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整条船仔细地查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当我从底仓上到主甲板上,就看见林玲站在值班室的门前在等我,见到我就说﹕〝你刚走我就看见有四个打磨工上船了,等我从值班室跑出来时,这几个人一下又不见了,你碰见这几个人没有。〞
〝没有,船上一个人也没有。可能是你看花了眼〞我十分肯定地说。
〝这条船上烧死四个人后,邪气是蛮重的。我们女同志都知道,我被老公打成个熊猫眼后,被这些上白班的婆娘们笑得我实在是抬不起头,只好来跟你上夜班。〞林玲的话把我给说糊涂了,我只好问她﹕〝你为么事偏偏要跟我上夜班呢?我想知道你要跟我上夜班的原因。〞
〝原因蛮简单,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对你家的张老师那么好,她嚼你、骂你、甚至动手打你,你都对她笑不生气,别人都说你怕老婆,家务活你全包了,业余时间还到郊外去捞鳝鱼,贴补家用。我和老公闹僵了,谁都劝不好,小代说只要我跟你上几天班,我就会想通了。〞林玲讲完这翻话我心中有了底,我知道了我该对她讲些什么。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只能对你谈谈我个人的感受,做男人其实是很难的,有句俗话﹕男人男人难得做人。特别是赚不到钱的男人,赚钱少的男人,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见自己的妻子、孩子比别人的过得差,心里是很难受的,对家人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感,当妻子的生活感到有压力时,她就会暴发出来,一古脑地全往丈夫身上撒气,这时做丈夫就需要理智对待,如果丈夫这时把平时积下的怨气也暴发出来,你想夫妻俩会闹出个什么样的结果。每当这个时候我十分理解妻子心情,拼命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就是我怕老婆的主要原因,〞
〝可我的那位我才说了他几句,他就把我打成这样,他还算是个男人。〞林玲听了我的话后,马上把她老公拿出来说事。
〝你这次挨打是第几次?〞
〝还几次?就这一次我就得和他分手。〞
〝那你说他没得用,赚不到钱又有几次,你自己记得清楚吗?〞
〝我心里不舒服就要拿出来说,管它几次不几次的。〞
〝你老公就是个气球,你每天出的气都装在她这个球里,这不气球承受不了这大的压力,爆炸了,还炸伤了你的眼,他现在肯定很后悔,不信你回去问问他就知道了。〞林玲听了我的这句话不再作声,陷入了沉思,我接着对她说﹕〝厂里的效益不好,工资发不出来,夫妻间更要团结一心,想方设法共度难关,扯皮拉筋不但解决不了生活困难,也不利孩子的健康成长,再说,夫妻走到一起是一种缘分,不知前世修了几多年才走到一起来,哪能说散就散呢,听牛师傅一句劝,回去和老公好好谈谈,只要他对你认个错,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一切都对伢看,你儿子才两岁呢!〞
林玲微微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她的怨气正在消去。
早上交班时我对单船队长小代说﹕〝林玲有事,提前半小时走了,她请我代她向你请半小时的假。〞
〝她总爱打这种马虎眼,人都走了还请什么假。她昨晚和你在一块值班情绪怎么样,没和你吵架吧?〞小代关心地问我。
其实我昨晚和林玲谈完那翻话后,林玲开始意思到自己在家中个性太强,总是把气给老公受,是她的不对,她听了我的劝想回去和老公好好谈谈,怕我一人在船上有危险,又不敢走。我反复强调我一个人值班会没有事的,晚+一点不到她就回家了,这事要是让队长小代知道了,非扣她半年的奖金不可。小代关心我,对林玲又有些不好的看法,看来我还得为林玲遮掩昨晚提前回家的事。
〝林玲和老公闹矛盾,主要是生活上经济不宽裕,这也是我们厂职工的一个通病,经过我的劝说,她同意回去和老公认真地交换意见,估计小俩口马上就会和好如初。你还是让老万和我一块上夜班吧,我觉得和女同志一块上夜班很不方便。〞
〝你不提出这个要求,我也会给你调班的。你和老万才是上夜班的最好搭挡。再说这条船马上要开到上海去交船,你和老万都要随船到上海去,你们可要有个心理准备。〞小代的话让我感到很为难,到上海去交船我家里丢不开呀。
@kmshaky 2011-7-12 9: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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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留名!
牛芳回到国内了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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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关心,就是出去旅游了,早就回国了。
厂里决定下星期二这条船出厂,收尾工程准备到上海去做,吊车、桅杆、烟囱都到上海去装,因为南京大桥高度不够,船上的这些高层设备只好到上海去安装。随船到上海的名单下来了,我和老万两人都入选,他还有一个白班上,我还有一个夜班上,二人各自上完目前的班后,再到上海一块上夜班。
接夜班的时候,小代对我说﹔〝牛师傅,让林玲今晚还跟你上个夜班,明天就把她调到别的船上去,这次我就不随船去了,科里决定让老王当这条船上的队长,你们到上海后要听从老王的安排。〞
小代刚走,林玲就来了,见我就问﹕〝牛师傅,小代问了我昨天上夜班的情况吗?〞
〝问了,我对她讲,你家里有事,提前半小时走的。你昨晚回去和你老公谈的怎么样,看你今天的高兴相,你们夫妻两应该和好如初了吧?〞我关心地问她。
〝谢谢您关心,幸好我听您的话回去了,不然我老公还真有些想不开。〞她不知为么事开始对我客气起来,话语中透露出对我的尊敬,我不打断她,让她继续说,〝我昨天回去的时候,他爷俩个正在哭,伢坐在床上哭,他坐在沙发上哭,我本来想鄙视他,挖苦他几句,但我想起你对我讲的,做男人不容易,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看伢哭的实在是太作孽我的心就软了。我想起您对我说的对伢看,我就不想再嚼他,我只对说了一句﹕我嚼你、鄙你都是我不对,厂里的效益不好,生活有困难,我不该拿你出气。他立刻跪在我面前认错,后悔打了我,并保证想办法去赚钱,今后再不和我动手。〞
〝他既然向你认错了,夫妻俩就齐心协力的把小日子过好,我们小老百姓一生奋斗还不是为了三子,票子、房子、孩子这三样搞顺了,一辈子也就下地了。〞我还是以劝说的口气对林玲说。
〝可您说的三样,我们一样也没有哇,要像您现在房子买了,孩子又上了重点大学,又在银行里有存款,那该多好呀。〞
〝只要你们夫妻一条心,我们现在有的你们今后一定会有,可你们现在拥有的我们却永远也不会有了。〞
林玲听了我这话她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拿么事跟您们比。〞
我和林玲的谈话过去了这些年,如今的林玲房子买了,老公在国外一家船厂当主管,每年从国外汇十几万的美元回来,孩子又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她自己在厂里一个科室里轻松上班。人还是显得那么年轻漂亮,碰见我一脸的灿烂笑容,日子过得很是开心。
一九九九年七月六日,二号五零二离厂开往上海,在江面上开了还不到五公里就搁浅了,单船总指挥老夏掏出手机请求厂部派拖轮来拖。拖轮用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将五零二拖到深水区。老夏发脾气说﹕〝他妈的,出鬼。事先还派青锋号小艇在这里测了水位,平均水位都在四米深,我这船吃水才两米,怎么会在这里搁浅呢?〞
我和老万听了他这发牢骚的话,老万小声的对我说﹔〝看来这条船到上海去交船不会很顺利,这才走了几步路,它就不肯走了,往后不知还会出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我也心事重重地对老万说﹕〝这船上烧死的几个顽灵,如果还在船上的话,她们不闹鬼才怪呢?可惜我不是这条船上的总指挥,我要是老夏就请位道士给烧死的人做个法事,给她们在往阴间去的路上开个路,让她们早点去投胎。〞
〝这话只能我们俩在这里偷偷地讲,船上的干部和年轻人都是不相信这事的,让他们知道了,还会说我们两个老家伙不清白,在船上讲鬼话吓人。〞老万劝我不要多事。
船磨磨蹭蹭地开到九江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做活的人和带队的干部都上岸去活动,船上只留下我和老万值班。老万守跳口防止生人上船拿东西,我则到船上各处转转,查下火情,看看船上还有不有其它的人。当我转到舵机仓时,听见里面有"嘤璎"的哭泣声,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船上所有的人都上岸了,怎么会有人躲在这里面哭,职责所在,我不得不打开舵机仓看个究竟,当我打开舵机仓门,一股阴森的冷风迎面扑来,我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忙弯弯腰,对黑洞洞的舵机仓作了个揖,面对这些看不见的亡灵,我对她们说﹕〝我在厂里不是给你们烧了钱,让你们返回家乡,重新投胎做人,你们怎么还在船上没有走呢?如果你们有什么难处,可以托梦给我,我可以想法转告你的家人。〞说完我关上舵机仓的门,离开了这个阴森的地方。
我来到跳口,老万见了我关心地问﹕〝你脸色苍白,是不是感冒生病了?〞
〝没事,是被舵机仓里的阴风吹了。〞我的话没有说完,老万到是惊呆了。
船到上海后,停靠在南浦大桥下的求新船厂码头。船上只留下四个上白班的女护船队员,其它的护船队员跟着队长老王穿过求新船厂,来到苗家街上寻找求新船厂的招待所。当大家都安置好后,就有人向老王提建议要到南京路上去购物,我则对老王说﹕〝你当队长带我们平安的来到这里,大家也希望你能带我们平安地回家。大家都知道这条船上有些邪气,不知在上海哪个地方能求得到平安符。〝
〝出门在外,安全最重要,我们都要拜一拜上海的菩萨,求得本地神灵的保佑。〞老万第一个支持我的提议。
〝你们几个女同志上次来过,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庙?我也觉得到庙里去求个平安符还是蛮有必要的。〞老王询问上次来过的女同志。
〝上海的城皇庙是蛮有名的,离我们这里不远。步行去最多也只要二十分钟,上海人都信城皇庙里的土地爷,我们上次来也去烧了香。〞徐利忙向王队长介绍城
皇庙的情况。
我们一行十几个人,从南京路转到城皇庙,女同志都已购物为主,我和老万什么都没有买,我俩在土地爷面前诚心诚意的烧香磕头,默默地祈祷土地爷保佑我们在上海平安无事。
那天我和老万去上夜班前,到食堂里我俩各自都舀了一杯绿豆汤,准备带到船上值夜班时解暑。快走到码头时,老万看见求新船厂的茶桶里有金银花的防暑茶,便对我说﹕〝他们厂里的防暑茶比我们食堂里的绿豆汤还解暑,我把绿豆汤泼了,打杯茶带到船上去,你站在这里等我一下。〞
我和老万有说有笑地来到码头上,晚上六、七点钟正是黄浦江涨潮的时候,我们站在码头上看见上船的跳板高出码头上十米,潮水涌动着船,船带动跳板发出〝格吱〞的响声,我和老万毫不在意,我们两顺着台阶往跳上走,老万在前我在后,当我们走到台阶顶端,老万正准备迈脚上跳时,突然退了回来,他手里端的防暑茶都泼到了我身上,我忙问﹔〝怎么回事?〞话音刚落,就听见〝轰〞的一声,十二米长的铁跳板从台阶的连接处断开,把船则的钢板都砸了个坑。老万和我脸都吓白了,我两赶紧从台阶上退下来,站在码头上发呆。
求新船厂的安保人员走过来了解情况,当我们把遇到的经过讲给他们听时,他们直摇头,告诉我们﹕这是他们建厂四十多年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故,真是不可思议。
我和老万站在码头上等了两个多小时,等求新厂的师傅把跳板搭好后,我们才上船。一上船老万就对我说﹔〝看来我们在城皇庙烧香起作用了,我不知怎么就想到要把绿豆汤泼了,换他们的防暑茶,就耽误了这几分钟,就把这次该我俩倒霉的事错过了,我不去打茶,我俩正好走在跳中间,跳一断我们就掉进了黄浦江,一退潮我两的尸体都捞不着。〞
〝你说的也是这么回事,我们出门在外求当地的神灵保佑,从今天的这件事来看是蛮灵验的,如果不是鬼使神差的耽误这几分钟,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说完这话,我想起早晨老万借给我两元钱过早,我忙从荷包里掏出两元钱递给老万﹕〝要是今天出了事,欠你两元得来世还了。〞
老万硬是不要我还这钱,我只好把小时候亲眼看见的事讲给他听,让他知道借钱不还会是怎样的因果关系。
我讲给老万听的事发生在一九六四年的八月。那时天气热,睡觉都开着门,从来都没听说谁家被偷的事,我半夜起来屙尿,听见猪哼的声音,感到很奇怪,我家养的一头花猪在半月前就卖给了食品公司,怎么还会有猪哼的声音呢?我跑到原先养猪的地方一看,卖出的那头花猪躺在原地一动不动,我还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用脚踢了踢,猪又发出哼哼声。我这才相信是卖出的猪又回来了。我忙叫醒母亲,把猪回家的事告诉她。母亲起来看了后说﹕〝它这是从食品公司逃出来的,明天天亮了食品公司的人就会来找的。〞
第二天早晨食品公司的人就找到我家里来了,他们见猪睡在那里,又打又拉的,可猪睡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死赖在那儿不动。这时我母亲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猪的头,轻声地对猪说﹕〝畜牲,你欠我的债已经还清了,你可以走了。〞母亲说第一遍时,猪哼了一声,说第二遍时,猪从地上爬了起来。母亲说第三遍时,只见猪拱拱嘴,摆了摆耳朵,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看它那神态,好像是在说﹕不欠你的,可是你说的。然后跟着食品的人一摇一摆地走了。猪走了后,母亲对我们做儿女的说﹔〝你们可给我记住了,人活在这个世上不可欠来世债,这头猪就是前世欠我的还没还清不肯走,我答应它还清了,它在放心地走了。〞
我对老万说﹕〝如果今天掉到黄浦江淹死了,我就欠你来世债了。我看这两块钱你还是收下吧。〞老万听了我的话,他很爽快地收下了两元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