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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进到了华阴县的罗斋场,看到人头攒动的景象,心里先咯噔一下:没想到这么个二线城市找工作的人也这么多!不比东京少啊!
进去浏览了一下招聘启事,心就更虚了。
史进从小熟读经史,诗词文赋什么的应该也没少写。
不过据我所知,他最熟悉的文体应该还是招聘体——由于在东京看得太多了,只要扫一眼就知道要招什么人。
然而此时他发现自己蛰伏两年,世界又发生了变化,自己连招聘启事都越看越糊涂。
比方说,有的启事看上去不是要招年轻人,因为要求“工作经验十五年以上”,但是仔细一看又不尽然,因为后边又注明必须“年龄二十五岁以下”。
有的看上去是要招年轻人,因为要求“每天工作八个时辰以上,全年无休,病事假不带薪“,但是后边却又注明“八年内不得婚恋”。
有些广告看起来是要招男人,因为注明“酒量不得少于五斤”(那时候的酒都是低度酒),但是仔细一看,后边又说“双乳要对称”;
有些看起来是要招女人,因为条件是“身体健康,相貌姣好”,但是后边就不对头了,要求“抗压能力强,服从性好,对男女客人不挑剔”……
以上这些含义不明的招聘启事大约占百分之五十。
剩下的一半通俗易懂,史进打眼一看就明白了,该单位招的不是人:
“诚聘抄书手(相当于现在的打字员)一名,要求珠算八级,契丹语六级,有驾照,熟练掌握冶铁技术,有厨师证者优先。”
“妈的你们是在找人抄还是在找超人?”史进看了十几份之后忍不住去问牙侩(招聘人员)。
那人两条腿架在桌子上,一边修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说:
我们是干的是挣钱的生意,培训的事我们不干;你干不了不要紧,这么多人找工作,总能找出一个能干的。
史进无奈地吐了口痰,骂道:干!
史进在熙熙攘攘的罗斋场里来回奔走,越走心越凉。
他心想:我自幼头悬梁锥刺骨,一度自以为是天之骄子,结果落到连碗饭都混不上的地步;
放下面子不要,去上艺院这种野鸡学校,自以为学到了手艺能安身立命,谁知还是一场空!
难道我这辈子注定就是个废品?
就在史进彻底绝望之际,他惊喜地发现有个单位的招工标准很简单,只要身强力壮即可。
一般来说,要求不多的工作都会注明“须处女”,但史进把这张纸来回看了好多遍也没发现这句话。
他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去问,结果人家看了他两眼,说:你不行!
史进火了:你怎么知道我不行?我是练家子,十八般兵器,你说,咱们俩挑出来练!
那人依旧不慌不忙:功夫好的,我们见得多了——我们是事业单位,还有别的要求……
“什么要求?”
“太学文凭!你有吗?”那人盯着史进脖子里露出来的纹身,轻蔑地问道。
史进愣了半晌,然后狂笑起来。
末了他掏出一张纸往桌子上一拍:“太学内舍毕业,做个保安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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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如前所述,史进有着丰富的求职经验,但是被录取的经验基本为零。
因此他以为自己学历够了,符合招聘标准,就一定会被录取。
实际上这个职位是有人早就预定好了的,所以要求才这么低。
招聘的人看到这么个愣头青非要来凑热闹,感到很烦,于是决定在体检这个环节找借口把他刷下去。
结果史进把上衣一脱,这些人就笑不出来了。
“这是……九纹龙史进?五爷的人?!”
管招聘的头头赶紧上来跟史进唱喏:“青年才俊啊!当个普通保安太屈才了,来当个保安队长吧!”
史进找到的工作是在华山上的玉泉道观当保安。
每个月的工钱虽说不多,但是史太公表示很满意,平时被不怀好意的人问起儿子的下落,他也能比较硬气地回答:在朝廷上班呢。
这是因为道教在北宋有着特殊的地位,道观的行政级别相当于一个县衙。
关于玉泉道观的情况,还要从陈抟老祖开始说起。
陈抟这人早年经历不详,估计是在全国各地流窜,干点摆摊算命、卖印度神油之类的事情。
由于算得比较准,或者药效比较强,他在江湖上混出了名气,开始自号“希夷先生”。
后来赵匡胤黄袍加身,这老头连夜跑到东京,自称是华山修道的半仙,前几天一听到真龙天子坐了龙椅,乐得从驴上摔下来。
除了这些瞎话,我估计他的上书还写了点别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愿在赵宋朝廷的领导下,献其绵薄,贯彻始终”、“肝胆相照,荣辱与共”什么的,要不然赵匡胤够呛会理他。
赵匡胤那会儿正在为一个问题犯愁:我这江山是欺负孤儿寡母偷来的,合法性不足。
忽然见了这么一位半仙说他当皇帝是天命的选择,历史的选择,喜出望外。
于是赵匡胤装模作样地跟陈抟下了一盘棋,中盘弃子认输,然后故作惊讶地说,朕身为天子都赢不了他,可见此人是真神仙。传旨,把华山封给陈真人!
从此道教被北宋奉为国教。
对于道士们来说,这当然是值得纪念的好事。
借助朝廷的慷慨拨款,陈抟早年在华山居住的出租屋被改建成道观,并且一再扩建,最终成了道教的精神圣地,御赐名玉泉。
道观后边还有陈抟老祖的各种遗迹,包括睡过的床,写过的卦文,炼丹的炉子……这些东西被封存在一座宏伟的宝塔里,上面是御笔亲书的“希夷先生塔”几个大字,旁边还有各国语言翻译,甚至包括英文——Pagoda of Xiyi。
以上这些遗迹今天早已不知去向,不过有人在“破四旧”运动之前见过。
据说当时这些碑文已经大部剥落,只剩下“P”和“X”还依稀可辨,因此砸掉也没什么可惜的。
关于陈抟老祖是不是真的会法术,史进不敢妄言。
但是他一度认为现任掌教碧虚子道长是会的。
华山附近的老百姓都说,这碧虚子道长是陈抟老祖的亲传弟子,法力无边,每天24小时作法。
使得华山之巅一年到头都笼罩在红色烟雾之中。
不过后来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史进得知,这不是掌教搞的。
希夷塔坐落的内院是全国最大的炼丹基地,里面密密麻麻摆放着无数一人多高的炼丹炉,上万道士每天神神秘秘地在这里上班炼药,把天空染红了没什么稀奇的。
正是由于有了这个基地,玉泉道观出品的金丹才能畅销东亚,碧虚子道长的头像才能贴遍全国的大街小巷——上面画着道长手持一颗金丹,面露诡异的微笑,旁白是“夷力神丹,谁用谁知道”。
了解了这些之后,史进有点失望,心想:掌教要是都不会法术,陈抟老祖怎么会把衣钵传给他呢?
在这个问题上我也没想明白,不过只是查资料的时候很偶然地发现,碧虚子很偶然的也姓陈……
史进虽说读书不少,但是对三教知识却缺乏了解,因此他刚上班时觉得这个单位有点怪。
每天早上,道士们列队,踢着正步升起大宋的红色龙旗,唱《好大一盘棋》之类的坊乐;
平时也不修身养性,全体分成三班,穿着工作服到希夷塔去炼丹。
史进的工作比较清闲,只需化装成道士,坐在门口禁止闲杂人等靠近。
只有碧虚子道长的豪华马车驶来时他要赶紧站起来,及时开门,开完门敬礼。
虽说挣的钱不多,但是活也轻松——下了班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爱干吗干吗,史太公再也不批评他不务正业了——因此他一度对生活状况表示满意,觉得自己以前学的东西还是有点用处。
不过过了没几天他就不这么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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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称“五爷”的朱武老大,今天心情不好。
水浒上说,朱武的外号是“神机军师”,这属于以讹传讹。
这个外号是叫不得的——朱武的腿有残疾,出远门要坐轮椅。
手下们偷偷开玩笑:“哟,你看老大,很像诸葛亮嘛。”
于是就背地里称呼他“神机军师”。
当年在华阴,谁要是敢当面这么叫他,必死无疑。
朱武郁闷的原因是几个堂口的老大来报账,这个月收入继续下降。
这也难怪,今年全国普降暴雨,江、淮、荆、浙、福建等路都受了灾。
虽说京报上说,各地百姓生活没有受到影响,但百姓本人可不这么想。
各地的城市三天两头被淹,有车的人都在忙着把车改装成船,没车的都在学游泳。
这样的形势下,普通生意很难赚钱。
不过这不是朱武亏损的主要原因——北宋末年,黑社会的主业早已超越了欺行霸市收保护费的范畴。
他们一般都是搞工程的。
每次大雨过后,朱武都会及时派人去洽谈该城市下水道改造工程招标的事,但是每次都铩羽而归——时代不同了,现在招标全他妈被衙内们垄断了,黑社会再也无法竞争。
以前即使衙内们拿到了工程,也会把处理钉子户之类的事外包,黑社会还能分点油水。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点事衙内们打个招呼,当地的衙役、厢军就代劳了,外人连口汤都喝不到。
朱武简直要怀疑,迟早有一天,黑社会这个领域也会被衙内们搞垮。
朱武正翻看账本,忽然手下来报,说有个混混在街上放出消息,要见他。
“叫什么?”
“陈达。”
朱武想了好一会儿,也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个人。
不过他还是吩咐手下说: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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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进上班大概一个月后的一天,史太公忽然花钱买了点酒菜,父子俩很正式地吃了顿饭。
席间太公感慨道,你终于算是有个着落了,没白养你。
这是史进几年来第一次听到父亲表扬自己,一时很激动,把一大盅酒一饮而尽。
不过接下来史太公的话他就不爱听了。
史太公说,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史进本来以为他要自我批评,结果猜错了。
史太公说,你爷爷当的那才叫爹。
年轻的时候,下地挣的那点钱要先交给他一半,剩下的才能养自己的小家;
轮到我自己老了,你好几年一分钱都交不上来,我还得补贴你——不过这都过去了,不提它。
你爷爷当年,每顿饭就他一个人能先动筷子,喝点小酒,别人都得等他吃完才能上桌;
现在轮到我当爹了,感觉跟个老妈子没什么两样,你考学我白天晚上伺候着,你在家待业还是洗衣做饭……
跟你爷爷比起来,我这哪是当爹啊,完全是个孙子。
史进满脸通红,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史太公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我年轻的时候一直想去大城市闯闯,可是那时候讲究父母在不远游;
现在倒好,村基本都空了,青壮全部出去打工,就剩下我们这些老不中用的,在家看孩子做饭——不过这么一说,我还不如那些个老哥们儿,你这倒霉孩子媳妇还没着落呢……
史进听得稀里糊涂,问道:爹,你到底想说啥?
史太公说,只要你给我弄个孙子,我可以继续当孙子。
个人认为,水浒传里对史进的描写,有过于简略之嫌。
比如说,史进作为独生子,出场时十八九岁,居然家里没有催他结婚,实属不正常。
要知道,按照宋代的人均寿命,史进的年龄起码相当于现在的27、8岁,已经到了被逼着相亲的时候了。
史进就这么被赶上了相亲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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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仁宇先生说,王安石变法的失败在于太过超前——那些政策本身不错,但是放到北宋那样一个缺乏数字管理手段的时代,是不适用的。
我对这个论断表示怀疑。
因为据我所知,王安石相公通过变法已经使数字管理的概念深入人心——到了北宋末年,一个人活着值不值这个问题,完全可以用数字来解答。
如果你是男人,这些数字就是存款数,房产数,月薪数;
如果你是女人,那么这些数字就是年龄、三围和结婚次数。
在相亲这件事上,这个现象尤其明显。
北宋时,像今天这样单身男女开个包间就买断一定时间的交配权进行讨价还价,是不可想象的。
那年头的相亲一般是媒人出面,
但是到了北宋末年,媒人开始有点胜任不了这份工作了。
作为媒婆,手里的客户少了有几十,多了有几百。
要把几百人的房产、存款、父母家庭情况一点不错的记下来,是件电脑才能胜任的工作。
另外女方也经常怀疑媒婆收了男方的贿赂,因此准丈母娘开始直接出场了。
史进第一次去相亲,到了酒楼包间被吓了一跳。
对面坐着一位老年妇女,满脸风霜,横眉冷对,像极了评书里说的那种开国之初整天琢磨着抓契丹特务的女民兵。
史进犹豫着上前问道,大娘,您坐错地方了吧?
老太太一瞪眼,目光如电;史进腿一软,一屁股墩在椅子上。
史进憋了老半天,才又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我觉得吧,咱俩年龄有点不合适……
老太太厉声呵斥:好没规矩的后生!
然后那老娘们拿出个小本子,开始提问题——这下就更像盘问特务了:
姓名,年龄,家里多少存款,几套房子,有车没有,什么工作,合同工还是临时工......
史进一边回答一边冷汗涔涔而下:幸亏哥们儿进修过几天财会,要不这么多数据我还真记不下来。
不过对面的老太太对史进的能耐并不认同。
她冷冷抛下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绝尘而去。
史进的第一次、以及以后的每次相亲基本就是这样的。
在相亲市场浸淫一段时间以后,史进发现这是个比劳资市场还要疯狂荒谬的领域,女方提出的条件比招聘启事更加不合逻辑。
——资产五十万以上,房子两座,年龄二十五岁以下者优先
——父母有一方是朝廷官员者优先
——父母付清房贷者优先
——父母付完房贷双双亡故者尤其优先……
这么折腾了几次之后,史进终于仰天长叹,闹了半天老子那点本事,还是没屁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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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进相亲的遭遇,在大宋年轻人中很普遍。
归根到底,那时候男女双方的婚恋观差别太大。
史进这样的青年男子,正是事业起步的年纪,找个媳妇不过是为了一起过日子,帮着料理家务,如果会纺线,能织布,一起凑钱买房子还房贷就更好了。
大宋的女子则觉得自己年华宝贵,找的是一辈子的依靠,找丈夫是为了能住好房子,买好衣服,买进口的胭脂水粉,如果能没事一起驾着高档马车出去旅游那就更好了。
所以双方见仁见智,永远谈不拢。
关于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不光史进不明白,连一辈子见多识广的史太公也搞不明白。
老爷子那一阵子又开始唠唠叨叨,说我们年轻的时候,媒人跑两趟,婚事也就定了,不就是男耕女织,一起过日子吗,现在怎么搞得跟投资调查一样。
后世的人眼界要宽广一些,因此不少宋史专家对此提出过自己的解答,这里姑且引用一下。
一般人对大宋有个错误的印象,以为那是个礼法森严的社会。
其实宋人的婚恋观纵向比较起来,是相当自由开放的,这一点有户部的统计数据为证:
北宋末年,很多地方的离婚率接近三成。
这里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王安石相公变法时公然宣称: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
这就把大宋社会的传统价值观一扫而空,谁也不觉得自己婚后多搞几个女人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
另外大宋尊崇道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我们知道道士一般都自称会很多法术,炼丹术,算命术,不过最擅长的还是房中术。
因此洗头房之类的场所成了大宋城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男人们在外边比较多了,没准哪天就会对自己家的黄脸婆失去了兴趣,离婚也就在所难免。
众所周知,在婚恋这个领域,女性是不断贬值的。
男人休妻,不过是被打回原点,再找就是了,只要你事业有成,总能找得到。
然而女人如果过了青春年华再离婚,可就不是回到原点了,而是一下子身价降为负值,再有人要就不错了。
更麻烦的是,大宋毕竟处在中世纪,受到时代的限制,相当野蛮,连赡养费这个概念都没有。
因此那时候的人一旦离婚,男人轻松上路,女人万劫不复。
这样一看,丈母娘要求高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嫁个有钱人,起码离婚时能多分点钱,生活有个保障。
然而这种赤裸裸的物质择偶观又使得宋人的婚姻状况进一步恶化:
你老是挑牲口一样安排婚姻,那么被安排的人早晚会像牲口一样看待婚姻——不就是长期配种吗?
读过水浒原著的人都知道,史进在《水浒传》里占了很多个第一:比如说第一个出场,第一个杀人,第一个拒绝落草,最后又不得不第一个落草,等等。
不过很多人都忽视了一点:史进是梁山上第一个主动承认自己嫖娼的高级干部(见第六十八回东平府误陷九纹龙 宋公明义释双枪将 )。
当年在东京城中村出租房里窝着找工作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会去窑子里消遣消遣,史进也不例外。
这一方面是由于跟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住在一起的,除了民工就是窑姐,大家天天见面,难免日久生情;
另一方面是由于大伙找不到工作心情压抑,需要发泄。
更何况窑姐们还给邻居八折优惠。
正是由于这段经历,史进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直截了当地跟史太公说的:我要是想女人,去找窑姐就行了,几十文一次,嫖一辈子也比娶媳妇便宜。
史太公气得追着他大骂:逆子!恬不知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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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进跟史太公摊牌,是在相亲失败三十多次之后。
除了对比结婚和嫖娼的成本问题,他还说出了很久以来想说又不敢说的心里话:我到底为什么要结婚?
史进觉得自己单身生活过得挺好,除了上班就是看看传奇小说,到公厕写点帖子交流一下,充实自在;
我为什么要找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来管着我的生活?
我为什么要让父辈掏出一生的积蓄买婚房,然后跟这个女人省吃俭用还一辈子的贷款?,
我为什么要跟这个女人生孩子,然后再让这孩子把我这辈子受的穷罪再受一遍?
我他妈这不是贱吗?
史进问完这些问题之后,被史太公拿着擀面杖追了好几里地。
史进这么跟老爹说话是有点大逆不道,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原因——开春入夏以来,他的工作忽然繁重了起来。
前几年朝廷修了黄河大堤,昭告天下,说这玩意儿能防万年一遇的洪水。
这话别人信不信不知道,老天爷好像是信了——从那以后,每逢春夏黄河两岸就汛情不断,仿佛他老人家要验收一下这个工程。
今年也不例外。
华山山势陡峭,雨大点就容易引发泥石流。
道观的防洪墙经常被冲塌,史进这样的俗家工作人员就担负起了扛着麻包堵缺口的任务。
至于那些道士,每次见点水花就撒腿往山下跑,喊着:不得了了,炼丹炉进水了!
史进一边笑这些人胆子小,一边看着红色的泥水呼啸着向山下奔流而去。
史进有时候因为防洪抢险,一干就是几个通宵。
回家之后他往床上一趟,只想蒙头睡上一天,然而相亲却没完没了。
时间长了,他终于情绪失控,跟父亲闹翻了。
从此父子俩互相生气,在家一句话都不说。
躺在床上,史进仿佛能感觉到家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紧张。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老子想过两天省心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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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僵持的滋味,高俅也尝到过。
不过他经历的僵持在境界上不是史进能比拟的。
他进入端王府后不久,一天夜里,赵佶忽然被大内来的人请走。
这件事发生时,高俅就在现场。
当时赵佶脸色煞白,呼吸急促,歇斯底里的大叫:有什么问题在这里问!太祖遗诏,亲王不能双规!
结果那个太监悄悄跟赵佶耳语两句,后者就平静了下来,赶紧换了黑衣黑帽,坐着轿子离开了家。
第二天高俅听见下人们在偷偷议论:听说皇帝不行了!
当时的皇帝是哲宗赵煦。
这人的治国水平如何,史书上评论不太一致。
有人说他任用新党小人,大搞政治迫害,加速了北宋的灭亡;
但是另一些人说,此人才华横溢,风度翩翩,不管来访使节的水平高到什么程度,哲宗都能用契丹语、党项语与之谈笑风生。
他只是对大宋人缺乏耐心。
不管怎么说,哲宗皇帝年纪轻轻的,连太子还没生一个,忽然就昏迷不醒,给大宋的政局带来了极大的混乱。
大家一会儿传说申王赵佖要继承大统,继续变法;
一会儿传说燕王赵俣要带兵进京,重尊司马光。
还有人说两派人马都在四处活动,内战一触即发。
后来的事证明,这都是捕风捉影。
北宋末年,大宋的政治体制早已相当成熟,足以应付各种紧急情况。
这还要感谢宋太宗。
想当初太祖皇帝暴卒,死得不明不白,太宗皇帝即位后立刻向太祖的孤儿寡母交了底:我哥姓赵,我也姓赵,谁当皇帝不是赵家天下?大家有分歧,这是正常的,不过我认为当务之急是一切向前看,“共保富贵”。
(司马光《涑水纪闻》)
从那以后,“共保富贵”就成了赵宋朝廷的一条共识,任何争吵都限制在朝堂之内,怎么闹都不会乱及天下。
哲宗不豫(病危)的消息一传出,申王赵佖、端王赵佶、燕王赵俣、简王赵似、越王赵偲,外加向太后、宰相章惇、高级宦官梁从政,郝随就按照以前的惯例,组成九人团,临时执政。
这九个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搞得朝堂之上的气氛很诡异。
大家讨论的第一个议题是要不要公布哲宗的病情.
结论是不要:
未来的政治版图划分还没定下来,谁有心思操心那倒霉孩子的死活?
于是哲宗的寝宫被下令封锁,任何人不得靠近。
然后开始讨论正题——谁来即位?
大家就吵成了一团。
按照史学家的研究,宰相章惇说神宗皇帝曾隔代制定简王赵似;
但是宦官梁从政,郝随说没这么回事,他们只记得当今皇帝指定申王赵佖;
向太后则说,不管他们爷俩怎么说,我指定端王赵佶。
大家各执己见,说理说不通,就开始拼证据。
章惇说他有神宗皇帝的讲话记录,这是衣带诏;
郝随拿出一张纸条,说这是皇上清醒时藏在鞋底的鞋底诏;
向太后则拿出了神宗皇帝的内裤诏……
其他两个亲王不好意思毛遂自荐,于是不表态,私下里派人出去让地方大员攻击这仨哥哥,闹得这下斗争扩大化了。
一会儿这个节度使说应该继续变法,做大做强,一会儿那个留守说变法是与民争利,要合理分配。
那段时间礼部相当为难,由于实在看不清未来谁会得势,只好干脆回避问题。
于是全国百姓惊奇地发现,京闻联播的内容破天荒的发生了变化:头十分钟朝廷不开会了!
结果人心更加惶惶……
哲宗病危的日子里,执政的几个人谁也不敢离京九人团谁也不敢离京。
至于被提名的那几位,更是连政事堂都不敢离开,生怕自己不在了被留下的人合伙算计。
平日里要么高声吵得不亦乐乎,要么几个人围成小圈子窃窃私语,斗得昏天黑地。
偶尔大伙斗累了,闭目养神之余,都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事,至于具体是什么事,却又死活想不起来......
僵持一个月之后,无人问津的哲宗皇帝终于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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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来说说赵佶是怎么打破僵局当上皇帝的。
哲宗皇帝的死讯传来,大家都比赛似的嚎哭。
申王赵佖抹眼泪的手绢上不知被什么人撒了生石灰,一只眼烧瞎了。
逢此大变,赵佖一时失去了理智,在朝堂之上大叫着要弄死下黑手的人,还指责竞争对手赵佶有经济问题。
这话让大家大皱眉头。
众所周知,自从“共保富贵”这条原则问世以来,大宋上到皇亲国戚,下到七品知县,没有人的底细是清白的——大家对这条准则的内容吃得很透:不就是团伙腐败吗,一起贪点钱,只要忠于朝廷,皇帝是不会介意的,出了事顶多换个地方继续做官。
赵佖拿经济问题说事,实在落了下乘,犯了众怒。
章惇咳嗽了两声,说神宗皇帝当年的隔代指定的讲话原文找不到了,但是斥责赵佖生活奢侈的文件还在,我回家去找找;
两个宦官也开始临阵退缩,说赵佖的眼睛好像一直有毛病,不能断定就是今天瞎的;
另外有太监反映,他们去给大行皇帝送饭,遭到过赵佖手下的阻挠。
最终向太后乾纲独断,说为人君者,外形很重要,一只眼的人当了皇帝,以后要是另一只再瞎了,如何能治国?
于是赵佶正式继位。
高俅本来以为自己身世坎坷,什么大起大落都经历过了,应该对这种事淡定才对。
实际上他却发现自己那段日子里抑制不住的激动,整天紧张得手心出汗。
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皇帝驾崩了!
皇帝没驾崩!
皇帝病危了!
皇帝病情有所好转!
每个消息都让他一会儿心潮澎湃,一会如临深渊。
最终高俅简直要受不了这种百爪挠心的折磨,趁着没人破口大骂:你个王八蛋皇帝,到底死了没有?!
高俅这么紧张,是因为这回的大起大落不同于以往。
起,就会直达天庭;
落,就会跌落地狱。
高俅听苏轼讲过:北宋中期以后,出于稳定的考虑,皇位竞争的失败者一般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皇帝一般都会杀他手下几员干将以示震慑。
这个规律后来也得到了印证:
赵佶登基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竞争对手赵佖家里,“杀其随扈”。
然后问赵佖:你的眼是怎么瞎的?
赵佖叩头如捣蒜,连声说:自己瞎的!我一生下来就是独眼!
赵佶龙颜大悦,诏曰:写入史书!
回忆起在哲宗病危的那段日子,高俅感觉自己就像一艘小破船,在铅云密布的大海上颠簸。
更可怕的是,目力所及,全是灰蓝色的海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海面航行呢,还是正在一个巨浪的浪尖上苟延残喘。
本来他进入端王府,以为能跟着赵佶踢球养鸟,当个太平帮闲,没想到还要经历这种九死一生的事。
后来一切尘埃落定,高俅正要把心放回肚子里去,要当个弄臣享享清福,赵佶却把他找去:朕准备以后让你掌管禁军,现在西夏边境有战事,你去前线积累一下边功。
高俅一边领旨谢恩,一边在心里默默哀叹:我只想过两天舒心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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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进跟父亲僵持的日子是这么结束的。
他有天下班回家,听见史太公不停地咳嗽,也顾不得怄气,推门问道:爹,是不是着凉了?
史太公有气无力地说:恩,还有点拉肚子。
“我去请郎中。”
史太公听了,忙板起脸来呵斥儿子:胡说什么呢?这点病,喝点烈酒能解。
史太公当然清楚,自己这个岁数咳嗽拉肚子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他更清楚,生活在大宋盛世,遇事不能按照常识去做,否则就要倒霉。
比如说,你穷困潦倒要靠救济金度日,不能直接去领钱,而应该先借钱,给负责发放救济金的老爷送个红包,否则你一分钱都领不到;
再比如说,驾车在马路上撞了人,大部分人不是选择救人,而是倒车碾压几遍,因为在大宋撞死个人一次性赔点钱就行了,比撞伤合算;
同理,不管你病到什么程度,都要先在家抗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去看郎中。
历史学家告诉我们,大宋的变法成果斐然,百姓收入一度以10到20倍的幅度增长;
但是历史学家普遍忘了说,变法后大宋的医药费用却一直以100到200倍的速度上涨。
求医看病再也不是件小事,因为它能让你倾家荡产。
两天之后,史进不得不违背父命,请来郎中。
因为史太公病情开始加重了:除了咳嗽不止,还喉咙疼,胸痛,浑身哆嗦,牙齿出血,皮肤出现红斑。
郎中号了半天脉,说他看不了,这病得住院——那年头贬值的头衔可不光是太学生,大夫这个称号也是一样:
只有自称“专家”的医生才能算是会看点病;
自称“大夫”的基本都是以前街头卖大力丸的水平。
史太公也不再坚持留在家里了——他也怕死。
但是一路上他老人家嘴还是不闲着:你说我老了老了,死了就是了,得什么病!这下要败家了!
史进一度抱着侥幸心理,以为父亲是危言耸听,或者经验主义,结果到了医院才知道是自己过于乐观了。
这所医院名叫方济院,是玉泉道观办的第三产业。
史进作为内部职工,本来是能得到些优惠的,可是他自己不知道,院方也就懒得告诉他。
交完200文的挂号费,值班的小道士对史进说:先做个全检吧。
史进接过单子一看,两页纸,正反面,足有一百多项。
史进表面上叛逆,骨子里还是个孝子,因此在老爷子看病这个问题上不敢马虎,赶紧挨个去做,用了整整一天时间。
最后得出结论是精子活力正常。
“草泥马你说什么?”史进火了。“你糊弄谁呢?”
“哦,你们不是来婚检的?我再去找找。”小道士慌忙退下。
又等了几个时辰之后,一位专家终于翩然而至。
他又是号脉又是看舌苔,闭目思索了半天,最后对史进说:老人家是感冒了。
史进对这个结论深感怀疑:那我爹拉肚子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吃了不新鲜的东西。
——胸口疼呢?
——咳嗽导致的。
——浑身哆嗦呢?
——伴随发烧
——那红斑呢?
——可能是发疹子。还是感冒了。
史进火了:我花了十几贯做检查,就得出个感冒?这结论我还用找你做?!
郎中不耐烦地说,你先住着吧,我们再观察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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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史太公住院的那段日子,是史进人生的又一个低谷。
首先大宋的医院只给你提供床位,其他的一概不管。
做饭送饭、换衣洗漱、夜间陪床,这些任务一下子全压在史进一个人头上。
对于一个没怎么干过家务的独生子来说,这是个艰巨的任务,更何况他还要上班。
史进就这么白天上班晚上陪床,一个多月下来,人瘦了二十多斤,蓬头垢面,肤如死灰,皮包着骨头。
史太公看着儿子形容憔悴,心疼不已:当年我们兄弟六人伺候你爷爷,现在只有你一个,怎么受得了啊。
单位上的领导看他这样,又不敢说什么,只是在背后议论:五爷看来又插手毒品生意了。
史进更大的烦恼是老爷子的病老是无法确诊。
虽然每天都有专家来号脉虽然每天都有郎中来号脉,但是号完了脉这些人都捋着胡子顾左右而言他。
被史进逼问急了,滑头的就说:我去给你把xx大夫找来,他是xx方面的专家!
老实点的就直接告诉史进,这个病情很复杂,我要回去研究研究再给你结果。
当然作为一家大型医疗机构,也不是每个部门都这么低效。
账房的人每天都记得来给史进送账单:这是昨天的药费和住院费,一共五贯,你去交一下。
史太公住院不到一个月,一辈子的积蓄已经花光了。
过了若干天,史太公的病情开始恶化了。
他的五指不能分开,像鸡爪子一样弯曲着。
由于腹痛,他的腰也伸不直,整个人看上去像个炸鱿鱼圈。
史太公浑身止不住地哆嗦,老是想说点什么,但却管不住自己的舌头。
另外他开始间歇性的神志不清。
在神志清醒的时候,老爷子紧咬牙关,一句话都不说;
神志不清的时候,他就会失去控制,反反复复地重复一个字:疼!
史进终于忍不住了,他又脱光膀子露出花绣,拿出流氓腔,揪住一个专家,厉声喝道:今天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别想走!
这里我要为方济院的大夫们说句公道话,他们不是故意怠慢史进父子。
这事还得怪史进缺乏社会经验。
前面说过,要在大宋的医院里看病,需要经过很多道手续。
这些手续有的必要,有的纯属是想让你白掏腰包。
但是有一道手续是省不得的,没有它,哪个大夫都不会好好给你看病。
这个手续就是送红包。
一开始,由于史进没给红包,大夫们以为他是个不孝子,想让老爹赶紧死,于是很配合,不给好好看;
后来发觉这只是个不想给红包的二百五,大夫们很气愤,想采用拖的方式,让他自己醒悟。
再后来院方发现这人是个道上的流氓,一查档案,居然还是同系统职工,专家们终于坐下来,针对史太公的病情展开会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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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平心而论,专家们一旦决定干点事,态度还是很认真的。
那天会诊的时候,他们关起门来讨论得热火朝天,差一点打起来。
首先,大家一致认定,史太公的症状很明显属于重金属中毒——最近这类病人特多,也不知是怎么了。
但是接下来讨论致病原因,分歧就大了。
一开始有人提出,这老头可能是喝奶喝的。
这里需要作一点说明。
一般人以为欧美人才自古喝牛奶,这无疑是个误解。
其实宋人普遍饮用牛奶,不过不是给新生儿,而是给老人。
北宋陈直在《养老奉亲书》中说:“牛乳最宜老人,平补血脉,益心,长肌肉,使人身体康强润泽,面目光悦,志不衰,故为人子者,常须供之以为常食”。
正是由于牛奶有这么多好处,北宋的老人基本天天都喝。
当时市面上最好的牛奶是辽国产的,但是价钱很贵;
大宋的国产奶虽然便宜,但是里面却有毒。
这叫做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据文献记载,大宋的奶质量参差不齐,有的含酸,有的含碱,有的含铅,有的含汞;
有的又什么都不含,甚至不含蛋白质——这全看奶农拿什么往牛奶里掺了。
有的为了保鲜掺尿素,有的为了防腐掺石灰,有的为了掩盖变质掺炼丹药物……
如果碰到厚道人,只为了压秤往里掺水,就会得到最后一种无毒奶。
总而言之,专家们这样诊断,合情合理。
但是随后就有人指出,这样诊断属于不负责任。
要知道,玉泉道观自己也做也做奶制品生意。
作为全国保健品的领头羊企业,旗下的“青牛”乳品行销大半个中国。
也就是说,凡是奶,基本上就是他们做的。
你说是奶的问题,就是说道观有问题;
你拿着道观的钱说道观有问题,只能说明你脑子有问题。
因此这个专家的意见被否决了。
另一个专家提出,也可能是吃金丹导致的。
如前所述,宋代道教盛行,吃丹药的人不在少数。
以玉泉道观为例,他们的另一个拳头产品就是青丹。
我们知道,道家金丹的成分非常复杂,到底有什么,是炼制者的不传之秘。
玉泉道观的配方也是保密的,他们对外宣称,此丹是碧虚真人按照“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炼气法诀,精炼七七四十九天,金丹得圣人元气,由红转赤,由赤转黑。
因此该神秘药材简称“三聚”,丹药又名“圣元”。
不难想象,这个说法也遭到了否决:
本来就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说吃了“三聚青丹”尿不出尿,你又说会中毒,那以后咱们还怎么卖?
没有了这笔收入,方济院还开个毛啊?
因此专家们达成一致,坚决不能往这个方向说。
排除了这两个因素,专家们感觉肩上的压力小了很多。
大家开始天南海北,各抒己见。
有人说,这年头到处都污染,谁知道吃什么吃的啊。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说这些老百姓,实在是太不注意饮食卫生了。
早上起来吃地沟油炸的面鱼,中午吃个硫磺馒头,就着大粪泡出来的臭豆腐;
晚上买条死了不知多久的鱼,炒农药超标的青菜,喝的酒还是不知什么玩意儿勾兑的……
这样的活法,能不生病?
不过也有人表示能理解老百姓的苦恼:
就拿华山来说,希夷塔的那帮人都是关系户,懂个毛的炼丹,跟炒菜一样,连个锅盖都不加。
华山上的树都被熏死了,河里的鱼也都翻了肚皮。
水土都这样了,哪里去找干净东西吃?
这样讨论来讨论去,大家的结论是,病因搞不清——现在搞化工的都是以前当厨子的,当厨子的都在搞化工,谁知道是谁的责任。
不过不管怎么追溯病因,道观都没法百分之百摆脱干系。
最后院长拍板说,这老头坚决不能确诊,拖死拉倒。
散会以后,院长感慨道:这个活不好干啊。
又要看病,又要给道观擦屁股,每个月这么辛苦,只挣几千贯。
这钱听起来多,但是生活花销更大——道观内部的人从来不吃本地产的瓜果蔬菜,鸡鸭鱼肉,饮用水都是外地运来的。
他决定明年就辞职回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