
  吾乃高俅,无人可求只好求己。
  奈何生逢盛世,登天唯有靠拼爹,寒门拼搏白费心机。
  不怨天地朝廷,只怨投胎不给力。

  即使身在现代,读着这首词,依然可以依稀感觉到九百年前的秋夜里,一个看不到光明的青年在绕阶而行的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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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然而在元符三年的那个冬天,一切都改变了。
  因为高俅见到了端王赵佶。
  两人认识的过程各种史料上说的都差不多:
  赵佶来串门,要了王诜一件玉器;
  第二天王诜派高俅去给他送套件,结果碰上赵佶踢球;
  高俅小露一手,两人一见如故,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其实事实远不是这么简单。

  史书上提起赵佶,首先就是一个评价:“轻佻”。
  这是个不好理解的词,就像现在说人“二”一样,需要结合实例来理解。
  那天赵佶来王诜家,并不是来串门,而是有正经生意要谈。
  王诜这么有钱也不是单靠朝廷的那点俸禄,他一直在自己做生意。
  具体地说,在京城搞房地产。
  但是王诜不是自己搞——气死了公主之后,他非常清楚自己在老赵家的人缘,他不敢。
  他的合伙人是赵佶。

  那桩生意是这样的。
  王诜多年前买下一块地皮,上面有个家属院,院里的居民不肯搬迁。
  他派人把这座院子包围了也不知有多长时间,刁民们的生活水平迅速退化到史前,天天钻木取火,但还是不肯搬。
  这个工程赵佶也凑了份子,于是王诜那天把他找来,跟他说,再不开工就要赔了,得赶紧赶人,但是我的人手不够......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王诜看中的不是别的院子,正是苏家大院。
  但里面住的刁民听说要拆迁之后如丧考妣,哭天抢地,死活不肯搬,完全忘了自己当年是全靠朝廷的政策好才得以把元佑党高官的宅子改成一个蚂蚁窝的。
  如今经过旷日持久的谈判,王诜终于对这群刁民失去了耐心,决定强行把他们赶出去。

  “这院子太大,我的人勉强能把它围起来,但拆房赶人的事......”
  “大相国寺不肯接这个活?”赵佶问。
  当然不敢接。
  王诜问过了,智清禅师一听就表示不干。
  天子脚下,首善之城,闹出人命不是他们一群和尚摆得平的。
  不过这个理由王诜不打算说给赵佶听:“他们也盯着这块地,哪肯帮我们。”

  赵佶略一思考,问道:要不找禁军?”
  王诜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你一个亲王私下找关系调动禁军,这tm不是找死吗?
  但他不打算给赵佶说明。
  “咱们禁军里没人啊......”
  “没事,用我的家丁吧。”赵佶很轻松地说。

  王诜等的就是这一句。
  他知道这次拆房不可能不出人命。
  但如果下手的是王府家丁,那就不会闹大。
  更何况赵佶跟几个兄弟关系都不错。
  尤其是当今皇帝,还有那几个有机会继承皇位的哥哥。
  换句话说,不管哲宗皇帝什么时候死,他死了谁即位,本世纪以内是不会有人敢管这个闲事了。

  这些猫腻连高俅都看出来了。
  后来赵佶刚登基那阵子,跟王诜关系还是很好。
  高俅有一次拐弯抹角的提起拆迁这事,意思是你那回是被他拉来顶缸,别傻了孙子。
  结果赵佶的反应是:
  “那件事教训很深刻——禁军里没人就是不好办事啊。高俅,你当禁军殿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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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打,给我狠狠地打!”
  赵佶身披貂裘,和王诜并肩站在苏家大院外,一边喝酒一边给自己的家丁鼓劲。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王诜耍了,还兴致勃勃地亲自带人来拆房——他说要看看热闹。
  这就充分说明了这人二到什么程度:
  你见过任志强亲自开铲车吗?
  你见过希特勒挽起袖子修毒气罐吗?
  你见过马k思头套丝袜抢银行吗?

  对面抗拒天兵的刁民们被打的鬼哭狼嚎。
  王诜的家丁也都投入了肉搏,只留了高俅在身边——他此时深得王诜的混世之道,一直自称腿上有伤,不能干体力活,当然也就不能打。
  他的任务是等会去通知开封府,来处理一下残局,顺便把受伤的刁民抓去坐牢。
  眼看端王府的人就要冲到大门前,大院里忽然起了一阵欢呼:
  “日,这鸡巴的说明书终于看懂了!”
  然后几个火球从院墙里飞出来,朝着正在指点江山赵佶飞来。
  后来经调查,原来刁民们早有准备,凑钱买了各种轻重武器,包括一台投石机。
  大院里的全体老少爷们儿齐心努力了俩礼拜,终于看着IKEA的说明书把它装好了。

  “王爷小心!”
  高俅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去啪啪几脚,把几个火球全部踢飞。
  需要说明的是由于刁民们实在买不起弹药,燃烧弹都是用自己家抹布蘸火油裹着硫磺做的,要不高俅的腿早就断了。
  即使是这样,他踢完了这几脚也用力过度,旧伤复发,好久爬不起来。

  那几个火球被踢得高高飞起,原路飞回了围墙内。
  “轰!”
  一声巨响,火焰冲天而起。
  大院里前一阵子备战热情很高,全体老娘们儿日夜加班连轴转了俩个礼拜,生产了好几个基数的弹药,全堆在投石机旁边,结果直接被引爆了。
  大院的大门被炸开,还有不少刁民身上起了火,被烧得惨叫不止。
  家丁们潮水一般冲了进去。

  这时开封府的捕头们及时赶到。
  “王爷,这些尸体......”
  “你新来的吗?全按自 焚处理!”王诜呵斥道。
  而赵佶仿佛对眼前的焦尸视而不见。
  他盯着高俅半晌,问道:“刚才那招那是‘鸳鸯拐’吧?”
  “小的孟浪,王爷恕罪!”
  “瘸了腿也能踢球,人才——以后跟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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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高俅后来说,我的成功不能复制。
  这话没错。
  但是他的失败在当时的大宋早就被粘贴得到处都是了。
  这种例子不永远找,史进就是个高俅的失败复刻版。

  据施耐庵记载,王进在史进家呆了几个月,培养出一个武林高手——史进在他的指导下武艺突飞猛进,熟练掌握十八般兵器。
  最起码王进是这样对他说的。
  从常识来看,这无疑是不可能的。
  即便在我国这样一个盛产奇迹的国度,加速度也有其极限,比如说别人三个月刚学会发动的车,我们十天内就能开回家,但是碰到打雷下雨还得另说。
  因此,可以想象,王进对史进说的是假话。
  他当时已经攒够了路费,只想赶紧走人。

  王进承认,史进是块练武的材料,而且相当勤奋。
  这孩子天不亮就起床练功,练完了去艺院上课,放了学晚上再练到深夜。
  史进这么用功,有兴趣的原因,也有历史的原因。
  兴趣是从武侠小说里来的。
  历史原因是指当年在东京找工作时,老是有当地流氓到出租屋里来收保护费。
  史进这人说话比较冲,挨了好几次打。
  他身上纹的第一条龙就是为了吓唬这帮流氓的。
  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面对陈达的时候这么镇定自若。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史进讳莫如深。
  他这人表面上颓废,但是骨子里还没有自我放弃。
  他要证明,自己这辈子学的东西,至少有一样还有用。

  王进离开史家村是在史进毕业后不久。
  前边已经简单介绍过吉祥艺院是个什么样的机构,因此该院校的教学质量可想而知。
  王进身兼十几个专业的教师,把一辈子的本事都拿出来糊弄学生了,教武艺,教识字,教记账,甚至还有车辆维修和摊煎饼,毫无藏私。
  即使是这样,本来说好一年的培训,三个月就结束了。
  因为王进那时候除了床上功夫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了。
  当时毕业班全部被打手们圈在教室里,每人面前摆着一张文书,上书“已就业”,不签字不放人。
  王进看到这种情景,没几天就赶紧辞职走人了。
  估计是怕学生晚上来扔黑砖。

  李吉当然不敢难为史进,相反,他甚至想给史进提供一份工作。
  “留校当老师?我?”史进都愣了。
  史进学的专业是财会。这个行业有其特殊的一面,那就是艺徒(实习)岗位极其难找——谁敢让一个底细不明的人看自己的账本呢?
  更何况吉祥艺院名声在外,一般单位不敢要他们的学生,想去当艺徒的学生还要自己掏一笔钱,像行贿一样买一个位置。
  这笔钱当然也是李吉代收的,他一经手,钱就少了一半,有的师傅就会嫌少,因此很多学生交了钱也得不到当艺徒的机会。

  由于李吉害怕史进,因此没敢收他的实习费。
  这件事有好的一面,那就是省了史家的钱;
  坏的一面也很明显:史进压根就没出去实习过。
  而艺院的毕业生没有实习经验,根本就没人要。
  因此史进此时如果用大宋职场的标准来衡量,依然是如假包换的废物。

  李吉解释说,“有钱大家赚”是他办学的一贯方针。
  留校可不是想留就能留的——这种机会我只给铁定找不着工作的学生。
  结果史进说,去你妈的。

  史进的自负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他觉得自己现在有手艺,有文化,会功夫,而且经过东京的历练,求职经验丰富,在家门口找个工作应该不成问题。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高估自己了。

  人的思维有这么一个定势,那就是在一段时间只能注意到眼前的问题,想不到以后。
  在东京的时候,每次面试,有一个问题史进始终无法回答,碰到了就铁定瞠目结舌。
  这个问题就是“你会什么?“
  史进在这个问题上栽的跟头太多,以至于他忽视了自己在别的方面的短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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