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土豆——Alex和我的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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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们到下午才回学校。回去以后我去报道,缴住宿费,领学生证,跑上跑下办各种卡。王尧帮我把行李运到我的新宿舍。
  
  K大的学生待遇向来都是低于北京市高校平均水平,跟监狱更没得比(我听说本市某监狱的犯人都是住两人间,在k大这可是博士生待遇)。四人间的硕士生宿舍几乎比本科生宿舍还小。我到宿舍的时候,其他人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除了我下铺张平是外校考来的,其他两个和我都是本校的直研。我对铺Eric是个中等个的男生,瘦瘦的,打扮像个时髦的中学生。我第一眼见他的时候,他就站在宿舍中央,拿一片小镜子梳头发,柜子和箱子都大开着,衣服多得吓人。
  
  他的下铺cain矮矮的,有点胖。脸蛋却很清秀,戴一副无框眼镜,光看上半身的话,完全可以去做CCTV的男主播。屋子里乱成一团,他却心定神闲地躺在被子里看书。Eric收拾衣服的时候,把他那堆多得几乎要溢出来的T恤衬衫裤子帽子毛巾一股脑地往cain被子上扔,几乎都快把cain淹没了,我很佩服cain,他整个人埋在一堆内衣毛巾毛绒玩具(没错,男生宿舍也有人喜欢 毛绒玩具。。。)里,就露出个脑袋专心致志看书,顶多就是翻个身。
  
  Eric看起来很活泼。我们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就常常自告奋勇地来帮我们,或者指点我们工具在哪里。后来王尧拿了盆要去水房接水,回来擦擦书架和桌子。
  
  我的书桌在靠门口的位置,站在桌子上安网线的时候,我听到屋外有人和王尧说话,不知道是谁,但是王尧进来的时候黑着一张脸,非常愤怒。他站在下面,看我安完网线,说:“我走了。我还有事。”
  
  我迟疑说:“……你帮我忙了这半天,我请你吃饭。”
  
  王尧冷冷淡淡说了句:“再说吧。”拿了包就走了。我还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出去打了趟水怎么回来就不对劲。
  
  晚上的时候,其他三人各自在书桌上上网。我没有电脑,所以拿了本书躺床上看,但是心里很惦记给alex写的信。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有没有回。不知道他收到那封信会怎样想。
  
  正在床上胡思乱想,突然就听见隔壁宿舍电话响。然后咚咚有人敲门,一个男生迟疑地问:“请问……你们屋有没有个叫***的?”
  
  我坐起来,说:“我就是。”
  
  他说:“有电话找你,打到我们屋来了。”
  
  
  
  
  我跑到隔壁屋接电话。猝然听到电话里alex的声音,我的心跳立刻加速。
  
  看到宿舍里其他人各自在忙各自的,我压低声音说:“你怎么……找到电话的?”
  
  alex的声音在电话里闷闷的:“问的。”
  
  我也不问他是怎么问到的了,把自己宿舍的电话号码告诉他。然后迟疑一下,问:“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alex说:“收到了。”
  
  我有点紧张地说:“……那就好……”
  
  alex的声音非常平静:“为什么要分手?”
  
  我:“信里我都写了。”
  
  alex突然破口大骂:“去你妈的信。你他妈少跟我来这套。我要你亲口说,你他妈说分手是怎么回事。耍我??”
  
  我被他骂,竟然一点都不愤怒,反而鼻子有点酸酸的。
  
  我把电话拖到门口,站在走廊墙角里,低低说:“alex……我们分了吧。这样下去没有结果的。这样吊着谁也不好过。”
  
  alex:“你他妈这边有人了?交新朋友了?”
  
  我:“没有。我没有……”
  
  alex的声音稍微平静一点:“那你他妈说分手什么意思?”
  
  我突然有点激动,有点伤心,许多个日子压抑了的愤怒和痛苦一下爆发出来。
  
  我有点口不择言,我发泄说:“你,你从来没有想过我在这里有多难熬。我想你,我想你,我受不了。我受够了。我们不可能的,为什么不放开给你自己也给我一个机会?就因为你,我不可以去参加聚会,也不可以见网友,你在这边有的是人可以消遣,可是我就要在这边干耗。……”
  
  我的声音忍不住变大,最后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说:“……我很想你。我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我转身,面对墙壁,紧紧攥着话筒,泪流满面地不停重复三个字“我想你”,完全忘记这个电话的本来目的是要分手。
  
  alex在电话那边沉默良久,他轻轻说:“我也想你。我很想你。”
  
  alex说:“不管你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要你知道,如果我要一个共度一生的人,那个人就是你。不是别人。”
  
  alex说:“你明白不明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要记得这点: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alex说:“tim,你是喜欢我的吧?你是不是想和我在一起?”
  
  我的嗓子堵住了,声音又粗糙又颤抖:“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一直以来都是,从来没有变过。”
  
  alex突然问:“你在宿舍里接电话吗?”
  
  我看看空荡荡的走廊,说:“不是。我在走廊里接的。”
  
  alex说:“好。“
  
  alex说:“**,”他喊我的中文名。
  
  “嗯。。。”
  
  alex:“我想抱抱你。”
  
  “……我也是。”
  
  “相信我,只要你爱我,我们就一定能在一起。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别人的话你不要在乎。”
  
  “嗯。。。”
  
  “自信一点。等着我。圣诞节,圣诞节我就回来。”alex突然说。
  
  突如其来的狂喜铺天盖地而来,我惊喜说:“真的?”
  
  alex说:“真的。”
  
  他的上一个圣诞节是留在学校过的,我以为这个圣诞节他要去法国和家人团聚。
  
  我有点不敢相信地说:“真的回来?没有骗我?”
  
  alex说:“真的回来。我很想你。”
  
  说到高兴的话题,我开始把先前不快抛到九霄云外,完全忘记一刻钟以前我还坚定地要分手。我们开始无聊地毫无技术含量的对话:
  
  alex:“欢迎不欢迎我回来?”
  
  我对着话筒鸡啄米地点头:“你这次回来我要把你绑住,哪都不让你去。”
  
  alex:“我也想把你绑住了……绑在床上好吧……”
  
  我在电话这边脸红:“你,变态……”
  
  alex在话筒那边轻轻笑:“tim,我想死你了……”在那个想字上他加重语气,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不由自主想起以前我们俩的癫狂时光。脸又红了。
  
  alex突然说:“不分手了吧?”
  
  我才意识到这个电话的本来主题,我红着脸,老实说:“不了。”
  
  alex:“那就好。以后别轻易说什么分手不分手的话,很伤感情。你在这边乖乖地,该干吗干吗,就仨月我就回来了。”
  
  
  
  我挂了电话,傻笑着把电话机送回隔壁寝室,心情无比愉快地回自己寝室,爬上床。什么书都看不下去了,我躺在光板床上,望着天花板傻乎乎地乐,嘴巴怎么都合不拢。自己觉得自己很傻,拼命掐自己的脸,可是就是无法控制笑容。
  
  虽然三个月并不是很短的时间,差不多就是研究生的第一个学期的长度,但是不管怎样,生活又有了期待。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alex和我又回复了当初刚刚开始在一起的日子。每隔三四天我们都通一次电话,窄窄的电话线几乎承受不了那么多的柔情。爱就像蜜糖一样粘稠地流淌在长长的电话线里,横跨了半个地球。
  
  为了防止舍友的疑心,宿舍的电话基本都是我接(电话机本来也离我的座位最近)。接电话的时候,我已经习惯了把电话拖到走廊里,总是蹲在窗户底下的角落里低声讲电话和甜蜜微笑。cain看我每次接完电话都带着压抑不住的笑容回宿舍,又嫉又妒,他以为我交了一个女朋友,正在热恋期,所以才每次都如此甜蜜。他给我取了个肉麻无比的外号,叫“纯情少男”。
  
  每次电话铃一响,他就故意大声喊:“纯情,你的电话~”
  
  如果外面有人找,他也大声喊:“纯情,有人找~”
  
  我对这个外号实在是哭笑不得,每次他在走廊里这么大声喊,我简直想钻地洞。
  
  有一次cain在上BBS,正在上,他突然大声喊:“靠,‘纯情’,快来看,你上十大了”
  
  我吓了一跳,凑过去看,才知道他吓我。那个帖子不记得是讲什么的,大概就是恋爱问题之类的烦恼,cain指给我看的帖子是下面几楼的一个回帖,回帖里说,他们楼道里有个哥们,经常看见他蹲在窗户底下小声讲电话,满脸都是犯贱的笑容,知道什么是境界吗?这就是啊!bla bla bla
  
  cain说:“这不就是讲你的麽?”然后他指着ip说:“他妈的,真是咱楼的。”
  
  有一次,alex打电话来,那时候我凑巧在水房里洗衣服,电话是cain接的,他站在走廊里大声喊:“‘纯情’,电话”
  
  我满手泡沫地跑去接电话。一听到是alex的声音,立刻就把电话拖到我的老位置开始讲。一边听他说话,一边脸上又浮现出“犯贱的笑容”。讲完电话,我回宿舍放电话机,才发现cain和eric都怪怪地看着我。
  
  cain平时都嬉皮笑脸,但是严肃起来盯着人看的时候,眼神非常让人害怕。并不是他凶,而是他盯着人看的时候会很专注,一眼都不眨地盯着你看,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人心慌。eric看我的眼神也很复杂,但是和cain又不一样。
  
  我放了电话机,问:“怎么了?”
  
  cain说:“找你的是个男的。”
  
  我还没有意识到他的意思,点头说:“是啊。我本科同学。”
  
  cain看看手表,说:“你们讲了一个半小时的电话。”
  
  我道歉说:“对不起……你是不是等电话用?为什么不和我说,我们也没什么重要事的”
  
  cain:“不不不,我不用电话。”
  
  cain:“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
  
  我顺口说:“我没有女朋友呀。”刚说完,我突然就觉得不对劲了。我看看cain,他古怪地看我。我又看eric,他看我的眼神也不对。我的心里一沉。能进K大的人,不会是傻瓜。
  
  但是cain和eric没有再说什么。cain和eric都是很好的人,在后来三年里,他们对我一直都很好。他们都给了我台阶下,不想我难堪。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eric他也是gay;关于eric,这又可以写出单独的一个帖子,因为eric后来喜欢的人就是同屋的cain。但是cain是个不折不扣的直人,他一直到研究生三年级才谈第一个女友,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女人,而是因为他比较挑剔而已。但是cain虽然是100%的直人,他对eric和我都从来没有过异样态度。他对我们如此坦然,以至于他甚至会大大咧咧地跟eric调情,接受eric半真半假的玩笑和挑逗,或者大大咧咧地拿eric开涮,开我们的玩笑。但是当我下铺张平对eric和我出言不逊时,cain虽然是直人,却坚定地站在我们一边,支持和安慰eric和我。
  
  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尽管很早起eric就知道他和cain之间不可能,尽管、虽然cain只喜欢女人,但是他却出于种种原因并没有公然拒绝过eric的挑逗、以至于这种暧昧状态一直延续到三年之后大家毕业,尽管eric后来换了一任又一任男友,他依然对cain念念不忘。
  
  毕业后cain和女友都留在北京工作,感情稳定,结婚只是早晚的事;eric去了英国工作。有一次夜里我和他在msn上遇到,聊起过去学校的事,eric很落寞地说,其实他还是很喜欢cain。
  
  我说不要想了,cain是不可能的。
  
  eric说他知道,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会想cain。然后他说此刻他心里很难过,问我为什么人生这么痛苦,总是要安排一些得不到的人来到身边。
  
  我也不知道怎样安慰他。我只能说我幸运,遇到了alex……我们这种人就好像城市里行走的异类,在没有光的夜晚畏畏缩缩地出来活动,然后相互试探、相互警惕找寻伙伴。这么大的世界,一个gay遇到另一个gay已经不容易,要遇上彼此相爱、融而为一的可能性就更加地少。我想我和alex是幸运的,因为我们有相近的道德观和知识背景,有基本一致的生活理念,我们爱对方甚过爱自己,愿意为了对方牺牲自己的许多东西。人生好像就是这样的,要得到什么,就多少要失去一些什么。
  
  若是真的爱一个人,那么总是希望能够尽自己的力去让对方快乐。即使知道这种做法可能伤害到自己。cain和女朋友去欧洲玩的时候,eric为此专门请了一周长假,包吃包住包陪,给他们制定最方便的出行路线,最省钱的住宿方案,最地道的就餐地点,就差多买张机票亲自护航送cain夫妇回北京。
  
  这是后话。那个时候eric以他的直觉已经嗅到我是gay、并且有一个在外念书的男朋友;cain则只是怀疑。而cain之所以如此敏锐地怀疑,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cain读本科时宿舍就有一个gay。
  
  
  
  
  开学头两周都很忙,选课上课连做实验,我们宿舍离学校有几十分钟的路,每天早晨要坐挤得要命的校园公车去学校。王尧住校内,平时也很少来实验室,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没有联系。
  
  
  一个月后的一天,王尧突然来找我,让我跟他去一趟宿舍。
  
  我去了他宿舍,他给我一份材料,是暑假里去美国S大学的交流生申请表。这个交流生计划那一年收两名学生,由王尧一个朋友的导师负责,名义上是在全国范围里接收申请人;但是实际上,这种计划一般不会广而告之,信息都是在小圈子内流传,知道的人不会太多,所以只要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去申请,可能性都会比较大。王尧说因为有一个名额已经内定了留给所里一个教授的儿子,还有另外一个名额可以争取。
  
  我迟疑说,我只不过是硕士新生,之前什么研究成果都没有,这么申请恐怕希望不大。
  
  王尧鼓励我说,没有关系,其实这种短期交流统共才暑假的两个月,对方也不会真的指望你短时期里在那边学到什么。学习计划和研究重点比较重要,因为要投对方的胃口,这个他会帮我搞定。另外就是推荐信,他也可以请朋友帮忙,让他导师写。因为这项目本来就是他老板负责,他本人在那里的影响力也很大,推荐信要到手就基本没问题了。
  
  我还在犹豫。王尧说,你就放心好了,名义上是说在全国竞争,但是有几个人会比他和他朋友更了解对方的课题倾向,又有几个人会这么容易搞到教授的推荐信?试试吧,很好的机会,有海外交流经验,对你将来很有用处的。哪怕是拿奖学金出国玩儿一趟也是好的嘛。
  
  我拿了推荐表和申请表,心中对王尧非常感激。王尧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这个学期要开党课,在K大入党手续比一般高校繁难很多,要入党的话这学期要好好表现,先去报名党课培训,然后写入党申请,等等,让我留心一下系理通知。
  
  我们谈这些事情,谈得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王尧请我出去吃饭,吃完饭,我们沿着街道回学校。路过学校附近的酒店,王尧试探着问我,这么晚了,要不不要回宿舍了,留下来吧?
  
  我明白王尧的意思。但是现在和以前不同,现在我对alex对未来又有了期待。和王尧在一起的时光我权当自己做过一场荒唐梦,我不想再错下去。即使我欠了王尧很大人情。
  
  所以我拒绝了。我低头说,还是回宿舍的好。
  
  我对王尧说,我有一个男朋友,他在国外念书。我很爱他。
  
  王尧很吃惊我会如此坦然地告诉他,我爱某个人。我用的是”爱“字,而不是用更含蓄一些的”喜欢“来代替。
  
  王尧问:是不是***?
  
  我说是的。
  
  王尧说:他在美国要呆至少五年,现在才过了一年。
  
  我纠正他说:是“已经”过了一年。
  
  王尧说: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小tim并不是我想打击你,但是这真是不可能的……
  
  我说:我以前也这么想。但是alex说要我相信他,要我等他,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
  
  王尧不以为然说:这种话谁不会说。。。
  
  我说,我不相信自己,可是我相信他。
  
  王尧不再说什么了。在西南门我们分了手,我坐校车回住宿区。他回学校。
  
  那天他坚持送我到车站,我上了车,站在车厢末尾,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看到王尧还站在车站的大树下,沿途而过的汽车尾灯打得他的脸忽明忽暗,车行驶太快,我来不及看清楚他脸上表情。突然间我对王尧有点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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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总是觉得,真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疼痛总是多于快乐。
  
  我爱他的时候,心里什么都想不到。我一心只想他快乐。这是我人生里第一次的爱情,所以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我对他的爱是这样深、又是这样地不知所措:就好像在冬天里他带着风雪扑面而来,我希望自己能给他温暖,所以把自己的心脏完全松懈开来想要包围他。可是我却忘记了,此刻他满身雪花和微小冰块,我的心脏不过是一团血肉,失去了胸腔的保护,它就太过脆弱太过柔软。所以它被冻伤了。
  
  这颗心想要温暖他,结果却把一切都弄糟了。
  
  这颗愚蠢的心脏在他的手心里微微跳动,沮丧地问,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像个傻瓜?
  
  他微笑说,对。你是一个傻瓜。
  
  可是一个真心的傻瓜抵过一百个假心的聪明人。
  
  他令它觉得安心,因此它想与他相依偎;
  
  它令他感觉孤单,因此他想拥抱它。
  ___________
  
  读研的第一个学期,是他走后一年我所经历最快乐的时光。我快乐,因为我看到了希望。我快乐,因为他说,要我相信他,只要我爱他,只要我们相爱,我们一定能够在一起。我觉得这是他给我的承诺。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对我说的话。即使我曾经疑惑过,我也会立刻为他开脱。我知道很多人也许会不理解,为什么我不能和王尧在一起,为什么我一定要舍易求难。
  
  并不是因为王尧不够帅也不够优秀,而是因为王尧给我的感觉和Alex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Alex给我安心的感觉,我见到他就会选择相信他,无论他说什么做过什么,在我遭受挫折的时候,我直觉想要去见的人只有Alex。那种依赖感毫无来由,完全不可以用逻辑解释。即使我明明知道他对解决我的困难毫无实质性帮助,我还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在他身边。我们的手彼此相握的时候,我有站在悬崖的感觉,我觉得我可以有勇气面对所有人,面对整个世界。
  
  我觉得,只要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我甚至不会畏惧落入黑暗的万丈深渊。
  
  Alex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感觉。有他在我身边,我不会害怕任何事情。我唯一害怕的,就是,我们的手不能紧紧相握。
  
  但是王尧给不了我这样感觉。尽管在现实里,因为专业等一些特殊原因,他可以给我最多的实质性的帮助,事实上,他也确实给了,但是,感情上我永远无法对他有亲近的感觉。
  
  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复杂,连我自己都解释不了。
  
  
  
  读研的第一个学期我很快乐。非常快乐。我觉得自己象一个运行规律的发条钟,每天很有节奏地顺利运行,起床,吃饭,上课,上图书馆,去实验室,上自习,恋爱,睡觉。
  
  我感觉我不是一个人。Alex和我远隔重洋,然而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他也会想念我,就像我时时思念他一样。他并没有忘记我,也并没有打算忘记我。
  
  我虽然孤单,可是我不寂寞。我感觉很幸福。过了十一,我就开始在心里倒计时他回来的日子。不知道他是瘦了还是胖了,照片上是看不出来的。电话里他坦率很多,但是不知道见了面会不会还是那么不可捉摸。不知道他回来可以呆多久……不知道我应该做些什么来让他快乐……
  
  日子就在忙忙碌碌的上课实验里迅速过去。
  
  十一王尧和同学去天津玩,来问我去不去。
  
  我已经计划好了圣诞节那两周要全部陪Alex,所以我就得把整个学期的任务都提前完成才行。十一的九天很宝贵,所以我拒绝了。王尧说了好些次试图说动我,甚至利诱说这次出去玩旅费和酒店住宿费用他都有办法给我报销。但是我这次很坚决,一个是因为时间,还是一个原因就是,我不想再和他有太多私下相处的时间了。于是,十一里王尧去天津玩了一趟,又去了青岛。
  
  过了十一,按照王尧的建议,我去报了党课培训,此后每周还要用一个半天去洗洗脑。王尧除了是学生会某部的头头,还是所里党支部的负责人。这个关系让同屋的Eric和张平羡慕不已。至于cain,他是从来没打算入党的,他的理由是“我爷爷起就是**党(某著名民主党派)代表,我要是入共产党,会被我爸打断腿”。
  
  我们那一级所里的入党积极分子有二三十个,但是最后的名额一级一级分配下来,不会超三个;其中还要留出至少一个名额给女生。因此说起来竞争还是蛮激烈的。
  
  如果不是王尧怂恿和鼓励,我也许根本就不会去想到入党。因为我觉得这根本就不是我擅长的事,要我写个入党申请都为难了好几天呢。但是王尧告诉我入党的诸多好处,比如说将来找工作,如果要考公务员或者进国企的话,党员身份是非常极其有用的。我迟疑说,但是竞争那么激烈,我觉得我没有多大希望。王尧就鼓励说,有他呢,到时候他会徇一徇私,利用手中职权鼎力推荐。你就放心去上课吧。
  
  日子过得很快。十月很快过去了。十一月里,北京的天气开始转凉。校园的银杏树开始变成漂亮的黄色。整个月,我和王尧似乎都很忙,忙到没怎么交谈过。
  
  其实我们平时还是经常在校园里遇到的。有时候是在实验楼里,有时候是在党课讨论会上。但是他好像对我冷淡很多,比如在实验楼遇到,也就是点个头就过去了。他不会主动寒暄,而我又是从来都不会主动搭讪的人,所以虽然心中奇怪,但是也就这样过去了。
  
  十一月底的时候,我把那份交流项目的申请表连带王尧提示我做的拟定课题和研究计划做好了,因为表格上说明的截至日期是十二月底,算一算这个时候交表邮寄过去就差不多正赶上了。那天我下了课,傍晚回宿舍就给王尧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我把表格送过去请他帮我看看,然后请他帮我要一份推荐信。
  
  王尧接到电话,沉默半天,说,剩余那个名额已经有人选了。不用再去要推荐信了。
  
  我很意外,也有点沮丧。这个机会我本来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如果不是王尧鼓励,我甚至都不会去考虑这种不自量力的事情。但是既然他事先已经告诉我机会很大,所以我真的花了很大功夫在准备材料上面,尤其是想到如果暑假可以过去,那么也许我还能去Alex那里看他。现在他这么说,我觉得挺失望,有点被欺骗的感觉。而且王尧的口气那么冷淡,我觉得自尊有点受打击。
  
  我问王尧,为什么我一点希望都没有?难道剩余那个名额也是内定的吗?
  
  王尧迟疑了一下,说,不是。
  
  我问,那如果我可以问到推荐信,为什么我就一定没有希望呢?
  
  王尧又迟疑了,最后说,*教授太忙,因为是两个名额,所以他统共只肯写两封推荐信。其他人如果要申请,就只能去找本人导师写。
  
  我心里明白,这个项目是*教授负责,他和S大学那边实验室关系很好,因此即使我找我导师写了信,也没有太大用处。
  
  我还是不明白,问王尧,但是你以前说过,你会去请*老师写推荐信的。他很喜欢你,也会给你老板面子。
  
  王尧说,小tim,这次就算了。这种机会学校很多的。这也不是说什么非去不可的机会。
  
  我的犟脾气上来,固执地说,我不是因为这个机会非要不可。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不清不楚的,我心里不舒服。
  
  而且我一想到计划好的暑假可以去美国见Alex完全泡汤,白高兴一场,心里就非常郁闷。
  
  从我打电话问他这件事起,王尧的心情就很坏。我追问的口气又非常不好,所以他的态度也很恶劣:推荐信我确实问到了。不过不是给你的。
  
  我很生气。
  
  尽管王尧在我心中和Alex不一样,但是不管怎样,我和他之间发生过那么多事。我并不是想拿那些事情去要挟他,我只是以为我在他心中多少有一些地位的,和别人或许不一样。而且,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不守信用。如果他一开始就不打算帮我,那么,他为什么要给我承诺?他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我问他:为什么?那个人是谁?
  
  王尧说:和你没关系。这件事你别再想了。
  
  我一怒之下,再见都没有说,完全不顾礼貌地砰一下就挂了电话。
  
  
  
  
  过了几天,我在所里遇到*教授的博士生,就是王尧提过的那个负责交流项目的师兄,我迟疑一下,然后去问这次交流计划是不是名额已经满了。
  
  他好像认识我,惊异地看我半天,然后回答说差不多吧。因为他老板已经写过两封推荐信了。这两封推荐信应该是最有效的。
  
  我哦了一声,也许是失望神色被他看见了。师兄说,“你是***,王尧上次跟我提过的,他在我这里拿了份表格说要给你。我还以为他会帮你要推荐信呢。”
  
  我尴尬地笑笑。问:“那今年的名额都是我们这级的吗?”
  
  师兄说:“是啊。一个是***,还有一个是**。”
  
  前面那个人我知道,王尧也说过的,是本系老师的儿子;另外那个人,就是王尧要来推荐信的,我觉得名字很耳熟,模模糊糊想起来是哪个人,但是因为不是一个专业,平时并没有交集,算不上认识。但是我们同一个实验楼层,宿舍在同楼道,而且他好像还跟我一起上党课来着,所以一说起来我也就知道是他。
  
  一开始我以小人之心度量,怀疑王尧和他有什么关系。但是又觉得不大可能。那个人相貌身材都普通,脸上都是青春痘过后的痕迹,王尧是个对外表很重视的人,在对伴侣的要求上有一点和Alex相似:皮肤要求很高,不能容忍瑕疵。想到这一点,我就推翻了先前的假设。然后觉得自己可笑,又不是gay就只能和gay关系亲密,和直人也是可以做兄弟的。何必这么疑神疑鬼的呢。
  
  算了,老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得不到就得不到吧,就当没听说过这回事。再说,王尧在这件事上对我也没有什么必须的义务,他帮我是人情,不帮是本分。是我自己太不懂事了。那天我态度那么坏,我应该找机会向他道歉的。
  
  这么一想,我心里也就坦然了。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先前对此耿耿于怀,那么小心眼。为什么非要追问王尧为什么给那个人要推荐信而不是给我。
  
  此后有一天,我去实验室,中间拿了水杯去楼道里打开水。凑巧就见到了王尧正从电梯里出来,我很想跟他道歉,至少先要表示我的友好,所以很高兴地主动和他打招呼。王尧愣了一下,我们站在电梯口正打算说什么,这时候我就看到那个痕迹男也从斜斜对面实验室拿着个记录本出来。见到我和王尧,他愣一下,也没和王尧打招呼,直直地就走过去下楼梯了。
  
  很奇怪的是,王尧也没跟他打招呼。看起来这两个人关系一点都不怎样,王尧看起来也不喜欢他,那他为什么要卖面子给那人要推荐信?
  
  我没再想这件事,就和王尧聊了会天。他说晚上找我吃饭,问我什么时候下实验。我迟疑一下,说我晚上有课,以后再说吧。王尧也没说什么。他走的时候,我喊住他,有点尴尬地说,对不起。上次我态度不好。师兄不要往心里去。
  
  王尧也有点尴尬。
  
  王尧说,算了,这件事本来是他不对在先。我应该生气的。让我别介意。
  
  关于推荐信的事,他迟疑了半天,好像想跟我说什么。但是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就是拍拍我肩膀,说下次找我吃饭,然后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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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十二月,离圣诞越来越近。我的心情很好,每天起早。我们宿舍的其他三个人都是一个院的,其中eric和张平还是同一个实验室同一个大老板,cain和它们也是一个系,只是方向不同。算起来只有我是外系的。不过,张平和我们其他三个人关系比较生疏一些,eric非常不喜欢张平,eric在背后对我说张平:他心机很深,没有帮助的朋友不结交,有帮助的人他就拼命巴结。
  
  我的课一般都在上午三四节,起来一般都是先去图书馆然后再去上课。Cain虽然学理科,但是他是文艺青年,对文艺和对漂亮女生都很爱好,所以旁听了几门中文系哲学系的课。Eric每天粘着Cain,所以虽然对这两样都没有兴趣,但是每天还是痛不欲生地早起要跟Cain去听课。
  
  每天早晨我起床,然后把Eric叫起来;至于Cain,叫他起床属于Eric的特权,Eric起床后往往爬下床,然后猛然掀Cain的被子,期待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话说Cain刚来宿舍的时候,夏天睡觉只穿个内裤,光着膀子和大腿的。自从他发现Eric有掀他被子的习惯,一开始他还每次都假装害羞地尖叫,后来我就发现他开始穿T恤和沙滩裤睡觉了。
  
  刚开始的时候,Eric叫他起床,Cain还要赖床,嘴巴里光哼哼,卷着被子就是不肯起。于是Eric就会趁机爬到他床上去拉他的被子半假装地扒他的裤子,所以后来只要Eric一喊他,Cain立刻就会变得无比清醒,噌一下就坐起来迅速起床,以防Eric又借机揩油。
  
  我跟Alex讲过宿舍里Eric和Cain的事,Alex说,如果有人敢这么揩他的油,他早就一脚把他踹到太平洋喂水母去了。然后说Cain这人也是吧。
  
  我说我以前也这么想的,但是后来才知道不是我们想的那样,Cain他100%直的。
  
  Alex说你怎么知道?我说我就是知道。
  
  Alex有点吃醋地说,莫不成你亲身试过?你们同住了三年一个宿舍……
  
  我吓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第一,有Eric在我绝对不敢;第二,我还是喜欢你这样身材高大结实精干的,不喜欢矮矮胖胖的……
  
  Alex稍稍满意,哼了一声就说:我就知道,我喜欢的人不会这么没品。
  
  我:-__-(这人还真是自恋。。。。一句话,不喜欢他的人就是没品的人。。。)
  
  
  
  
  进入十二月上旬,有几天每天都心神不定。我照常上课、去图书馆、做实验,但是总是魂不守舍,去上课忘记带书,上图书馆把书丢在服务台。因为我一直没有自己的电脑,所以那个学期差不多每天早晨一二节课的时间都在电子资源检索室看文献。有天早晨,我照往常去了微机室,出来时领回押金和学生证,随手往衣兜里一揣就走了。
  
  出了机房,我出图书馆去上课。走着就听见后面有人大声喊“同学、同学”,我没想到是喊我,所以不在意地接着往前走。然后后面就有人追上来,是一个女生,她拿着我的借书证,气喘吁吁地说“你的证掉了”。
  
  我往口袋里一揣,果然是空的。接过借书证,道了谢。那个女生很大方地说“不客气”。
  
  我接着往前走,她也和我一起走。我疑惑看她,她笑眯眯说“我去理教上课”。
  
  我的课也在理教。所以我说“哦,我也是”。
  
  我们俩就一起走。那个女生长相柔和,白白净净的,穿了件粉红T恤,上面有只大白狗史努比。我们沉默着走了一段,我觉得很尴尬。正打算找个话题,她先开口了:“你是××系的?”
  
  我点头,想我的借书证被她捡到,她看见也不奇怪。
  
  她自报家门说:“我×院的。”
  
  我“哦”了一声。
  
  两个人又沉默地走一段。正赶上上下课高峰时间,从图书馆到理教那段路乱成一团,不少人赶着占座位,骑车乱飚,再加上堵在路上的小车不停按喇叭,乱成一团。
  
  我们走着走着,旁边突然传来很大一声汽车喇叭,我吓一跳,条件反射地把她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
  
  史努比女生眼睛没敢看我地低声说谢谢。
  
  我们到了理教,在门口说了再见,各自找各自教室上课去了。
  
  第二天早晨,我照常去资源检索室,正在用电脑,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我回头,看到是昨天的史努比女生在和我打招呼。我正专心看文献,措手不及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啊了一声就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史努比看我看她,微微笑了一下,我心里想咦这个女生挺好看的,皮肤很白眼睛很亮,今天穿了一身很贴身的衣服,身材也很秀气。
  
  史努比看来是用完电脑正打算走的时候看到的我。她轻声说:“你也来看论文啊?”
  
  我点点头。
  
  史努比说:“我也是。我走了啊。”
  
  我又点点头。说“再见”。
  
  她说了声白白走了。
  
  我接着用电脑。
  
  此后我们经常会在检索室遇见。她上午的作息时间和我差不多,都是一二节没课,来看文献,三四节有课,不是理教就是电教或者三教,所以我们经常在差不多的时间下机然后顺路去上课。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史努比话不算很多,和一般女生叽叽喳喳不一样。我除了和Alex在一起,其他时候话也不多,所以两个人聊得其实也不算很多。但是正因为这样,我觉得她挺不错。
  
  史努比当然不叫史努比。史努比有个巨复杂巨难写的单名,至今我都搞不清那个字到底有多少笔画。她告诉我名字的时候,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是个什么字,于是史努比迅速抽出一只原子笔,突然抓住我的手要在我手心里写那个字。
  
  我忍着痒让她把那个蝌蚪字写完。然后她就笑眯眯说:“就是这个字。”
  
  我看了一眼瞠目结舌。说:“你父母一定是知识分子。这么难的字都想得出来。”
  
  史努比睁大眼睛抬头望我,说:“你好厉害。我爸爸妈妈都是老师。”
  
  史努比骄傲地说:“我爸爸妈妈都是哈工大的毕业生,他们是大学同学。”
  
  我心里很敬佩。父母那一辈的大学生和我们而今不同,是真正的百里挑一天之骄子。再说,那个时代的哈工大在全国的地位比清华都高,差不多是理工里最好的学校。
  
  然后她问:“你呢?”
  
  我想了想,想我爸妈都分别结婚了,我爸爸是做生意的,我妈妈好像什么都不做,所以我含糊说:“他们是做生意的。”
  
  史努比很纯洁地望着我说:“做生意?好好玩呀!”
  
  一般来说,我的心理年龄就像气球,可以随时改变大小的。遇见比我成熟的我就会幼稚一些,遇到比我单纯的我就会装得深沉一点。史努比看起来生理年龄比我小,心理年龄更是翻倍地小,所以我不由自主地就深沉起来。我皱了一下眉(从Alex那里学的),深沉地说:“不好玩。做生意很辛苦的。”
  
  其实我又没做过生意,才不知道做生意辛苦不辛苦。我倒是觉得我爸很爽的,每天就看见他打麻将打脚洗头吃饭喝酒和年轻女人鬼混。
  
  
  
  史努比看起来是个非常纯真的小女生。我觉得她就很像我小时候我奶奶家邻居的小妹妹,很喜欢在我后面做跟屁虫。我扔石头填池塘,她就乐颠颠到处给我捡石头的那种。
  
  当然其实她和外表上看起来的并不大一样。有一些女生的小狡猾。比如我们在一起走路,聊天时候她会没有痕迹地套我的话。例如:
  
  史努比(叹气):学校应该多建几个食堂。每天下了上午的课,那个点吃饭人好挤啊。”
  
  我:嗯。是很挤。没有办法……
  
  史努比(自言自语):不知道哪个食堂人比较少一点……
  
  我:我也不知道……
  
  史努比:那你一般都在哪吃呢?
  
  我:农园。。。
  
  史努比:为什么呢?农园最挤了啊
  
  我:因为离教学楼最近。。。
  
  史努比:哦。。。我只吃过一楼。我觉得很难吃哎。
  
  我:。。。我觉得还可以。我一般吃二楼。
  
  史努比:哦。。。
  
  
  
  然后第二天我下课了去,打了饭在二楼的汹涌人群里到处找座位的时候,就会发现远处突然有史努比招手,指着她旁边用水杯占的位子说这里有空座。
  
  这样的巧合多几次也就不是巧合了,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我们每天中午一起在2楼吃饭。幸好我下午一般都去实验室,所以晚饭如果她找我,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说我和实验室一起吃饭。
  
  史努比认识了我,我就成了她的半个苦力。在K大,男生进女生楼的普遍借口就是:修电脑。
  
  所以史努比的电脑经常坏。其实我对电脑也完全不懂,顶多就是能分得清楚软硬件。所以史努比第一次找我修电脑的时候,我乱摆手说:“我真的不懂电脑。。。”
  
  史努比就非常无助非常沮丧地说:“天啊,怎么办啊,我电脑现在巨慢巨慢,开一个网页要五分钟,我还要赶论文呢怎办啊。。。”
  
  然后我就问:“你不认识计算机系的同学么?”
  
  史努比摇头“不认得”
  
  史努比诚恳地说“你是男生,你一定会的,多少总比我强”
  
  我想来想去,于是放下电话问宿舍正在用电脑的三个人:“你们谁比较懂电脑?我有个师妹要找人修电脑”
  
  张平在忙自己的事,没吭声。Eric在上BBS,也不吭声。Cain在打游戏,回头问:“你师妹漂亮么?”
  
  我哭笑不得:“挺漂亮的。。。”
  
  Cain面露羞涩之状:“。。。电脑我倒是懂一点。。。。”
  
  Eric就突然尖叫一声打断我们的谈话,说“死人啦死人啦~~~~~~~”
  
  我和Cain齐齐看他的时候,Eric说“~~~我被封啦~~!!这个死人版主!!这个SB我要砍死他~~~~”
  
  史努比在电话里笑,说“你们屋好热闹”
  
  我说:“是的我这里有个舍友很搞笑。对了我真的不懂电脑,不过我找到一个同学可以帮你。。。”
  
  史努比“啊?”
  
  我说:“要不我让他跟你讲,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他,他人很好的”
  
  然后我把Cain推过去。
  
  Cain于是很专业很严肃地开始指导师妹:
  
  “有没有装杀毒软件?装了。。。”
  
  “打开**,里面有个**文件夹,看见***没有?对,就是那个,然后把它复制到****,对,。。。”blablabla
  
  Eric换上马甲,开始在版面上破口大骂。然后一声惨叫,我都不用看就知道他的马甲也被封了。Eric咬牙切齿,我再上,大爷我有的是马甲,死一个我上一个,死两个我换一双。。。
  
  Cain接完电话,满脸痴笑地说:“你师妹是哪个系的?声音好好听……”
  
  我说:“×院的。真的挺漂亮的。。。”
  
  Cain:“有没有男朋友?”
  
  我:“没有。要不介绍给你……”
  
  Cain感激得几乎要眼泪汪汪:“……小Tim,我今天请你吃饭。。。你要吃什么”
  
  我:“@_@鸡腿。。。”
  
  Cain:“NO PROBLEM!"
  
  我:“。。。两只。。。”
  
  Cain:“NO PROBLEM!"
  
  我(观察他的神色):“。。。外加华美餐厅的咖喱牛肉饭。。。”
  
  Cain:“N...O....PRO....B....LEM......”
  
  
  
  隔几天,史努比说要请我吃饭,谢谢我(找人)给她修电脑。我说无功不受禄,要不我让我们屋的比尔盖茨请你吧,他有的是银子和力气和电脑技术。史努比迟疑一下,说好吧。
  
  临吃饭那天,Cain特意去洗了澡理了发,连眼镜都擦得雪亮雪亮。Eric听说我们要去吃饭,也吵着要去,我只好临时给史努比打电话,告诉她我们这里有个小朋友也想跟去打牙祭行不行。
  
  史努比说行,反正这么多人了,干脆越多越好。干脆她再把她朋友也叫上,大家来个联谊。
  
  于是我把张平也叫上了。
  
  到了西门见了面,两个宿舍四男三女浩浩荡荡就下馆子去了。
  
  老话说红花也需绿叶衬。平时觉得史努比挺秀气,但是她坐在她两个朋友中间,就觉得很惊艳了。史努比还浅浅化了妆,姿态优雅大方(在她的两位女友衬托下)。
  
  因此,那顿饭史努比给Cain和张平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回来的路上,张平默默不语,Cain激动得抓耳挠腮上窜下跳,不停说:“Tim,你师妹好温柔好漂亮好清纯身材好好啊~~~~”
  
  Eric就哼哼说:“不是吧,你什么眼光,这也算漂亮啊!!!”
  
  Cain此刻什么都听不见,他反复地问我:“Tim你确信她没有男朋友?这么漂亮的女生会没有男朋友?”
  
  我说:“据我所知好像是没有。。。”
  
  Eric又在旁边不阴不阳地说:“肯定是有什么问题!”
  
  这件事以后,史努比就成了我们屋的常客。史努比经常找各种借口来我们宿舍,比如来玩电脑、来看电影、来打印东西(Cain有打印机)、或者周末回家带了酱肘子酱鸭头来给我们吃。Cain和张平都追史努比,不过Cain比较明显,张平比较隐晦。
  
  我没有电脑;Eric又很讨厌史努比;而且我们都是上铺,所以史努比来的时候,我们俩一般都躺在床上一个看书睡觉一个上网。
  
  
  
  离圣诞节越来越近,街道上的商店橱窗都刷上了圣诞老人摆上了圣诞树,宿舍楼道里贴满了各系的圣诞舞会的宣传单。早一周就听到实验室有家口的同学在绞尽脑汁地商量送圣诞礼物的事。我也想送什么给Alex,可是看看自己少得可怜的津贴,再想到Alex穿的用的,随便一双球鞋就抵过我两个月的生活费,忧愁得直叹气。便宜一些的东西也送不出手,他那么挑剔,买了也不会用。
  
  有一天又在图书馆去上课的路上遇到史努比,想到她是女生,家境也很好,穿的用的和Alex更相近一些,我就询问她的意见。
  
  我问她:“送男朋友圣诞节礼物的话,你们一般会送什么?最好是贴身的实用的。”
  
  史努比欢快地回答:“当然是送围巾啊,亲手织的围巾。”
  
  我:@_@对呀,我可以送Alex围巾。当然我不可能亲手织,但是我可以买一条。想想男士围巾那么一小块布,能贵到哪里去呢!对,去买条顶级好的围巾,这样的话也能够配他的那些衣服、他也能天天用。
  
  隔天我就坐公车去商店。在当代和双安逛了两圈,我才发现我真是太土了。原来。。。原来。。。只要这个世界存在有钱人,那么不管多么小多么薄的布都可以卖到莫名其妙的高价。我看中了一条男士围巾,折完还要将近五百块,差不多就是我一个月生活费的一大半。
  
  虽然那条围巾真的很出彩,可是,一想到它毕竟只是这么一小条布,就算它是羊毛的,就算它是黄金做的羊的毛,这个价钱也很不厚道!怪不得伊阿宋取金羊毛那么艰难,敢情是因为大家都虎视眈眈那只羊要织围巾来创收!
  
  但是一想到这条暗灰色围巾,配着他的雪白衬衫和浅蓝色毛衣,轻轻围绕着他的脖子,脖子上是漂亮的下巴。。。哎呀呀我想到哪里去了,我我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我拿着那条围巾站在镜子前傻呵呵地神游天外,旁边的售货小姐警惕地望着这个羽绒服旧得直掉毛的穷学生,好像生怕某人会把这条围巾偷走。
  
  一想到Alex,好像钱也不算什么了,不管它。。。。反正饿不死就行了。。。。大不了下个月吃馒头啃榨菜。。。。所以最后我还是买了。
  
  那天晚上很冷。我提着购物袋,带着满身寒气回到宿舍。Eric看到我手中购物袋,购物狂Eric一眼就看出了购物袋的标记。他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说:“小Tim,你好有钱。。。”
  
  我急急摆手说:“不是不是,这只是一条围巾,不是衣服也不是裤子。。。。”
  
  Eric又倒吸一口气:“你居然奢侈到连围巾都要这么大牌。。。。”
  
  我又急忙澄清:“不是不是,我自己哪里舍得用。。。这是送人的礼物。。。”
  
  Eric自自然然地问:“送你男朋友的呀?”
  
  我当时一心都还在一晚上花掉一个月生活费的自杀式购物带来的愉悦里,而且Eric的口吻那么自然,我竟然都忘记了这种话的异常。
  
  所以我开开心心说:“是呀。”
  
  Eric看着我一脸幸福的样子,叹气说:“哎,有男朋友就是好。我就没人送我givenchy。”
  
  
  等到了晚上,我小心翼翼把围巾收好,爬上床躺下,才忽然想到Eric的话。原来他已经知道我是G了。我迷迷糊糊地想。再想到按照平时的感觉,Eric也应该是,心里也没有什么感觉,觉得他很平常我也很平常,是G好像也没有什么。这么想着,我就睡过去了。
  
  44 .
  
  
  
  圣诞节前Alex最后一次给我电话,我问他具体回来的时间,他说还没有决定呢,到时候再告诉我。
  
  我说:那你一定要告诉我啊。
  
  Alex:嗯。
  
  在两个人分离了一年零三个月后,终于可以再见面,我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好。
  
  我在电话里只是颠三倒四地说:
  
  你路上小心。
  
  北京很冷,要多穿衣服。
  
  甚至连“过马路要小心。。。”都说出来了。
  
  Alex在电话里轻轻地笑,一边笑一边往话筒里吹气耍我,说:好啦,好啦。知道啦。我一年里出门的次数比你二十年的都多,该怎么办我自己知道。
  
  顿一顿,他又说:你只管这两天洗剥干净了等我就好。
  
  我暗骂他流氓 、animal、兽性不改,心里却被他说得痒痒的,一团火从心里腾腾地往脸上烧。Alex是我命中劫难。我这么想。见到他一切都会乱套,理智和廉耻。。。前程和雄心。。。全都在这劫难中被烧得精光。
  
  但是一直到圣诞前一天,Alex都没有再给我电话,我给他邮件,他也没有回。
  
  我是个疑神疑鬼的人,那两天我心中不安。满脑子都是不好的感觉,我甚至想Alex会不会象电视里那样,两个人经历了千辛万苦,最后终于要在一起的时候,却因毫无预兆的飞来横祸遗憾终生。就像老版本的上海滩那样。
  
  我每次这么一想,就被这个想法吓坏了,然后立刻要把它驱逐掉,心里祈祷Alex平安无事。就算晚来几天也没有关系,只要他平安就好。。。。甚至他不来都没有关系我们不能够见面也没有关系,关键是他要平平安安。。。
  
  圣诞前日的晚上,依然没有Alex的消息。我一整天都没有去学校,守着宿舍的电话。
  
  Eric他们各自有事都出去了。楼道里我们这一片的几间宿舍也基本都空了,我在窗前呆呆地站着。窗台上挂着一只Eric买来的大红色圣诞帽,窗外夜空被城市的霓虹灯映照得亮如白昼。
  
  这个时候,整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都有派对有狂欢。反衬得室内又空又冷清。
  
  我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站着,竖着耳朵等电话。
  
  电话一直没有响。但是到八点多钟的时候,我听到轻轻的叩门声。
  
  也许是发促销品或者心理系招测试的学生。我想。
  
  我慢吞吞走过去开门。
  
  
  
  
  
  
  
  一阵冷风从昏暗的楼道里进来。毫无预兆地,我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
  
  
  
  
  
  
  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那么你真的什么礼物都不需要。
  
  
  
  
  他所能给你最大的礼物、最大的喜悦,就是他自己,就是他在你面前。
  
  就是他可以被你触摸,他的形体是真实的,即使上面披满了从夜晚带来的冰冷和寒霜。就是他的微笑,他用冰凉的吻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本以为他此刻还在地球的另一端。对于我而言,那半个地球的距离就仿佛一生那么遥远。如此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用感官可以感觉到,想象到的。
  
  
  然而此刻,他就在我面前。我在门里,他在门外。我们中间相聚不到一尺。他的微笑和衣物上的寒气如此真切,太多真切以至于失去了纯粹感觉。
  
  我就那样带一点惊吓,怔怔地望着他。眼睛接受的信号还没有传送到大脑,心跳却凭借本能加剧。
  
  Alex看看我震惊的神情,好笑地拍拍我的肩膀,我机械地让开,他进来。我再毫无意识地把门关上。
  
  我背靠门,他背向灯光,我们面对面相望。除了我们好像都瘦了些,并没有太大变化。
  
  周围依旧冷清。灰色的夜空悬挂在窗外,白炽灯光在灰白墙壁上投下黯淡光影。Alex冻得鼻子和手通红,我脸色刷白。在这个完全没有预兆的圣诞前夜,在这片混乱的狭小空间,我们的眼睛凝视对方。
  
  下一刻,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的脸庞冰凉,手也冰凉。我让他把脸紧紧贴在我的脖子和肩胛之间,想要用身体温暖他冻得通红的鼻子和脸。他的手伸进我的毛衣,环绕在腰上,我被冻得一个哆嗦。我意识到这是真的。
  
  此刻感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为,在过去五百个日夜里,我无数次在梦中感觉此时场景。
  
  觉察到我的哆嗦,他松开手脱下冰凉的外套,然后再抱住我。
  
  我们俩就这样紧紧地拥抱了不知道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手和脸开始一如既往地温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又是他的体温在温暖着我的。
  
  我很想你。我一遍又一遍地低声说。
  
  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我只是一遍又一遍,呆板地重复,我很想你。我很想你。我很想你。
  
  这句话好像不是从我脑中的意识而来,而是我的心自己在说。
  
  大脑用来思考,心灵却用来感觉。当意识还没有从震惊中醒来的时候,心脏自己抓住了它凭直觉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心脏脱离了意识,它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很想你。。。
  
  我也是。
  
  我听到他轻轻说,他呼吸的热气在我耳边。然后他找我的嘴唇。
  
  那个吻又熟悉,又陌生。依旧温暖而湿润,然而带着些许急切和粗暴。他的脸狠狠地压着我的,他的嘴唇堵着我的。他将我口中空气完全吸走,仿佛希望将魂魄从我的身体里抽离。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手紧紧压住我的肩膀,我的身体一直在颤抖,我怀疑肩胛骨要被他捏碎了。
  
  一切都无法控制。
  
  当他的手往下滑时,我惊慌地说:“阿力、阿力。。。”
  
  宿舍随时都会有人回来。我用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也暗示他。
  
  Alex不理会我的暗示,伸手就想把我往Cain的床上推。我拼命挡他,小声骂他,“你疯啦,变态你。。。”
  
  我和他在cain的下铺上翻滚扭打,最后我不知道从哪抓起一本什么书,狠狠拍在他下身上,Alex痛得一松手,弯着腰就蹲了下去。
  
  我看看门口,没有人回来的动静。这才惊魂未定地下床,蹲下来心惊胆战地拍他的背:“……你。。。我不是故意的。。。”
  
  Alex没作声,用手捂着肚子倒吸冷气。
  
  我心中惊惧不定,以为真的把他打伤了,又怕又痛。不知道该怎么办。
  
  Alex吸着冷气说,“你。。。我。。。我操你妈。。。。我他妈。。。空、空投过来给。。。给你谋杀亲夫来、来着。。。咝。。。”
  
  我听他还能开玩笑,心中安定一点,伸手揉他放在小腹上的手,低声说:“对不起。。。。。”
  
  缓过气,Alex满头汗地站起来,劈头给我一巴掌,咬牙切齿说:“你。。。你他妈等着。。。看、看我今晚收拾你。。。咝。。。我操你。。。真他妈手欠。。。。”
  
  我心中内疚,摸着脑袋羞愧地笑。他捂着肚子,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叹口气,捡起衣服说:“走,跟我回家去。”
  
  我嗯了声,赶快找到外套穿上,拿了钥匙,还没忘了拿装着围巾的纸袋,锁了门,跟Alex下去。
  
  下楼时好巧不巧正碰到Eric上来。先看到Alex,这小子睁大眼睛,露出惊艳神情;看到我跟在后头,他才反应过来,这位臭着张脸的家伙就是“Tim的男朋友”。于是本来已经擦身而过的Eric又回身跳下两级楼梯仔细打量Alex。
  
  正在不爽中的Alex不高兴地扭过头。我忙说:“我舍友,Eric。”
  
  然后我对Eric说:“Alex,我。。。我师兄。。。”
  
  Eric咽了一口口水,向Alex点头“HI.”
  
  Alex也点点头,脚不停地下楼去了。我抱歉地冲Eric笑笑,也跟下去。然后想到什么,转身喊住Eric,迟疑一下,我说,“我今天……不回来了。”Eric表示明白。我补充说“这几天可能都不回来。跟Cain他们说一声,不用留门了。”Eric点头,说:“玩得高兴!”咚咚上楼去了。
  
  我赶快下楼追上Alex。他从传达室拖出刚才寄存的行李箱和背包。他真的是一下机场就直接过来了。今天是圣诞前夜,难为他堵了一路。
  
  我们出南门,打了辆车,直奔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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