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金妹 5100楼 2017-04-13 23:57:00
楼主大哥,只想给您点赞!太符合我的胃口了,今天无意中看见您的帖子,几年来都还一直更新,谢谢您给我们带来这么好的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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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金妹,这么晚还看我的帖子。瓶子会在这里和公众号都持续更新的。
黄姨第一反应就是小良在说胡话,探探额头,发现他真的是在发着烧。她来不及多想,先把小良带去包扎好。那时正是冬天,小良身上穿件薄薄的单衣,头发又长又脏,浑身冷得瑟瑟发抖。
她把小良带回家,等他洗涮好,还吃了些感冒药退烧药,才好好端详起小良。
“表姨,我真的见到我妈了。”
小良真的变了。不是指外貌,尽管看起来瘦了很多。他说话的语气、语调,不再是那么傲慢、生硬、无礼。尤其是眼神,以前是如冰块一样的冷漠不驯,现在竟然充满了懊恼与悔恨。
“小良,你妈已经走了,你能改过就好,以后要好好做人,不要让你妈在天上还为你担心。”黄姨还是不相信小良的话。
小良又流下了眼泪,慢慢和黄姨说了他这一个月所经历的事。
那天小良从阿芳的葬礼跑掉后,一点也没有伤心,反而还有点高兴,因为再没人管着他烦着他了,他就象偷跑离家的木偶匹诺曹一样,几乎要兴奋地翻几个跟头。他想去通宵上网几天几夜,再找那帮称兄道弟的所谓朋友玩个够。可是,慢慢地他发现事情不对了,妈妈死后,仿佛一切都变化了。
先是以前那些热情招徕他的网吧,全都换了面孔。那些网吧老板见到他,就说所有的机子都让人订去,没位子了。有次他明明见到别人能有机子,却不给他,就大声和网吧老板争辩起来。那网吧老板脸上充满了厌恶和鄙夷,将他视为避之不及的祸患,狠狠揍了一顿。他只好跑到偏远的,不认识他的网吧去上网。却感觉坐立不安,心神不宁,好象总是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以前玩得很精通的游戏,玩着玩着就莫名其妙地输了。玩别的,机子又会忽然死机,连换几台都这样,别人都说他很晦气。更严重的是,街上的饭店商铺,似乎达成了协议,都不肯卖东西给他,渐渐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小良尤如一条丧家之犬,四处碰壁。以前有妈妈在,虽然贫寒些,却如一把大伞给他荫护,可以吃饱穿暖,不至受人冷眼。而现在,他就如一株无根的草一一还是有着劣迹的草,处处受人鄙弃。他不得不去投奔那些在网吧认识的所谓朋友。
以往,他从家里偷钱去和那些朋友吃喝玩乐,总是一团义气,称兄道弟。现在,见到的却是冷脸和不屑。他们撺掇小良拿家里的东西去变卖,又唆使他去偷窃。失手了被派出所抓到还好点,他无父无母,又未成年,教育训诫一下就出来了。被主人家抓到则少不了一顿毒打。慢慢地,小良知道那些人只是在利用他,便逃离出来。
那个傍晚,初冬的寒气已非常重了,小良穿着件单衣,缩着手和脖子踯躅在街头。他已一天没吃东西了,冷饿交集,感冒发烧,浑身轻轻发抖。身上没有一分钱,再没一个人肯收留,小良从亲人身边逃离时的兴奋早已消失无踪。看着逐渐亮起的华灯一一那每一盏灯后都有一个温暖的家,他忽然无比想念以前回到家就有妈妈做好热饭香菜的时光。有妈妈在,绝不会让他冷着,饿着,病着。可妈妈已被他自己给气死,再也没人对他嘘寒问暖了。他就象个寒冬的小虫子,冻死饿死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怜悯一下。
“妈妈,今晚吃什么?”“妈妈做了你最喜欢吃蒜香鸭。”这是一对从小良身旁骑车走过母子的问答。
小良一下子受不了了,瞬间无比想念已死去的妈妈,一种后悔负罪的强烈感觉排山倒海般从心底涌出。他原本不知该去什么地方,此刻却不由地向家里走去一一那个已残破冰冷的家。
回到家里,很多东西已被他偷去变卖了,房子里显得空空的,冷冷的。小良进到阿芳生前住的房间,一头倒在床上。那被子、枕头都有熟悉的妈妈的气息,小良抱着被子禁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又冷又饿又累,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忽然,他好象听到有人在叫他:小良、小良。他抬起头,竟然是阿芳一一他的妈妈,正坐在床边轻声叫他。他坐起来一下抱住妈妈,哇哇大哭起来。阿芳抚着他的头,柔声说:“小良,我知道你悔改了。家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的了,你快去邹叔那里吃饭吧,快去,不要饿着了。”小良还要说什么,可阿芳一下子不见了。猛然惊醒,小良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做了一个梦。可那个梦是那么的真切,仿佛就象真的一样。
梦里阿芳说的那个邹叔是她一个同村的人,在城里开了家邹记饭店,就在离东江桥头不远处。有时家里来不及做饭了,阿芳便会带小良去那里吃。可是他不喜欢去那,因为那邹叔丝毫不留情面,一见到就会说他不懂事,不体谅妈妈的辛苦,那严厉的语气让他心里发怵。
可现在他实在是太饿了,梦里阿芳的话就如一根救命稻草,小良禁不住出了门,往东江桥头那边走去。
很快到了邹记饭店,里面顾客不算很多。小良徘徊在门口一侧的阴暗处,却不敢进去。他去过别的饭店,都遭受白眼被赶骂出来,以邹叔的脾气,说不定在骂之外还要踢两脚。正当小良惶惶不安想要离开的时候,邹叔走出饭店门口吸烟,一眼瞥见了他。小良更加紧张羞惭,想拔腿就走。
“站住!”邹叔仍是那么严厉,接下来的话却出人意料。
“是不是饿了,进来吧。”
饥饿使小良顾不上害怕。进到店里,邹叔给他打了一份快餐,他狼吞虎咽般吃了。
吃完饭,他嗫嚅着想说身上没有钱,邹叔却看出了他的心思。
“以后饿了就来这里吃饭吧,你妈已经帮你付了一年的饭钱。”
邹叔没有再说责备之类的话,阿芳都死了,再和她儿子说这些话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小良心里颤抖着走出饭店,一抬头就看到了东江桥头一一阿芳跳河自杀的地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出现了开头黄姨看到的那一幕。
听小良说完,黄姨震惊了。他说的见到妈妈,虽然是在梦里,却似乎是真的,要不怎么会指给他吃饭的地方呢。还有阿芳付了一年的饭钱,就说明她是早有计划,对死后小良的生活作了安排,而并不是一时激愤之下跳河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姨想到了自己做的那个梦,如果小良的梦是真的,那她的梦会不会也是真的!黄姨马上拉着小良往阿芳租住的地方赶去。
进到阿芳房间,黄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柜子。打开最下层抽屉,找到了一个小皮包,里面有户口本、结婚证、小良的出生证明……。在各种证件中,夹着一个小纸包,有一本存折和一张薄薄的纸。黄姨先拿起那张纸,就着不太明亮的灯光一看,心里不禁一颤一一这竟似乎是阿芳的遗书。
上面没写着太多话,只是交代后事似的絮絮记着房租交到什么时候。水电费还没交,要怎样交。在邹记饭店存了多少钱给小良吃饭。房子里的家具电器怎么处理,给弟弟或妹妹。里面特别提到了一笔钱一一小良父亲意外身故留下的赔偿款,嘱咐给黄姨保管,在适当的时候给小良,帮他谋个生计,可以养活自己。
黄姨一边看着,眼泪禁不住涔涔而下。阿芳原来真的早已准备好死了,她是早有计划的。这位可怜的母亲已经毫无办法了,只有如飞蛾扑火一样,用自己的死这孤注一掷的一跳,去试图唤回小良的良知和悔改。
阿芳成功了,用自己的性命,给了儿子新的生命。小良从那以后再没去过网吧,成人后在小城里开了家水店,娶妻生子,老实本分。
故事到这应该就结束了,可我的心里还是有点疑惑:“黄姨,阿芳虽然很伟大很悲壮。但一个母亲这么疼爱自己的孩子,无论他怎样,都不应该如此狠心舍他而去吧,她没想到小良没了妈妈后孤苦零丁,会更加凄惨糟糕吗?”
“对的,开始我也很纳闷,直到在箱子里找到一份医院的诊断书,才知道阿芳已经是绝症晚期,活不久了。她谁也不告诉,也不去治疗,只想把钱留给小良。”
听完这故事,大家心里都格外沉重。夜已深,当众人四散离去的时候,我不禁往河对面东江桥头那看去。那里早已没有了网吧,换成了别的店铺。城市的灯火璀璨,人们依然日夜忙碌不息。
@袭月兮 2017-05-02 22:30:00
楼主 我记得好像从14年就开始追这篇文 我一次看完却见你再未更新过 今天偶然间又看见了它 我从第一页看到页尾 突然觉得好欣慰 楼主竟然又开始写了 感觉真好原来你还在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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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一直关注。有朋友的鼓励,我会坚持努力写下去的。
@旅行的瓶子3 2013-07-20 20:48:00
个赋中的很多文字是古文,不好打出来的,所以我就用现代字代替了。还有后面的部分可能朋友们不大好理解,我就简单翻译一下吧。
“回来吧,回来吧。英勇征战的灵魂,父母等你白了头发,妻儿盼你流干了眼泪,兄长因想念你而心碎,天地因没有你而变色。春夏时令因失去你出现异象,大山江河不停地悲鸣,没有了你,悲痛无穷无尽。
回来吧,回来吧。为国尽瘁的忠魂,无论你在哪里,都不要忘记了回家的路,不要忘记了亲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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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虫虫虫 5116楼 2017-05-21 10:21:00
归来兮,归来兮!神魄游九天。珍肴玉粞,美器琼浆,夫归处兮。五丰谷物,厚飨六牲,去阻攘兮。四时香灯,虔敬以地,使轮回兮。 这里的翻译楼主翻译错位,父不能翻译为天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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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细心的虫虫,我又认真看了下,原文有“夫”字,但没有“父”字。“夫”是语气助词,没有意义的。天父是瓶子根据古文意译的,水平所限,可能也不够准确。
@那个叫惠惠的爷们 2013-09-28 03:24:00
我承认。。我看不下去了。。。这个最后简直就是 爱情 故事了。。。对不起楼主。。我一直默默的看完前几篇。都非常好。。我才看到现在。。但是最后这个我抗不住了。。对不起。。我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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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虫虫虫 5127楼 2017-05-22 21:23:00
是呀 是呀 特别志愿军那个 真心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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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虫,那个不是志愿军的故事,是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故事。各有各的喜欢吧,也有的朋友不喜欢战争故事的。
@旅行的瓶子3 2014-07-19 15:34:00
各位朋友,我上来了。可能你们不信,我现在才忙完,能静下心来看看帖子。那不停奔忙的感觉真是累。
才一天的时间,没想到又有这么多朋友回复了帖子,真的谢谢大家。有的朋友问我老吴小峰过得好不好,老吴去年已不开出租车了,毕竟年纪大了,手脚眼睛都没那么灵便。加上交规越来越严,所以他把出租车转让给别人。小峰从我们这一所职业学校毕业,现在二十多岁了。听老吴说小峰曾经想接老吴的班开出租车,可是老吴坚决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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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桃之夭夭 5130楼 2017-05-23 18:21:00
这是楼主发在帖子里第六页中的文章,但是从前面到后面十多页的帖子更新年份都是2013年,偏偏这个是2014年的更新日期!帖子开头说的毛嗲嗲像的那个在井冈山的事情我也听说过,很多人都把毛嗲嗲像挂着辟邪(开光过的才行)。
很多事情我们只是没看到,不代表不存在!楼主这么多年坚持写这个帖子,这份耐力就很难得!犹如一首歌,打动人心的不是最厉害的唱功,而是歌者用心演绎所感染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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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宝贵的理解和支持。
@旅行的瓶子3 2017-05-30 08:56:27
祝朋友们端午节合家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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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月兮 5143楼 2017-05-31 22:15:00
好久没见楼主了 想念你的文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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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现在的一个故事正在公众号里更新呢。下一个故事吧,我再发回这里。
@旅行的瓶子3 2017-05-30 08:56:27
祝朋友们端午节合家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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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月兮 5143楼 2017-05-31 22:15:00
好久没见楼主了 想念你的文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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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瓶子3 2017-05-31 23:01:29
你好,我现在的一个故事正在公众号里更新呢。下一个故事吧,我再发回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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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_110414941 5146楼 2017-06-03 14:03:00
你好,很喜欢看你写的内容,请问微信公众号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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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是“瓶子灵异故事”,bottle0038。
@旅行的瓶子3 2017-05-30 08:56:27
祝朋友们端午节合家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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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月兮 5143楼 2017-05-31 22:15:00
好久没见楼主了 想念你的文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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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瓶子3 2017-05-31 23:01:29
你好,我现在的一个故事正在公众号里更新呢。下一个故事吧,我再发回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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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_110414941 5146楼 2017-06-03 14:03:00
你好,很喜欢看你写的内容,请问微信公众号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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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瓶子3 5147楼 2017-06-03 15:57:00
你好,是“瓶子灵异故事”,bottle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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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关注。
从三月份开始《神算的故事》,一直到现在整整五个月,写了41节。这个过程中,有时写得拖沓,有时更新的时间过长,有时惭惶动摇,还好有许多朋友一直不离不弃的关注、支持、鼓励,使瓶子能够坚持下来,克服阻障,完成了它。在此,瓶子对每一位关注故事的朋友心存感激,深怀谢意,是你们帮助我让又一个小故事能够一字一句现诸于世。
写东西是辛苦的,尤其是原创故事。曹雪芹在《红楼梦》第一回中喟叹:“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言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瓶子以为,用心写一个故事,必然会变得如痴似醉。那里面的事、情、人,仿佛就是存在心里的另一个世界。写的人要经常从现实世界中跳出来,沉浸到那一个世界去,与里面的人共尝酸甜苦辣,共面悲欢离合,共体人间冷暖。但瓶子要比前人幸运很多,他们奋笔的时候,大都是孤灯如豆,寒窗长夜,贫寒凄清。比如清人沈复的《浮生六记》,今天已成为海内外流传的经典名篇。可是读过这书的人就会知道,沈复写作时穷困窘迫,失意潦倒,愁苦不堪。直到他离世多年,书的手稿才在扬州地摊的故纸堆中偶被发现,“六记”中,还散佚了“两记”。而瓶子写的每一节故事,都有朋友的关注相伴,有支持鼓励同行。《康熙大帝》的作者二月河老师说:“我写书是想让读者和我有一份神交,是为了读者这上帝。”瓶子也有同样的感触,惮精竭虑写一个个小故事,能与四面八方的朋友有一份精神的交流,能让心里的世界更广阔些,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古诗说: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生命是一场远行,瓶子写故事也同样。写一个故事,就如跋涉一段路程,到驿站休息下,又开始新的旅程。
接下来,瓶子很快要开始一个新的故事。这一个与《严明的故事》风格有些类似,有军旅因素,比较苍凉悲壮。它来源于网上一个朋友处得来的题材,瓶子会努力写好,因为我非常喜欢它。故事将会在天涯帖子与公众号同步更新。
老伍的故事
老伍是个商人,确切地说,是来往于中国与哈萨克斯坦之间做进出口贸易的商人。
说起去哈萨克斯坦做生意,还和他的军旅生涯有关。
老伍是山西人,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参军,被分配到新疆伊犁地区的边防团——那里有470多公里与哈萨克斯坦接壤。
当兵前,老伍就听村里的退伍老兵说过,在部队里要训练军姿,武装越野,操枪练炮。水里泥里,顶烈日冒严寒,血汗相和,摸爬滚打。可是当他从新兵连训练结束,被分到一个边防连队时,却有些傻眼。因为眼前这支部队和老兵口中说的有些不同——这是一支骑兵连。刚开始老伍和许多新兵一样,心里都犯嘀咕:现在军队不是都机械化了吗?怎么还有骑兵,现在骑马打仗还有用吗?四条腿怎么能跑过四个轮子?
或许是看出了这批新兵的疑惑,又或许是知道必定会有这样的想法,下到连队的第一天清晨,连长就叫所有人列队集合。
脸堂黧黑,面容冷峻的连长在新兵队列面前缓缓踱步,用眼光来回扫了几下,忽然大声吼着说:“这世界上,与我们人最亲的动物是什么!”
新兵们都愕然,但很快各种答案就出来了,有说是鸡鸭,有说是猪牛,有说是羊狗……。
连长对这些回答不置可否,又接着大声吼:“有哪一种动物,能和我们一起赴汤蹈火,共赴生死!”
这下新兵们面面相觑了,他们大都是来自中原内地的纯朴农村娃子,文化不高,见识不多,对连长这个问题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连长没再说话,叫人从旁边牵出一匹马。
新兵们见过骡、驴,可见过马的很少,更不要说健壮的军马,都非常兴奋好奇。
眼前这匹马一人多高,浑身枣红色,四只蹄子乌黑发亮。长长的鬃毛如姑娘的长发般分披两边,肚子滚圆,四腿修长,马尾垂地轻拂,看起来十分漂亮。
连长指着马说:“就是它!千百年来陪伴着我们军人出生入死,浴血拼杀。在古时,骑兵强,国家和民族才会强。我们的汉唐为什么强盛!是因为有精良的骑兵。宋朝为什么灭亡!是因为失去了燕云十六州的马场,没有优良的军马,建立不起强大的骑兵。”连长这番思想动员的话,大概就是针对这些懵懂未知的新兵而事先准备好的。“我们古代的名将,关云长、张飞、秦叔宝、尉迟恭、徐达……,都是骑着战马驰骋疆场,纵横杀敌。”
如果说前几句国家民族的大道理让新兵们有些云里雾里,那后几句则让他们一下子兴奋起来——那些可都是民间广为流传的英雄,许多人都是从小看着戏、听着说书长大,对他们充满崇敬。
当然,连长不会忘了解答一个重要的疑惑,就是为什么现在还有骑兵。那是因为那时国家经济困难,道路交通和部队装备还比较落后,400多公里的边境线路途坎坷崎岖,只能依靠骑马巡逻。
末了,连长煽情地说:“很快,我们国家富裕,军队强大,就不用再骑马巡逻了,你们就会是最后一支骑兵,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连长的话让新兵们的疑虑不解一下子消除弥尽,心里对即将到来的骑兵生涯充满了兴奋与向往。
见到这样,连长趁热打铁,指着那匹枣红马大声说:“你们谁想骑一下它,站出来!”
连长这样说,是想试一试这批新兵的胆量。同时也想给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骑马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很快,就有十多个胆子大的士兵站了出来 ,老伍也在里面。在大家的眼中,那匹马安安静静地象个大姑娘,肯定十分温顺,能坐上去过把瘾多美。
可是,他们只看到了枣红马的安静,却没看到它眼神中隐现的暴烈与不驯。第一个笨手笨脚爬上马鞍的士兵,只让它轻轻地后退趔趄一下,就给仰面朝天摔到了草地上,惹得众人爆发出一阵大笑。第二个士兵上去,双腿紧紧夹着,牢牢抱住马脖,扯住缰绳,可也只比先前的坚持久一小会,又摔了个嘴啃泥。这下笑声小多了,大家都看出来了,这马哪是什么文静的大姑娘,分明就是一匹性情爆烈的母夜叉。连长也并不是那么好心让新兵们尝尝骑马的乐趣,而是要看他们的笑话。
士兵们心中不服输的劲头被激发了,又或者是跟连长赌上了气,一个接一个人上去,千方百计拼命想降服这头狂暴不羁的牲灵,可是却都灰头土脸地败下阵来。
连长在一旁背手看着,面无表情,或者说有一丝失望。
到老伍的时候,他是第十一个。
这之前,他一直在用心看着,琢磨着。参军之前,他从没见过马,更别说摸过。只在乡戏,或说书中听说过楚霸王的乌骓马、关云长的赤兔马……。今天听到连长的那番话,再看着眼前这匹健硕漂亮的军马,他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很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并不是因为第一次见到马而产生的新奇与兴奋,而恰恰相反,是一种异乎寻常的熟悉与亲近感,如暖气流般包裹住了全身。
轮到老伍了,他微微有些紧张与激动。慢慢走到马跟前,没和别人一样立即扯缰踏蹬上马,而是轻轻用手抚摸枣红马的鬃毛,把头挨着马的脖子亲昵地挨了几下,又对着看了看马的眼睛。
一旁的连长和士兵都疑惑他这是在干什么,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胆怯不敢上马了。
在众人睽睽的眼光中,新兵老伍跨上了马。奇怪的是,这枣红马也趵蹄子,也嘶叫,却远没有刚才那么暴烈。老伍拉住缰绳,马在原地转了两圈,忽然撒蹄往不远处一个小山岗跑去。
连长一看慌神了,怕这新兵控制不住马,不知跑哪去摔坏,又或迷路找不回来就麻烦了。连忙叫人牵马来,赶快去追。
当连长带上人骑马追到山岗底下时,却听到上边传来一阵马蹄声——竟是枣红马驮着老伍又跑回来了。
等马停人下,连长眼睛紧盯着老伍:“你是蒙古族?”
老伍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你家里有马?”
老伍又是否定。
“你帮别人放过马?”
“连长,参军前我从没见过马。”老伍为了连长不继续追问下去,自己主动说。
连长脸上露出了惊诧不已的表情:“你这小子,可是天生的骑兵啊!这马归你骑了,好生照顾好它。”
后来老伍才知道,这匹枣红马原本是骑兵连一位排长的坐骑。在一次执行任务中这名排长牺牲了,忠实的枣红马眷念着他,就再也不肯认新的主人。连长为这事心伤又头疼,没想到这新兵竟似乎和它十分投缘,于是就安排给了老伍。
部队里的马都有编号,老伍不喜欢,自己给这匹蒙古马起了个名字,叫“大枣”。
骑着大枣,老伍正式成为一名骑兵。
成为骑兵,他才知道一点也不比村里退伍老兵口中的步兵要轻松。
他们同样训练操步军姿,越野拉练,投弹射击。但不同的是,多了许多与马有关的项目。有坐在奔跑的马背上射击,有驭马术,有骑兵行进队形排列,最让人不好理解的是还有马刀劈刺。
既然已经有枪了,为什么还要用这冷兵器?
连长解答说:“骑兵是古时战争的灵魂。如果说骑兵是一支利箭,战马是轻盈的箭杆和尾羽,那马刀就是锋利的箭头。没有马刀的骑兵,不是真正的骑兵。只有拥有马刀,骑兵才能保留勇往直前,悍不畏死的精神。”
连长没看错老伍,他的确是一名天生的骑兵。
无论是驭马,还是骑马射击,马刀格斗,他都远比其他士兵出色。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有做骑兵的天赋,还有对马,对作为一名骑兵战士的痴狂热爱。
别的士兵把战马仅仅当坐骑,或当战友,可他却把大枣当成了情如手足的兄弟。
老伍与马有着与生俱来的亲近感,每天细细地帮大枣刷毛、饲喂、涮洗,养得膘肥体壮,毛色发亮。遛马时骑着它在那拉提草原上四蹄翻飞、鬃毛飞扬地驰骋,随着马身强有力的颠簸起伏间,感受着御风而行般的快意。傍晚,沐浴着血色落日,到明净蜿蜒如玉带一样的伊犁河边饮马,静静地看着大枣在一大群军马间耳鬓厮磨,奔走嘶叫。
每当坐在马背上,或训练,或巡逻的时候,老伍总会感觉心中有什么被点燃了,在熊熊燃烧。在参军前,它们沉寂在懵懂青涩里,可一到了部队,骑上马,背上枪,挎上刀,就如巨大的能量迸发出来。
是的,那是一种军人的热血与豪情。当他是一个普通百姓时,平凡得如海里的一滴水,大地里的一块泥土,可是当穿上庄严的军装,带着武器,跨上战马,就变成了肩负光荣责任与使命的战士。有位作家说:一个人到了国外,国家意识会分外强烈。老伍也是,每当巡逻在草原、戈壁、高山的边境线上,看着一侧是自己的祖国,另外一侧是个陌生的国家,就会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自己的身后,就是祖国广袤美丽的土地和安宁生活的人民,他和战友就是一道流动的钢铁边防线,用自己热血与生命守护着这一切,不容任何人觊觎和侵犯。
寒来暑往,老伍由一名新兵变成老兵,从班长、排长,到成为边防团中最年轻的连长。这一年秋天,迎来了边防军区举行的骑兵军事大比武。
这是一次盛况空前的大比武,整个漫长中哈近两千公里边防线上所有的边防团连队都会派骑兵参加。
老伍军事技能出色,是团里选拔参加的战士之一。
比武那天,大草原上衰草连天,秋意正浓,弥漫着一片萧瑟肃杀之气。可是因为那么多骑兵的聚集,军人的豪迈热血之气使寒冷荒凉的草原一下子沸腾起来。
上千名士兵骑着战马,背枪挎刀,在嘹亮雄壮的军歌声中,军容整肃地列队走过检阅台。然后排列整齐,聆听军区首长作大比武动员讲话。
老伍骑着大枣在受阅队列中,心潮激荡澎湃。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乡戏和说书中的沙场秋点兵。千百年前,那些古代的先辈军人不也是这样吗?不同的是,他们现在穿着军装,背着步枪。古时是身披盔甲,背着弓箭。相同的是,都骑着战马,挎着长刀,都有着一样年轻的脸庞,一样的热血,一样的使命。
大比武开始了,先是骑兵队列阵形比试。
每个队几十名骑兵在纵马疾驰中分开变化为扇、线、楔等队形,或全力猛扑,或包抄侧击,或交替掩护,向敌人发动进攻,比试的是骑兵间的配合与默契。
然后比驭马术,骑兵可以纵马跃过高坎深沟,穿过熊熊火圈,从远处召唤马匹,相互辨认。也可以指令战马静卧草丛之中,隐藏潜伏整支骑兵队伍。这比试的是骑兵与马的契合交融。
这两项,各队之间都不分伯仲,老伍他们队没有丝毫优势。
最重要的两项:骑马射击和马刀劈刺在最后,这两项难度最大,也容易决出胜负。
骑马射击是士兵骑在全速奔跑的战马上,端枪射击十个固定靶。这个项目的难度很大,因为马在奔跑中颠簸不定,骑手不仅要考虑马的颠簸,还要顾及地面的坎坷高低。目力、预估力、平衡力,还有人与马的默契配合,都要十分精熟强悍。
前几轮的队伍都十分出色,其中有一个骑手分外让人惊叹。他不仅枪无虚发,而且每枪都是十环,这已是骑射比试项目最好的成绩,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肯定是这队胜出,剩下的队伍毫无获胜的机会。
老伍的队伍就是剩下里面的最后一支。
人们都想着他们只能表演一下,意义只是让这个项目完整结束。
可是老伍不这样想。他骑在大枣上,脸色坚毅而沉静。
在比试开始前,他向裁判提出:要换活动靶。
做裁判的军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是固定靶,不是移动靶,而是活动靶!
裁判马上向在场的首长汇报,得到同意后,立即到后勤炊事班里抓了几只兔子——不够还用几只鸡,凑够十个活动靶。
当士兵在一百多米开外把这十只鸡兔散出去的一瞬,老伍双腿用力一夹大枣的肚子,策马如离弦的箭般疾奔而出。可怜的鸡兔被这么大的场面吓坏了,没命地四处奔逃。
老伍在射击线外,上下颠簸中平端起枪,几乎没怎么延隔,一声接一声枪响,那十只鸡兔先后栽倒在血泊中。
在场的官兵们都惊住了,刹那间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最后一项是马刀劈刺,比的是快、准、狠。在地上有十多个人形木桩,在模拟头、胸、腹的地方画上白线。比试的骑兵纵马疾奔而过,要瞬间准确无误地砍中这些部位,以所用的时间与准确度定胜负。老伍很轻松就完成了这项目,却没能胜出,因为有别的士兵同样好。
老伍想了想,又向裁判军官提了个要求。
不一会,十多名士兵骑马而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根长长的竿子,上面吊着一只苹果 。
苹果随着马的奔跑不断上下跳跃晃动。老伍策动大枣快速追上,俯仰侧跃间挥动马刀疾如闪电般劈、砍、削、刺。
等那些士兵停下来一看,杆子上的苹果全都齐齐整整只剩一半。
整个比武赛场再次沸腾了,掌声、喝彩声、赞叹声经久不息。
军区首长激动不已,接见老伍,亲自给他颁奖。上下端祥了一番,拍着他肩膀感慨地说:“好小子,如果在古代,你就是一员能敌万人,开疆拓土的猛将呀!可惜,可惜!”
首长连说了两个“可惜”,老伍只听明白了第一个:首长可惜他生在现今的和平年代,军事技能精湛却无用武之地。
而第二个可惜,则是因为国家发展,军事实力增强,骑兵编制将于第二年撤销,边境部队全部实行机械化。
上个世纪,随着改革开放,国家日益富强,军队也悄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往巡逻要依靠原始落后的马匹和装备跨山越野,风餐露宿,边境线巡个来回就要几个月。后来逐渐修通了边境公路,用越野巡逻车代替了战马,各种高科技的侦察、通讯、后勤装备陆续更新,边防守护的效率与能力都迈进了现代化。
老伍不得不满怀惆怅,却又带着欣喜面对这一切。古人说: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逐渐强盛的祖国真的做到了——骑兵编制已全部取消,军马转交地方马场,马刀入库封存销毁。将大枣移交的那天,已是营长的老伍抱着它的脖子满是不舍,他想起了自己作为新兵到连队那天,老连长说的话:“什么动物可以与军人一起赴汤蹈火,共赴生死!”这么多年来,好几次在执行任务时遇到险情,都是大枣聪明默契的配合让老伍化险为夷。按照军马的服役年限,大枣也快达到退役马龄,或许如一名士兵般解甲归田,也是它最好的归宿。
有句话说:对一个国家、民族落后体味最深的,莫过于他的军队。同样,军队对国家民族发展强盛的感受也尤为强烈。当老伍还是骑兵,带着战士在边境巡逻时。在国境线的另一侧,同样有一支异国的边防军在巡逻。但那时两国的边防军没有任何来往交织,对面那支巡逻部队当时还隶属于前苏联,已实现了高度机械化。有时隔界相遇,老伍和战士们大多时候只能满怀复杂心情,投去五味杂陈的一瞥,然后默默地继续策马前行。
但时间的巨轮驶入九十年代,世界形势云谲波诡,发生了巨变。几乎是一夜间,对面那个原来叫做“哈萨克斯坦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国家,变成了独立的“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并很快与中国建交。随着两国关系的迅速走近,边防军之间也打破冰封,来往开始密切起来。
那时老伍已从营长晋职为副团长,由于他服役的时间长,精通哈萨克语以及这个民族的风俗习惯,熟悉边境的情况,所以担任了联络官,负责与哈萨克斯坦边防军的沟通联系工作。
那些年里,边境的反恐形势陡然紧张,中哈边防间逐渐加强合作。特别是上合组织成立后,两国边防军之间沟通协商、反恐演习、情报共享等各类互通协作渐渐增多。就是在这双方的密切交流中,老伍认识了哈萨克斯坦边防军中的一个好朋友,叫苏图。
苏图与老伍有许多相同之处——年龄相近,都是同一年入伍。军衔相同,都是中校。都做过骑兵,都喜欢马。苏图会说流利的汉语,与老伍一样负责联络工作。随着中哈军事交往的加深,两人在公事联络中逐渐熟悉了解,成为了除军事秘密外无话不说的挚友。
有时在协商会的晚餐上,有时在演习的休憩间,两人经常会轻松诚挚的交谈。那一次又碰面,苏图带着羡慕的眼神说:“伍团长,你们又更换了新装备,我们还是老样子!中国发展真是太快了。”
这话从一个异国军人口说出来,老伍听了觉得心里溢满了自豪。但出于礼貌与照顾苏图的自尊,他巧妙地引导了话题:“不,苏图中校,有一样东西我们是怎么发展也没有的,就是你们的宝马。”
哈萨克斯坦是汗血宝马的原产地之一,苏图一听这样说眼睛就亮了:“是啊,伍团长,我们哈萨克斯坦又称为马背上的国家,有辽阔的大草原和矫健的骏马。”
说起共同喜爱的东西,两人都兴奋起来,如数家珍般说起了曾经骑过的马,怎么养马,驭马。说着,又说到了古代的骑兵。忽然苏图很认真地看着老伍说:“伍团长,你们中国有一位骑兵将军,是我的偶像。”
老伍有些意外,哈萨克斯坦以游牧民族为主,古时的军队都是骑兵。他怎么会敬仰农耕文化的中国骑兵将领?
“苏图,这骑兵将军是谁?”
“霍去病,霍将军。”
老伍的意外又增添了几分,霍去病可是成名于距今两千多年前的汉代,苏图怎么会知道他?
“很简单,因为霍将军到过哈萨克斯坦。”
苏图的回答让老伍吃了一惊。说实话,老伍的文化水平不高,不是很了解历史,只是大概知道霍去病出击匈奴的故事。现在听苏图这么说,他很疑惑,霍去病怎么会去过中亚的哈萨克斯坦?要知道,那里离中原可是有几千公里之遥。
看到老伍这样,苏图大笑起来:“哈哈!伍团长,你们中国这么有名的将军你都不知道他到过哪吗?不过也不奇怪,霍将军那个时代还没有哈萨克斯坦,也没有现在这么多国家,那时中亚大草原与蒙古大草原是连成一片,没有界线划分的。”
听到这,老伍似乎有些明白了,霍去病应该是领军追击匈奴时,到过哈萨克斯坦这片地方。
“对,没错。”苏图很高兴老伍这么快明白了。
“那你为什么喜欢霍去病将军?”老伍继续疑问。
苏图忽然收起了笑容,神情很严肃凝重地说:“老伍,你知道匈奴吗?知道在我们那里,在欧洲,怎么称呼匈奴人吗?——魔鬼、野人、破坏者……所有最可怕的词用来形容这些野蛮人都不过分。他们所到之处,城市变成废墟,村庄遍布白骨,天地变得昏暗凄惨如同地狱!”没等老伍回答,苏图马上激动地接着说。“整个中亚大草原,整个古欧洲,被这群恶魔搅得天翻地覆、千疮百孔。更严重的是没有军队能阻止他们,日耳曼人、罗马人、高卢人……,在这些魔鬼面前只能象小鸡一样发抖。匈奴人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骑兵。可是撒旦有上帝制服,恶魔也有克星 ——他就是伟大的霍将军。”
老伍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这名在国内被电视剧拍成白脸小生,津津乐道他身世绯闻的年青将军,竟然在国外这么受到景仰与推崇。
“伍团长,你知道匈奴在欧洲横行了多长时间吗?整整一百年!这一百年里,很多国家被摧毁,死亡人口数以亿计。”苏图越说越显激动。“当后世欧洲史学家研究才发现,这群恶魔原来竟是居住生活在与中国的北边。可是他们为什么没祸害中国呢,因为你们出现了伟大的君主与英勇善战的将军,把匈奴人赶到了欧洲。把一只恶狼打伤,赶到一群羊里,这是多么可怕的灾难!”
老伍沉默着没说话,他是第一次从一名异国军人的口里,听到对自己国家古代将领那么高的评价,即觉得自豪,可是又为自己历史知识的贫乏而羞愧。
“在我们的骑兵军事史里,有专门介绍霍将军骑兵战术的课。他这么年轻,却能那么勇猛、果敢、机智,带领农耕民族的骑兵,击溃当时游牧民族最强大的骑兵,实在是太伟大了。没错,霍将军用这个词非常合适。”
之后他们还聊了很多,家乡、家庭、子女,以及对未来的计划与憧憬,两人不在同一个国家,同一个部队,却结下了战友般的深情厚谊。
几年后,苏图和老伍先后退役。
苏图退役,是因为父亲年迈,要求他回去接承管理家族的牧场和生意——他家是阿拉木图市有名羊毛和奶制品商。
对这个,老伍也表示过疑问,为什么苏图家境那么好,却要选择当兵,还是一当就二十多年?苏图却也很疑惑:“老伍,当兵和家境有什么关系?我喜欢军队,有热血的年轻人响应召唤守卫国家,这再正常不过了,我家人也非常支持。”
而老伍退役比苏图迟一些,他是因为军队改革,精兵简政,而转业回家乡政府里当了一名朝九晚五,七平八稳的公务员。
从部队转到地方,由一名军人回归普通老百姓,老伍脱下戎装,过上了看似让人羡慕的安稳生活。可是老伍在政府机关里呆了一年多,却感到越来越不适应。
在部队里,纪律严明,作息严格,行事严谨,可回到政府机关里却似乎刚好相反。他看到许多同事,不管年纪大小,都很少准时上班。迟点到早点走,都是很平常的事。更令他诧异的是,他上班很久了,偶尔听人满腹抱怨地说起一个人的名字,却从没见过。后来详细问才知道,那同事经常几个月不上班踪影全无,却因某种关系安然无恙。还有工作的推动,也令老伍郁结。一件事情明明一天可以做好,却能推来扯去拖延好几天。明明一个人可以做好,却乍乍呼呼地安排一堆人去做,只为可以聚餐热闹一番。老伍感觉自己就象掉进一个大稀泥潭里,左右牵绊,有劲使不上。他也曾找过领导,诚挚地提出单位存在的问题、整顿的意见和工作设想,可全都如泥牛入海,没有效果。最终他还落得个不识时务,脾气犟怪的名声,被调整做了一个什么也不负责,却什么事也可以拉去凑数的“主任科员”。
老伍很苦闷,心里隐隐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他做过骑兵,喜欢驰聘冲杀,觉得人生也应该这样,在生命的大草原上无所畏惧地进击拼搏,开拓属于自己的天地。可是他也很踌躇,因为自己已经四十多岁了,还能做什么呢。如果放弃这份安稳闲逸的工作,对自己,对家庭是不是都过于冒险,风险太大了?
那段时间里,老伍心里一直被去和留两种想法交织纠结着,直到发生的两件事,最终让他作了决定。一件是单位年度考核,他因为对不良风气看不过眼,提过批评意见,在全单位的投票中竟然只得了个“合格”档次。而那个没上过班的同事却能得“称职”。他心里愤懑到了极点,一下子心灰意冷之极。另一件事,则是一天晚上老伍吃了饭,在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这是他在部队养成的雷打不动习惯。老伍心里闷闷的,也没什么心绪。新闻里说国家要实施“一带一路”发展战略。虽然心里觉得振奋,但这些都和他一个小公务员关系不大。新闻联播的最后,播放了一个小短片,介绍“一带一路”经过的国家。这晚,播的是哈萨克斯坦,老伍一下子给吸引住了。里面说了这个中亚大国的概况、风光、人口,当播放到一个城市“阿拉木图”时,老伍的心扑嗵跳了一下——自己的好朋友苏图不就是在那吗?
虽然已经离别几年了,但苏图退役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恍然如昨。那天苏图动感情地说:“伍团长,我的好兄弟,我马上就要退役,以后再也不能一起聊天,一起并肩战斗了。中哈关系会越来越好,以后你退役了来哈萨克斯坦,我带你去骑好马,喝好酒,一定要来……”
老伍拿着苏图给他的电话号码,费了一番功夫,心情忐忑地拔通了国际长途。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了,是个女人的声音,老伍用哈萨克语说这是中国长途,要找苏图。很快,一个熟悉的嗓音带着激动从话筒里大声传来,说的是汉语:“伍团长……老伍……,一定是你,你终于打电话来了……”
久别的挚友重新联系上,情谊就如开闸的洪水,一下子奔涌而出。
两人絮絮说了很多,怀念过去,互道近况……事业工作、家庭子女……。老伍顾及面子,并没有详细说自己工作的事,大都语焉不详地几句带过。可是苏图很聪明,他知道这位中国老朋友不远千里打跨国长途电话来,不会只是为了闲聊。
“老伍,你的工作是不是不顺心?”苏图忽然用略带生硬的汉语问。
“嗯……还好……挺安稳……”没想到让苏图听出来了,老伍没什么底气。毕竟当初两人可是同样的军衔,相似的职务,从心理上说,老伍还要自豪些,有一点优越感。可退役几年后再聊起来,苏图的境况明显好很多,他接管家族生意,已经是一位十分精明干练的商人了。
“老伍,我们是老朋友,有什么就直接说吧,遮遮掩掩不是我们军人的风格。”苏图的性格十分直爽,不再给老伍维持那点可怜脸面的机会。
“苏图兄弟,是的,我不喜欢现在的工作,想看看到哈萨克斯坦有什么做生意的机会……”听苏图这样说,老伍彻底放下了心里的顾虑。
“哈哈……老伍,我们哈萨克斯坦有句谚语:骏马关在牛栏里,慢慢也会变成一头牛。苍鹰总不飞翔,就会变成鸡。你是一匹骏马,你的能力比我强,应该到属于自己的大草原去奔跑……”
没等老伍搭话,苏图马上又接着说:“来吧,到哈萨克斯坦来,你们国家正在搞‘一带一路’建设,我们国家积极响应支持,会有很多好的政策和机会,来这里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在苏图的鼓励与帮助下,老伍有了信心。他向单位告了假,办妥护照签证手续,飞往阿拉木图。与苏图欢聚后,两人一起考察了当地的市场。
老伍发现,哈萨克斯坦过去一直是秉持前苏联的重工业理念,轻工业产品比较紧缺,尤其是家电、五金、日用品等,远不能满足市场民众的需求。而这些产品,中国却是十分丰富。
有句话说:人之所以会害怕,是因为看不清未知的前路,而苏图恰好就是让老伍的前路清晰起来那个人。他不再犹豫和担心了,很快回单位办好了辞职手续,从安稳平静的小水潭,一跃扎进了波澜壮阔的商海里。
不得不说,比起在政府机关里从政,老伍更适合经商。他耿直豪爽,有军人那股敢闯敢干的魄力。做生意讲究诚信,不象别的一些商人那样偷奸耍滑。做人做事诚挚耐心,一丝不苟。加上有苏图的倾力帮助,不到一年的时间,生意就打开了局面。
因为生意的原因,老伍留在哈萨克斯坦的时间多了起来。以前服役的时候,他带着士兵巡逻在边境线上,经常会好奇地眺望这个陌生的国家。可是目力所及,也只能看到一些山峦原野而已。后来认识了苏图,从他口中对哈萨克斯坦有了更多的了解,可也只是盲人摸象,窥豹一斑。现在,他终于能够走进这个中国的近邻国家的腹地,好好地观察了解。
哈萨克斯坦是世界上面积最大的内陆国家,历史上以游牧民族为主,无论男女老少都会骑马,所以又称为“骑马最多的人”、“草原上的国家”。1992年独立建国后,经济集中于农牧业、采矿业,在中亚各国中面积最大、矿藏资源最丰富、经济实力最强,在“一带一路”沿途的国家中地位举足轻重。
哈萨克斯坦有着辽阔的疆域,丰富的物产,浓浓的异域风情,这些都给老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其中让他感触最深的是两件事:第一件是哈萨克斯坦总人口一千多万,却有一百三十多个民族。这个其实不难理解,这个国家地处中亚,历史上是各种势力与文化交织冲突十分激烈的地方,战争角力频繁,加上政治的因素,所以各民族众多。哈萨克斯坦在哈萨克语中是“游牧战神”的意思,也说明这个国家经历过许多战争的苦难。第二件就是哈萨克斯坦有着浓浓的“英雄情结”。老伍刚到阿拉木图不久,就为这座城市那随处可见的英雄雕像、纪念碑、纪念公园,还有以英雄名字命名的街道、马路、广场所惊讶。不仅在城市,就连小镇、乡村也是这样,英雄的印迹遍布每一个角落。更令他惊讶的是那天苏图为儿子举行婚礼,这对新人身着礼服,与家人一起来到阿拉木图市区的潘菲洛夫28勇士纪念公园,向里面的英雄雕像敬献鲜花——同日结婚的还有其他好几对新人,也同样在排队敬献。公园里绿树成荫,烈士雕像前的长明火无声地飘飏,所有的人都庄重肃穆。看着这一幕,老伍诧异而又十分感动。
在献完鲜花离开公园的路上,老伍忍不住问苏图,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敬重英雄,似乎有些超乎寻常。苏图看着老伍,神情十分严肃:“老伍,有这样一句话,我们能好好地活着,那是因为有人替我们去死了。我们能享受幸福,是因为有人替我们承受了苦难。这些英雄,就是替我们承受了牺牲和苦难的人!这公园里纪念的潘菲洛夫28勇士,全体阵亡时平均年龄还不到25岁。他们那么的年轻,本来也应该享受美好的生活。可是战争把他们推到了残酷的前线,去面对可怕的死亡。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挡住了德国法西斯残暴的脚步,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国家,今天的生活。他们为国家和民族付出了一切,不应该得到敬重吗?我们现在不敬重英雄,将来再次爆发战争,谁还会站出来做英雄?”
苏图话里最后那两个反问,象两记重锤,给了老伍深深的震撼。他的心情一时沉重无比,说不出话来。
“老伍,英雄们虽然已经消逝了,但他们的精神会永远流传下来。如果一支部队以英雄的名字命名,那士兵们肯定会以他为榜样,英勇战斗维护英雄的荣誉。如果一座城市以英雄的名字命名,那孩子们会以此为荣,从小埋下英雄的种子。英雄就如神圣的光,指引我们在灾难毁灭面前应该怎样做。”
初到哈萨克斯坦那一年多里,老伍忙碌个不停。在一个陌生的国度,他要熟悉环境,积累人脉,开拓市场。还要频繁飞回国内向银行申请贷款、洽谈选购各种商品、办理出口手续……,闲下来的时间很少。
等到生意慢慢步上正轨,一切都渐渐安定下来的时候,又一年的秋天到了。
那天,苏图家族在阿拉木图的新商场开业了,里面摆满了老伍从中国运来的商品。两人看着蜂拥而至,热情选购的顾客,完全沉浸在喜悦与兴奋里。
苏图眨着浅蓝色的眼睛大声说:“哈哈……老伍,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为伟大的中哈友谊!”
“好,我请客,今晚我们去喝酒!”老伍感激苏图,觉得这是表示兄弟情谊的最好方式。
“不,老伍,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不仅可以喝酒,还有我们最喜爱的东西。”苏图故作神秘。
“马!”
老伍眼睛发亮了,他自从来到哈萨克斯坦,虽然很忙,却一直在留意哪里有马。然而郁闷的是,不仅城市里见不到马的踪影,就连附近的乡村也难见到。这是为什么呢,不是说哈萨克斯坦是个马的国度吗?对老伍这个疑问,苏图有些无奈,说现代文明发展太快了,民众生活水平提高,越来越多的卡车、公交车、小汽车、摩托车,让马的作用和生存空间越来越小,现在哈萨克斯坦只有偏远的草原部落,才还会大批养马。
苏图要带老伍去的,就是离阿拉木图三百多公里远的一个哈萨克族部落。
第二天一早起来,老伍叫上小吴——他聘请做助手的一个中国留学生,是位年轻的小伙子,以便喝醉酒什么的有个照应,便坐上苏图的越野车离开阿拉木图市,往西北方向驶去。
老伍来到哈萨克斯坦,一直在城市里多,最多到一下市郊,这是他第一次进入乡村原野。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车经过道路的两旁都是田野、村庄、房屋,农人们在忙着收获作物,零星的牛、马、羊散布在远近各处,形成一幅美丽的秋天田园图景。
两个多小时后,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发生了变化。
“老伍,我们就要进入大草原了,让你看看我们哈萨克斯坦草原的宽广壮阔……”
刚开始,老伍对苏图的话有些怀疑,因为他在部队服役的时候,经常在伊犁大草原上跑马驰骋,见识过草原的宽广大气。苏图可能是太爱自己的国家了,是一种喜爱得过于自信的感情。
但没多久,老伍就惊讶地发现,苏图没一点吹嘘——车外的大草原,真的和老伍见过的草原不一样。
伊犁大草原的广阔无垠中透着壮美秀丽,跑马不用很久,眼帘中总会不时闪现一道小河弯、一个小山丘、一片山丹花……,成群放牧的牛、马、羊偶尔可见,在远处天边隐隐约约处,还能看到天山山脉巍然耸立。
可眼前的哈萨克大草原,却是另一番景象。它苍凉广阔,触目皆是衰黄的秋草,平平展展连接到天际。车子一连开了几个小时,车外的一切几乎都没变过样。老伍他们就象一叶孤舟,飘荡在茫茫无际的大海里。有时远远的也会见到一两个骑着马的人,周围却见不到牧群。苏图说那是放雕的猎人,在猎狼和野兔。
三百多公里的路程,如果路况好只要几小时就到了。可是除了刚出阿拉木图那一段,进入草原的路越来越难走。起初还有些粗糙简陋的土路,后来慢慢连路都没有——或者说路被衰草淹没了。苏图也放弃了卫星导航,仅凭着车上的指南仪,一直往西北方向开。
苏图为什么要带他们去一个这么偏远的部落?
“老伍,因为我们哈萨克斯坦最好的马场在那里。那个部落的首领扎尔巴老爹,是我们家族多年的生意伙伴。明天他们要举行盛大的仪式,来庆祝又一年放牧顺利结束。”
这个哈萨克人的习俗老伍也大约知道,因为游牧民族都是逐水草而居,春夏草长的时候就会驱赶着牛、马、羊群四处转场放牧。到秋冬季节,野草枯黄,天气寒冷不适合放牧了,就会回到一个相对固定,可以躲风避雪的地方住下来,准备过冬。
直到薄暮时分,一轮巨大而血红的夕阳西沉挂在草原的地平线上时,老伍他们才到达目的地。
越野车驶上一个大草甸,翻越它到另一边,老伍看到了一幅难忘的景象:一个宽大的山谷里,一条玉带般的河流蜿蜒流淌。上百个尖顶毡房星星般散落在各处,成群的马、牛、羊在悠闲地饮水、吃草。穿着哈萨克族服饰的男人、妇女、小孩来来往,欢笑嬉闹。
苏图把车开到一个最大的毡房前,一个慈眉善目,胸垂花白长须的老人高兴地迎了出来,和苏图紧紧拥抱在一起,相互致以问候和敬意,然后看着老伍和小吴说:“苏图,这两位就是你说的尊贵的中国客人吧!快请他们进毡房,我们已准备了最好的食物来招待客人。”
老伍在服役时熟知哈萨克族的风情,他们极为好客,甚至有一句谚语说:祖先留下的财产,有一部分是留给客人的。所以也不过多推辞客气,将带来的礼物送给扎尔巴老爹。
当晚,苏图、老伍和小吴在部落里住下。第二天,他们将参加部落热闹隆重的欢庆活动。也是在这里,老伍将会遇到一件令他摧魂裂魄的奇异事情。
或许是少了高山和森林的阻隔,草原的晨曦分外的早。才清晨不到五点,鲜红的旭日就已挂在河谷一侧的山梁上,露出小半赧红的脸,洒下遍地的光,将远近的草原、毡房、牧群,都染上了一层婴儿般的绛红色。
老伍独自住一个宽敞整洁的毡房。从亮窗处直射入的晨光,外面传来的牧羊犬吠声,早起孩童的欢笑打闹声,马群移动时的沓杂轰然声,还有空气中飘荡的浓浓乳酪香,将他的睡意驱赶殆尽。
起来简单洗涮好,老伍走出毡房,信步往眼前不远处的小河湾走去——那里有一群马在吃草、喝水。
这是一群哈萨克马,伊犁也有驯养,老伍非常熟悉。这种马耐高寒,对食物不挑剔,拉力大,耐力好,是优良的军马品种。他一眼就看中了一匹棕红色的骟马,四肢修长健壮,鬃毛披散,腰身滚圆,肤色油亮,是一匹难得的好马。轻轻抚着马的脊背,听着那响亮的嘶叫声,喷嚏声,趵蹄声,他不禁想起了曾经的军旅生涯,想起那匹风里雨里,陪他跋山涉水巡逻的军马大枣,它现在应该已很老了,不知过得怎样,是否还在世上?想到这些,老伍心里不禁涌上许多感慨与惆怅。
“老伍……,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苏图爽朗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好好看看,这些都是我们哈萨克斯坦的好马。这片草原,以前是军队的马场,最多时能养几千匹军马。可现在已经机械化、现代化,不需要它们了,养的数量也越来越少……”苏图的话语中满含着对一个时代逝去的痛惜与无奈。
两个人在小河湾的马群边聊了很多,直到太阳已完全跃上山梁,扎尔巴老爹派人来找了,他们才离开。
回到扎尔巴老爹的大毡房前,老伍发现早上安静的河谷,已渐渐开始沸腾。整个部落的营地里飘着奶茶、奶酪、酥油,还有烤牛肉、羊肉、马肉等各种美食的香味。河谷中间一大块空地上,围了一大圈牧民,在欢笑喧闹,喝彩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老伍,我们快吃早饭,庆祝活动就要开始了。”
他们匆匆吃些手抓羊肉和奶酪,填饱肚子,就来到河谷中间。
为了方便客人观看,部落专门在空地旁搭了一个两层高的木台,扎尔巴老爹陪着苏图、老伍,还有小吴坐在上面喝茶观看。
最先开始的是摔跤。
十几对身材健硕的哈萨克年轻人穿着摔跤服,你来我往的激烈角力。胜者直接进入下一轮,又再角力,直到决出最终的胜者。
圈子里的空地上尘土飞扬,这完全是身体、力量,加上些许技巧的相搏,千百年来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几轮较量下来,一个满身肌肉的健壮年轻人成为胜者。或许是为了炫耀一下勇力,他走到一辆牛拉的板车面前,双臂用力一抱,竟把这看起来有好几百斤的板车举起来,走了十几步,围观的人发出一阵轰然喝彩声。
第二项比赛是叼羊。一只又肥又大,有百十来斤被宰杀加工好的山羊放在场地中间,两队骑着马的小伙子策马冲进去抢夺山羊。比起稍微有些沉闷的摔跤来,这项活动更加激烈,更有观赏性。五十多个骑手拼命抢夺着那只标羊,比拼的是勇气、骑技,还有相互的默契配合。老伍饶有兴致地看着,争抢中那马蹄的沓杂声、嘶叫声,骑手矫健勇敢的身姿,娴熟默契的配合,渐渐激起了他沉睡已久的军旅热血情怀。
到第三项赛马时,老伍有些坐不住了。退役离开边防团后,他已经好久没有骑过马,很渴望有一天再重温那纵马驰骋的感觉。苏图带他来不是过一下骑马瘾的吗?现在怎么光坐这里看呢。
苏图看出了老伍的心思:“哈哈……老伍,不用急,等会他们有一个项目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下一个就是了。”
赛完马,已是下午时分,太阳微微西斜。部落里的人将马群全部赶来,几百名精壮男人都披挂上样式古老的盔甲,还背上弓箭,手持木制的刀剑。
这一幕让老伍觉得新奇而不解。苏图在一旁解说:“这叫战场重现。哈萨克斯坦曾被蒙古人的准葛尔汗国统治过,现在他们就是在重演抵抗蒙古人入侵的场景。本来这是重大节日才举行的活动,扎尔巴老爹听说你做过骑兵,所以今天才特地为你举行。”
哈萨克族人的真诚好客让老伍很感动。苏图拉过来两匹马,其中之一就是他早上在小河湾看中那匹枣红色骟马,没想到苏图这么有心,专门帮他挑了出来。
“来吧,老伍,穿上这副盔甲,让我们穿越到古时,上战场去拼杀。”
两人穿着古代的战衣,带着“士兵”,挥舞着“马刀”,策马与“敌人”面对面地冲锋、劈杀……河谷里一时间尘烟滚滚,人喊马嘶,仿佛一段历史时光真的又上演了。
后来他们又切磋比试了骑马射击、射箭、马术、刀术……,一直到日暮时分,血红的夕阳悬挂在小河湾上,毡房顶开始升起袅袅炊烟,轻轻薄薄的暮霭笼罩着整个河谷,欢腾的庆祝活动才渐渐平息下来。
但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入夜后,部落里燃起了几堆大大的篝火,男女老少围在一起烤羊、喝酒,唱歌、跳舞、猜谜……热烈的气氛丝毫不输白天。
老伍、苏图、小吴坐在一个向着篝火敞开的大毡房里,面前摆满了烤羊肉、奶皮子、酥饼等各种美味的食物。扎尔巴老爹和几个族人作陪,不断热情地向客人劝酒,还叫美丽的哈萨克姑娘进来唱歌、跳舞,毡房里不时爆发出爽朗的大笑声。
扎尔巴老爹和族人都对中国这个古老的国家非常感兴趣,细细地问了很多问题,比如中国的草原多不多,还有没有游牧部落。中国是不是很大,靠近海边,大海是怎么样的。中国人住什么样的房子,种什么粮食,生活水平怎样……,又问老伍和小吴家里的情况,父母年纪多大,有多少兄弟姐妹,孩子是否听话……,老伍对这位慈祥好客的异国长者还有他的族人充满了尊敬,用流利的哈萨克语一一详细地作了回答。
不知不觉间,一轮弯月已挂在远处的山梁上,洒下淡淡冷冷的清辉,而部落里的欢庆气氛却依然那么浓烈。扎尔巴老爹心情很好,谈兴正浓,他在问了许多关于中国的问题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就转头对旁边的族人说:“你去把撒合尔带回来那个东西拿来,给中国客人看看。”然后就对老伍说:“尊贵的中国客人,前几天我的儿子从另外一个牧场带回来一样东西,或许和中国有关,想请你看一下。”
老伍连忙答应,心里却在思忖,在这偏远的牧场,会是什么东西,还和中国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