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去镇子的路并不远,只是短短百米不到的距离,一个拐角,就可以从那条小巷子里出来,转到镇子的正街上。
一转入正街,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刺激着我的鼻腔,让我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走在我旁边的师父脸色一变,连那个自信满满的阿卯斗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沉重,我听见他又用陌生的苗语骂了一句什么,接着不好意思的又用汉语和我解释了一句:“这帮龟孙子还真敢...”
真敢什么?阿卯斗没有细说,但是我从他的语气中还是听出了强压的怒气和惊疑不定的心情,是真的不相信有人会在他们的地盘上如此‘乱来’。
我心里叹息了一声,这个阿卯斗可能真的在山上的寨子里呆太久了,他不可能会明白在这个世界人有一类人叫‘疯子’,还真没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而杨晟典型就是这样的人,有什么他不敢的?
今夜是没有月亮的,有的只是漫天的星光...在山上,这星光是透彻的亮,就和前一夜我在这个镇子上看见的星空一样,那种透彻清亮的光能直入人的心底,而如今刚一拐进镇子的正街,就觉得这漫天的星光仿佛都染上了一层血色,朦朦胧胧,为整个镇子染上了几分惨烈的气息。
和昨天早早就黑下来的镇子不同,此刻,镇子上的正街所有的路灯都亮着,灯光虽然昏黄,但是已经足够看得清楚镇子上的一切。
在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了镇子上为什么那么安静的原因,在上午还激烈争斗的两帮人此刻分别立于镇子的两头对峙着,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拖动东西的声音。
那是两帮人都在清理街道上的尸体。
而那些上午还是活生生的人,如今却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被仓促的拖到了街道的两个角落,然后平放在了一起。
每个人都默默无声,清理的人无声,看着的人也无声,而这样的场景又让这个镇子在惨烈之余,多了几分悲凉的气息...我们一行人走在街道上,阿卯斗看见这个,不停在喉咙里低声的嘀咕着,从语气来看,他应该是在骂着什么,而我无言。
因为我觉得,有时候,人性在某种层面上,不应该分什么敌我,就像战争也不能阻止人性的光辉。
我不同意你的立场,甚至为了守护我想要守护的,我可以和你你死我活的厮杀...但是,这个不能消磨我的人性,这种人性可以理解为,恩怨已了,我不再会迁怒,我甚至可以尊重你的死亡,也为这种争斗而感觉到悲凉,而不是持续的仇恨。
这样想着,我们不知不觉就已经靠近了对峙的人群,在靠近入山口这边自然是镇子上的人,他们是绝对要守护入山口的,而另外一片自然是杨晟的人。
路灯昏黄,加上在中间有来来回回清理尸体的人,我自然是看不清楚对面具体有些什么人,但在这边,我们还没有完全的挤入人群当中,就听见我身旁的阿卯斗大喊了一声:“达兴大巫,达戎,达兴大巫,达戎...”
原本我还在沉思,阿卯斗这咋咋呼呼的一出一下子就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出来,我一个反应就是想阻止他,但是在这安静的镇子上,他的声音是如此的突兀,根本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我没想到阿卯斗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和我同样有些吃惊还有师父,毕竟整个街道的气氛是惨烈,悲凉而且有一种微妙的严肃和沉重,这样的声音几乎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我和师父的身份原本就敏感,这样.....
可是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更不可能去指责阿卯斗什么,或者他的性格就是这样?
但实际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们的身上,这边镇子上的人一开始看阿卯斗的目光是责怪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大概看清了是阿卯斗以后,很多人的目光就变成了敬畏,纷纷低头让开了。
阿卯斗好像很享受这种感觉,把背挺的更直了一些,这行为多少有些幼稚,和之前那个在山上说话圆滑的他根本不一样...但却也弄得我和师父更加不好说什么了。
我很想观察一下对面人的反应,因为阿卯斗这样的大喊大叫,对面的人肯定也听见了,他是我们一起的,难保对面的人就没有看见我们?可是我还没来得及看过去,就感觉到一个身影猛地冲了过来,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感觉一只手臂一下子圈住了我的脖子,然后一个热情又惊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哥,你咋来了?”
“强子!”我的思维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我却下意识的叫出了强子的名字,这个声音不是强子的又是谁的?
我无法形容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下遇见故人的欣喜,所有的千言万语都变成了一个狠狠的熊抱!
而在我身后,又出现了一个显得有些沧老的声音:“姜老儿,你果然还是活着的啊...你就觉得你这个人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不要说是去找昆仑,就算你去找天庭,也是会活着回来的。”
“哈哈,穆老儿,你也果真是做满十年,解甲归田....看样子活的还很滋润啊。”说话间,我看见身旁的师父快步的走上前去,和那个苍老声音的主人一下子也抱在了一起。
相比我和强子,师父和这个穆老儿显然显得更加的随意...或许,他们一起共事,经历比我和强子更多的生死,这种感情早已经超越了时间带来的生疏。
这样的重逢是让人喜悦的,但如果没有那突兀的‘啪’‘啪’‘啪’鼓掌的声音,会更加的让人愉悦。
那声音响起的时候,我的心莫名的烦躁,转头一看,一个人从那边的人群中走了出来,虽然在昏黄的灯光下,根本看不太清楚,但是从他走出来的一瞬间,我就认出来了,来人竟然是杨晟!
这就叫阴魂不散吗?有我的地方,就有他?到底是这里的穷奇残魂吸引了他,还是我和师父的存在吸引了他?
“陈承一,对于你这种黏黏糊糊的人来说,此刻是不是又感动的想哭?”杨晟开口说话了,而这一次他一开口说话,我就愣住了。
要知道在很久以前,杨晟的声音就变了,变成了一种我无法形容的嘶哑难听的声音,就像他的声带坏了一样,而今天他一开口说话,我却听见了以前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就像那一年他在竹林小筑时和我说话的声音,好像从未改变过。
可是,除了震惊,我已经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了,我只是会想在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让他的声音也变回了从前,在发生了那么多以后,我已经忘记了曾经对他的离去,我无尽的遗憾和伤感。
“你可不可以不要出现现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没想到我还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原本看见我和很开心,还在和我熊抱的孙强就一下子放开了我,语气异常火爆的说出了这句话。
我有些吃惊的看着强子,在我的记忆中,强子最初是有些腼腆的,后来在我们大战小鬼的时候,他稍微表现的有些冲,可也不是这种一点就燃的‘火炮’性格啊?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就是说话了?你又能怎样?”相比于强子这种不好的语气,杨晟反而显得异常的淡定,他走到一个靠近两方人对峙的中间的位置,停了下来,稍稍偏头的看了一眼强子,语气淡定。
面对这样的杨晟,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现在的杨晟已经完全的变了,不仅知道怎么玩阴谋,连说话都学会了‘伶牙俐齿’,陌生已经不能再陌生。
我觉得强子完全没必要和他口舌之争,毕竟强子就算变得火爆的让我诧异,骨子里我还是相信他是那个朴实的,最初的强子,而且杨晟是冲我来的,强子有什么必要和他争?在这样的想法之下,我刚想拉过强子,亲自去和杨晟对话...
却不想,强子却一下子从我身边冲了出去,下一刻,我就听见他大喊了一声:“我也不怎么样,我就是TM的揍你一顿,如何?你这个抛弃妻儿,背弃朋友,一心发疯的疯子!”
“强子,回来!”我大喊了一句,也忍不住跟着冲了出去...杨晟的实力我见过,他怎么可能是杨晟的对手?
可是我还没跑出去两步,却一下子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这只手的力气大得不像话,让我凭感觉说,就跟慧根儿那莽小子的力气差不多大了。
我本是往前冲的,被这只手一拉,忍不住向后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倒,可见这个力气是有多大!
我一下子心中就升腾起了一股怒火,因为我担心强子,这个时候就算是师父阻止我,我也不会理解,但是我一回头,发现阻止我的却是那个达兴大巫,师父口中的穆老儿。
“让他去,在这里,没人敢把他怎么样!他的性格现在出现了偏差,吃点儿亏,当是一个磨练也好。”而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达兴大巫就给我解释了一句,而且一把把我拉到了他的身后。
在这时,师父也走到了我的旁边,摁着我的肩膀说到:“相信他,因为比起我们,这老家伙说不定更在意强子。”
是这样的吗?我看了一眼师父认真的表情,只能深呼吸了一下,暂时稳住了自己的心情....而在这时,强子已经冲到了杨晟的面前,还没有靠近杨晟,就异常直接而火爆的一脚朝着杨晟踢了过去。
完全没有任何的章法,更没有使用任何的巫术,强子采用的就是街头小混混的打法。
可是,杨晟怎么会在意他这么踢来一脚?我看见杨晟明显的冷笑了一下,下一刻伸出手去,动作快的不可思议的,竟然一下子就抓住了孙强踢来的腿,然后说到:“不懂规矩的家伙,我就替你的长辈好好教训你一下。”
说话的时候,杨晟一下子就提起了另外一只手,手掌握拳就狠狠的朝着强子那一只被抓住的腿狠狠的砸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按照杨晟的力气,我毫不怀疑,杨晟这一下会直接砸断强子的腿....而看他出拳的样子,哪里又是留了手?这叫什么教训?这根本就是找一个借口堵住达兴大巫他们的嘴,然后不留余地的整治强子!
但在这时,意想不到的变化却发生了,在强子的身体周围,忽然想起了一声咆哮的声音,我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分明感觉到了有一股力量朝着杨晟狠狠的撞去,连杨晟也不得不避其锋芒,松开了抓住强子小腿的手,朝后退了一步。
这个时候,达兴大巫才在我身边冷笑了一声,然后声音淡淡的朝着杨晟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呢,达戎的长辈可不是我们。你要教训也别太过分!”
这句话我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但我看见强子被放开了小腿以后,丝毫不觉得刚才是危险的,连站都没有站稳,又大吼了一声,朝着杨晟扑了过去。
杨晟看着扑过来的孙强,脸上明显有怒火,但又有一丝无奈,他那么多手下在这里,他不可能避开去,所以也只能迎了上去。
我不明白杨晟在无奈什么,确切的说是在顾忌什么....不过看他有所收敛,到底是一件好事儿,至少强子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而这一次,强子依旧是没有打到杨晟,因为他根本跟不上杨晟的速度,杨晟的速度太快了,就像我在极限状态下掐动手诀的时候,会带起手指的残影,这根本不是人类能拥有的速度!!就算人类能拥有这个速度,身体也根本承受不了。
我自己深有体会,在那种极限速度下掐动手诀,我的手指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可我发现更可怕的是,杨晟脸上的神情一直就很轻松,根本就没有尽全力的样子...脸上的神情?!我忽然抬头震惊的看了杨晟一眼,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杨晟这一次根本就没有在脸上戴任何的遮挡物,仅仅只是戴了一副墨镜罢了!
原本我熟悉他的样子,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彻底的反应了过来,联想起上一次我和师父躲在山上,杨晟那可怕的惊人的灵觉...我忽然发现我好傻...杨晟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惊人的转变,一定是!
而原因,除了那个天纹之石中的残魂,我想不出别的来了,但是那个天纹之石里的残魂,杨晟又能拿来做什么呢?另外,让我疑惑的是达兴大巫的话,强子的长辈不是他们?又会是谁?那个咆哮的声音是什么?难道强子身体也有傻虎这样的存在?
想想...就算傻虎,也不可能让杨晟这样避其锋芒的啊!
想不透的问题就太多,而就是这么短短的功夫,我都忍不住想闭上眼睛了,因为强子已经第六次被杨晟放倒在了地上。
或许是因为有什么顾忌,这一次杨晟没有下狠手,但是也不会太刻意的去给强子‘挠痒痒’,强子的样子很狼狈,至少鼻青脸肿是免不了的,而且看样子,他的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这一次被杨晟就像玩儿一样的打倒之后,站起来都没有那么利索了。
看见自己的弟弟被这样收拾,自己偏偏不能出手的感觉是异样难受的,我想除了闭眼不看下去,我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在这时,达兴大巫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到:“忍下去吧,我也忍的很辛苦。但是比起这个,达戎在寨子里呆了太久,我怕他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而性子又被影响的太多。”
“嗯!”我重重的点头,揣在裤兜里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直接把手掌的皮肤都掐痛了,虽然我不明白到底在强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直觉达兴大巫不会害强子的。而我觉得有时候我的直觉比我的理智更能判断问题!
‘砰’这是第九次强子摔倒在地上了,而在他全身上下衣服都已经破了,裸露出来的皮肤就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我能感觉到这边镇子里的人传来的愤怒的气息,但是在达兴大巫的压制下,这些人都很克制。
杨晟好像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游戏’,在这一次把强子揍倒以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强子,然后说到:“差不多也就算了,不要一直贴上来了,有些事情是趋势,意思就是大势所趋,你再怎么想突出自己是英雄,逆流而上也是不行的,你懂?我是说,就好比你打不赢我这件事情一样。”
杨晟这番话好像别有深意的样子,看似是对强子说的,实际上他应该是看着我说的吧,尽管他戴着墨镜,我不知道他的眼神落在哪儿。
而我也看着杨晟,此刻为了强子我一直非常的隐忍,但是杨晟好像不愿意放过我,继续说到:“就像有些人始终听不明白这个道理,劝也不行,打也不行....跟着这样的人,谁都会变成顽固不化的笨蛋的。”
呵....我真的很想开口反驳了,可是忽然觉得这真的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既然你杨晟能连家都抛弃,又怎么会在乎我一个小小的陈承一所说的话?顽固不化的怕不是我...而就是因为这样的顽固,我在他身上浪费一点儿唾沫都是多余。
“好了,达戎,回来吧。”面对强子被收拾,一直沉默的达兴大巫终于开口了,而杨晟退到了一边,表示他并不反对。
我再次感觉到奇怪,到底这个寨子是有什么,让杨晟这么的‘乖顺’,但是这可能涉及到别人的秘密,我终究是不好多问。
在达兴大巫喊话以后,一直躺在地上的强子开始慢慢的,艰难的爬了起来,在这一过程中,我很想去扶强子一把,但到底忍住了这种冲动,从这一次的事情上,我看出来了强子的性格变得分外的自尊,如果我去扶他,恐怕会伤到他的自尊,自己站起来,他的内心或许会好受一些。
强子终于站了起来,有些踉跄的样子...在这个时候,我以为他会走回这边,却不想他再一次走向了杨晟,杨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眉头皱着,冷声对强子说到:“我还有正事要谈,不要以为我会容忍你很久。”
可是强子摇摇头,说到:“我没有想要再和你打,我只是想和你说一句话,你怕?”
杨晟看了强子一眼,被墨镜挡着眼睛的他,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可是他却没有拒绝强子的靠近....强子走到了他身前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望着杨晟,有些虚弱的嘀咕了一句什么?
而杨晟根本没有听清楚,只是转头看着强子说到:“你到底在说什么?”
强子已经非常的虚弱,只得无奈的再靠近了杨晟一步,几乎是挨着杨晟了,然后看着杨晟忽然大声的吼了一句:“我说,我X你妈!你这个小人....!!我爷爷当年战死的地方,竟然就是你背叛的地方,这一拳是我帮承一哥打的。”
说话的时候,强子已经狠狠的挥出了一拳,朝着杨晟的小腹打去...杨晟的反应多快,立刻就伸手要抓住强子...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强子的身后浮现了一个淡淡的虚影...一股巨大的能量阻挡了杨晟一下,然后强子的拳头狠狠的落在了杨晟的小腹上。
“唔!”难得的是,杨晟好像被这一拳打痛了一样,唔了一声。
而我却是被强子身后的虚影震的呆立当场。
那是什么东西?首先在我脑子里的就是这样一个念头...那个虚影只出现了一瞬间,而且非常的淡,那只是那一瞬间就给我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简直如同一道闪电划过脑中,再也挥之不去。
因为在那个虚影出现的瞬间,我首先看见的是一张凶恶的人面,说是人面也不完全是,因为还有分明的兽类特征,只是眼,鼻,眉的分布和人类无异,特别是它的嘴,凶狠的张开,有一口野猪般的牙齿,整个脸组合起来,看起来分外的狰狞,吓人...
而相比于它的脸,它的身体倒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就像一只老虎,纯粹的老虎,土黄色的皮毛,在胸口却有雄狮一样的鬃毛,双尾...巨大,而充满了一种异样的力感,这到底是什么?
按照我在这里连穷奇的残魂也见过了,看见强子身后的虚影,不应该那么震惊。
其实我真正担心的点是,那个虚影好像和强子的关系‘密切’,可是那么凶狠的样子,如何不担心?
“哈哈哈...”在打了杨晟一拳以后,强子好像完成最大的任务,一下子就扑到在了地上。
而在这个时候,杨晟一下子被强子弄到了愤怒的状态,他反应过来以后,面对扑到的强子,第一个反应就是提起了脚,朝着强子狠狠的踩去。
这一脚一抬起来,我就感觉到了一种异样危险的感觉,我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个凶神恶煞,完全不同的杨晟在咆哮,我知道这是我的幻觉,但我明白,如果这一脚踩实了,强子不死也得掉半条命。
“杨晟,你最好考虑清楚是不是要和我们祖巫十八寨彻底的翻脸!”也就在这个时候,达兴大巫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也没有多严厉,只是很郑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哗’的一声,杨晟的脚停留在了半空中,那声音竟然是极大的力量带起的破空声....他看着达兴大巫,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总之他沉默着,气氛在这一刻紧张到了极点。
在喊话的时候,达兴大巫的手始终是紧紧拉着我的手臂的,那感觉就像是怕我一个冲动,真的冲了出去,而我却确实有这样的打算。
这不是我冲动,而是这一拳是强子费劲全力为我打杨晟的,我心中无法言说我的感动,我只是觉得在这一刻,哪怕我代替强子受任何的伤害都可以。
杨晟的腿终于还是踢了出去,只不过朝着另外的方向,就像随意的活动身体,然后收回了他的腿...然后他就像没什么事儿的轻笑了一声,对着达兴大巫说到:“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们祖巫的寨子翻脸的,这孙强到底小了我一些年纪,冲动点儿,我也不过是陪他玩一下。没事儿...”
非常轻描淡写的,杨晟就把事情带了过去,不过他现在的这种语气是我以前不可以想象的,那个笨拙的,甚至有些木讷的杨晟,就像记忆中的幻觉...可是我好像还是能看见那一夜,洒落在他衣服上的饭粒儿。
而且看着他的动作,我不知道应该是感慨还是难过...他刚才收腿踢腿的动作,竟然还有那一年我教他的‘广播体操’的味道,打架什么的律动,也带着那种味道...毕竟身体在有了动作记忆以后,就会慢慢行成习惯。
不过,看着地上趴着的强子,我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早就恩断义绝的往事,何必念念不忘?更何况,念念不忘也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立场已经分明,黏黏糊糊也不过是让自己更难过而已。
这样想着,我就想走过去扶起强子...却不想达兴大巫一把拉回我,让我站在了其他几位可能也是大巫的身边,亲自去扶起了强子,把他背了回来。
不知道是脱力还是别的原因,强子始终昏迷着...达兴大巫竟然也就一直那么背着他,然后对杨晟说到:“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咱们也就这样谈定了。杨晟,我们要离开这镇子了,希望你不要再做出别的事情,那个时候就没得谈,彻底撕破脸吧。”
达兴大巫到底代表谁的立场和杨晟谈了一些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不过,看着样子,也像是他们达成了某一种默契一般。
“我自然不会为了几个祖巫血脉的人再做什么?而且我要是知道这个镇子其实是你们的族人,我怎么也不会闹出这场误会,对吧?”杨晟还是站在原地,不想离开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误会?误会就是这个镇子80几条人命?哼...要不是我祖巫十八寨早就不想和世俗的事情牵扯太多...”达兴大巫没有说下去了,但听语气已经是非常的不满。
“不想牵扯太多?呵呵,那就是吧...我的手下也死了四十几个,这些手下可是费大力气培养的呢。不管达兴大巫你怎么想,我认为这基本上可以和你们寨子族人的人命扯平了,毕竟死的基本上都是普通人,对不对?”杨晟是笑着的,可是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荒谬!”达兴大巫似乎非常的愤怒,同我和师父一样,根本就不赞成杨晟的这个观点,我能感觉到他说出荒谬两个字时的怒气,但因为某些原因一直在压抑。
而且,在杨晟提到他名字,达兴大巫的时候,他转头,狠狠的瞪了阿卯斗一眼,阿卯斗一缩脖子,退到人群中不说话了。
杨晟似乎也不想和达兴大巫争辩什么,而是话锋一转,说到:“达兴大巫,我们也不必为了这些观点不同的事情生气...总之,我们也达成了协议,我不骚扰你们的寨子和你们任何的族人,日后,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们祖巫十八寨也不会插手其中。而这个镇子的事情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惊动了我们不想惊动的,也更麻烦不是吗?我们还是按照协议,各自收尸,当什么也没发生。之前,我抓了个老头儿,他也是见证者,我也就大方的送给你们处理了...免得你们说我草菅人命,只不过...那两个人不是你们寨子的人,而和我的势力恩怨已深,不介意我带走吧?”
果然,杨晟是不会放过我和师父的...而在他心里,我和师父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所谓的祖巫血脉,我不认为在杨晟心里,祖巫血脉不重要,否则他也不用那么兴师动众,甚至还用出这样的阴谋,为的就是带走一批祖巫血脉的人。
由此,显得我和师父更加的重要,但究竟重要在哪儿?仅仅是因为我们以前的恩怨吗?或者,我们终究会成为他的绊脚石?我们现在势单力薄,有什么资格?
可惜,这些事情,杨晟是不会告诉我们答案的,至于他要带走我们的事情,我却是不担心,我觉得这个寨子的人应该不会交出我们的,没有为什么,就是直觉。
“对的,这两个人虽然不是我们寨子的人,却是我们寨子尊贵的客人...你不能就这样带着我的面带走他们,祖巫十八寨的人也丢不起这个脸,连尊贵的客人也保护不了。”就和我估计的一样,达兴大巫果然是开口拒绝了杨晟的要求。
杨晟隐约有些生气的样子,声音一下子变冷了,他说到:“尊贵的客人?这个身份是否全凭达兴大巫的一句话?还是你因为私情,就要搭上你们祖巫十八寨?”
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甚至给达兴大巫扣上了一定很严重的帽子...一下子就把达兴大巫推倒了寨子的对立面。
我感觉到站在我身边的几位大巫有些不满了,看着我和师父的眼光也都不那么友好了,毕竟在整个寨子里,我们只和达兴大巫还有强子有交情,但是强子现在昏迷不醒,达兴大巫一个人的话又显得是那么‘势单力薄’,而这些生苗寨子本就不愿意和世俗的势力牵扯太深,这怕是显得有些不妙啊?
可是达兴大巫却是毫不担心,他一下子举起了手,看了杨晟一眼,却是转身对着所有人,镇子里的人和寨子上下来的人说到:“他们攀登上了断魂梯,谁敢说他们不是我们寨子尊贵的客人?谁敢?”
这句话掷地有声,果然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就镇住了所有人的情绪....连对我和师父隐隐有些不那么友善的人对我们的目光也瞬间变得柔和起来,甚至因为登上了断魂梯这个原因,有的人淡漠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丝友好的意味在其中。
这下,我完全的放心了,而杨晟如果愿意把那个老头儿交给寨子的话,那么那个老头儿的命也算留下了,我相信寨子是有办法让老头儿保守秘密的,那个老头儿如果不傻,应该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乱说。
可是,话到了这份儿上,杨晟却是并不甘心,他没有退去半步,甚至还朝前走了一步,对达兴大巫说到:“达兴大巫,这样怕是不好吧?我说过这两个人是生死之敌,你难道就打算这样把我敷衍过去,一点儿交代都不给?”
呵,这个杨晟!因为他的一句话,原本缓和了气氛一下子又变得紧张了起来。
“我代表祖巫十八寨承诺,其实这也是规矩...在我们祖巫十八寨的势力范围内,我们自然要保这两位平安无事,但他们走出了我们的势力范围,你们之间的恩怨,你们自己了吧。我们祖巫十八寨绝不插手。”面对杨晟的质问,达兴大巫语速很慢,却是异常坚定的说到。
这其实已经是一种退让了,因为表明了达兴大巫不会因为个人的原因,联合一些人再插手这件事情。
说完以后,达兴大巫看了我师父一眼,眼神中尽是抱歉,而师父却是很不在意的拍了拍达兴大巫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到这份儿上了,你也尽力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守护的东西,我相信达兴大巫想要守护的一定是雷山苗寨,为了我和师父,能坚持到这个地步,已经算不易了。
可是,面对达兴大巫的提议,杨晟好像并不满意,只是沉默的看着这边聚集的人群,墨镜下会是什么样的眼神谁也猜测不透?
不过,却在这时,有一个杨晟那边的人匆匆忙忙的跑向了杨晟,然后到了杨晟的身边,附在杨晟的耳边,嘀嘀咕咕小声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杨晟还是一脸很平静的表情,不过,在听完那个下属汇报以后,声音却稍微带着一点儿惊奇的说:“有这样的事情?”
到底是怎么样的事情?所有人的都有些好奇,但是杨晟好像并不想隐瞒,而是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神情看了一眼我们这边,忽然莫名其妙的对达兴大巫说了一句:“如果不是我们的人做的?想必这就是达兴大巫的手段了吧?我原本还担心你们觉得我草菅人命的...所谓正道,都要一层皮包着龌龊,散发着光辉的嘛。”
杨晟这个话难听之极,就像扇了所有正道人士一个巴掌,但一时间也让人不能明白他的用意。
毕竟不同的人,看到的世界也不同,如果和他争辩正道是否伪君子这个问题,根本就是白费口舌...就像我怎么能够给你描述我所感到的世界,同样你眼中的世界,我也看不见。
好在杨晟也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有再多的废话,而是直接给身旁那个下属说了一句:“抬上来。”
抬上来什么?这边的人疑惑不解,但是杨晟耐心好像很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直觉他的目光是落在我和师父身上的,不过他戴着墨镜,也掩饰了一切。
时间大概就在这沉默压抑的气氛下过了五分钟,在这五分钟里,除了默默收拾尸体的人已经开始冲刷街道,再没有任何人说话。
又过了大概一分钟左右,两个抬着一具尸体的人走到了两帮人对持的中间,然后扔下了那具尸体。
抬尸体的是杨晟的人,在扔下尸体以后就匆忙离去了,而那具尸体,我仔细一看,怒火一下子从心中升腾而起,再也忍不住朝前走了一句,对着杨晟说到:“杨晟,你倒是好手段啊...杀了人还推倒别人身上吗?你早就坏的彻底,但好在你做了什么破事儿,你还敢承认!如今,你不仅是坏的彻底,而且还烂的彻底...这种事情你也要给别人脑袋上扣帽子吗?”
说完,我的心里也隐隐有些难过,因为躺在地上的尸体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门房的老头儿。
我当然还记得前一夜,他和我们把酒夜话的事情....还说了他的工作,对这里的感情,还骄傲的说他在这里买东西,可以得到不算贵的物价...我看见他被抓的时候,还一心想着怎么样都要救他一命,却没想到如今....
这老头儿,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可如今看见他冰冷的躺在地上,半睁的眼睛,身上还明显有几处弹痕,干涸的血迹...我真的忍不住从难过变成了一种悲从中来的心情。
我抬起头,看着杨晟,再也忍不住吼了出来:“杨晟,这你也能下手?你一路上多少绊脚石?需要你清理干净?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什么人,都要清理干净是不是?到最后,你是不是要把静宜嫂子和你儿子也清理了?不会成为你的羁绊吗?是不是?”
“你TM给我闭嘴!我杨晟做的事就没有不承认的!这老头儿是自己跑的,趁刚才那个乱子的时候跑的...我的人去追了,发现的就是这么一具尸体!陈承一,你觉得你现在算个什么东西?”说话间,杨晟扬起了自己的小指头冲着比了一下,然后才恶狠狠的说到;“你在我眼里,就是这么一根小指头都可以碾死的存在,你以为我有对你说谎的必要?”
“可惜的是,我这个你一根小指头都可以碾死的存在,现在不还在你面前活的好好的吗?杨晟,我倒是想看看,到最后...我们各自的结局是什么?杨晟,你绝对让相信,命运会让我们最终交错的。”我也一字一句的说到,在此时,我的拳头都快捏痛了,因为我知道我还得忍,我敌不过此时的杨晟,我不能冲动。
“不要和我扯什么命运,说那么神叨叨的话,我杨晟不信这个!我唯一相信的就是经过严格论证后的论据...如果你有办法证明你有资格和我命运交错再说!”杨晟的语气越发的冰冷。
我忽然觉得那一日我和师父躲在山上,逃过这一劫的幸运恐怕也是因为杨晟这样的偏执...他不相信任何被打上‘感觉’标签二字的事情,在那个喇嘛用术法搜索过以后,他更相信这样的结论,才让我和师父逃过了一劫。
在这种对峙的时候,达兴大巫站了出来,他强硬的把我拖了回来,然后对杨晟说到:“我想你把尸体抬上来,也是为了给我们一个交代。毕竟这个老头儿做为一个外人见证了一切,到底是一个不安的因素....不过,杨晟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个不是我们做的。就像你说的,你没有必要说谎,我们也没有必要说谎。何况,走出这个镇子的路在你们那边,你觉得我们这边是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了吗?谁有这个本事?如果有这个本事,何必枪杀?”
不得不说,达兴大巫的逻辑非常的严密,从这一点儿就能看出达兴大巫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而在说完这话的同时,达兴大巫也转头看向我,说到:“承一,杨晟的确没有说谎的必要。刚才确实是发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乱子,而且他如果真要这样做,也不必在之前说把这个老头儿交给我们了,真的是没必要!”
达兴大巫的话我还是相信的,只是刚才一下子被愤怒冲昏了头,也不知道镇子之前发生了什么,才一时冲动的说出了那些话。
现在,仔细一想,的确有很大的可能不是杨晟做的。
可这样问题就来了,这事儿不可能是达兴大巫他们做的,又会是谁?
在这个时候,杨晟好像已经懒得和我们纠缠这些事情了,只是用一种玩味的语气说到:“这事儿还真奇怪了。不过,也给我省了麻烦,担心你们这些妇人之仁的家伙会一时心软留下后患。”
说完这句话,杨晟也不知道怎么就改变了注意,忽然望向我说到:“陈承一,咱们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最好一辈子老死在湘西这片儿地界上,否则你这一辈子会过的很累,面对是无尽的追杀。你记住这句话,我杨晟不管最后走到何种高度,都一定会杀了你。”
我看着杨晟,沉默不语。
我其实是不明白杨晟这莫名其妙的恨来自于哪儿?如果说他非杀我不可的理由是因为他做的事情,正是我要拼命阻止的事情还说的过去?这恨又是什么?我们之间有这样的仇恨吗?
但是想不明白不代表我会退缩,我只对杨晟说了四个字:“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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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事情到这里就算告了一个段落,或许天亮的时候,重新来到这里工作的人不会想到在前一天发生了这么一场血战,唯一需要交代的是这个老头儿的死,但是我想这种事情有更多的人知道怎么处理?而到底谁杀了这个老头儿,到现在依旧是一个谜。
所有杨晟的属下尸体被装进了车里带走了....而小镇这边人的尸体,则是被运送到了入山口,静静的等待着人生的‘最后一程’路。
这其中也包括了那个老头儿的尸体。
在这个夏季接近早晨的凌晨...莫名的就吹起了大风,接着大颗大颗的雨点就往下掉,仿佛也是要冲刷这里留下来的痕迹。
在哗哗的雨声说,我听见达兴大巫对我说:“走吧,跟我们去到寨子里一趟,你们来这里,总是要招待的。”
雨未停,而强子依旧未醒。
在之前我只知道雷山苗寨,并不知道什么祖巫十八寨,从刚才的对话里我才知道了,好像这样的寨子有十八个,雷山苗寨只是其中之一。
我和师父在达兴大巫说过了一声抱歉以后,都被蒙住了眼睛,然后被人扶到了马上。
达兴大巫也大概给我和师父解释了一下,因为除了断魂梯,寨子是有别的秘道的,这个是祖上的规矩,万万是不能让寨子以外的人知道的。
对于这个,我和师父是理解的,毕竟不要说祖巫十八寨,就算雷山苗寨也是一个应该人数不算少的寨子,不像蛇门就剩下小丁一个,规矩相对随意。所以,这些做法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我和师父什么也看不见,就这样上了马?我不知道自己是骑在马上具体走到了哪儿?一会儿会听见‘哗哗’的雨声,感觉到雨点打落在身上,一会儿又是完全听不见雨的声音,也没有感觉雨点在落下。
而在马上,我也能感觉时而颠簸,时而又是平缓的地形...我只是暗自猜测了一下,可能这个雷山苗寨也有类似于蛇门那种地下秘道,具体有些什么防范,却是不知。他们肯定不可能像小丁一样在我和师父面前轻易坦诚一些秘密的。
说实话,我和师父其实也无心知道。
因为被蒙着眼睛,我也不知道在马上坐了多久,一直到我都感觉大腿两侧摩擦的受不了了,简直不能再在马上呆一分钟,就要出声请求下马了,而恰好马就停了下来。
我被扶下了马,然后眼睛上蒙着的黑布被扯了下来,陡然刺眼的阳光让我睁不开眼睛,用了好长时间才适应了这忽然的光亮。
我发现我和师父被带到了一块巨大的山坡侧面,这个侧面的山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海拔的关系,还是刚刚下过雨的关系,总是有一层隐隐的雾气缭绕....在我眼睛适应了以后,我发现这片青葱的巨大山坡,竟然是一片巨大的墓地,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坟包。
“这....”我一时间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而在这时达兴大巫走到了我和师父面前,说到:“镇子里死那些人,也是咱们寨子的人,总归是要回归祖坟的。就抱歉了,在带你们进寨子之前,还是得让他们入土为安。”
“亡者为大,这是应该的。”师父语气带着一些悲凉的说了一句,这个时候,我们已经看见由这些尸体已经被运上山来,是分别由十几匹马拉着的简易木车,这些尸体就堆在这些木车上。
我和师父毕竟是外人,他们的丧葬仪式我们是不好参加的,只能等在了一旁。
从天色上来看原本已经是中午,而在匆忙之中,这个丧葬仪式达兴大巫也只是简略的主持了一下,就交给了另外几个大巫和手下的人去办。
之后,达兴大巫就叫上了阿卯斗,还有一个背着强子的人,带着我和师父朝着山坡的另外一面走去...在另外一面,看似郁郁葱葱的树林中,竟然有一条隐藏的小道,达兴大巫此刻就带着我们几个人走在这条小道上,不用说,这也应该是通往寨子的路。
只是走了不到五分钟,阿卯斗就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的对达兴大巫说到:“大巫,这只是去秘寨,这合适吗?”
我和师父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秘寨,可是又不好开口问,而达兴大巫只管往前走,只是斜了一眼阿卯斗,说到:“去秘寨你是害怕?”
“有一点儿紧张,毕竟秘寨是大巫才有资格去和居住的地方,我在寨子里那么多年,就没有上去过几次。可是,大巫,我自己是无所谓,但是带他们去秘寨,这...?”阿卯斗说话间看了一眼我和师父,神情稍许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一副忠心为了寨子的表现。
这弄得我和师父有些尴尬,但达兴大巫冲着我和师父笑了一下,那意思是我和师父不必放在心上,然后就忽然停下了脚步,正面面对着阿卯斗,忽然扬手一个耳光就扇在了阿卯斗的脸上。
我和师父一下子就愣了,如果是为了我们这样对待阿卯斗,岂不是弄得我们很....
这个时候不光我和师父愣了,包括背着一直昏迷不醒的强子那个人,包括阿卯斗自己也愣了,他捂着脸,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好半天才说出了几个字:“大巫,这..这是为什么?”
达兴大巫根本就不理会阿卯斗,而是看着尴尬的我和师父说了一句:“不关你们的事,只是让你们见笑了,我要在这里处理一下这个小子,他的心可能已经不在寨子了。”
这个是什么意思?我和师父面面相觑,但还是退开到了一边。
而另外一个苗人想开口劝一点儿什么,但对上达兴大巫严厉的眼神,也背着孙强站到了一旁,剩下阿卯斗一听见达兴大巫这样说,立刻激动了起来,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声音大到有些尖厉的说到:“大巫,你可以骂我,打我,不给我任何一个原因都可以,但是你不能说我的心不在寨子里啊?这不是在说我背叛寨子吗?”
说着说着,他还说起了一窜儿苗语,可惜我和师父就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了?
听着这些话,达兴大巫原本严肃的脸渐渐变得柔和了一些,眼中竟然是悲哀的光芒,在阿卯斗还在激动的说着的时候,他忽然打断了阿卯斗,说到:“阿卯斗,你从小失去父母,几乎可以说是我拉扯大的孩子,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把你带到这里来问话,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说你心不在寨子了,而不是直接说你背叛寨子。”
在达兴大巫说起阿卯斗几乎是自己拉扯长大的时候,阿卯斗忽然就跪在地上哭了,很是动静的样子,可是当达兴大巫话锋一转的时候,阿卯斗又开口开始急急的争辩了,只不过他还是说的苗语,我和师父仍旧是听不懂。
“阿卯斗,从始至终,是谁让你做主把他们(我和师父)带进镇子里的?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而你做为寨子里的人,难道不明白寨子的忌讳?你竟然在镇子里大喊我和达戎的名字,又是什么意思?”达兴大巫一句话比一句话严厉,声声质问阿卯斗,听我和师父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们想起了在山上,阿卯斗让我和师父下山,去镇子的话,难道这不是达兴大巫的意思?
面对达兴大巫的质问,阿卯斗沉默了,达兴大巫望着阿卯斗说到:“你是不是承认了?”说完这句话,达兴大巫自己也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带着无尽的心痛。
这下阿卯斗再次激动了起来,一下子跪着抱住了达兴大巫的腿,更加情绪不稳定的说到:“不,大巫,绝对不是这样的...我刚才只是在想,我自己这些年来,是不是因为仗着大巫的宠爱,太过于骄傲和喜欢自作主张了,我忽然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我对寨子是绝无二心的,如果大巫你不信的话...”
说话间,阿卯斗忽然放开了达兴大巫的腿,然后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就朝着胸口扎去,大喊了一声:“我愿意以死明志。”
刀一下子扎进了阿卯斗的胸口,鲜红的血液从阿卯斗的胸口流出,一下子映红了胸前的衣襟,但也在这个时候,阿卯斗的手腕被达兴大巫死死的抓住了,他还倔强的要往胸口里扎,可是达兴大巫的力气是有多大?他挣扎了几下,始终不得存进。
“罢了!”达兴大巫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心疼,然后一拧阿卯斗的手腕,那把锋利的匕首就掉在了地上。
而旁边那个背着强子的苗人也赶紧的对达兴大巫说到:“大巫,阿卯斗应该是不会背叛寨子的,他肯定就是年纪尚轻,还不懂得轻重。”
阿卯斗在一旁哽咽的说到:“除了咱们祖巫十八寨,有谁还懂巫家的诅咒之术?所以,到了镇子我就觉得毫无顾忌...我以为我把他们带下山来了,大巫你会开心...达戎不是也常常念叨有个哥哥叫陈承一吗?我....”
“可是你终究是违背了规矩,自己去秘寨之后的刑罚大巫那里领罚吧,阿卯斗,不要怪我无情,你是我养大的孩子,我比谁都更希望你成才啊。”达兴大巫叹息了一声。
阿卯斗低着头,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看着他在不停的点头,还有带着悲伤的抽噎。
看着这番场景,其实我觉得我是应该同情阿卯斗的,但是心中却是异常的平静,这种情绪我理解为别人寨子的事情,我到底是不好插手的。
倒是师父在旁说了一句:“穆老头儿,既然已经尘埃落定了,也就不要为难他了罢。”
达兴大巫也点点头说到:“也好,走吧,先到秘寨再说。”
说话间,我们又继续在这条隐秘的小路上走着了,而阿卯斗的事情就像一个小插曲一样被这样略过了。
下过雨的山林,就像一个充满了‘蒸汽’的蒸笼,走在其中没有多久,就让人全身充满了黏黏腻腻的汗水,完全区别于北方的干热。
比起我们,达兴大巫他们显得更惨一些,因为一路上还有蚊虫叮咬,而我和师父身上带着蛇门特制的秘药,反倒没有招惹这些蚊虫,有好几次我想把秘药拿出来分给达兴大巫他们,但却被身旁的师父看透了心思,用暗示的方法阻止了我,让我不要拿出这秘药。
并且我还注意到一个细节,师父明明没有被叮咬,却装作不堪其扰的样子,我都不明白为什么?
不是和达兴大巫很深的交情吗?师父又何必如此?但此时,显然不是我能问这个的时候。
在这样的蒸笼里,风景还是不错的,苍翠的青山,雨后的清新,幽深小路每一处转角的风景,倒让我想起了在幻觉里曾经跟随道童子所见过的风景...只是少了一层仙气笼罩的神秘感。
不过再好的风景,在这种夏季雨后的闷热里,杂草丛生的山林里,走了一个小时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我只能感慨这个寨子好大。
“穆老头儿,要什么时候才能到秘寨啊?”师父此刻已经不顾形象的把上衣解开了,搭在背上....只穿着下裤,因为这里的天气实在太过炎热,我也是同样如此,不过不经意的一回头,我却发现师父的胸口处有一道深深的印记,确切的说应该是一道深深的伤痕,从胸口处一直蔓延到小腹。
是刀砍的?还是什么东西弄的?我一时间弄不清楚,因为伤口早已经结痂,从旁边歪歪扭扭的针脚线来看,这个伤口还经过了处理,可是按照陈师叔的技术,会弄成这样吗?
我忽然发现师父身上好像有很多的秘密,我却茫然的一无所知...我这一刻真的有忍不住想问的冲动,却达兴大巫的话给打断了:“前面,转过那个山坳,就是我们雷山苗寨的秘寨了。”
这让我恍然回神,原来在这里问是不合适的,而顺着达兴大巫的话,前面不远处的确有一个山坳,这条幽深的小路就从其中穿行而过,然后一个转弯,不知道尽头在何处了。
有了目标,脚下也像有力了...原本那山坳也不大,在我们刻意加快脚程的速度下,大概二十多分种就从那个山坳穿了出去,刚刚一转弯,就感觉到一道道威猛的山风出来,然后我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色!
谁能想象这个山坳的背后竟然一片断崖?就是一个伸出去的悬崖,行成的一大片平整的平地....断崖之上是蓝蓝的无尽天空,而断崖之下,则是连绵的青山...
而在断崖之上,是平整的岩石地,连杂草都很少,只有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杂草东一丛,西一丛的生长着...可偏偏在这断崖之上却是有五六棵看起来有一些年月,歪歪曲曲的生长着,却更显沧桑的大树。
大树的树冠亭亭如盖,而歪曲的树身看起来也异常的粗壮,密密麻麻的根系蜿蜒盘旋开去,一直延伸到断崖平台的下方,从我们所站的入口处,看到这个断崖下方几乎是被树根包裹着。
就像托起了整个平台。
而在这些大树的旁边则有几栋简易的吊脚楼,非常的原始,就是粗糙的圆木为房屋的主体,房顶上则是一堆堆的茅草,看起来非常的古朴,唯一的装饰则是上面用一种白色颜料描绘的各种怪异图腾。
这些都还不是平台上最引人注目的存在,最引人注目的是平台的正中,被大树和古朴吊脚楼包围着的一处看起来粗糙的祭坛,为什么说粗糙,是因为这个祭坛连基本的形状都没有,圆不圆,方不方的,好像那个祭坛的基石是个什么样子,祭坛就是个什么样子,完全没有经过多少的雕琢。
可仔细一看,祭坛上好像又刻画着繁复的花纹,甚至是像文字的东西,而平台的周围则被一些看似凌乱的石雕给包围着。
在这里我看见了熟悉的穷奇石雕,还有和强子身后那个虚影很是相似的石雕,另外还有一些各式各样的石雕,但是最能夺人眼球的无非就是穷奇石雕和强子身后那个虚影的石雕。
这就是雷山苗寨所谓的秘寨了,也应该说是雷山苗寨的圣地....和美丽的快要到虚幻的蛇门圣地比起来,这处苗寨的圣地少了那种柔和的自然之美,却在刚猛的山风的吹拂下,多了几分沧桑,玄奇,说不出来神秘大气的震撼。
而在这个时候,我也终于认出来了强子身后的虚影是什么?我再笨,看着那座石雕也联想起来了。
又是《山海经》里曾经描述过的凶兽——傲狠,或者说它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名字,叫做梼杌....在《山海经》的描述里,这是比穷奇更加‘毒辣’的凶兽,穷奇只是冰冷嗜杀...而梼杌则是充满了人性化的情绪。
从它另外一个名字——傲狠上来看,都可以体会一二。
我和师父被这个神秘的秘寨所震撼了,而师父沉默了很久才对身旁的达兴大巫说到:“真的没有问题?强子身后的...我如果没有猜错,出现的是梼杌,对不对?强子的性格大变,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
山风把师父的声音吹的断断续续,却怎么也吹不断师父话里的那份沉重,还有对达兴大巫的一丝责怪。
我看了一眼趴在那个苗人背上的强子,昏迷了那么久的他,显得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在昏迷中眉头也依然紧紧的皱起,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从这样的容颜中,还可以看出以前那个憨厚朴实的强子的影子。
人们不是说了吗?只有睡颜才能反映出一个人骨子里的本性....强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如今,他为什么还不醒来?杨晟真的给他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吗?其实杨晟应该没有怎么伤害他才是啊!
而如今,他为什么还不醒来?杨晟真的给他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吗?其实杨晟应该没有怎么伤害他才是啊!
面对师父的话,达兴大巫低头,稍许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对师父说到:“现在达戎对我们寨子十分的重要,姜老头儿,你我并肩多年,你难道以为我会害强子吗?所有的话一言难尽,还是去到秘寨再说吧。”
说话间,达兴大巫叹息了一声,率先走入了秘寨,而背着强子那个苗人则是战战兢兢的跟了进来....至于阿卯斗则是走在我和师父的身后,是什么样的表情,我也不知道。
走到快到祭坛的旁边,达兴大巫对那个苗人说了一句:“把达戎交给我吧。”然后就接过了昏迷的强子背在背上,让那个苗人离去了....至于阿卯斗,达兴大巫则是看了他一眼,说到:“还不去刑罚大巫那里领罚?”
阿卯斗从我和师父身后走出,脸色苍白的朝着达兴大巫拜了一拜,就绕过祭坛,朝着这个秘寨里最边缘的一座吊脚楼走去。
而达兴大巫就望着阿卯斗的背影,久久不语沉默的站着,而当阿卯斗走进了那栋吊脚楼之后,达兴大巫就背着强子一直等待着...我和师父是客人,自然不能随意走动,只能陪着达兴大巫一起等待。
阿卯斗进去的时间不长,大概十分钟以后,他就出来...跟随着他出来的是两个少年,看起来不会十四五岁的样子,他们跟着阿卯斗一起走到了悬崖的边缘,然后停了下来。
这些场景看的我一愣,难不成阿卯斗受到的刑罚是要从这悬崖上跳下去吗?如果是这样是不是太过残酷了?
我听见身边的达兴大巫叹息了一声....而这样的叹息同样被这片断崖上刚猛的山风吹散在了空气中...一下子就散去。
但事实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阿卯斗会跳什么悬崖,而是两个跟随他的苗族少年在他腰间绑了一根绳子,而绳子的另外一头则被绑在了其中一个老树的身上。
在确定绑结实了以后,阿卯斗回头看了一眼达兴大巫,眼神是一种异样的平静,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阿卯斗的目光是落在强子身上的,这种平静的目光之下好像隐藏了什么情绪,我竟然无法解读。
这一眼过后,阿卯斗就毫不犹豫的跳下了悬崖,尽管知道是绑着长长的绳子,我的心跳还是加快了一拍。
“过去看看。”达兴大巫这样说到,也没有和我还有师父多说什么,就径直走到了阿卯斗跳下去的那个悬崖边缘,我和师父也立刻跟随着过去。
毕竟在这个秘寨,阿卯斗是我还有师父的指引人,我们不懂规矩,唯有紧紧的跟随他。
悬崖边的风更大,呼呼的吹着,让我们的衣裤里都灌满了风,耳边除了风声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然后我们就看见了被绳子捆绑着的阿卯斗此刻也被悬崖上的大风整个人吹得飘忽不定...他在努力的往着悬崖的壁上靠近,这时我也才发现,悬崖的壁上有许多大大小小风华的石穴。
站在我这个角度,我看见的最大最深的可容纳十几个人的样子,最小的一个小婴儿都进不去。
而且让我惊奇的是,好多风华的石穴里都有人,大概瞄了一眼过去,大概有二十几个人,有的很麻木的望着石穴外的天空,而有的则是盘坐着,闭着眼睛,手上掐着古怪的手诀,就如同入定了一般。
这个时候阿卯斗已经稳住了身形,贴在了悬崖边上,抓住了一棵那里的小树,然后努力的朝着其中一个石穴攀登过去,在他终于进入了那个大概可以容身两个人的石穴,站在悬崖上一直看着的两个少年就毫不留情的隔断了绳子。
达兴大巫看得好像有些不忍,转头问那两个少年:“这一次阿卯斗领罚是多久?”
“一年。”其中一个少年很沉默,并没有答腔,而另外一个少年则是简单的回答了一句。
“啊?这么久?我以为一个月也就...我去找找刑罚大巫。”达兴大巫的情绪好像很激动,转身就想要进入哪个刑罚大巫所住的吊脚楼。
但那个之前的少年稍许拦了一下,说到:“达兴大巫,刑罚大巫给予的刑罚自然是公道的,多少年来一直如此。相信达兴大巫也可以让刑罚大巫改变主意,但这壁上石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多少代大巫都曾经在石穴中清修。祖巫对待族人是仁慈的,有人眼中的惩罚,何尝又不是有人眼中的机缘。”
说完这句话,这个少年默默的退到了一边,双手垂立,也不再阻止达兴大巫。
而达兴大巫转眼看了一眼阿卯斗,此刻的阿卯斗已经盘坐在了石穴当中,望着远方苍茫的山脉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始终没有再往秘寨平台之上望上一眼。
达兴大巫又一次叹息了一声,说到:“罢了,也当磨练他的心性了,就如你所说,未尝不是机缘。只是一日三餐希望照顾的好一些。”
“那是一定...时间到了,也不会耽误一秒,接阿卯斗上来的。”那个少年恭敬的答了一句,然后和另外一个少年又回到了那个刑罚大巫的吊脚楼。
我看了一眼阿卯斗,内心总有很其妙的感觉,觉得和这人我可能是再无交集了,但之后一定会有新的故事和很多故事从这里延伸...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看尽这个世界的风景在人的有生之年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视线,可是看尽这个世间的故事和悲欢离合却是无可能的。
人,只能无愧于自己的心,做好自己的事,面对自己的缘,锤炼自己的心,足矣。
“是否觉得很残忍?”已经离开悬崖边缘的达兴大巫忽然开口这样问了一句,将我从凌乱的思绪中拉回。
尽管山风凛冽,但这句话我还是听得分外清楚...我摇摇头,从人性的角度来说,是有些残忍,这是比监狱更深的禁锢,可是从修者的角度来说,这却是最好的磨练之石。
“看来你是懂得的,而且祖巫的确是仁慈的,这里充满了祖灵的气息,在这里如果能静心清修,就是一场机缘。如果心性不定,确实就是最大的折磨。”达兴大巫给我和师父解释了一句。
其实这一句完全没有必要对我和师父解释的,看来这一句解释是要安他自己的心吧。
“我在寨子里风风雨雨数十年,也应承寨子里,入世十年,有些天分,有些运气,如今在这秘寨九楼里也有了我的一席之地。”秘寨的平台不大,达兴大巫说话间,再次带我们穿越过了那个祭台。
之前第一次过这祭台的时候,我没有任何的感觉,这第二次走过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恍惚了...仿佛听见无数的兽吼,然后看见了无数的厮杀,可是是谁与谁在厮杀,是什么样的兽吼,我根本不清楚。
我只是被那股苍凉肃杀的气场一下子给镇住了,这是我所感受过的最强烈的气场,超越我任何一次对气场的体验,让我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容身其中,去体验,去感受,却无力挣扎出来。
接着,我被一双大手狠狠的拉了一把,才一下子清醒过来,我一回神发现是达兴大巫拉了我一把,而他嘴上念着什么怪异的口诀,我是一句也听不懂。
“你没事儿?”估计是见我眼神恢复了清明,达兴大巫担心的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承一?”师父好像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我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我摇摇头,无法形容内心的感觉,明明只是瞬间的事情,在我清醒过来以后,我却发现我好像经历了亘古一般的悠长岁月...我甚至这个时候才发现傻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莫名的匍匐,全身毛发直立,一双眼睛迷茫而无辜,好像迫切的想要得到我的安抚。
这些变化在经历的当时我不觉得有什么,在这个时候才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可怕笼罩着我,鸡皮疙瘩一路起到了我的脖子。
我赶紧的安抚傻虎,我觉得它这一次的反应比上一次遇见了穷奇残魂还要夸张很多倍...而达兴大巫罕有的没有对我师父说清楚发生了什么,而是看着我师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这个徒弟不错,若非是你道家弟子,我祖巫十八寨也不介意再收入一个外姓亲传弟子。”
师父也很大大咧咧,竟然没有追问什么,说到:“那自然是一个好弟子,可惜道家传承的情况也不见得比巫家好很多,要是回到了那个让人向往的年代,承一的际遇会好很多吧?”
达兴大巫笑笑没有说话,却是一路领着我们走到了最大的那棵树下,最大的一栋吊脚楼。
而师父立在他的身旁,说到:“穆老儿,一路走来,进入秘寨,你的一生也足够辉煌了。”
“比起你在外的轰轰烈烈,我只是坐井观天罢了,惟愿祖巫十八寨一辈更比一辈强吧,至少我在这一辈看到了希望。”说到这里,达兴大巫话锋一转,说到:“我知道你与达戎的长辈之间有承诺,可是按照达戎如今在寨子里的地位,恐怕不是我能决定所有的事情了,在这里必须请示寨子里的二十一代巫,姜老儿,你能理解吗?”
“自然能的。”师父的表情很平静,只是这样接了一句,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达兴大巫点点头,然后恭敬的朝着那栋最大的吊脚楼喊话到:“卜登大巫,达兴请求一见。”
达兴大巫的声音很大,压过这个断崖上狂放的风,而在这个所谓的二十一代巫面前,达兴也不敢自称自己是大巫,只能自谦的称呼自己为达兴,而在他喊话过后,那个吊脚楼里一片平静,半天都没有任何回应,而达兴大巫也不敢再喊第二次,而是背着强子,躬身在吊脚楼外恭敬的等候。
我和师父也略微躬身低头,毕竟是见一个寨子的大巫,于礼来说,也应该是如此的...而且也不敢因为等待有丝毫的不耐烦,毕竟我们来这里是要带走强子的,而听达兴大巫的话,好像强子对这个寨子很重要,所以这个时候礼数最好要周全一点。
这样的等待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大概是有五分钟的静默,那栋吊脚楼突然传来了‘吱呀’的一声,接着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就从上方响起,说到:“卜登大巫请你们全部都进去。”
我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清秀的少年站在吊脚楼的长廊上,在对我们喊话,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进屋了,再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我和师父面面相觑。
也不能说这少年不礼貌吧,就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达兴大巫苦笑了一声,小声对我们说到:“这个寨子里最有天分的少年都是跟着大巫修行的,除了修行以后,不懂人情世故,也难免傲气,和强子一样,总归是要到那石穴打磨心性的,倒也无所谓。我那个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强子也去过那个石穴吗?天天心惊胆颤的呆在里面倒也罢了,最重要的整日只能面对青天白日,苍茫山脉的寂寞...可是,强子的脾气...是否真的和那个梼杌的虚影有关?
我和师父都同时的沉默,毕竟是别人寨子的事情,只是跟随达兴大巫一起,默默的走上了这个吊脚楼的阶梯。
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悬崖下,远处的山脉莫名的起了一团团的雾气...迷迷茫茫,就像我一路走到今日,却越发看不透自己的未来。
在沉默中,我们走上了吊脚楼的长廊,那个少年进屋后并没有关门...而一进门,就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大厅,昏暗的大厅中供奉着一个怪异的图腾画像,除了在图腾画像前有两个蒲团,就别无长物。
接着在大厅的背后有一左一右两道门,达兴大巫一走进来,就朝着那个图腾的画像恭敬的拜了几拜。
我和师父做为道家人,去拜这样的图腾显然不合适,但也不能乱闯,就只能安静的等待着,在无聊之中,我很想看清楚这个图腾画像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又是《山海经》中什么厉害的怪物?但是房间里光线昏暗,达兴大巫很快就参拜完毕...转身就带着我们进入了左边的那道门。
到最后,我也没有看清楚那个图腾画像究竟是个什么?
进入了那个房间,总算有了一点儿光亮,我第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寨子里的最有权力的大巫,二十一代巫——卜登大巫。
他是一个枯瘦的老者,面皮有一种病态的黄,身上穿着典型的大巫衣袍,不过洗的有些颜色发暗,一头花白的在脑袋顶上扎成了一个小辫儿,除此之外,脑袋的两侧没有头发。
他没有胡子,但是眉毛很长...整个人是什么样子,有一种雾里看花看不分明的感觉,却能隐隐的感觉他的不凡。
只是不凡罢了,没有任何的锋芒毕露,没有任何让人觉得很厉害不好招惹的感觉。
唯一让人觉得有一些威势的就是他身上带着的复杂骨链...虽然打磨的很古朴,但却给人一种那是凶兽口里獠牙的寒光感。
我们进来以后,达兴大巫先是把强子放在了地上,然后恭恭敬敬的朝着卜登大巫一拜,就退到了一旁,而我和师父则是用道家礼节对卜登大巫进行了见礼,也是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卜登大巫闭着眼睛也没有任何的反应,我就站在师父的旁边,悄悄的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的摆设说简单也很简单,那就是除了一个蒲团,连床都没有,卜登大巫就坐在这个房间里唯一的蒲团上。
可是这个房间的摆设说复杂那也复杂...因为在房间里摆满了很多瓶瓶罐罐,一看我竟然有一种恍然熟悉的感觉,曾经在月堰苗寨如雪的房间不也是这样吗?
我不敢太过于想如雪,就算我不怕那灵魂的阵痛,我也怕在卜登大巫的房间里失态...再说,我很快就被这些瓶瓶罐罐的‘不同’之处所吸引,因为如雪的瓶瓶罐罐应该装的都是与蛊相关的东西,可能有蛊虫,还有各种蛊药之类的。
但是这个大巫房间里的瓶瓶罐罐却是透露着另外一种感觉,我感觉到了一片虚无,却有另类的生命感。
而唯一能给我这样感觉的东西,只有一种,那就是——灵体!莫非这些瓶瓶罐罐里装的是灵体?我歪着头,还想仔细感觉一下,却发现我注意力集中的那个土陶罐子好像感受到了我的‘注目’,竟然有一种反弹的情绪在里面,弄得我立刻不敢关注了。
倒不是怕了罐子里的灵体,而是觉得在卜登大巫房间里这样‘窥视’有些不礼貌。
这样,我只能把视线移到了房间的窗户上,不大的窗外是一片有些淡淡云气飘过的青天,青天绵延的远处就是一片片的远山,而近景则是那大树摇曳的树枝....这样的窗景,竟然有一种安宁,悠远而沧桑的意味,一下子让人心绪悠然,却又宁静。
就在我欣赏窗景的时候,卜登大巫一下子就睁开了双眼。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只是这样默默的睁开了双眼,却让全房间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变化,这是怎么样的气场?会对人产生这样的影响力?
不过,我看见的是一双平静道深邃的眼睛,不是那种精神力出色的深邃,而是那种眼神真的平静了,异常沉淀了,却又饱含着许多许多东西而形成的深邃。
另外,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这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睛底下,有另外一双眼睛在看着我一般。
我越看越移不开视线,尽管知道这样不礼貌,但就是被这样一双眼睛所吸引,很想搞懂,还在看着我的是什么?
“失礼了,刚才一时间有所悟,所以进修了一会儿。”但是卜登大巫却好像不给我这样的机会了,忽然就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继续语气平和而礼貌的对着我和师父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敢,也没有等多久。”面对这样的人物,师父也收起了平日里的放荡不羁,变得礼貌而稳重。
“坐。”卜登大巫简单的朝着我和师父还了一礼,然后招呼我们坐下了。
房间里并没有别的蒲团,只有透着古朴气息却是赶紧的地板,我和师父也不推脱,就在这个地板坐下了,但是达兴大巫却是恭敬站在一旁,不敢坐下。
卜登看了达兴大巫一眼,淡淡的说到:“你也不用那么拘谨,坐。”
他这话一说,达兴大巫就赶紧坐下了,正襟危坐的样子,看他那样的不自在,坐着还不如站着。
只不过,心里虽然是这样轻松的想着,可是在我心里却莫名的把眼前这个卜登大巫划为了和珍妮大姐头这样的人一个等级的存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才这样见第一面,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在所有人都坐下以后,卜登大巫才缓缓的开口:“既然是客人来了,总得招待。不过仓促之间,连山泉一杯也没有准备,见谅。”
我和师父怎么可能计较这个?连说到不用...我能感觉卜登大巫虽然言语间客气,也自有高人的骄傲,而我觉得高人都是有些怪异脾气的,我们又怎么能去计较这个?无意间得罪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是你徒弟?”卜登大巫的思维好像跳跃的很快,刚才还在说失礼的事情,下一刻话题却转移到了我身上,开始询问其我师父来。
“正是小徒。”师父也很直接的回答了。
“灵觉很强大,不过...”卜登大巫很难得的微微皱眉,打量了我几眼,然后说到:“应该不是正常的灵觉增长,我也却是有些看不清。但是颗好苗子,无论是修哪一脉,这样的天赋不错。”
当然不是正常的,我的灵魂里有一个随时会窜出来取而代之的道童子,能正常到哪里去?比人格分裂分裂几百个人格还要厉害!
而师父也不想直说我的情况,但到底应付了一句:“小徒身上确实有些复杂的事情,不过他是一颗好苗子,做为师父,我为他骄傲。”
尽管是客气话,我能感觉到师父言语间真的有一丝骄傲,他很少在外人面前那么直白的夸我,竟然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说的我心中暖流涌动,师父为我而骄傲,感觉就像父亲为我而骄傲,做为一个小辈,还有什么比这句话更加的肯定?
不过,卜登大巫却是不太在意,只是淡淡的点头,‘嗯’了一声,然后目光落在了强子身上。
这一次,和他轻描淡写的看其他人不同,他看了强子很久,然后才转头问到达兴大巫:“昏迷了多久?”
言语还是平静,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的一丝情绪,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坐在我身旁的达兴大巫一下子汗水就细细密密的布满了额头,像是在承受极大的压力一般。
过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勉强挤出几个日:“昏迷了不到一天。”
“怎么昏迷的?”卜登大巫又追问了一句。
这个时候我已经隐约感觉到达兴大巫的身体在颤抖了,可是在这间屋子里我始终感觉不到气场的压迫,只能感觉到达兴大巫确实又在承受着什么。
又是静默了很久,我看见师父的手指都在微微颤动,那是师父的一个小动作,快忍耐到极限的标志动作,和师父一起生活那么久,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我还是能知道的。
也在这时,达兴大巫断断续续的声音终于传来:“祖..祖灵现..现身两次,因..因此而..昏..昏迷。”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达兴大巫身前的木地板都有了被他汗湿的湿漉漉的痕迹,可见已经忍耐到了什么程度。
在这种时候,我一下子就理解了师父为什么会有这个小动作,如果是和我并肩战斗过的,就像小北等人,如果被师门长辈压迫到了这般地步,我也无法坐视不理吧?
好在达兴大巫说完这句话以后,忽然一下子就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一下子整个人都显然瘫软了下来,但好在我没有感到他在承受了什么了?
不过下一刻,达兴大巫一下子跪伏在了地上,然后恭敬的说到:“感谢卜登大巫磨砺达兴灵魂。”
“也是略施惩戒,达戎对寨子的重要性,你可是不知道?如今祖灵和他还处在磨合的阶段,你怎么可以让他轻易的召唤祖灵?”也好像不避忌我们,卜登大巫直接就对达兴大巫质问了起来。
这话看似简单,中间却包含有大量的信息,我一时间也闹不懂卜登大巫什么意思?只是听闻他在略施惩戒的时候,也顺道给达兴大巫一些好处,我对这个卜登大巫的印象又变得稍微好了一些。
反倒是师父越发的平静,之前我还能感觉到师父有一些紧张,如今却是奇怪的完全放松,难道因为达兴大巫没事儿了吗?
达兴大巫从地上起来,又重新坐好,面对卜登大巫的质问,看似想回答,不过看了一眼我和师父又略有些犹豫。
但是卜登大巫却不在意,说到:“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我祖巫十八寨再次能召唤其中一位祖灵,传了出去也没坏处。虽说是隐世的生苗,但到底也不能完全的避开纷争。”
“是。”达兴大巫再次恭谨的答了一句,然后说到:“我本意并不是要达戎召唤祖灵,而是在祖灵再次因为达戎现身以后,达戎的性子随着年深日久越来越不稳定。真正成功的巫术在于人驾驭灵,我怕达戎反被灵驾驭,所以有意的磨练,打磨一下达戎的性子。让他收去收到影响的焦躁,冲动和高傲,能够灵魂意志坚定的驾驭灵。”
说完这番话以后,达兴大巫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卜登大巫的脸色,见卜登大巫双眼微闭,沉默不语的样子,再次小心的说了下去:“敌方的人是最近风头大盛,隐隐联合了几派势力,自己身后势力却不明的杨晟。他来我迁徙族人身上,想获取祖巫血脉...”
“嗯?”说到这里的时候,一直闭眼的卜登大巫忽然睁开了眼睛,带着疑问的嗯了一声,似乎是在找达兴大巫求证消息的真实性。
“千真万确是如此。”达兴大巫赶紧认真的补充了一句。
“原因?”我发现高人之中,除了珍妮大姐头这个性格不稳定的‘奇葩’,话时多时少以外,其余的高人,就像吴天,卜登大巫等人,全部都是话很少的,如非必要,真的不会浪费半个字。
“原因不明,根据我们的世俗势力得到的消息,那个杨晟做事一向奇特,目的也不明...我...”达兴大巫又有些紧张起来,或许卜登大巫给了他太大的压力,他连语言都组织不好了。
不过卜登大巫这一次却没有和达兴大巫‘计较’,而是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看着达兴大巫说到:“继续说下去,只说关于达戎的。”
“是。”达兴大巫额头上的汗滴落到了眼睛里,可是他并不敢擦去,而是继续说到:“当时,与达戎动手的是杨晟。但杨晟在之前已经和我们大致谈好了条件,我们祖巫十八寨若不与他为难,他也不为难我祖巫十八寨,恩怨全了,可以说是不会轻易伤害达戎。而杨晟的实力难料,连我都有一种隐隐看不透的感觉,在当时的考量之下,我想借着杨晟去磨砺一下达戎。至少让他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稍许压制一下自己的骄傲蛮横。”
骄傲蛮横,这样的词语用在强子身上还真是新鲜...我不管别人怎么想,但在我眼中的强子和杨晟打那一架,却是确确实实为了我,我承认这是一种情感左右理智的行为,可以是冲动,可以是不顾后果,但绝对不能是骄傲蛮横。
面对达兴大巫的这一番解释,卜登大巫却是没有做出任何的评论。
这样的沉默让达兴大巫一下子又充满了压力,赶紧解释了一句:“当时,我是确保杨晟不会付出代价去伤害达戎的!因为我发现了杨晟是一个精于算计利益的人...”
“磨砺一下达戎也无大错,多磨砺一下他的性子,以后他就少一些损落的危险。若无意外,我这个二十一代祖巫的位置是要留给达戎的。”卜登祖巫语气平淡的说出了这句话。
二十一代巫?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就是这个寨子里祖巫的传承啊?我确信强子不是这祖巫十八寨的至纯血脉,却要得到这样的传承,我为强子而开心,祖巫,想想就是很牛的存在啊!
得到了卜登大巫一句肯定,达兴大巫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却不想卜登大巫又稍许严肃了起来,说到:“重点是,祖灵怎么出现的?”
“是一开始杨晟或许想给达戎一个教训,打残达戎,祖灵毕竟已经成为达戎的召唤灵,自然出来护主。我也趁机提醒了杨晟...而那第二次...”说到这里达兴大巫有些激动,深呼吸了一下,才接着说到:“却是达戎生死都想要给杨晟一拳,强行召唤了祖灵...再这之后就昏迷了。”
达兴大巫不敢有任何的隐瞒和拖延,尽量用简洁的语气就把事情从始到终的讲完了。
“你是说达戎第二次是主动召唤了祖灵?而祖灵亦出现了?”一直以来古井不波的卜登大巫在这一次眼角不自觉的跳动了一下,显得无比的郑重其事。
“是,达兴亲眼所见。而且...这两位寨子的客人也是亲眼所见。”达兴赶紧解释了一句,但言辞中的兴奋已经快要压抑不住,我真是佩服他,既然这么激动,为什么一路上都没有表现出来。
可是从侧面来看,强子对这个寨子有多重要,简直是不言而喻了。
这让我内心有些沉重,我们冒着极大的风险,绕道,千里昭昭的来到湘西,不就是为了接走强子吗?师父虽然没有明说为什么要接强子,可我总还记得他那一句话,轰轰烈烈的大时代,围绕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感觉强子也是不可或缺的一个角色啊。
这样,我们还能顺利的让强子和我们一起吗?
我还在沉思,一句话却是在我耳边响起,就像强行拉回了我的思维。
“当真如此?”是卜登大巫在问我和师父话。
其实达兴大巫完全不可能骗他,他却非得找我和师父求证一次,只能说明这个看起来不会再为任何事情,心起波澜的卜登大巫,是真正的太在意这件事情了。
“千真万确,我亲眼见到..梼..祖灵的虚影。”我想说梼杌的虚影,可是想着这个寨子供奉凶兽为祖灵,我直接说梼杌是否有些不好?只能生硬的改了口。
要不是卜登大巫那一句人驾驭灵,我绝对不会认为一个供奉凶兽的寨子是为正道,我听了所有的真相,说不定我想尽办法救强子脱离‘苦海’的。
“你能看见?”卜登大巫微微扬眉,眼神望向我的时候,就颇为玩味了。
但在这时,师父快速的在我旁边说到:“小徒灵觉出色,加上经历复杂,能看见也是正常。倒是我这个老儿老眼昏花,只感觉到达戎身上爆发了一股捉摸不定的力量而已。”
好像有些不礼貌,但师父好像不喜欢卜登大巫对我‘感兴趣’的样子,才打断的...即便师父没有和我明说什么,但我就是这样肯定。
好在卜登大巫却也不是真的和我师父计较,而是忽然的,再也克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我很难想象这样激烈的情绪会发生在卜登大巫身上。
“天佑我祖巫十八寨啊,天佑我祖巫十八寨....”笑完以后,卜登大巫竟然是忍不住的连说了两次这样感慨的话,整个房间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而我看着昏睡的强子,心里不解,这个小子到底是做了多了不起的事情啊?
可是卜登大巫肯定不会给我们解释他为什么如此稳定不住自己情绪,这么放肆开心的原因。
倒是达兴大巫大着胆子在这个时候插了一句,问到:“卜登大巫,达戎他不会有事情吧?”
心情很好的卜登这一次没有对达兴大巫有任何责怪,反倒是和颜悦色的说到:“他不会有事情,只是灵魂一时间承受过度,灵魂疲惫罢了。我有办法让他醒来,待他醒来,我要好好培养达一下达....”
可能是一激动卜登大巫的话就收不住,而在这个时候达兴大巫再也克制不住,忽然一下头重重的磕在地板上,整个身体匍匐的很低很低,然后声音大而颤抖的说到:“卜登大巫...请听达兴一言。”
卜登大巫的话再一次被达兴打断,脸色出现了一丝不悦,不过看见达兴大巫这样郑重其事的样子,他的脸色立刻恢复了古井不波的神态,整个人又变得平和淡定起来,望着战战兢兢的达兴说到:“说。”
“达戎在进入寨子以前,属湘西赶尸传人孙魁一脉,而孙魁和这位老李一脉姜立淳是生死之交...曾经孙魁和姜立淳有诺,也可以说是有誓言在先,传人他日若有需要,定当并肩战斗。”说到这里,达兴大巫的身子匍匐的更低,他忽然是不敢说话了。
因为接下来,就是我们要将强子带走的事情,可能卜登大巫在寨子里威严太盛,寨子里的人都对他敬畏且害怕,这种深入灵魂的感觉,让达兴大巫实在是没胆子再说下去了。
而眼前的卜登大巫听闻达兴大巫的话,可能也已经猜测到了什么,但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如水...让人看不出什么想法。
越是这样,也就越是让人害怕...毕竟,刚才那个压抑不住情绪,喜悦之极的卜登大巫明明就说过,待得强子醒来,他要好好培养一下强子,应该是强子的灵魂强度。
这话被达兴大巫打断,但是任谁都猜测的出来。
在他如此喜乐充满了希望的前提下,把话摊开来说,真的好吗?可是除了这一次机会,下一次再说效果可能更加的不好。
人生,原本就是无常,在无常中却也不代表你该面对的事情就可以不去面对,所以,在达兴大巫再也说不下去的时候,师父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稍微退后了小半步,对卜登大巫施了一个道家的大礼,这才开口说到:“卜登大巫,与达戎,也就是孙强爷爷有约定的就是我,达兴当年入世和我有一份战友的情谊,如今才带你来见我。这个事情原本就不该达兴开口说与你听,所以小老儿姜立淳只能斗胆对卜登大巫直言,如今小徒需要与达戎并肩作战,是推脱不能,至关重要的一战,万望卜登大巫允许小老儿带走达戎,共同完成这一场战斗。”
师父说是直言,果真够直接,听得我都心惊肉跳,而他身旁的达兴大巫更是微微有些颤抖,可见有多么的害怕。
其实,我不解,为什么师父非得要找到强子和我们去并肩作战,到了和杨晟级别那种战斗,除了找到雪山一脉这种强大的助力,剩下的我们一行人,多了强子一个就真的那么有用?
从前途来看,这样唐突,不仅可能带不走强子,还很有可能得罪祖巫十八寨,到那个时候,祖巫十八寨就算不倒向杨晟那一头,至少也不会成为我们的助力,一丁点儿希望都没有。
原本,我还是抱了一点儿希望,毕竟有和强子,还有达兴这样的寨子里重要人物有交情,说不定....
这一次气氛比刚才达兴大巫的直言更加的糟糕,僵硬凝固...或者,卜登大巫在刻意表达他的丝丝愤怒,在这个时候我还感觉到了一丝压抑的压迫,恰到好处轻轻的压迫,不至于让人到抵抗的地步,但是又确实存在....其实,这反而比直接撕破脸发怒,给人带来的心理压力更大。
在这样的沉默中过了或许是一分钟,卜登大巫的神情越发的平静淡然,那份平静淡然到了那种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存在的地步了,他才用同样淡定的声音说到:“你们非面对不可的一战,需要我祖巫十八寨中,雷山苗寨未来的祖巫继承者,可能担保他性命无忧?”
“不能。”在这一刻,老李一脉的光棍性格也彻底在师父面前展露了出来,说也说了,心意也是坚定,伸头缩头已经注定要承受怒火了,不如更加的直接,不必花言巧语的遮掩。
“你有爱徒陈承一,天赋出色,培养可是花了不少心血?”卜登大巫却并没有动怒,倒是把话题扯到了我的身上。
“从小培养,近乎相依为命。后离开,‘放养’,内心无时无刻不牵挂。”师父亦是直言。
我忽然就觉得好笑,得,这老头儿也知道是在‘放养’我啊?但那句内心无时无刻不牵挂却让我在这种压力下,再一次感觉到了温暖,或许这种温暖就是一种最大的力量,我也忽然就释然了。
对啊,既然是一定要做的事情,生死都不能避开的事情,事到临头,又何必再去多想和顾忌?所以,原本我的身体紧绷着,在这一刻忽然也放松了。
好像是感觉到了这种放松,卜登大巫的目光忽然瞟了我一眼,略微的有些诧异,也被敏感的我察觉到了,但这种察觉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儿....说不定是被这个喜怒猜不透的卜登大巫视为了‘挑衅’,只是忽然之间,我就感觉到了强大的灵魂压力铺天盖地的朝着我碾压而来。
“唔!”我一下子闷哼了一声,因为我的感觉,就像一个好好坐着的,毫无防备的人,忽然被人手持重锤,一下子敲打在了胸口一般,就算持锤者刻意控制了力量,但那种忽然的打击闷痛,和身体所带来的震荡力量,却是不可忽略的,所以我一下子就闷哼了一声。
而师父听见了我的闷哼,一下子转过头,担心的看了我一眼..忽然就上前一步挡在了卜登大巫和我之间,大声的说了一句:“卜登大巫可是欺我老李一脉无人?当着姜某的面伤害姜某弟子?”
我心里微微有些发酸,因为我经历过那种感觉,而且经历过不少,在老一辈都离去的情况下,我们小一辈被各种势力的人追杀,那种分外想念老一辈的心情....我还记得在东北老林子,我和承心哥在洞中看见师祖留字时,趴在地上嚎号大哭的感觉。
这不是非要依靠老一辈,而是他们在,内心有一种温暖的安心....
如今,当着师父的面,有人就这样直接的伤害他的弟子,他是否也有这种无助和心酸?是否也会在这一刻分外的想念师祖,才会这样下意识的喊出是否欺我老李一脉无人这种话?
曾几何时?已经模糊了时间和地点,我不也常常的喊出这样的话吗?
所以,我不能让师父这样无助,老李一脉或许没有了师祖这个最大的庇护,可是老李一脉还有可以独当一面的一个个一代二代弟子,我老李一脉当然不可能无人。
在这样的想法下,我调动起全身的灵魂力,一边挡住这种气场压迫,一边对师父说到:“师父放心,我没事。”然后一字一句,郑重无比的再次说了四个字:“你,且,放,心。”
卜登大巫意想不到我会这种反应,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想法,忽然就在我身上加重了这种压力。
我很干脆的闭上了眼睛,灵魂力的运用肯定是要在绝对精心的情况下,才能最大效率的发挥...在闭眼之后,我感觉到了卜登大巫的灵魂力就像大海一般弥漫在整个房间。
虽然没有咆哮,但是大海的深远和雄厚又怎么是可以怀疑的?而我就像矗立在海边的礁石,此刻一波波的海水上涌,只是让我感觉到了海水所带来的压力。
但是,我还能撑住,我的灵魂不断的坚固着自身,一次次的化解无视这种压力。
渐渐的,就开始真的化身为礁石,心无旁骛。
这段时间忙的日夜颠倒,所以顾及不上很多事情,十章,代表三三的抱歉,无论我更新如何的不规律,只请大家相信,在天涯,三三绝不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