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书奇谭:李淳风袁天罡传奇:中国的阴阳师,忍者始祖,揭开术数师的神秘面纱

  李淳风续道:“我小时候看着别人的背后都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父亲为他们壮胆,就非常恨我的母亲,恨她就这样把我生下来。我甚至好几天不跟她说一句话,她丝毫不跟我计较,每天还是默默地为我做饭洗衣裳。”
  说着,李淳风的声音就哽咽了起来,道:“可能就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吧,母亲是把心事挤压在心底,慢慢地变成了不可救药的病。”
  “去年春天,或许她感觉她的生命就要结束了,也或许是她觉得我已经长大了,可以担当一些事了,她才跟我说了所有的往事。”
  “原来我的家,最初也算是个殷实之家,祖父做着一个地方小官,家中世代都是读书人。父亲是家中的长子,生性放达,不为俗事所羁绊。既然是长子,传宗接代延续祖宗香火的担子也就无可避免地第一个落在了父亲的肩上。从二十岁起,因为父亲的婚事,一家人没少发生口角龃龉,一拖再拖,在二十六岁的时候只好奉父母之命娶了母亲。父亲在成亲之前根本就没见过母亲的面,成亲也只是为了给病入膏肓的祖母冲喜。结果过了不久,祖母还是死去了。”
  “父亲在洞房花烛夜,便对母亲直言,成亲乃是家人所迫,只是为了冲喜,也是为了传宗接代。母亲也只好黯然点头默默接受,既然嫁为人妇,虽然父亲对她冷颜以对,她并没有一句怨言。祖父在祖母过世两个月之后,也撒手人寰了。紧接着,父亲的几个兄弟,我们一家的读书人,就为了争夺祖父留下的一点薄产,打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
  “原本此时父亲是要站出来说话的,可是他却撒手不管离家出走了。走之前,他丢给母亲一句话,说他终于可以照自己的意思去活个样子了。”
  “父亲走后,母亲就被几个叔叔赶出家门。母亲没有抗争,她只是要了那些人根本不屑一顾的一堆书。母亲离开了那个家,父亲的那些兄弟都在背后笑她为什么偏偏要那些不值钱的书。他们不知道,那时母亲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她要那些书,是为了留给我的。”
  “母亲对父亲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或许,她在心底是爱着父亲的。她死之前六七天已经粒米未进,咽气的时候,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最后她慢慢地合上了眼睛,流下了一滴眼泪。母亲在我面前从未流过泪,即使眼泪到了眼眶里,她也是生生地忍了回去。或许,她知道,我的背后缺少一个坚强的父亲做我的支撑,那么,她能做的,就是给我一个坚强的母亲吧。不知道这最后一滴眼泪包含着什么,是悔恨,是遗憾,还是知足。”
  李淳风又喝了一口酒,道:“母亲告诉我,父亲一直说他要做个自由自在、不受命运摆布的术士。青城山玄奥观是天下术数的祖庭,父亲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要学术数,十有八九就会奔着玄奥观来。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的一个父亲,我不要也罢。可是,后来我又想,我为什么不去找到这个没有一点肩膀的男人,把母亲受的苦告诉他,为母亲讨回一个公道呢。”说着长叹一声,不做声了。
  半晌,袁天罡点点头,道:“你很好。不自苦,不自怜,你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李淳风苦笑一声,道:“好了,我的故事都说完了,大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这个人是谁?”想到自己耿耿于怀十六年的父亲就在青城山,不由得声音也微微发颤了。
  袁天罡定定地看着李淳风,道:“姜中虚。”
  李淳风大惊道:“他……他不是姓姜吗?”
  袁天罡沉思了一会,道:“不错,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毕竟,我也是初学,可能领悟不深,一时算错了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还有一个法子可以测试。”
  李淳风忙道:“什么法子,大哥,你快说!”
  袁天罡道:“人身上的痣,也蕴涵了出生时的天相。从你的八字来看,你是应北斗星而生,你的后背正中是不是有七粒痣,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李淳风目瞪口呆,道:“不错。我后背的七星痣原本只有母亲知道。”
  袁天罡道:“人是由父母精血和合而成,不但体内禀赋了先天的真气,更流传下了父母的精气。所以人的相貌里,必定有父亲和母亲的样子,却不完全像父母。人身上的痣,不但会暗合出生之时的天象,也会在血脉中因着父母的精气流传下来。”
  李淳风啊的一声叫了起来,道:“我记得我长大的时候,母亲最后一次给我洗澡。她抚摸着我的后背,说真像你的父亲啊。我当时还不明白,以为我的背影像我的父亲,现在想起来,难道我父亲的背后也有七星痣?”
  袁天罡道:“按相貌骨骼推断,已是可以确定九成。若是姜中虚身上也有七星痣,那就再无可疑。世上绝无这等巧合之事。”
  李淳风道:“就算他有七星痣,可是他姓姜又如何解释?若是我的父亲,自然应该姓李,祖宗的姓氏怎能随意改动?”
  袁天罡闻言,沉思了半晌,缓缓摇头,无言以对。
  窗外已是灯火阑珊,李淳风袁天罡向朱蓉告辞,朱蓉佯作生气要挽留他们,袁天罡道:“小弟明日还要随二师父去酆都山。”朱蓉不好再留,又唤罗叔收拾了一包干粮牛肉一牛皮口袋酒,死活叫李淳风带上才肯罢休。
  李淳风酒后步履蹒跚,走到山脚下已是气喘吁吁,攀登石阶就越发吃力,山路十停走不到三停,从头到脚出了一身汗。袁天罡道:“不如坐下歇歇吧,当心着凉。”
  两人抬头一看,眼前一片开阔的石坪,石坪上矗立着一座石牌坊,依稀看得见上面镌刻着“南天门”三个大字。
  两人在石坪上坐定,袁天罡笑道:“索性咱们今晚就不回玄奥观,反正明日二师父下山也要经过这里,咱们就在这里喝酒谈笑如何?”
  李淳风哈哈笑道:“老实敦厚的大哥怎么不到一天就被我给带坏了?”
  袁天罡嘿嘿一笑,将朱蓉送的酒肉干粮排开,取了牛皮袋子仰头喝了一口,道:“我恰好算好,今日南天门这里,会有奇景出现。”
  李淳风道:“什么奇景?”袁天罡微微一笑,一脸神秘说道:“梦。”
  李淳风奇怪道:“这里怎么会看见‘梦’?”袁天罡笑而不答。
  山风飒飒,两个人静静地坐在石坪上,远望着石坪下开阔深幽的山谷,偶尔伸手取过酒壶喝上一口。
  山风渐渐止息,秋虫也停止了鸣叫,黝黑的山谷此时像一片无风无浪的大海,深处不知孕育着多大的旋涡。
  李淳风感觉静得怪异,扭头看看袁天罡,只见他坐直了身子,头往前探着,脸上神色很是兴奋。李淳风甚是不解,忽听袁天罡低声道:“来了,来了……”
  只见从山坳底下慢慢悠悠地升起了无数的光球,光球起先都是小小的圆点,慢慢升高,慢慢长大,长大的光球好似生出一对翅膀,在空中缓缓地飘浮舞动。每一个光球都是色彩变幻不定,像是一盏盏绚烂夺目的七彩琉璃灯。一会儿工夫,空中的光球几乎已经装满整个山谷,谷底还在不断地生出新的光球。气势磅礴如一条大河在空中缓缓流淌,生生不息。
  李淳风睁大眼睛,张着嘴巴,不由得看呆了。
  有的光球飘舞了一阵,便慢慢地黯淡下去,终于消失,新的光球还在不停地飞舞飘动,两人恍如置身神仙幻境。
  袁天罡微笑道:“这就是青城山南天门的奇景。”
  李淳风颤声赞叹道:“人世间竟有这样的奇景……大哥,这是什么?”
  袁天罡笑道:“民间传说山间的神仙会在夜里提着灯笼来朝拜创教天师张道陵,这七彩琉璃光球就是他们的灯笼,所以名之曰‘圣灯’。其实,这是山坳中动物尸骨骨髓中的精华,在无风的深夜发出的磷火,看它们明明灭灭,亮的时候灿烂夺目,灭的时候消逝无踪,所以我给它们取了个名字叫做‘梦’。”
  李淳风叹了口气,道:“确实是如梦幻如泡影啊。”
  袁天罡微笑道:“世上的一切何尝不是如此,又何必苛刻执著呢。”
  李淳风心知这位大哥在劝诫自己不要因为身世而自苦,心中暗暗感激,回想一路走来,不由得叹道:“我为了寻找父亲,一路浪迹。每天从梦中睁开眼睛,都要出一会神,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弄不清楚眼前的一切是真实,还是梦境。哎……索性哪一个美梦永远不结束,就活在梦境之中该有多好啊。”
  袁天罡微笑道:“梦是不连续的真实,真实是连续的梦。你就敢肯定此时你不是在梦中吗?又何必在乎什么梦,什么是真实呢?我来问你,你此刻心中平安喜乐吗?”
  李淳风远望着眼前的奇景,心中却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淡淡说道:“此时我心胸开阔,随风飘浮,无苦也无乐。”
  袁天罡笑道:“心安即是家。”
  李淳风是何等的悟性,闻言心中豁然开朗,振袖起身,望空长啸。啸声朗朗,在山谷间震荡回响。
  崇安镇的夜也慢慢安静了下来,除了几家青楼还传出管弦声声,别的酒肆店铺都摘下灯笼,上板安歇了。
  天官楼里罗叔吩咐跑堂的上好门板,把他们都打发走了。那鲁大官人早已烂醉如泥,却死活不肯走,嘴角流着涎水,叫朱蓉陪他睡觉。
  朱蓉早已不耐烦,叫酒保罗叔道:“螺蛳,你去找两个人把他架出去。”
  螺蛳(罗叔)连声应是,忽见那个被朱蓉骂走的跑堂的葛叔在门口探头,朱蓉招招手,道:“蛤蜊,怎么样?”
  蛤蜊(葛叔)上前在朱蓉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朱蓉冷笑点头。
  鲁大官人还在耍赖大叫,朱蓉笑嘻嘻地上前道:“大官人,你既不嫌弃我这儿邋遢,那咱们就到我的房里叙一叙吧,你家里那几个小妾可别争风吃醋来把我的天官楼给拆了。”
  鲁大官人骂道:“她们给你提鞋都不配,哪个敢来,我剁了她们的脚。”
  朱蓉扶着鲁大官人笑道:“有您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扶着他往内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大官人,您可真是不知足啊,家里已经有了六个小妾,还吃着锅里望着盆里,还一直惦记着我呢。”
  鲁大官人含混不清地说道:“你要是依了我,我就把她们六个,连同正室一齐休了,就要你一个。哎哟……想起你这股骚劲儿,我就心里痒痒,呵呵……呵呵……”
  朱蓉哼了一声,突然站住脚步,冷笑道:“哎哟,大官人,您看我这脑子,我可是记错了,把您记成刘大官人了。鲁大官人可是出了名的惧内啊,哪里会有六个小妾呢。”
  鲁大官人一愣,摇摇晃晃,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
  朱蓉冷笑道:“鬼王他老人家可好?叫你来做什么?你这‘变脸’的本事可是不赖啊!”
  鲁大官人见被揭穿身份,哼了一声,身形一晃,已经跃出三丈开外,站在院中,笑道:“你这贱人,就许你扮成妓女,就不许我扮嫖客么?”
  朱蓉微笑道:“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咯。”
  鲁大官人哼了一声,道:“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电光石火之间,朱蓉将手指一弹,旁边桌上一根竹筷,夹着尖厉的啸声朝鲁大官人袭去。竹筷飞在半空,嘶嘶地飞出火星,像一支喷火长箭一般,噗的一声直直地钉在鲁大官人的喉咙里。
  鲁大官人嗬嗬连声,双手乱抓,说不出话来,刹那间,轰的一声响,鲁大官人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大火球,抽搐了几下,便倒在地上,顷刻间化作焦炭。
  朱蓉哼了一声道:“不自量力。”扭头叫罗叔葛叔道:“螺蛳,蛤蜊,收拾下这些烂骨头,拿去喂狗。”
  螺蛳、蛤蜊两人翻动那具焦尸,忽然咦了一声,螺蛳弯腰拾起一块小铁牌,看铁牌上铸着弯弯曲曲的文字,看不懂究竟是什么意思。
  螺蛳道:“老板娘,这人不是森罗城鬼王的手下,他用的也不是变脸术。”
  朱蓉一愣,道:“难道我看错了?”
  螺蛳沉声道:“他用的是‘迷魂术’。”
  朱蓉森然道:“他是天师府的人?”
  螺蛳摇摇头道:“他不是天师府的人,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了。”说着,将那块铁牌放在朱蓉手上,道:“不光这路人中了迷魂术,我们也中招了。有人用这张符咒取了鲁大官人的气息,然后放在一个路人身上,这路人便中了符咒,自己扮演起了鲁大官人,而在我们眼中看到的这个人,也变成了鲁大官人的样子。”
  朱蓉道:“照这么说,真正的敌人还没出场?”
  螺蛳叹了口气,张望了一下四周,道:“说不定此时他正坐在某个角落,喝着酒,在嘲笑咱们呢。”
  朱蓉道:“天师府的人这时来青城山做什么,难道南太玄的死讯已经传到了天师府,他们也对三卷天书流口水了?”
  螺蛳摇头道:“消息不可能传得那么快。”
  朱蓉随即道:“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
  螺蛳点头道:“不错,天师府的人一直就在我们身边。”
  朱蓉想了想,道:“那么,他此刻是在给我们一个警告咯?”
  螺蛳、蛤蜊一齐点头道:“想必如此。”
  朱蓉心中一凛,恨恨说道:“他这是在说,他在暗,我们在明,我们一旦有什么举动,他可以随时在暗中向我们下手。”
  螺蛳上前低声道:“天师府与玄奥观虽都是张天师的嫡系,却是一直貌合神离,都想取对方而代之,成为真正的术数祖庭。南太玄一死,玄奥观群龙无首,正是天师府下手的好机会。姜中虚明日要带李淳风去酆都山,袁相公与李淳风情同手足,想必也会同去。此刻,他们三人人单势孤,岂不是天师府下手剪除玄奥观羽翼的大好机会?”
  朱蓉一惊,道:“那不是小罡和小风都有危险?”
  第五章 传灯



  姜中虚一早起来,马大哉、阎至道、俞正欹都到他云房送行。正在说话间,去找李淳风的小道士回来说李淳风一夜不曾回来。
  马大哉眉头一皱,道:“怪哉也!难道这孩子私自走了不成?”
  姜中虚摇头道:“心性高傲之人,必然不会做私下潜逃的事。他不是这样的人。”
  阎至道笑道:“四师弟精于占卜,请他算算如何?”
  姜中虚想了想,道:“那劳烦四师弟先为我解解梦吧。”
  俞正欹微笑点头。
  姜中虚道:“我昨晚梦见一人被一群浑身是火的神人分食,惊醒过来,参详了半天也不知是吉是凶。”
  俞正欹闭目思想一会,取过纸笔,写了三个字“南天门”。
  姜中虚不解,道:“难道李淳风在南天门?这作何解释呢?”
  俞正欹写道:“南方属火,神人从天而降,寓意南天门也。”
  姜中虚点头道:“原来李淳风在南天门等我。”
  俞正欹又写:“人被分食,则绝非一人。”
  姜中虚恍然道:“想必是他昨日拜的那个师父也在。”
  阎至道笑道:“原来袁天罡这孩子也在南天门。既如此,多个人,也多一份力气,二师兄你就带着这孩子也下山见识见识世面吧。”
  姜中虚点头道:“也好。只是不知此行吉凶如何。”
  俞正欹笑吟吟地递过三枚铜钱,姜中虚心知俞正欹叫他掷卦,便将铜钱放在手中,默祷了一番,将铜钱放在竹筒中摇了摇,丢在桌面上。
  每次掷出的阴阳面各不相同,俞正欹一一记下,顺序为阴阴阳阴阳阴。掷了六次,凑成一卦,在纸上写了“水山蹇”三字。
  姜中虚不解,俞正欹继续写道:“下下卦,利西南,不利东北。”
  姜中虚见了,心中一凛,他原本打算下青城山往东北去,到都安堰买船,沿岷江而下,入长江,直趋酆都山。见此卦象,不由得沉吟起来。
  马大哉见姜中虚神色不对,忙笑道:“卦也,挂也,挂起来看一看也就算了。二师弟做的是有益于玄奥观的大事,只管去做就是了,三清四御都会保佑的。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该出发了吧。”
  姜中虚笑道:“师兄说的是,不管黄道黑道,咱们修道之人走的是正道。临事不决而卜卦,既然当仁不让,又何必畏首畏尾。”说着,拎起包裹背在肩上,走出两步,回头对马大哉道:“师兄,我此去必定会在一个月内赶回来,师父已然仙逝,这观内大小事务……”
  马大哉忙道:“无忧也!师父虽然不在了,咱们师兄弟还在的。你放心,方丈一职一定要等你回来之后,大家才会计议决定的。”
  姜中虚摆手道:“我并未说方丈的人选,师兄误会了。咱们就此别过吧,只愿仙师庇佑,此次能顺利找到师叔,不要跟森罗城有什么纠葛才好。”说完稽首而去。
  马大哉、阎至道、俞正欹三人一直送到山门,才举手作别。
  望着姜中虚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路间,马大哉叹了口气道:“惶惶不安也,来日大难也!”扭头对俞正欹道:“师弟呀,你这卦卜得可是有点吓人啊。”
  俞正欹淡淡地望着远山,面无表情。
  姜中虚来到南天门,果然见李淳风袁天罡端端正正地站在石阶下。姜中虚哼了一声,只做没看见,抬腿往前走。
  李淳风忙跑上前两步,抢过姜中虚的包裹,笑道:“师祖,我来帮你背吧。”
  姜中虚不理李淳风,见袁天罡还毕恭毕敬地笔直站在一旁,道:“你怎么在这里?”
  袁天罡道:“昨晚弟子与李淳风下山喝酒,不想喝多了,便在此地待了一晚,让二师父挂心,实在是弟子之过。”
  姜中虚哼了一声,道:“李淳风是你的徒弟,你竟然纵容他下山喝酒……难道你没看见他身上还有伤吗?夜不归宿,不但纵容,自己还以身试法,你说,该怎么罚?”说着,将一瓶药膏递到李淳风面前,眼睛却依然盯着袁天罡。李淳风忙伸手接过,低声道谢。
  袁天罡站得笔直,老老实实地回答:“任凭二师父责罚。”
  李淳风忙道:“师祖,师父他……他下山全是弟子挑唆,你老人家责罚弟子一人便是。”
  姜中虚冷笑道:“你们还挺齐心的嘛。要怎么责罚,阎师弟已经全权交给了我,袁天罡,咱们边走边说。”
  袁天罡一愣,李淳风笑道:“师祖,原来阎师祖是要师父他随咱们一起去啊?”
  姜中虚道:“你一口一个师祖,我有那么老吗?我虽已过了不惑之年,可是既出了玄奥观,这些称呼就免了吧。”
  李淳风欢呼道:“多谢……多谢……这个……姜叔叔……”
  姜中虚袍袖一甩,只顾前行,李淳风忙拉上袁天罡跟了上去,道:“姜叔叔,咱们该怎么走?”
  姜中虚道:“自然是先去都安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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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光临,呵呵。
  都安堰(“都江堰”,唐代之前称“都安堰”)在青城山东北三十余里。
  蜀中土壤肥美,物产丰饶,自古以来号称“天府之国”,其十有八九全赖都安堰之力。最初岷江水患猖獗,一旦洪水爆发,蜀中尽成泽国。战国末期,蜀郡太守李冰决心造堰治水。李冰与儿子二郎带领蜀中百姓,开宝瓶口,凿离堆,置飞沙堰,建鱼嘴,终于根治了水患。传说二郎乃是天神下凡,夜里召唤鬼神齐来帮手,终于鬼斧神工从玉垒山齐齐切下一个小山。这座小山叫做离堆,离堆与玉垒山之间的通道,便可以引岷江水灌溉东边干旱的地方,更可以分流,免除西边江水泛滥。
  建成都安堰之后不久,二郎积劳成疾,二十岁就病逝了。蜀中百姓感念二郎的功绩,一直坚持认为二郎是天神下凡,他的故去也只是完成了在人间的使命,返回天庭而已。更有神乎其神的传说,说都安堰之所以可以修建得这么巧夺天工,是因为二郎脑门上还生有一只神眼,可以精准得勘测尺度、确认开凿方向。蜀中百姓便在都安堰边上建起了二王庙,庙中供奉的便是传说有三只眼的二郎,此时二郎也变成了阴阳通判、有求必应的二郎真君。
  姜中虚、李淳风、袁天罡三人站在岷江堤岸上,远望都安堰,心中都生起无限感慨。李淳风对这位少年英雄很是神往,对姜中虚道:“姜叔叔,咱们去二王庙拜一拜这英雄父子如何?”
  姜中虚因为卜得一支下下卦,心中一直郁郁,不愿在都安堰逗留太久,可是看着李淳风巴巴的眼神,心中忽然一动,觉得这眼神多么像一个孩子祈求父亲的眼神啊,心想:“我自己到了这般年纪,一事无成,看这孩子天资聪慧,本来就想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给他,又怎么忍心责骂他呢?”便道:“也好,只是不要耽搁太久。”
  三人来到二王庙前,袁天罡远近打量,面露惊奇之色。
  李淳风道:“大哥,你在看什么?”
  袁天罡道:“此处藏风聚气,面临大江,风水极好,必有龙穴啊!”
  进入庙内,果然香火鼎盛,蜀中百姓求财求子求姻缘的,无不焚香叩拜虔诚祈祷。
  大殿之上,当中端坐着一位金盔银甲的少年将军,他面如敷粉眉目英俊,脑门当中竖立着一只金光灿烂的神眼。
  李淳风兴高采烈说道:“姜叔叔,你看他那神眼多威风。”
  姜中虚心想:“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便道:“你不知道每个人都有神眼吗?”
  李淳风一愣,道:“是吗?这不是神人才有的吗?我的神眼在哪里呢?”
  姜中虚伸手在李淳风脑门正中一点,道:“就在这里。”
  李淳风笑道:“姜叔叔你逗我呢吧。”
  旁边袁天罡上前道:“二师父不是妄语,那里确实原本有一只眼睛的。”
  姜中虚微笑点头,袁天罡续道:“我跟四师父学相人术,人周身的经脉穴位也略知一二。顶门正中叫做‘天目穴’。在脑门的头盖骨下面有一粒蚕豆大小的东西,就是所谓的‘天眼’。”
  李淳风奇怪道:“是吗?那我怎么感觉不到它能看东西呢?”
  袁天罡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咱们道行不够吧。”
  姜中虚笑道:“傻孩子,能以天眼视物的人那可是凤毛麟角啊。”
  李淳风见姜中虚一直郁郁不乐,便要讨他开心,笑道:“姜叔叔道行高深,说不定就有天眼。”
  姜中虚摇头笑道:“天眼乃是先天之气在体内凝结而成,正因为是先天之气,所以拥有天眼之人,不但醒时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一些东西,就算闭上眼睛,也可以反观自身,五脏六腑无不历历在目,更可以远视透视,千里之外的隔着铜墙铁壁的,世上万事万物一念之间尽皆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再高深一点的,甚至可以反观过去,远瞻未来。虽说人人都禀赋一段先天之气而生,可是几乎没有人守得住这段先天之气的。”
  李淳风奇道:“人的先天之气是怎么失去的呢?”
  姜中虚道:“或者,你读书开蒙,心中有了分别,有了分辨,你便有了烦恼,这先天之气也就乱了。或者,你失了童子之身,元阳外泄,这先天之气也就漏了。或者,你既没有开蒙,只是个混混沌沌之人,也没失了童子之身,可是,你一直吃人间的五谷杂粮酒肉菜蔬,在人间的烟火气的熏染之下,这天眼也慢慢地化成骨头,长到了你的头盖骨之上了。我如今的年纪,自然是没什么天眼了,你们还小,说不定还可以呢。”
  李淳风袁天罡闻言均暗自摇头,李淳风扭头见一位庙祝坐在一旁,斜眼瞅着他,便上前道:“请问道长,这二王庙为何正殿只供奉一位二郎真君呢?”
  @wlwlwll0520 2012-8-23 20:44:00
  姜中虚 龙太乙要在火拼中挂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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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啥这么说?呵呵
  庙祝白了他一眼道:“难道二郎真君有两位?”
  李淳风笑道:“我是说二郎的父亲郡守李冰为何不在,两个人才是二王啊。”
  庙祝冷笑道:“二郎就是二王,二王就是排行第二的王,二郎的父亲,那叫做老王,在后面的老王殿里。”
  李淳风哑然失笑,道:“原来如此。二郎真君英年早逝,二王庙既在此处,不知他的墓又在哪里呢?”
  庙祝一指二郎神像,道:“就在神像下面。”
  李淳风大为惊奇,道:“二郎真君不是神仙下凡吗?怎么会有墓冢在呢?”
  庙祝翻着白眼道:“你既知道他老人家是神仙,为何还问他墓冢所在?”
  李淳风不信,道:“他既有肉身,难道死后便会消失无踪?这分明是后人添枝加叶的臆断。哪里有三只眼睛的人,分明是怪胎!”
  庙祝恼了,大声道:“你这小畜生怎敢说二郎真君是怪胎?!”
  姜中虚忙上前,低声对李淳风道:“祭祀圣地不要胡言乱语!”又稽首向庙祝问好,那庙祝也不起身,哼了一声,脸色忽然变得极其神秘,对李淳风道:“有些人原本就不是这个世间的,他死后怎会留下遗骸呢?”
  李淳风闻言,觉得这庙祝所说虽是辩驳自己的气话,可是越想越有趣味,一时愣在那里。
  庙祝以为难倒了李淳风,便懒洋洋地对姜中虚道:“仙乡何处啊?”
  姜中虚道:“贫道来自青城山玄奥观。”
  庙祝闻言,神色便没有那么傲慢,起身道:“来头不小啊。去往何处啊?”
  姜中虚笑道:“修道之人哪里有什么来头。我们师徒三人要去往酆都山,敢问道长可知道有没有人家有船可以送我们三人沿江而下?”
  庙祝听说去酆都山,笑道:“你们三个敢是活得不耐烦了,去那里做什么?”见姜中虚不欲作答,又笑道:“你们既要去酆都山,可知道一句话?”
  姜中虚见庙祝突然变得笑容可掬,便知这庙祝有利可图,笑道:“什么话?”
  庙祝道:“蜀中流传一句话‘要去酆都山,先拜二王庙’,这句话都不知道?”
  姜中虚笑道:“我们山上的修行之人,对世间的新闻孤陋寡闻。请教道长,这句话怎么说?”
  庙祝翻了翻白眼,道:“什么新闻,这句话从有了二王庙便流传开了!二郎真君是蜀中大神,阴阳通判,去酆都山的人,少则染上一身病,弄不好还丢了性命,他老人家怎能不管呢?”
  姜中虚心知他在故弄玄虚,道:“那怎么管呢?”
  庙祝压低声音,一脸神秘,说道:“你可知道酆都山是什么地方?”
  姜中虚道:“鬼域。”
  庙祝两手一拍,道:“对呀!那里虽也有人居住,可是咱们肉眼凡胎怎么分辨得出哪个是人哪个是鬼?万一喝的水是迷魂汤,吃的米是索命饭怎么办?”
  姜中虚笑着问道:“是啊,那可怎么办?”
  那庙祝从怀中“嗖”的一声掏出几样物事,在手中高高举起,道:“二王庙的特产神光符,乃是用酆都山特有的药草‘鬼见愁’的汁水,经二王庙大师灌输以先天真气画成,又经二郎真君神像之神光注照九九八十一天,具有驱邪避鬼保平安之功效。您带上它,保证分得清哪个是人哪个是鬼,人见了亲近你,鬼见了避开你,人缘不断,财源滚滚。神光符分为小符、中符和大符三种,现在欣逢二郎真君圣诞,所以只卖半价,分别是五钱、一两和二两。挂在脖子上,用小符;随身携带,用中符;要是贴在车船上面,那就要大符了。随便你想怎么样,必有一款适合你!要是要特大号的符,还可以定制哟!”
  @灰机起挥 2012-8-27 13:21:00
  我只知道他们两个最后死在哪里,葬在哪里,写了本推背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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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让人有无穷的遐想,呵呵
  李淳风听这庙祝连珠炮一样地说出来,撑不住笑了,拉姜中虚道:“姜叔叔,别信这个神棍的鬼话,连出家人的钱也要赚,简直是穷疯了。”
  姜中虚点头,想了想,低声对李淳风道:“这虽是个神棍,不过倒是提醒了我。森罗城以幻术闻名,倘若咱们丝毫没有准备,到了那里还是免不了着了敌人的道儿。”
  庙祝见三人不理睬他,又上前道:“你若是买我的一套符,我就帮你们找一个去酆都山的向导。”
  姜中虚闻言心中一动,便道:“我给你一两银子就是,不要符,只要帮我找个向导就是了。”
  庙祝大不乐意,哼了一声道:“不买我的符,只怕你有向导,也没命回来呢。”
  姜中虚听了,又触动俞正欹所卜之卦,脸上便不好看起来。
  李淳风见状,心想:“这些神棍,为了讹人钱财,就笑脸相迎眉花眼笑,见人不给钱,就胡言乱语,弄得人心里不舒服,看来今日要整治整治他!”便笑嘻嘻上前,把庙祝拉到一旁,“道长,您是有德的高道,威名远扬的二王庙住持,既然卖符给我们,必定不会多算我们的钱。”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庙祝笑道:“多肯定不会多,不过,也绝不会少,小中大一套三张,三两五钱,价钱公道,童叟无欺。不过,看你嘴这么甜,也罢,少算五钱。”
  李淳风笑道:“这个价钱给那些善男信女也就是了,大家都是同门,看在三清天尊的面子上,也该便宜一点嘛。”
  庙祝嘴里啧了一声道:“你这人真是,讲个价钱也就是了,为啥拿三清天尊来压我,那就再少算你们五钱,二两五钱。”
  李淳风忙道谢,又道:“道长,我们是青城山玄奥观来的。玄奥观是青城山第一大观,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咱们好歹都可以有个照应,你这次给我们算贵了,来日见面,该多尴尬……”
  庙祝皱着眉头道:“你这人真是难缠,也罢,也罢,今日就认你这个近邻,说不定将来也会有求于你。算你二两如何?再少我就宁可不卖了。”
  李淳风笑道:“话虽如此说,回头看看,我们修道之人一贫如洗两袖清风,哪里有什么车,哪里有什么船,你这大符要二两银子,我们买来何用,不如大符就不要了,只要中符和小符吧。”
  庙祝双手乱摇,瞪着眼睛道:“那岂不是我要白送给你?”
  李淳风笑道:“白送怎么好意思,只是买来大符,对我们来说,是没用的,可是又耗用你老人家的先天真气,岂不是暴殄天物?只好再少一点了……”
  庙祝愁眉苦脸道:“那好,一两五钱,少半点我都不卖了。”
  李淳风点点头,掏出一两银子道:“可是我只有一两银子,道长你爱要就要,不要我也没办法。”
  庙祝急了,一两银子好歹也是钱,就要到手的银子怎肯让它飞走,忙叫道:“算了算了算了,算我倒霉,你来交钱,我来交货。”一把抢过银子,顺手将三张黄表纸符箓塞给李淳风,嘴里嘟囔着:“这是什么年头啊,辛辛苦苦炼成的先天真气只卖一两银子。”
  李淳风扫了一眼这符箓,见黄表纸上画着一大一小两个圆圈,看起来像是一只眼睛,下面弯弯曲曲写着几个龙书凤篆,心中暗笑这就是所谓的神光符了,有意要消遣一下这庙祝,问道:“道长,这符上面书画的是什么东西,我们凡夫俗子看不懂。”
  庙祝白了李淳风一眼道:“我怎么知道,历代相传而来,就是这么画的,这叫做天机不可泄露。”
  《天书奇谭》第一部 《火珠胎》目录:
  楔子
  第一章 捉鬼
  第二章 拜师
  第三章 入定
  第四章 赌酒
  第五章 传灯
  第六章 施针
  第七章 望气
  第八章 探墓
  第九章 下蛊
  第十章 焚身
  第十一章 盟约
  第十二章 游夜
  第十三章 测字
  第十四章 觅龙
  第十五章 阅经
  第十六章 斗法
  第十七章 开眼
  第十八章 奔雷
  第十九章 破狱
  尾声
  李淳风不想跟他辩驳,道:“我们既买了你的符,那么向导呢?”
  庙祝一张脸拉得有一尺长,走出两步,向院中招呼道:“老三,过来,过来,给你介绍个好生意。”
  院中墙角坐着一个农夫模样的人,闻言咚咚咚大步走来,道:“做甚?”
  庙祝道:“这三位玄奥观的同门要去酆都山,你不是要回去吗,正好顺路,只是赚了他们的银子,别忘了我。”
  那人粗手大脚,背着一个褡裢包袱,闷声道:“玄奥观是什么,他们去酆都山与我有甚干系,你不给我银子,我就不走。”
  庙祝瞪着眼睛道:“我欠你什么银子?!”
  那人道:“今年给你送药十二次,你都没给钱,加上先前欠的,如今总共五两,你不给我银子,我就在这里等。”看样子是个送药的药农。
  庙祝大怒,骂道:“你这个泼皮无赖,我如何欠了你这么多?”
  那药农道:“你欠人家的银子自然忘得一干二净,别人欠你的,可是千年万年连本带利都记得清。”
  庙祝脸色涨得猪肝一般紫酱,将手中一两银子丢给那人,那人伸出一张满是老趼的大手接住,庙祝叫道:“就这么一两,你爱要不要,不要拉倒,什么五两六两,以后别再来烦我,咱们从此两清,你也别再来送药了。我这买卖从此收摊,洗手不干了,亏死算了。”
  那药农不解,粗声粗气道:“怎么就两清了,那……”
  庙祝骂道:“我送你这么好的生意,你要赚多少?我看你要睡在被窝里偷着笑吧,快走,快走,免得道爷恼了,可是六亲不认的!我念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恭请二郎真君他老人家来,一个雷劈死你这个杀才!”
  李淳风见庙祝恼了,忙拉着药农,使眼色叫姜中虚袁天罡道:“咱们外面说话。”四人一齐出去。
  庙祝见四人走远,方转身又来到大殿门口,口中喃喃算计:“原本说我给他们找个向导,就可以得一两银子,那么我再卖一套符,总共该得四两五钱,为何我给他们找了向导,又卖了一套符出去,反倒手中一文钱都没有了呢……不对,不对啊……”
  来到二王庙门口,袁天罡笑着对李淳风道:“原来你这么巧舌如簧,可怜那庙祝被你卖了都不知道。”
  李淳风笑道:“那要看对谁了,我是遇强则强,遇奸更奸的。”
  姜中虚关心搭船之事,对药农道:“这位老乡,你确是要回酆都山吗?”
  药农道:“我是酆都山下采药的。原本这里的庙祝要用酆都山的药草‘鬼见愁’画符,我便摇船送来,原想卖点钱,家中老小可以度日,哪知这庙祝克扣我的银子,拖着不给,我只好待在他庙里等着,现在竟只收到一两银子。”
  姜中虚笑道:“如此甚好,你若是愿意顺路载我们同去,我们决不会赖你的银子,该算多少就是多少,只是我们修道之人也没那么阔绰……”
  药农道:“反正也是顺路,你们就看着给吧,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在江边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出发。”
  药农老三很是节俭,只是自己在他的小船上啃干粮,不肯下船。姜中虚便带着李淳风袁天罡到岸边客栈投宿。
  吃过晚饭,姜中虚叫李淳风袁天罡早点歇息,自己来到客栈后面小院中慢慢踱步,仰望星空,若有所思。
  自从昨晚袁天罡告诉李淳风,从面相看来,姜中虚很可能就是他要找寻的父亲,李淳风便时刻留心姜中虚的一举一动。
  李淳风自小没有一个父亲,像一座山一样在他的背后,让他后顾无忧。可是,他却一直在心中勾勒父亲的样貌:身材高大,性情沉稳,豁朗练达,学富五车……慢慢地所有的父亲的长处,都被他加在了这个想象中的人物的身上。
  李淳风对袁天罡相面之说还是半信半疑,姜中虚毕竟姓姜,他的父亲虽然离家出走,可是,一个人再怎么不孝,也不可能改了祖宗的姓氏。
  可是既然两个人的骨骼相貌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短短三日,李淳风却已在心中把与姜中虚的距离不自觉地拉近了许多。
  此时见姜中虚好似有心事,便拉着袁天罡下楼找姜中虚说话。
  姜中虚望着东南星空,喃喃自语。李淳风来到近前道:“姜叔叔,你在看什么呢?”
  姜中虚见是二人,道:“你们怎么还没睡?”
  李淳风笑道:“看见姜叔叔没睡,我们也睡不着。难道有什么心事?不知我们能否尽一点力?”
  姜中虚闻言,心中一热。修道之人原本性情淡薄,可是长辈与晚辈之间的关爱,原本是人之天性。姜中虚漂泊半生,膝下并无儿女,也从未享受过天伦之乐。术数门中,原本就有许多不传之秘,同门师兄弟因为存着偷学多得的心,相互之间的关爱也是荡然无存。外人看这些修道之人好似淡泊洒脱无挂碍,其实那份孤苦是冷暖自知的。如今这两个孩子自然而然发自内心的关爱,叫他怎能不动情。
  姜中虚指着东南星空,道:“我见‘鬼宿’‘积尸气’光芒正盛,按分野来看,酆都山正是位于鬼宿,我担心此行不顺,担心请不到师叔,断送了玄奥观十八名弟子的性命啊。”
  李淳风不懂占星,自然问道:“什么叫做分野?”
  姜中虚点头道:“这分野吗……”
  刚一开口,袁天罡忙道:“二师父,你们慢慢聊,我先回房里去了。”
  姜中虚随即明白袁天罡之意。术数门中,每一门类都是世间绝学,师徒之间都是口传心授。除非是公开授课,其余师徒授受之时,旁人大多要回避。姜中虚与李淳风虽不是师徒之份,可是袁天罡早知道姜中虚原本就有意收李淳风为徒,自己与李淳风的师徒关系,不过是马大哉故意为之。
  袁天罡师从阎至道学习地部堪舆之术,俞正欹点拨其相术,也是得到阎至道的首肯。未经师父首肯,转而学习其他门类,对师父而言,不啻于一种羞辱。姜中虚专精门类是天象,此时听他要讲星象分野,自然要回避一旁。
  @我是跨父 2012-9-4 11:33:00
  好帖我才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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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中虚待要叫住,说他无须避嫌,袁天罡却已走远,便笑道:“天罡这孩子,虽沉默寡言,却懂事得很。”又问李淳风道:“你方才是想问什么叫做分野?”
  李淳风忽然意识到姜中虚此时要向自己授业,心想:“我与他不是师徒,怎能听他讲授天象?”不由得面露迟疑之色。
  姜中虚知道李淳风心中所想,笑道:“你与天罡虽名为师徒,实为兄弟。修道之人原本就是要摆脱世间的束缚,名分之一物,何尝不是一种束缚。我有心要教,你有心要学,何必拘泥那么多?”
  李淳风心中颇为感佩,又想姜中虚所说必是他所学之精华,不行过大礼,未免显得不够尊重,道:“姜叔叔,自古法不轻传……”
  姜中虚朗声大笑道:“你这孩子的性情,有时洒脱不羁,当着玄奥观那么多道士的面,你却敢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子跟我作对,可是,要说你不懂事嘛,有时却又心细如发。”
  李淳风脸色一红,道:“我与花花妹子在山路上偶遇,只是萍水相逢,她性子爽直真切,我也不会扭捏造作,与她初初相识,感觉只是投缘,哪里谈得上‘喜欢’二字。”
  姜中虚叹了口气,道:“你怎么想我不知道,可是,苗疆女子性情爽直却是实情,她既叫你‘角色哥哥’,就说明她对你已有男女爱慕之情。”
  李淳风闻言,原想问“角色”二字的含义,想到前日姜中虚声色俱厉地斥责素女寨的人是妖孽,又说“角色”的含义令人难以启齿,怕真的是牵扯有悖人伦的男女之情,便不好意思再问,又想世间女子一见自己的相貌,便生爱慕之心的,实是为数不少,杨花花如此也并非意外,道:“就算花花妹子是这样想,可是男女之情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定下,我若是对她有真情,必定不会辜负于她,我若对她无情,如今与她坦诚相待也并不失礼。”
  姜中虚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你这种到处留情的做派,将来会惹下多少麻烦啊。”
  李淳风笑道:“姜叔叔费心了,我李淳风对女子发乎情,止乎礼,虽然对女子不拘小节,却从未做出越格之事,这……有何不可?”
  姜中虚沉吟了一会,道:“你怎么想,那是你的自由。可是,我必须提醒你,就算你将来对那素女寨的女子动了真情,我也要在此地告诉你,你们之间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李淳风闻言笑道:“这却是为何?难道我们八字不合,属相相冲?”
  姜中虚摇头道:“你们之间,在两千五百年之前就注定不可能了!”
  李淳风越发不信,姜中虚叹道:“你不肯做道士,我就知道你什么都不肯轻易相信。你什么都学,什么却都不相信,到头来还是无所依傍。”
  李淳风笑道:“能说服我,我自然会相信,会皈依。”
  姜中虚大声道:“好,那我就告诉你,你们之间为什么不可能,因为这就是‘天道’!”忽然感觉自己失态,仰天长呼一口气,道:“我原本不必对你说这些的……毕竟,这样的事只有你的父母才可以约束你……”
  李淳风见姜中虚动怒,不由得有些愧疚,姜中虚的话虽然听起来有些虚妄,毕竟还是以一个长辈的语气诚心警戒自己的,自己一直当成玩笑,未免有点不恭,忙道:“姜叔叔,你的话我记在心里便是。”
  姜中虚又道:“咱们言归正传吧。做一个术士,不难;难的是,要做一个出类拔萃、震古烁今的术士,就必须自己默默地走一条孤单的路。要说一个术士的成就有十成,那么一成来自师父的传授,九成倒是要靠自己的悟性。你能对‘道’悟解到什么境界,你的‘术’就能发挥到什么境界。道术,道术,术不离道,道不离术。没有自己的悟性,就是三卷天书摆在你的面前,你也是一事无成。”
  李淳风闻言,甚为感服,肃立应道:“姜叔叔说的是,我一定铭记于心。”
  姜中虚道:“你天资聪慧悟性非凡,将来的成就绝不在玄奥观任何一人之下。我能教你一点东西,也是我之幸。按你的性情,要让你心服口服,你才会皈依。那么,咱们之间的师徒之称,竟是免了吧,就算要叫一声师父,也要等我将毕生所学教授与你,你真的心服口服的时候,再说吧。”
  李淳风闻言,胸中一热,见姜中虚如此豁达真挚,如此为自己着想,眼眶不由得湿了。
  姜中虚笑道:“我这样做,也是免得你与袁天罡相处尴尬,你叫他师父,虽是为了气大师兄马大哉,可是天罡这孩子将来也必是一代巨匠,你两人相互砥砺,必有大成就。你们自己的心灯是否明亮,全靠你们自己的资质,我嘛,做一个传灯之人就是了。”
  李淳风再也忍耐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法不轻传,您如此坦诚教授我,这三个头是当之无愧的。我虽不叫你师父,可是这份真挚更胜世间师徒,甚至……”
  李淳风原本要说“更胜世间父子”,话到嘴边,却难以为情,说不出口。
  姜中虚忙将李淳风扶起,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好孩子,我是出世之人,到如今却有了一个可以接我衣钵的好孩子,漂泊半生,竟有了一份入世的牵挂。也好……也好……薪尽火传,人命转瞬即逝,慧命世代相传,将来就算我阳寿已尽,或上天做神仙,或下地狱受苦,自己的慧命却还会在世间生生不息啊!”说着,心中激动之情难以抑止,声音不由得也哽咽了起来。
  李淳风忙道:“您正当盛年,怎能轻言生死。”
  姜中虚笑道:“修道之人不参透生死,还做什么?我夜观天象,我命主星晦暗,屡有客星犯宿,或许真的命不久矣。出行前,四师弟为我卜卦,结果也是下下卦。我见将鬼宿积尸气光芒正盛,酆都山必定高手如云,我们此去,绝没那么容易找到师叔。又有妖星犯井,于我玄奥观大为不利,难道真是要有一大劫?哎,生死有命,这就是天道。方才说到‘天道’、‘分野’,我这就给你讲讲占星之术吧。”
  李淳风忙道:“姜叔叔,今日为时已晚,今日旅途劳顿,你还是早点歇息吧,来日方长,明日再说也不迟。”姜中虚闻言,默然点头,便回房歇息了。
  @landdyking 2012-9-12 11:46:00
  唐朝两个大师的故事就是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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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关注,再接再厉!
  @李圣德 2012-9-17 15:14:00
  你写的太好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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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关注
  @奔三了不想二了 2012-9-17 20:58:00
  回复第136楼,@阿傩2012
  @landdyking 2012-9-12 11:46:00
  唐朝两个大师的故事就是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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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关注,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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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惭愧呀,我要加油,不过这套书总共预计写6部,慢慢来哈。
  次日一早,三人来到江边,上了药农老三的船。小船沿江顺流而下,很是轻快顺畅。那药农与袁天罡都是沉默寡言,李淳风常笑他们看性情倒像是一对亲兄弟。
  三日后,小船入长江,沿三峡东进,一路美景看之不尽,令人心怀大畅,胸襟又开阔了许多。夜晚泊船岸边,姜中虚带着李淳风站在江边的大石上,俯看大江东去,仰观满天星斗,两岸猿啼声声,在夜空中分外清亮。
  姜中虚手捻长须,喟然长叹道:“大哉!天道也!天地间的造化何等神奇,何等天衣无缝!”
  李淳风应道:“我懂了,斗转星移,大江东去,不舍昼夜,生生不息,这都是天道。”
  姜中虚赞赏地看着李淳风道:“不错,你这孩子就是一点就通。”
  李淳风接着问道:“天地间万事万物如此繁杂,却又丝毫不乱,难道真的有一个造物之神在冥冥之中统领着这一切?”
  姜中虚摇头道:“万事万物,千头万绪,虽然庞杂,却总归是一个字。”
  李淳风想了想,“是个‘道’字。”
  姜中虚点头道:“虽然说是‘道’,可是……”
  李淳风笑道:“那也是不得已而说之,其实,言辞是不足以表达的。”
  姜中虚捻须,哈哈点头大笑,又道:“‘道’的本性里,有一样东西,这个东西,要给它一个名字,可以强名之曰‘动’。”
  李淳风接道:“一动,就一分为二,分出了阴阳。”
  姜中虚点头道:“不错。既然‘道’分阴阳,那么从‘道’中生出的万事万物就都有阴阳。在天上……”
  李淳风接道:“月为阴,日为阳。”
  姜中虚道:“论天地……”
  李淳风对道:“地为阴,天为阳。”
  姜中虚道:“在人间……”
  李淳风对道:“女为阴,男为阳。”
  姜中虚又道:“论自身……”
  李淳风对道:“内为阴,外为阳。”
  姜中虚道:“在你的手上……”
  李淳风对道:“手背为阴,手心为阳。”
  姜中虚见李淳风如此一点就通举一反三,有意多点拨他一下,点头道:“道是阴阳的本源,道会变……”
  李淳风对道:“那么,阴阳也会变。”
  姜中虚笑道:“正所谓‘两仪生四象’,这阴阳两极,要变,也就变成了少阴、少阳、老阴、老阳。”
  李淳风点头道:“原来阴阳化合万物,也有她的‘数’。”
  姜中虚哈哈大笑道:“不错,世间万事万物之所以形貌各异,正是因为化合它的阴阳之‘数’不同。”
  李淳风道:“‘数’虽然不同,可是想必也不过几个大类……”
  姜中虚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在李淳风面前摇了摇。
  李淳风道:“哦……这就是‘五行’,金木水火土就是这么生出来的。万事万物究其本质,都不过是金木水火土。”
  姜中虚笑道:“因其同出一本源……”
  李淳风对道:“所以,五行之间可以相互变换,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又生金。”
  姜中虚道:“可是五行之间却又相克!”
  李淳风道:“那是自然,阴阳本来就相生相克,阴阳变化出来的五行,怎能不相生相克。所谓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又克金。”
  姜中虚即道:“五行为什么相互变换?”
  李淳风答道:“因为阴阳和合的‘数’变了。”
  姜中虚点点头,拍拍李淳风的肩膀道:“咱们说到正题了。术数门中,大都只看重前面的‘术’,却忽略了后面的‘数’。所以,记住,‘术’离不开‘数’,这个‘数’,与当时的天地人息息相关,与它自身当时的气运息息相关。懂得了这个道理,再厉害的‘术’,你也会根据它的‘数’,看出它破解的方法。懂得了这个道理,在术数门中,你就会无往而不利。”
  李淳风恭敬肃立,点头应是。
  两人言辞机锋犀利,直指本源,姜中虚心中暗暗赞叹,别人要数年数十年甚至一辈子才能悟到的道理,眼前这孩子却在谈笑之间豁然贯通了。
  姜中虚指着夜空繁星道:“你再看这星星点点,也都是阴阳所化。阳气至极,是为太阳……”
  李淳风对道:“这就是‘日’。”
  姜中虚道:“阴气之极,是为太阴……”
  李淳风对道:“这便是‘月’。”
  姜中虚道:“日月在,昼夜生。天道之中,既有日月定其大统,又有五行之精所生的五星定纲常。日月五星无一不是按照原本的天道井然运行,于是,人间便按照其定律制出了历法。”
  李淳风道:“大统纲常既定,便有芸芸众生。”
  姜中虚仰头叹道:“不错,你看着星空璀璨,不正像人世间生生不息的众生一样吗?你看北天中央群星闪耀,这就是紫微垣,天罡北斗星为其首领。紫微垣东北为上垣,名为太微垣。东南为下垣,名为天市垣。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统称‘三垣’。若是与人间相对应,那么紫微垣便代表帝室,太微垣代表臣工,天市垣则代表百姓所居的集市了。”
  李淳风点头,心中暗暗记忆,又道:“原来如此,那么‘分野’又作何解释?”
  姜中虚道:“你再看这周天的繁星,按东西南北分为四象。东方为青龙之象,西方为白虎之象,南方为朱雀之象,北方为玄武之象。每一象都包含七个星宿群,四象合起来就是所谓的二十八宿。二十八宿分别对应地上的各州,我先前说的‘鬼宿’‘积尸气’光芒正盛,就是指鬼宿对应雍州地界,而酆都山便是位于雍州,很可能就是说森罗城人才济济,此行恐怕艰险重重。”
  李淳风点头道:“如此看来人间的一切,在星空中都可以找到其对应。”
  姜中虚道:“不错。不过天空中并非只有这些不变的日月星辰,还有意外之星,所谓客星、瑞星、妖星、彗星、流星等。整个天空中,既有维持不变的纲常,也有兴起祥瑞灾祸的意外。除此之外,更有风、云、雨、雪、气这些天象的变化,无不都在昭示着人间的祸福。”
  李淳风心有所悟,道:“原来如此,日月星辰气象的变化,若是合乎原本的天道,四季变化井然,就说明天下太平无风无浪,若是发生诡异的变化,就表示将有灾祸发生。不过,为何天上的一切会与人间息息相关呢?”
  姜中虚答道:“宇宙是一大世界,人间是一小世界,不管大世界,还是小世界,无不是阴阳五行所生,无不有其‘道’要遵循。天道,人道,都是一个道。”
  李淳风点头道:“所以,若是人间不遵天道,人的贪嗔痴心作祟,生出祸乱,就是逆天而行。”
  姜中虚道:“正是。‘道’的本性,是‘德’。如果人间失去了德行,就会干出逆天行事的罪孽来。”
  李淳风哦了一声道:“所以,当天降祥瑞之时,与其说天道嘉许,不如说是人的德行感召祥瑞;而天生异象之时,与其说是天道警示,不如说是人的德行感召妖异。”
  两人相互激发,精辟言辞如繁花盛开层出不穷,两人只觉得周围尽是斗转星移星象变幻,浑然不觉时光飞逝。
  姜中虚见李淳风大抵明白了占星的要旨,便道:“占星,是帝王之学,是可以预知天下大事的学问,你学成之后,不可在外任意炫耀,否则被居心不良之人抓住口实,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李淳风凛然应是。
  姜中虚又道:“你的悟性很好,不过天象的种类极其庞杂,你要将天部的学问学通,要知道上天所显示的,是要向你诉说什么,不是一天两天的工夫。不但悟性要好,记性也要好啊!”
  李淳风忙道:“姜叔叔说的是,我一定好好学好好记,不辜负你对我的一片苦心。”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姜叔叔,你为什么要钻研天部的学问呢?”
  姜中虚一愣,沉吟了一会儿道:“占星不但可以预知天下大事,更可以在漫天星空中找到属于你自己的那颗星,这颗星的轨迹,也就可以预示着你一生的运程。我姜中虚半生漂泊,学无所成,一无所获,毕生唯一的愿望,也不知道是否违逆天道,所以便想从术数中找寻答案。哎……在天道之中,人一己的喜怒哀乐何其渺小,与其耿耿于怀,不如放开也罢……”
  李淳风听他感慨,也不好问他究竟为何事耿耿于怀,便岔开话道:“姜叔叔,你发起感慨来,就好像吟诗做骈文一样。”
  姜中虚笑道:“琴棋诗书画,聊以寄情遣怀而已。”
  李淳风见姜中虚来了兴致,便道:“姜叔叔,还没见识你的琴棋诗书呢……”
  姜中虚摆手道:“琴棋诗书,虽是小道,可无一不是蕴涵大道。我一介凡夫,岂能样样精通。论弈棋,要数阎师弟,你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其实是粗中有细,论心思缜密,我们师兄弟几个,没人胜得过他。袁天罡是阎师弟的爱徒,棋艺必有一番境界。”
  李淳风道:“大哥生性淡泊,从不显山露水,有意卖弄。”
  姜中虚点头道:“论抚琴,当属俞正欹四师弟。四师弟口不能言,手中瑶琴却足以表达他洒脱不羁的心声。”
  李淳风道:“姜叔叔你旷达自在胸怀坦荡,那也是别人比不上的。”
  姜中虚笑着摇摇头道:“这我可不敢当,只不过笔墨遣兴而已。”
  李淳风忽然记起一事,道:“说到笔墨,我记得那日方丈的装缸仪式上,见过一幅方丈的画像,笔力很是不弱。”
  姜中虚捻须微笑道:“那就是我的笔墨,勉强为之,只怕不能再现师父他老人家神采的十之一二。”
  李淳风赞叹道:“原来是姜叔叔的大作……哎?我记得柯不伶跟我说,画像上站着的两个仙童的样貌与他们兄弟一模一样,可惜我没机会仔细看看。姜叔叔,你怎么画成那样的?”
  姜中虚一愣,道:“有这等事?这我倒不觉得,等咱们回去,再找出画像来看看,看是不是有这样巧合的事。时候不早了,咱们回船上歇息吧。”
  李淳风道:“姜叔叔你先去歇着吧,我今天学了很多新东西,高兴过头睡不着,不如我把你的袜子就水洗洗吧,走了那么远的路,想必已经脏了。”
  姜中虚一愣,道:“这……这怎么好……”
  徒弟伺候师父洗漱,给师父洗衣裳,原本是分内之事。可是姜中虚与李淳风既非师徒,又不是父子,姜中虚虽心知李淳风这是感激自己传授他技艺的一点心意,可还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淳风笑着搀扶姜中虚上了船,将他的鞋袜除下,蹲在江边岩石上洗了起来。
  李淳风生性深爱洁净,不是至亲之人,他怎肯为之除鞋洗袜?短短几日,他与姜中虚坦诚相待,不知不觉间早已把姜中虚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姜中虚在船头远远地看着李淳风,心中一直无法平静,这小小的举动已让他体会到淡泊已久的天伦之乐,这时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子,承欢膝下,修道又有什么用呢?人这一辈子要的是什么呢?”想着想着,眼眶竟然湿了。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真情流露,便暗笑自己枉自修道半生,原来还是一个凡夫俗子,一时不知该如何遣怀,长叹一声,道:“好……好……”摇摇头,转身回舱里歇息了。
  @李圣德 2012-9-24 13:50:00
  咋不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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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受伤了,打字很费劲,555
  一路上姜中虚对李淳风悉心传授天道的占星、占气、占候、占风之术,若是二人在船头一个教一个受,袁天罡便会走到船尾避嫌,姜中虚心知这也是尊师重道,便不再留他。
  每日白天行船,夜晚靠岸歇宿,一路顺畅,第八日上,便远远望见酆都小镇。
  姜中虚向老三问起可知道酆都山森罗城,老三道:“那是一座鬼城,如何不知,问这做甚,那里是死人才会去的地方。”
  姜中虚道:“我们自是有要事,你莫管,你且告诉我们,去酆都山森罗城的路怎么走。”
  老三闻言笑道:“咱们下船落脚之处,是酆都镇,翻过酆都镇旁边一座山坡,北上三十里就是酆都山。”
  姜中虚奇怪道:“酆都镇去酆都山为何还要这么远?”
  老三道:“酆都山是什么地方?活人怎能跟死人住在一起,大家自然要离得远远的,去酆都山的路上,三十里都没有人烟,你们干粮可要多带一点。”
  姜中虚点头道:“是,多谢大哥提醒。你只说怎么去森罗城便是。”
  老三道:“酆都山有主峰十八座,暗合传说中的十八地狱之数,小山峰一百零八座,暗合一百零八小地狱。谁知道森罗城在哪座山峰上?不过大家都说森罗城是鬼城,白天自然是看不到,就算是夜里,也要死人才能看得到。我活得好好的,你问我,我如何晓得?”
  姜中虚心知他脾性耿直,虽然说话不中听,却也不跟他计较,他既不知森罗城所在,少不了慢慢打听细细寻找了。
  靠岸之时,已是晌午,老三也不问姜中虚要钱,姜中虚只好问道:“这位大哥,不知该会你多少银钱才是?”
  老三闷声闷气道:“不是说你看着给吗?你们不来,我也是要这样回家的。我也不是专门摆渡的,哪里知道该收多少钱。”
  姜中虚也心中犯难,毕竟也是第一次搭船来酆都,与李淳风、袁天罡商量一下,掏出五两银子,道:“大哥,我们出家人日子清苦,不知这么多银子够不够?”
  老三瞪着眼睛道:“五两?”
  姜中虚见状很是尴尬,道:“这……若是不够,不知还要加多少?”
  老三从中拿了一两,道:“一两就够多了。”
  姜中虚一愣,道:“这怎么说,五两我还嫌少,这怎么行……”
  老三道:“我知道你们修行人清苦,一两已是不该了。若不是家里……嗐……”言下之意,一两也不该收,只是家中或许有什么难言之苦,还是要收一两。
  姜中虚心中不过意,道:“二王庙的庙祝不是还欠你五两银子,这就算是替他给的吧。”
  老三大声道:“那庙祝骗人钱财,也算是修行人?再说了,他欠钱与你们有什么相干,好了好了,不要啰唆了,忙你们的正事去吧。”说着,系好缰绳,将褡裢往肩上一甩,自顾走了。姜中虚、李淳风袁天罡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李淳风终究是心中不忍,一路上看老三饿了就啃几口干粮,从不肯上岸好好吃一顿,想必是家境窘迫,李淳风给他买来酒肉,他也一概不要,这样有骨气又不贪心的人,李淳风如何不敬,便从姜中虚手中抓过银子,飞步赶上去,拉住老三的手道:“大叔,你可千万别觉着这银子是施舍给你的。若不是遇上你,别人不知道要讹诈我们多少银子呢,你这是帮我们省钱。能认识你这样的好人,是我们的幸事,这点钱就算给家里孩子买点好吃好玩的吧。”
  老三只是不要,两个人推来搡去,老三红了面庞,几乎都要恼了,终究是他粗手大脚比不上李淳风手快,一个不注意,李淳风将银子塞到他怀里,笑着飞跑而去。
  老三望着李淳风的背影,眼圈便红了,张嘴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叹了口气,转身回家去了。
  第六章 施针




  酆都小镇很是简朴,一条街道沿江而建,街道一边堆积着些民居,就是小镇的全貌了。街上零零散散开着几家店铺,也只是随遇而安,没人大呼小叫刻意去招揽生意。
  已是正午,方才还好好的大太阳,转眼间阴云密布,空中丝丝蒙蒙,不知是雨是雾。李淳风笑道:“临近鬼城,连天气也鬼模鬼样的了。”
  三人早已饥肠辘辘,见有一家抄手店,三人便要进去吃饭。店面狭小,屋里一张桌子坐满了人,屋檐下还有一张方桌,只坐了一个人。三人便坐在屋檐下那桌子旁,每人叫了两碗抄手。
  李淳风斜眼看了一眼同桌那人,那人端端正正坐在方桌一边,一头长发盖住了面庞,穿着一身宽大的粗麻衣服,耷拉着两条臂膀,看样子像是个女子,瘦骨伶仃的样子,那身衣服倒像是一口大钟扣在她身上。
  她面前放着一碗抄手,她也不动手吃喝,就那么端坐着。
  李淳风与姜中虚、袁天罡对望了一眼,心中都觉得这人实在诡异。
  过了一会儿,三人的抄手端了上来,那人好像才记起要吃,慢慢地弯下腰,将面庞几乎贴到了碗中的汤水上,却并不吃,闻了闻味道,又直起腰来,头发中间露出一张大嘴巴,像是涂了朱砂一般血红,朝李淳风嘿嘿一笑。
  李淳风见状,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感觉一阵寒意袭来。姜中虚咳嗽一声,示意李淳风赶快吃饭,不要管她。
  三人正低头吃抄手,却见那人又慢慢地侧过身来,将头慢慢地伸向李淳风,一张血盆大嘴又从头发里露出来。
  @李圣德 2012-9-26 13:56:00
  手怎么了哥们?
  我是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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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玻璃扎伤了,自己包扎好了,多谢关心啦,谢谢。
  @生之歌 2012-10-1 13:39:00
  半年2页都不到
  唉,楼主你也太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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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久等了。
  李淳风一惊,不知这人要做甚,也不知该不该出言伸手将她赶开。
  这时忽听一人大叫:“呔,什么臭东西!”
  那诡异女子一惊,啊的一声尖叫,忽然起身,踮着脚尖飞一般地跑远了。看她背影,竟像是一根竹篙挑着件宽大的斗篷晃来晃去,诡异无比。
  店家追出来跌足哀叹,道:“唉,又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再看大叫那人,三人心中都是一喜,李淳风起身道:“大叔,怎么是你?”
  原来那人正是药农老三。
  老三跑得浑身是汗,气喘嘘嘘道:“我不能白拿了你们的钱,我回家安顿了一下,就出来找你们,你们要去酆都山,我便给你们带路,好歹我也去采过药。”
  三人闻言又是欢喜又是感慨,忙拉着老三坐下吃饭。老三自是不吃,三人只好匆匆吃完。
  姜中虚摸出六枚铜钱,叫道:“店家,收钱了。”
  那店家闻言,拿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姜中虚几遍,把嘴一努。
  李淳风顺着方向一看,原来门旁边放着一个装着水的木盆,木盆底部沉着几枚铜钱,便笑道:“姜叔叔,你看这里民风淳朴,都不是拿手收钱的,难道是怕沾惹上铜臭?”说着,接过铜钱丢在了木盆里。
  老三也掏出两枚钱,丢在水盆里,道:“刚才那人被我吓跑,我给她付钱便是。”
  四人起身要走,店家忙叫道:“等一下。”
  四人一愣,止住脚步,店家站在水盆旁边,盯着盆底的铜钱看了一会,没见什么异样,便甩手道:“好了,你们走吧。”
  姜中虚三人心中都是不解,沿着小街走下去,才发现每家店铺门口都是放着一个水盆,要交钱的便丢在水盆里,店家也都照例要伸着脖子看一看。
  李淳风忍不住问老三道:“大叔,你们这里民风很是奇特,这样子收钱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老三道:“原来你们不知道。酆都山是阴曹地府,离它最近的小镇自然是那些游魂野鬼最常光顾的地方了。你以为鬼魂也是用咱们的铜钱吗?”
  李淳风笑道:“鬼魂用什么钱,难道是纸钱?”
  老三点头道:“不错,就是纸钱。可是他们用的纸钱在咱们活人眼里看着,却还是铜钱,所以就往往有店家原本收了好好的铜钱,客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变成了没用的纸钱。”
  李淳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他们放水盆的目的就是为了分辨是铜钱还是纸钱咯?若是铜钱,自然沉底;若是纸钱,就会浮起来。”老三点头应是。
  姜中虚道:“鬼魂作祟倒是未必,酆都山森罗城的人精于幻术,将纸钱用障眼法变成铜钱也是有的。”
  老三闻言笑道:“你这人是个道士,怎么反倒不信鬼神?”
  姜中虚也笑道:“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我是一个道士,却也是一个术士。我只知道一个人,经过修炼自己的‘术’,本事也会大到鬼神的境界。未知的东西,不能一概归结于鬼神。”
  老三摇头道:“你说的我不懂,我们只是草民小老百姓,是靠天吃饭的,老天什么时候要是怒了,你就会颗粒无收。哪里还有心思不信这个不信那个。”
  姜中虚笑道:“老哥,我不是说没有鬼神,我是说‘人’可以‘通神’。”
  李淳风插言,“森罗城的城主名字不就是叫做万通神吗?可见他的本事已经到了鬼神的地步了。”
  老三无言以对,摇头叹气,“我说不过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便只顾往前赶路。
  四人走出小街,沿着山路往上攀爬。翻过山坡,尚有一段路径,再走下去,路径渐渐迷离,荒草掩映,乱石嶙峋。高高低低的坟冢触目皆是,断碑石兽歪歪扭扭杂陈其间,荒草之上兀自挂着些湿答答的纸钱和破碎的招魂幡,看上去很是荒败凄凉。
  李淳风不禁问老三道:“大叔,我怎么看着这里的坟冢竟比镇上的人家多出许多来?”
  老三摇头叹气道:“原本周围州县的人死了都是要葬到酆都山的,可是后来人们都传说酆都山的厉鬼越来越猖獗,便都不敢去了。慢慢地就变成了在酆都镇后面找地方安葬,毕竟这里也沾了酆都两个字,唉……现在看来是死人慢慢地把活人挤得没地方住了。”
  穿过大片坟冢,天色渐渐暗下来,面前出现一带密林,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路径,可见罕有人迹到此。
  走进密林,脚下枯枝败叶沙沙作响,却并无虫鸣鸟叫,触目可及都是藤萝古树,雨雾迷离,四人都觉得抑郁逼仄,甚至喘不过气来。
  四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李淳风感觉太过沉闷,想起当初杨花花在路上唱山歌的事,便逗老三道:“大叔,你既是山里人,想必会唱山歌,走路也是烦闷无趣,不如你来唱一段山歌如何?”
  老三哼了一声,才要说话,忽然右边林中一阵哗哗作响,四人扭头看看,并无什么异样。才往前走了几步,左边林中又是哗哗作响,像是有人小碎步奔跑一般。忽左忽右,很是诡异。
  姜中虚也听见了,手中捏着诀,凝神扫视,低声道:“大家小心。”
  四人之中,李淳风年纪最小,也没学过任何道术,姜中虚便走快两步,走在他前面。
  李淳风心知姜中虚的用意,很是感激,虽然他心中并不十分害怕,可是十六年一直欠缺的,不正是眼前这种像父亲一样的关照吗?
  正在感慨,忽然前面五六步的地方哗啦一声响,藤萝分开,中间探出一张雪白的脸来,脸上两眼瞪得溜圆,血红的嘴唇张着,叫道:“李淳风!李淳风!”
  李淳风一愣,心想:“这是什么东西,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叫道:“谁?”雨雾迷离看不真切,看那样子竟像是吃抄手时遇见的那白衣诡异女子。
  姜中虚扬手就要发雷,忽然哗啦一声,那白脸又缩了回去,一阵脚步细碎,不见了踪影。
  老三忙道:“千万不要答应,你一答应,魂儿就被她勾走了。”
  姜中虚哼了一声,道:“孩子,不要怕!紧跟着叔叔就是了!”
  四人继续赶路,哪知走了十余丈,前面又是哗啦一声响,那诡异的白脸又探出头来,叫道:“李淳风!李淳风!”叫了两声,又缩回去不见了。
  老三连连吐口水,骂道:“日你娘的十八代祖宗!我呸呸呸!再出来,老子拿石头丢你!拿鼻涕甩你!拿臭狗屎塞到你嘴里!”
  李淳风心中奇怪这老三憨厚淳朴,怎么竟骂起脏话来,道:“大叔,你骂些什么啊?”
  老三气呼呼道:“你别管,这种找替身的孤魂野鬼我见过,你只是不要答应她,臭骂她一顿,她就躲开了。”
  话音刚落,前面密林中突然一阵嘎嘎嘎的厉声尖笑,像是在嘲笑老三的话一般,又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朝远处奔去,林中复归于寂静。看来这找替身的“厉鬼”还真的被老三骂跑了。
  出了密林,天色越发暗了,老三道:“天色不早了,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姜中虚想了想,道:“你说去森罗城还有三十里,那么大概两个时辰就可以走到,最晚戌时便可以到达。而且传说森罗城只有在夜间才能看见,咱们何不一鼓作气走到酆都山,夜探森罗城?”
  老三闻言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人究竟是要做什么,要去那种死人才能去的地方。方才你们不是也看见了吗,那不是鬼是什么。我若是不给你们带路,又对不住你们,若是给你们带路,万一弄不好,哪一个丢了性命怎么办?”
  袁天罡想了想,忽道:“大叔,酆都山既然凶险,你为何还可以认得上山的路径?”
  老三皱着眉头道:“难道你这小道士看着我不对头?一家老小张着嘴等着吃饭,我不进山采药,拿什么养活他们?”
  袁天罡忙道:“大叔不要多心,我并无恶意。大叔既然懂得采药,那么可知道这酆都山有一位老人家,外号叫做‘千手药王’的?”
  老三想了想,道:“千手药王?我小时候倒是听父亲说起过,说千手药王他老人家到处治病救人,从不收人一文钱,现在镇上许多人家都供着他的长生牌位呢。我们家采药维生就是跟他老人家学的。我小时候见过他老人家一面,那时他已经是满脸的白胡子了,如今几十年没见,不知他还在不在人世呢。”
  姜中虚大惊道:“什么?难道师叔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袁天罡问道:“二师父,难道你不知道师叔的年岁模样吗?方丈今年也不过是六十多岁,难道师叔竟有一百多岁,比方丈年纪还要大出许多?”
  姜中虚道:“我到玄奥观出家十几年了,刚到玄奥观的时候……”
  李淳风闻言,心中一动,忽然插言道:“姜叔叔,原来你只是出家十几年,你出家之前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姜中虚一愣,道:“出家之前,自然是四处漂泊,四海为家。”
  袁天罡心知李淳风想确认姜中虚是否就是他的父亲,便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问。
  姜中虚续道:“那时,玄奥观与森罗城早已经互换过人质了。马大哉、阎至道、俞正欹三位都比我先出家,倒是后来从众多弟子当中选拔的时候,师父他老人家却把我排在了阎至道、俞正欹的前面。玄奥观中弟子的排序并不是按照资历年岁,乃是按照资质,孙师叔比师父年纪大,也不是不可能。”
  玄奥观每隔三年都会有一场考试,或出题,或辩论,或分派什么任务,方法不一而足。目的就是选出资质优异、品行端正、悟性非凡的人,可以接受方丈的衣钵相传。考试的要求相当严格,有时十几年也选不出一个可造之材。而那一年却一下子选出了四名优秀的弟子,当时方丈南太玄按照其比试成绩排序,分别为他们取名,这就是现在的“大中至正”四人。至于马大哉为何排在第一,众人私下一致的结论便是,他的阿谀奉承之术想必是登峰造极的。
  姜中虚叹道:“如此看来,咱们岂不是要无功而返?”
  袁天罡想了想,道:“既是玄奥观与森罗城互换人质,那么万一孙师叔真的仙逝了,森罗城必定会知会玄奥观另派人选过来。”
  姜中虚心想不错,点头道:“你这孩子虽沉默寡言,可是一旦说话就会切中要害。依你所说,师叔必定还健在,咱们既然来了,就探一探这鬼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走!”
  再走一阵,忽见前面竖着一块巨大的石碑,四人近前观看,竖刻着两排大字:“酆都山,幽冥界,生人勿近,亡魂前行。”
  老三叫道:“啊!这就是酆都山了!”
  四人一齐往前张望,四周一片愁云惨雾,哪里看得见什么山峰。
  姜中虚哼了一声,道:“故弄玄虚,咱们走着瞧。”
  老三却双手乱摇,道:“前面就是死人的地界了,我不去,我不去,要去你们三个自己去吧。我家里还有老小,哪里像你们出家人无牵无挂。我……我要回去了……”说着,回头张望那一带密林,却又不敢走动。
  袁天罡拉住老三,道:“大叔,现在天色已晚,你一人回去,若是遇上什么毒虫野兽怎么办?咱们四人一齐前行,好歹有个照应。再说了……你以前不是在酆都山采药吗?难道也是这个样子?”
  老三啧了一声,道:“采药是几个人结伴同行,也都是大白天的,我们找的是药,又不是鬼,哪里会是这样?不是告诉过你们吗,鬼城,鬼城,只有在夜间才会出现的。”
  姜中虚摆摆手,道:“这位大哥,你不要惊慌,咱们只管前行,万一真的有什么凶险,咱们再回转就是,你为我们带路,说什么也要先护着你周全。”
  老三叹了口气,道:“真是作孽……没有福分升天做神仙,倒先下地狱了……走吧,走吧……”
  四人转过石碑,继续前行。没走多远,忽然脚底下一阵隆隆震动,只觉得脚下在下陷,四人一惊,姜中虚喝道:“后退!”哪知后面原本走过来的地方已非平地,夜色中依稀看得见已变成了一级一级的阶梯。脚底下还在不停地涌动,阶梯还在无限地往下伸展。
  老三手脚并用,往回攀爬,叫道:“快走吧!”
  李淳风猛地回头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叫道:“姜叔叔你看!”
  姜中虚停步一看,也惊呆了。四个人站在阶梯上,往前方望去,眼前地面层层下陷,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漏斗,看着眼前景象,心中惊骇之意无以言表。
  脚下石阶还在不停地涌动,像是活的一般,四人在上面摇摇晃晃,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倒。石阶伸展到远方,极目所至,远处是一条大河,河水血红,波浪翻滚,水声哗哗作响,。大河后面是一座座山峰,密密匝匝如犬牙交错。再看天上,竟然布满了一只只血红的巨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无声地望着地上的一切,令人毛骨悚然。一阵阵阴风,夹杂着火焰雨水,四处飘洒,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阵阴风迎面扑来,带来阵阵腥臊的恶臭令人窒息。李淳风生性喜爱洁净,忙伸手掩住口鼻,顺手擦了擦飘在脸上的雨丝,展手一看,竟是鲜红的颜色。李淳风道:“姜叔叔,这不是雨,是血!”
  这时忽听背后一阵哗哗作响,回头一看,是一队破衣烂衫的人身上缠着锁链,低着头一步步踉踉跄跄走过来,铁链又粗又长,压得他们弯腰驼背,只好拖在石阶上往前行进。
  四人忙往旁边让开,那队人就像没看见四人一样,只顾低着头摇摇晃晃往前走。
  李淳风看这些人一个个蓬头垢面瘦骨嶙峋,脸上灰塌塌的颜色,毫无生气,心中正惊疑不定,一个人突然扭过头来,一双泛白的眼珠恨恨地朝这边瞪一眼,李淳风只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忙扭头不再看。
  老三颤声道:“你们……你们看到了吧,这些都是要去地狱受苦的鬼魂……”
  袁天罡低声对姜中虚道:“二师父,这些鬼魂既是要下地狱,咱们便跟着他们,进去看个究竟。”
  姜中虚点头道:“甚好。”
  老三惊得目瞪口呆,心想这几个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四人跟在那队鬼魂的后面往下走,姜中虚走在最前面,队尾的鬼魂好似觉得背后不对,慢慢地扭过头来,翻白着眼睛四下乱嗅。姜中虚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忽听啪的一声响亮,那鬼魂身上早着了一记,半空中一个长着翅膀,赤身裸体,浑身通红,面目凶狠的怪物,手持一根冒着火焰的鞭子,嘎嘎嘎尖啸了几声,消失在夜空中了。那鬼魂便不敢再乱动乱看,老老实实往下行走。
  老三低声道:“这是夜叉鬼,天上的那些红眼睛就是他们,这些鬼魂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李淳风笑道:“大叔,就算是夜叉,也是只管鬼,不管人的。”
  慢慢地往前行走,乱石中时不时轰的一声陡然陷下去一个大坑,有的坑中火焰乱飞,有的沸汤翻滚,有的坚冰如刀,有的流沙喷涌。坑中有人被烧得面目全非,有人被煮得皮开肉绽,有的被冰戳得浑身是血,有的陷入流沙,只露出一个头唉唉喘气。
  更有一些奇形怪状面目凶恶的鬼卒,三五成群,将一些鬼魂或砍头,或肢解,或剥皮,或剜心。有的更以折磨鬼魂为乐,有的拿铁钳将鬼魂的嘴巴撬开,将舌头拉得一尺多长;有的拿着铁签往鬼魂的手指脚趾指甲的缝隙中钉进去;有的将鬼魂吊在树上,猛地拉起来,将鬼魂勒得伸腿瞪眼,看看不行了,又猛地放下来,待缓过气来,又猛地拉起;有的将一根削尖的长木棍从鬼魂的肛门中穿进去,从嘴巴里穿出来,戳在地上任其痛得浑身抽搐,却叫不出声来……种种凄惨的情状,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胆俱裂。
  李淳风从未见过这等惨绝人寰的情状,心神已收摄不住,此时也笑不出来了,不由得浑身发抖。扭头看看袁天罡,也是脸色大变。
  小时候若是偶然遇见有人上吊或是横死的场面,母亲在身边时,总会伸手遮住李淳风的眼睛,不要他看。
  忽见姜中虚转过身来,看着李淳风、袁天罡,虽然他也是脸色惨白,还是定了定神,颤声说道:“记住,这是幻术,是假的,不要相信你眼睛看到的一切。”
  姜中虚伸出两手,一边拉住李淳风,一边拉住袁天罡,三人的手心都是一把冷汗。李淳风见老三吓得手脚发软,忙也伸出手拉住他。
  刚一拉住,心中忽然觉得有点滑稽,心想姜中虚做此举动,乃是长辈对后生的关心,自己对老三这算什么呢,老三虽只是个粗鄙的药农,可是人家毕竟一般年纪,见识了不少世面,自己一个小毛头,就算关心,又能怎样呢。再看老三,居然是眼中含泪,满脸的感激之意,颤声道:“小……小哥……你是个好人啊……”
  此时再看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会聚了不计其数身被铁链的鬼魂,像潮水一般朝血河走去。四人不敢再看周遭惨状,相互扶持着,步步维艰往前走,好不容易来到了血河旁边。
  血河足有三四十丈宽,两岸都是刀劈斧削一般的峭壁,河水血红,如同煮沸一般翻滚奔腾,不知有多深,河水中残肢断臂不计其数,更有凶狠的鬼卒时不时用叉子将鬼魂挑落河中。
  这时四人都傻了眼,原来河面上并无渡桥,只是在峭壁之间连了几条手臂粗细的粗大铁链。铁链在阴风中不停颤动,可是那些鬼魂却一个个走在上面如履平地。
  老三道:“这回可是走到头了。你们要是还不相信眼前是真的,就自己走上去瞧瞧。”
  姜中虚摇摇头,道:“不可能,必定有可以给人通过的渡桥。”说着,便沿着河岸慢慢走动。李淳风袁天罡紧跟其后,老三只得跟上。
  走了有大半个时辰,李淳风、袁天罡齐声欢呼,原来眼前真的出现了渡桥,而且还是并排两座宽大的石桥。双桥间隔四五丈,看起来厚重夯实。
  姜中虚呵呵一笑,“故弄玄虚,我就知道必定有给活人走的路。”说着就要迈步上桥。
  忽听袁天罡大声叫:“二师父且慢!”
  姜中虚一愣,停步回头道:“怎样?”
  袁天罡弯腰拾起两粒小石子,来到姜中虚身边,扬手左边丢了一粒小石子,又往右丢了一粒。
  姜中虚看罢,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两粒小石子竟然都是穿过一左一右两座石桥的桥面,直接掉落在河中!
  看来这两座石桥只是幻影!
  姜中虚暗自惭愧,自己看到有桥,便兴奋过头,竟疏于防范,方才还在提醒别人不要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切,此刻竟忘记了森罗城幻术的厉害,把两座石桥当成真的,万一真的走上去岂不是就跌落悬崖丢了性命?不由得朝袁天罡点头微笑,以示嘉许,心想:“这孩子虽沉默寡言,却心思缜密,丝毫不亚于阎师弟啊。”
  虽然避过一险,却又只得继续找寻渡桥,却见袁天罡蹲了下来,像是在搜寻什么。
  姜中虚、李淳风心知袁天罡必定又有什么见解,便站在旁边观看。袁天罡在左边石桥桥头看看,又在两桥中间看看,又到右边石桥看看,忽然起身,举步向两桥之间的空当迈过去。
  姜中虚、李淳风、老三见状,不由得一齐大声叫了起来,叫声未落,却见袁天罡已经笑吟吟地站在了双桥中间空当的虚空上。
  袁天罡朝三人招招手,便转身自顾往前走去。姜中虚和李淳风随即跟上,心中都极为叹服。
  来到对岸,李淳风已等不及,忙道:“大哥,方才你把大伙吓死了,你如何知道双桥都是幻影,而中间的空当却可以行走呢?”
  袁天罡笑道:“桥在堪舆上,原是连通迎祥之意,双桥却极为少见,据我所知,只有河水倒流之时,才会架双桥以阻风水。”
  李淳风不解,问道:“如何叫做阻风水?”
  袁天罡指着血河,道:“大凡河流,都是自西向东而去,此为顺流;若是自东往西而去,便是倒流,这时,为了阻其风水,便会在东边青龙位和西边白虎位各建石桥一座,如此一来,就化弊为利,河水变成从青龙位流向白虎位,也成了顺流。方才我看到双桥,心中已暗自奇怪,看看河水也并非自东向西倒流,架双桥很是不伦不类,便怀疑其中有诈。”
  李淳风又道:“那中间为何可行?”
  袁天罡道:“我想双桥既是幻影,便是为了陷害想要过桥之人,真正的桥必在就近。我方才仔细看过断崖边上的枯草,风从河面上穿行,幻影石桥桥头的枯草自然会随风摆动,可是再看中间空当处的枯草却是一动不动,因此断定,双桥是幻影,空当也是幻影,中间的空当才是真正的渡桥。”
  姜中虚捻须哈哈大笑,大为叹服,正想夸赞袁天罡几句,忽然一阵阴风回旋而过,风中阵阵冷笑,一个凄厉的声音说道:“有头来过奈何桥,无头再去鬼门关!”
  三人一惊,方知刚才渡过的竟是传说中的奈何桥,走了半天才到达通往阴间的第一座桥,不知前面还有多少艰险。
  正要往前走,却不见了老三,四下搜寻都不见人影,只好又从奈何桥回到对岸,才见老三正蹲在桥头一块大石旁边,身子缩成一团,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李淳风忙问道:“大叔,你这是怎么了?”
  老三牙齿格格作响,半晌才哆哆嗦嗦说道:“我从小就惧高,虽然……虽然采药为生,却从不敢攀爬山崖,也不敢过这样的桥……你们也不要前行了,真的会要了你们的命啊……”
  姜中虚三人不禁犯难,心想此时把他丢下,实在不妥,李淳风道:“大叔,你把眼睛闭上,什么也不要想,我背你过桥就是。”说着,弯腰来拉老三,哪知老三已是吓得魂儿都飞了,四肢僵硬,拉扯不动。
  正在为难,背后阵阵冷风袭来,风中夹杂着腥臊恶臭,随之传来阵阵野兽的低吼。只见愁云惨雾中,一只只碧绿的眼睛亮如明灯。
  绿灯慢慢走过奈何桥,方看得清是数十头半人多高、壮如虎豹的恶犬,恶犬伸着舌头,滴滴答答地淌着涎水,口中呜呜低吼,口鼻呼吸之间冒出滚滚黑烟,烟中火光闪动。奇怪的是恶犬的头顶还都生着扭曲的犄角,有的生了一支,有的两三支,有的竟交错着生了六七支,模样甚是诡异可怖。
  姜中虚心中一动,森然道:“难道这就是地狱的守门犬?”
  传说地狱鬼门关前有恶犬守门,以死人魂魄为食,生性贪婪凶狠、凌厉霸道,连幽冥教主地藏菩萨座下的神兽“谛听”都惧之三分。
  姜中虚见恶犬来势汹汹,心知必有一场恶战,扭头道:“天罡、淳风,你们两个护着这位大哥,我来抵挡一阵。”
  老三颤声道:“赶紧走吧,咱们凡人哪里是它们的对手?”
  姜中虚哼了一声道:“犬性贪婪,你越是逃跑,它越是追赶,咱们辛辛苦苦来到鬼门关前,难道会惧怕几只恶犬不成?!”说着,抽出腰间冰鲛剑,举步上前。
  为首两头恶犬一声嚎叫,冲上前来,姜中虚大喝一声冰鲛剑挥出,已将两头恶犬脑壳削去半边。其余恶犬见状,一齐仰天嚎叫,声似狼嚎。姜中虚眼前一阵身形晃动,那恶犬已摆开阵势,将姜中虚围在当中。
  姜中虚一眼扫过,见那阵势整整齐齐层层排列,便是行军打仗所布队列也不过如此。最里面一圈恶犬齐声嚎叫,冲上前来。姜中虚寂神凝虑,将剑法施展开来,黑夜中白色剑气如水墨飞旋,哧哧作响。青城剑法大开大合,姜中虚更有宝剑相助,挥洒起来更是运转如意,恶犬被剑气碰到非死即伤。
  冰鲛剑三尺九寸,加之姜中虚剑气纵横,恶犬的包围便被迫向外扩散至方圆一丈有余。
  这时,姜中虚忽见那几头被砍死的恶犬的尸身被其余恶犬拖在一边,呼啸一声,围做一团,眨眼间将尸身分食殆尽。
  姜中虚冷笑道:“真是畜生,连自己同伴的尸体都要吃!”再看那些恶犬好似听得懂姜中虚的话,咬牙切齿呜呜吼叫,口中黑烟滚滚,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冒出火来!
  恶犬们整理队形,霎时间又发起一轮攻击,姜中虚只觉得四下杀气凛冽,恶犬们嚎叫扑击,凶猛之势远胜从前!
  姜中虚忽然明白过来,它们分食同伴的尸体,乃是让死去的同伴与它们一起战斗的意思啊!恶犬的数目虽然减少,可是攻势却更加凌厉了!
  @幽寒居士 2012-10-15 16:28:00
  柯南啊!幸好我时不时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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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咋么了,呵呵
  恶犬原本就有半人多高,此时变得凶猛异常,一个个一跃数丈,周遭头顶皆是恶犬的身影,姜中虚身临其中,只觉得如大山压顶,气也喘不过来。
  姜中虚一边格挡,一边心中盘算,心想这样纠缠下去不是办法,大喝一声,将泥丸宫中真气发动起来,运气于剑,剑发剑气,冰鲛剑是何等的神兵利器,战团之中霎时精光四射,如一轮红日平地生起,烈焰翻滚,红光闪耀。围攻的恶犬一个个长声惨叫,被劈得脑浆横洒、肚肠满地。
  李淳风眼见姜中虚虽然深陷重围,却是气定神闲,长须飞动,大袖飘舞,确是一派大宗师的风范,心中倾慕不已。袁天罡见他所发剑气的颜色变成了红色,却知道姜中虚已是奋力拼斗,暗暗为之担心。
  原来术士炼气,按照修为层次不同,所发真气的颜色也不同。初阶之人,真气为黑色,进而为白色,再高一层为红色,进而黄色,最高层为紫色。将真气贯于剑术,发出便是剑气,贯于全身穴位,发出便是雷法。据说当今龙虎山天师府第十代天师张子祥得创教天师张道陵嫡传,所发“掌心雷”便是紫色。
  姜中虚平素用剑发雷,若非遭遇劲敌,皆不肯耗费真气,是以所见真气都是白色,此时剑气变为烈日般的红色,李淳风看得神驰目眩,袁天罡却知他已将自身真气提升到了最高境界。
  姜中虚的剑气虽然猛烈,可是周围恶犬此时便像是疯了一般,一个个血红着眼睛往上扑击,姜中虚心中暗叫不妙,奋力运气格挡,忽然手中冰鲛剑像是被黏滞住了一般,姜中虚扭头一看,原来一头恶犬不顾死活,竟然扑上来张嘴咬住了剑身。
  若是与恶犬对面拼斗,姜中虚自是下手不容情,此刻冰鲛剑被恶犬咬住,若要抽剑,自然杀它不死,却是徒增它的痛苦。此时姜中虚已无暇细想,只好将冰鲛剑往上挑起,冰鲛剑是何等利器,那咬剑的恶犬顿时被削去上半边咬颚,满嘴鲜血厉声惨叫,疼得浑身颤抖,几乎要扑倒在地上,喉咙中却仍然发出呜呜的叫声,做出往前扑击的样子。
  姜中虚也并非冷血之人,见此惨状怎能不动心,手中长剑的攻势便不由得减弱,这时忽听袁天罡、李淳风大声呼叫,原来恶犬也并非蛮打蛮干,见姜中虚剑法厉害,后面的便偷偷绕过姜中虚,直取袁天罡、李淳风,攻其必救!
  姜中虚心神一乱,正在迟疑之间,突然又有几头恶犬扑上前来,张嘴咬住冰鲛剑,拼力拉扯,姜中虚不忍再看见恶犬被削断嘴巴的惨状,手劲一松,冰鲛剑顿时脱手,一头咬住宝剑的恶犬将头一甩,一道寒光飞出,冰鲛剑在空中几个翻滚,锵然一声钉在奈何桥头。
  袁天罡见恶犬来袭,忙抽出身上宝剑,挡在李淳风和老三前面。李淳风不懂武功剑术,身上自然没有刀剑,四下搜寻,只有些碎石块,并没有棍棒足以抵挡。老三此刻手脚稍可活动,哆哆嗦嗦站起身来,捡起一块石头,准备应战。
  姜中虚担心李淳风三人的安危,登时奋起神威,一双肉掌打出,四下红光闪动,霹雳声声炸响,拼力杀开一条血路,要与李淳风等人会合。
  袁天罡剑术平平,但是三人之中只有他还堪抵挡,正在招架,突然右腿一痛,却是被一头恶犬咬住了小腿。袁天罡举剑在恶犬头上乱砍,那恶犬被砍得血肉模糊却仍不松口。他怕李淳风担心,咬牙忍住疼痛,一声不吭为他们奋力拦阻其他恶犬。
  李淳风见姜中虚失了宝剑,生怕他赤手空拳敌不过恶犬,眼瞅着恶犬尚未朝自己猛攻,一个闪身冲了出去,将奈何桥边的冰鲛剑抢在手中。两头恶犬见李淳风抢剑,一齐嚎叫着朝他扑过去。姜中虚在战团中看见,大叫小心。李淳风回身过来,大吼大叫将长剑乱挥,两头恶犬顿时身首异处,忙又赶上前去,一剑将咬住袁天罡小腿那恶犬的脑袋削了下来,叫道:“大哥,我来了,咱们一起应战!”
  袁天罡叫道:“傻子,你来做什么,快去守着大叔,咱们好歹要护着他周全!”
  话音未落,只听老三惨叫一声,只见一头恶犬咬住他左臂,一头咬着他后背,老三拿着石头乱打乱敲,却一时赶不走恶犬。袁天罡、李淳风忙又冲回老三身边,驱赶恶犬。
  姜中虚见李淳风三人应接不暇,不免心神烦乱,心想:“看他们都已受伤,就算击退了恶犬,此时也难以前行,不如暂且退后。”大叫道:“天罡,淳风,你们护着大哥先退出去!”
  李淳风袁天罡闻言齐声应是,忙扶起老三,且战且退。退了数十步,李淳风猛地回转头来,飞跑几步,叫道:“姜叔叔接剑!”甩手将冰鲛剑朝姜中虚抛去。
  姜中虚纵身接住冰鲛剑,心中漾起一阵暖意,抬头忽见那恶犬并不追击李淳风三人,登时醒悟,这些恶犬并非肆意行凶,只要远离了奈何桥,超出了它们守护的领地,它们便不再出击。见李淳风三人已脱险,便大袖挥舞,杀开一条血路,来到李淳风三人面前,问道:“怎么样了,伤了何处?”
  袁天罡伤了右腿,恶犬的半边头颅还咬在他的小腿上,犬牙深入皮肉数寸,李淳风连撬带拉,方才将恶犬头颅取下。袁天罡腿上登时血流如注,却忍住一声不吭,李淳风忙撕下衣襟为其包扎,袁天罡强笑道:“我没事,看看大叔怎么样了。”
  老三后背被咬掉一大块肉,左臂鲜血淋漓,已是伤了筋骨,无法活动。姜中虚心中不禁后悔自己过于心急,未曾摸清前途凶险,便蛮打蛮干,所幸还未伤及性命。为老三和袁天罡匆匆包扎了一下,相互搀扶着往回路走。
  回头看看把守奈何桥的恶犬,已是死伤一地,未死的呜呜低声哀嚎,一面四下搜寻同伴的碎尸,衔着丢到中间成一堆,四下蹲坐着仰天长号,举起哀来。嚎叫了一阵,便将碎尸咬嚼起来,眨眼间吞食殆尽。有的恶犬恨意未消,兀自朝着姜中虚等人的背影恨恨吼叫。
  姜中虚见状,心想这些恶犬虽是畜生,却进退有度、同仇敌忾,与同伴生死都是在一起,想起来有些人还不如它们呢,不由得心生戚戚,低头不语,不知是后悔下手重了,还是感慨人情淡薄。四人渐行渐远。
  出了幽冥界石碑,来到密林,老三摸索着找到几株祛毒止血生肌的草药,分给姜中虚李淳风,叫他们嚼烂,给袁天罡敷上,自己也嚼了敷在后背与手臂上。姜中虚心中愧疚,忙上前帮老三敷药。
  姜中虚敷完药,扭头见李淳风满脸血污,笑嘻嘻地站在一旁,回想他方才赤手空拳抢回冰鲛剑,心中有些后怕,面带责怪地看着李淳风道:“一把剑值什么,以后切不可做这样以身犯险的事!”
  李淳风嘿嘿笑着,挠挠头,虽被姜中虚责怪,心中却还是很舒畅。
  姜中虚解下剑鞘,将宝剑归鞘,伸手将剑送至李淳风面前,道:“拿着!”
  李淳风一愣,姜中虚道:“你救了这冰鲛剑一命,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李淳风忙道:“这怎么成!这可是一把不世出的好剑,怎能……”
  姜中虚脸色一沉,喝道:“拿着!”
  李淳风登时醒悟,论实力,他是四人之中最薄弱的一个,姜中虚以宝剑相送,乃是为了让他有个防身的利器,救冰鲛剑一命云云,只不过是姜中虚有意说得好听罢了。心中一阵感佩,便伸出双手恭恭敬敬接下了冰鲛剑。
  四人又累又困又饿,歇息了片刻,看看天色渐渐泛白,回头再看那石碑后面,此时却只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乱石岗,心知森罗城确非虚名在外,不好好准备一番,绝难进入,如今只得先返回酆都镇,休整几日,再作打算。
  四人相互搀扶着,穿过密林,这次倒是没什么找替身的鬼魂作怪,刚出密林,只见旭日东升,眼前的乱葬岗晨露凄凄,薄雾迷离。
  忽听一阵丁零哐啷的声音响起,远远地走过来一队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道士,一手持桃木剑,一手摇铃,状若癫狂,如鬼附身,嘴里高高低低念着些什么咒语。道士后面跟着五六个人抬着一具棺材,那棺材看上去比起一般的棺材还要大上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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