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医院借了付担架，请来姐夫帮忙，医院在小镇的上集街，距我家大约有五百米，我们抬着父亲往家走，父亲拼命地睁大眼睛，留念地看着街两边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面孔，他那依依不舍留念人世的表情，令我心碎。我强忍住伤心的泪水，一边点头和熟悉的人打招呼，一边嘴里念叨﹕〝爸我们回家，爸我们回家了。〞我觉得我这不停的呼唤，可唤回父亲飘荡游离的灵魂，通过这样不停地呼唤父亲回家，我心中也得到了些许的宽慰。我尽量地放慢脚步，尽可能地让父亲多看看他熟悉的街道和熟悉的人。
到家后，母亲很恼火我自作主张地将父亲抬回家，她认为我应该将父亲留在医院里继续抢救，不应该抬回家来等死。我反复的把医生的诊断讲给他听，同时也把父亲回光返照时说的话讲给她听，又用手抠抠父亲的脚心给她看，这才平息了她的火气。她叹了口气说﹕〝你爸这样子，也不知是不是能等到你哥哥他们回家的这一天。〞
弟弟的蜜月才二十五天，收到了我带去的口信，也急忙从县城赶回家，看到父亲这副模样，他哽咽地对我说﹔〝二哥，看来父亲已到了油干灯灭的时候了，我要和你一块陪送父亲到最后的时刻。〞
〝那怎么行呢，你不能在蜜月里让弟媳独守新房，这里有二哥照护就可以了。你能不能在县城里给哥哥他们一家挂个长途电话，亲口告诉他们说老爸留着最后一口气等他们回家。〞
〝行，我马上赶回县城给他们打长途电话，明天再赶回家和你一块照看父亲。〞
弟弟走后的当天傍晚，父亲开始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呕吐。在医院医生就说过：〝你父亲下面不通便，这些脏物到时候就会从口中吐出，这多天的脏物到吐出时，那种气味是相当难闻的，你可要有精神准备。〞
正如医生所说的那样，父亲吐出脏物的气味可以将人熏昏，但作为儿子的我不为所动，我不停地用毛巾给他擦嘴，用手抠出那些堵在嘴里和嗓子眼里的脏物，当脏物排净时，从嗓子眼里和鼻孔里又钻出七八条蛔虫，有几条蛔虫只露出一点尖尖，我得用手将它们一一扯出那些地方。做这些事虽然很恶心，但我做得很坦荡，那是生我养我的父亲，是该我尽孝的时候了。我们老家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话：人死前将阳世间的脏物排泄干净后，在阴间就会少受苦，就会托生快些，我帮父亲做到了这一点，我得到了安慰和无愧。
第二天，弟弟从县城赶回家对我说﹕〝大哥的电话我打通了，他现在要参加全军的自修大学毕业考式，昨天白天基本结束，买了晚上九点钟的火车票，带着大嫂和侄儿侄女可能在后天的中午赶回家，他叫我们赶紧把父亲送往医院抢救，二哥你看怎么办？〞我苦笑了一下，把父亲昨天呕吐的经过简单地向弟弟描术了几句，我反问弟弟﹕〝父亲目前的这种情况，医院会接收抢救吗？哥哥在外是不了解情况，父亲不见到他们是不会咽下这口气。姐姐和母亲这几天管生活一直讲菜不好买，我俩先想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好解决，我上次买的鱼网还在家里，今晚我们去撒网捉鱼，菜的问题不就解决了。〞我觉得弟弟的这个主义不错，答应晚上和他一起去捕鱼。弟弟看了看父亲，见父亲手脚都不能动，眼也开始塌陷，只有一丝气息在慢慢的悠着，他问我﹕〝父亲不会在我们去捕鱼的时候咽气吧？〞〝凭我的感觉不会，他的这口气是为哥哥他们一家留着呢。〞第二天我们收鱼网时收获颇丰，捞了十几条鱼，母亲和姐姐看后都很高兴，说解决了后几天的蔬菜困难问题。
我和弟弟来到父亲病床前，见父亲还是和昨天一样，一息尚存，双眼紧闭，弟弟靠近父亲的耳边说﹕〝爸，大哥今天中午就回，你可要等到他们一家呀。〞弟弟连说三遍奇迹出现了，只见紧闭两天的双眼睁开了，虽是那样的浑浊，但浑浊的眼神中充满的全是期盼，而眼皮不再闭上。这时我摸了摸父亲的右手指头，除小手指外，其余的四个指头全部都僵硬了，这说明父亲身体的大部分地方都已死亡，只有思念大哥的意志支撑他那一丝不断的气息。父亲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时刻。我和弟弟心情沉重的坐在父亲病床前，此时，我们都盼望哥哥一家早点回来。
我叫弟弟到车站去接一下哥哥他们一家人，有我一人在父亲身边照看就可以了，我想哥哥一家再不回，父亲这口气也撑不到天黑了。在我们家乡有一说法，长子不离中堂，父亲去世一切该由长子主持，父亲撑着这口气等哥哥回，想交代的后事，很大程度上缘于这一传统思想。
〝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大门外传来了弟弟的喊声，这时我见父亲的眼珠稍有转动，张开嘴，嘴唇微颤动，好像有话要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哥嫂一家人快步来到父亲的病床前，哥大声呼唤﹕〝爸，我回来了，回家看你来了。〞父亲的目光停留在哥哥的脸上，嘴唇快速无力的颤动，好像有话对哥哥说，哥哥用耳靠近父亲的嘴边，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时哥哥发现父亲已没有气息，扑通地跪倒在地，〝爸，我回来迟了，没有听到你对我说的话呀。〞我们全都跪在父亲的病床前，两个侄儿不停地呼唤〝爷爷，爷爷，〞，父亲深陷的眼窝溢满了泪水，泪水慢慢的流出眼窝，流过耳边滴在床单上，弟弟用毛巾为父亲抹去耳边的眼泪，用手轻轻地抹合父亲的双眼，可怎么也合不上父亲张开的嘴，父亲就这样没有说完他的话，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父亲咽下这最后一口气，没能活过六十九岁，满六十九岁还差一个月，而我们姊妹四人都已成家，他了无牵挂地走了。街坊邻居都来作吊送花圈，屋里屋外挤满了人，临街大门前挂上银幕放电影，那场景就和妻子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好多年过去了，妻子回忆父亲去世前做的梦，总感到这个世界神秘莫测，好多事情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可冥冥之中它又确实存在。
父亲去世后，我觉得自己还是有愧于他，我看到他灵魂出窍后，应该找个阴阳先生给他看看，想点办法给他招魂，或提前把他送到医院做个健康体检，在阴阳两界间想点办法，兴许他还能多活几年。
我的这种想法在我后来的经历中，得到了应用，并且挽救了我妻子的性命，在下文里，我再慢慢讲给各位听。
零四年后，我们厂里的效益开始好转，妻子所在的企业学校也转型成为社会公办学校，直接属教育局管，她的工资翻了一倍，作为男人的我，工资收入比她低，我感到难为情，但又不能再去下鳝鱼，我曾在菩萨面前许过愿﹕日子好过后，决不杀生取财。
我得找第二职业，而且还能做家务，不影响白天的正常上班，思来想去，托人找份晚上值班看门的工作。工作累，家务忙，晚上值班也很操心，但我过得很愉快。零五年，有一天白天上班做活，左手失去了知觉，拿在手里工具掉了自己也不知道，徒弟们劝我到医院里看病，这一看不打紧，医生让我做ＣＴ，结果马上出来了，右脑梗塞。医生马上建议我住院，我自己感觉没有那么严重，吃点药可能就没事了。再说我也不能躺下，妻子正处在更年期，学校里工作压力大，每天都处在心烦意乱中，我不能住院丢下她一人在家，脾气不好时，想找个人发火撒气，我不在家那怎么行呢？女人的气不撒出来，憋在肚里是很坏身体的。更年期可不是好玩的，那是女人人生路上秋天里的沼泽地，照护的不好，那可是有没顶之灾的呀！我们男子汉大丈夫天生扎实，一点儿小病是不放在心上的。我感觉到自己阳气旺盛，邪气是不会侵身的。开了几盒药吃了，也就真的没有事了，零五年也就平安的过去了。
孩子大学毕业后，不愿出去找工作，回家继续准备考研，我对她说﹕我感觉你今年考研没有戏，因为我感觉到我们家里今年好象有什么不好的事，到时候你可要有思想准备。孩子是零六年七月回家时我对她说的。到了八月孩子对我说：〝妈妈怎么有事无事爱发脾气，搞得我不能安心学习。〞我只能给她解释，更年期的妈妈们都是这个样子，心烦意乱爱发脾气是蛮正常的，你不必往深处想，可冥冥之中我总觉得妻子身上的阳气下挫，阴气上升，邪气绕着她转，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
妻子有时也会说些很让我伤心的话，有一次，她对孩子﹕〝我不想跟你爸爸过了，我要给你去找个有本事的后爸，我娘两个的后半身就会过得幸福，不会像现在过得这么辛苦。〞孩子听后也很伤心地对我说﹕〝爸爸，妈妈现在又没有跟你吵架，总在我面前讲要跟你分手，要去找别人过日子，难道你就不怕妈妈真的丢下我们去找别的什么人？〞〝不会的，你妈妈现在是更年期的高峰时期，说出一些让人伤心烦恼的话，做出一些让人不理解的事情都是很正常的，越是在这种时候，我们越是要帮助你妈妈从心理上和生理上度过这一艰难时期。〞我的话多少对孩子有些安慰。
有天中午我做好饭菜，叫妻子和孩子吃饭，妻子从房间出来，我一看她那样子，先是一楞，后又觉得好笑，妻子平时工作认真，从不打扮，今天是怎么搞的，脸上擦粉，嘴上抹口红，身上穿新衣服，肩上还挂个小坤包，那模样在我眼里怎么看都是很怪异的，和平时比，简直判若两人。〝喊你吃饭，你这是要上哪儿去？〞我心态尽量的放平和的问她。
〝你不管，我这一辈子吃厌了你做的饭，我要去寻找我后辈子的幸福生活，我要到婚介去征婚，找个比你强的男人过幸福的生活。〞她很自信地说完扭头就走，那神态，那做派对我绝情到底。
孩子跑过去堵住门，扯住她的包﹕〝妈妈，我求求你别闹了，我们一家人过的好好的，爸爸对你这好，你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家？〞孩子说着眼泪都流了出来。〝你放手，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给你找个有本事的后爸，你肯定会比现在过的好。〞孩子不听妻子的话，扯住包的手不愿松开。
〝伢，松开手吧，让你妈去吧，只当她去散散心，她到了婚介所会灰溜溜的回来的。〞伢听我的话松开了手，妻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马上要开饭的家。
〝爸，妈今天出去真的找到一个她喜欢的人，那我们这个家不就完了。家都没了，我还考什么研。〞
〝你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大人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你妈出去找不到她理想中的人，她到中介所去登记，别人要她交钱，她会掉头就走的，她人蛮小气，平时什么钱都舍不得用，她不会出这个冤枉钱的。她这样做只不过是更年期中的一种反常现象，你对她应该有个正确的认识，不要动不动就为她伤心落泪，你现在吃饭，吃了还是准备你的考研复习，再大的事爸爸扛得动，就不用你瞎操心了。〞女儿听了我的话，将信将疑的勉强吃了点饭，忧心种种地去读书。
下午五点钟我下班回家，女儿高兴地对我说﹕〝爸我真是佩服你，你真是神机妙算，妈真是像你说的那样，别人要她交八百元钱的婚介费，她吓得回头就跑，现正睡在床上生闷气呢。
〝你妈生气你高兴什么，你该多说些安慰她的话，缓解一下她那焦躁的情绪，免得她的高血压气发了。〞
〝妈的失败就是我们的胜利，我就有个完整的家，我当然高兴。〞女儿一边做怪相，一边得意地说。
我却心情十分沉重，妻子这样反常的折腾没有病都会闹出病来，人的心情不好，身体的免役功能下降，大小毛病都会趁虚而入，换而言之，也就是阳气下挫，阴气上身，邪气就会乘机作乱，我得用好言语去安慰她。
〝老婆你今天出去玩得不开心，都是我的错，我忙里忙外的对你照顾不周，请你原谅我。我们这些年风雨同舟，你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你为教育孩子费尽了心思，你对我们这家功不可抹，你的青春和美丽都为这个家耗尽了，可你在我和孩子的心中永远都是年轻美丽的，我和孩子都很需要你，离不开你。我知道你现在心情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其实这也很正常，你人生秋天的路上有些泥泞有些坑坑洼洼，只要我们夫妻同心，携手共进没有过不去的坎。〞
那一晚我对妻子劝说了好多话，她的情绪得到了些稳定，思想也开朗了许多。
妻子在我耐心地开导和劝说后，心情开始好转，再也没有说要到婚姻介绍所去登记的话。可我的心里总过得不踏实，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这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我只好每天晚上跪在观音菩萨面前，敬香叩头求菩萨保佑我全家人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祈祷前我念上一位高僧教我的几句话：〝子时已到，阴阳相交，菩萨降临，有求必应。〞家里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只要我一求菩萨，很快地就能顺利的得到解决。
一天中午我正在厨房炒菜，电话铃响了，我接过电话﹕〝喂，哪位，请讲话。〞〝喂，我是婚介的，你家里的张老师到我们这里来质询过，请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呵，我是他哥，有什么事你给我讲，我也可以给她做主的。〞
〝是这样的，她上次来我们要收她八百元的婚介费，她没有听我们把话讲完就走了。这笔钱事成后该男方出。她只要带上户口薄、身份证、离婚证和学校单位的证明就可以在我们这里正式登记，望你转告你妹妹一声。〞
〝好的，好的。你的话我一定转告我妹妹，她到不到你们这儿登记，那是她自己的事，我也不能给她做主。＂我放下电话，见女儿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她见我这样子，很开心地说﹕〝爸，你真搞笑，怎么一下又变成了我大舅，你在搞什么鬼呀？〞
〝我哪是搞什么鬼，你也不想想，你妈是位老师，她在家里闹情绪我们可以里解，她到社会上去胡闹，别人不说她神经病，也认为她为人师表的品德有问题，我这是为保护她的名誉才这样做的。〞
〝爸，想不到你当了一辈子的工人，心还这么细还想得这么深。〞女儿伸伸舌头做个怪像的说。
电视新闻播放笑星高秀敏的不幸去世，震撼了我的心灵。我妻子与高秀敏同岁，高秀敏的医疗条件多好，医生也没能把她从死神手里夺回来，如果我的妻子发病，我该怎么办？我的这种担心还不能让妻子和孩子知道，我每天都带着笑脸回家，显得＋分快乐，我尽量地用快乐的心情去感染她们，尽量地让她们每一天都在快乐中度过。
我如履薄冰地度过每一天。十二月的第一个星期一，我在值班室睡午觉，外面机器轰鸣，我还是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在看演出，只见台上有三个女人在唱歌，突然有一个长得像我妻子的女人倒了下去，台下的观众都喊道张老师倒了，张老师倒了。我一惊，醒了从床上坐起来，稳了一下神，仔细地回忆了刚才梦中的每一个细节，我感到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兆头，我得赶快行动起来，做好应急准备。我首先把闲置的手机上号开通，又赶紧从银行里取出三千元的现金以备急需之用。我做完这一切，总感觉在哪方面还没做好，还有欠缺，在哪方面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星期三的晚上六点钟我骑自行车回家，我家就住一楼，我在楼梯间锁自行车的时候，清清楚楚地看见妻子掏钥匙开外面的防盗门，然后又开里面的门，还见她拉亮了厅里的灯。我低头快步走到门前，用手拉防盗门，防盗门锁着，打开里面的门，厅里的灯没有开。刚进来的人呢，厨房厕所两个房间我都找了，没有看到我妻子的身影，难道我刚才看到的是妻子的灵魂？这么说妻子的灵魂已出窍，那我感到欠缺的是赶快给妻子招魂。
我在家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妻子和孩子有说有笑的回来了，我问孩子：〝你和你妈几点钟出去的，中途回过家没有？〞
〝我们五点钟就去江堤上散步，中途我们没回来过。〞
〝那就怪了，六点多钟我清楚地看见你妈开防盗门，进门后还看见你妈拉亮了厅里的灯。〞我肯定的对女儿说。
〝那只有我的魂回来了。肯定是你的眼睛看花了，在这里胡说八道。〞妻子很不耐烦地对我说。
这一下让我想起了二十一年前看见父亲灵魂的那一幕，父亲当时也是很不耐烦地说着类似的话。
〝我相信我的第六感觉，这些时你在参加集体活动的时候，一定要特别地小心，你血压又高，千万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遇事千万别激动，我真担心你的心脑血管会出问题。〞我很认真地对妻子说。
星期四的中午回家，我没有心思做饭，我得赶紧给岳母打电话，请她老人家去给妻子做一张招魂表，做招魂表一定要知道招魂人的准确出生时辰，只有找她老人家知道妻子的出生时辰才是最准确的。
我拨通了妻子娘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妻弟。
〝喂，我是大哥，我现在有事求老娘办，我感觉你大姐有点魂不附体，想请老娘为你大姐做一张招魂表。〞
〝大姐还好吧，你的话我帮你转告老娘就是了，没事我挂了。〞从妻弟的语气中，我听出了他对我的不信任。我又赶紧把妻子的医保卡找出放在显眼的地方，做完这一切我才感到心中安定些。女儿将我的这些行为看在眼里忍不住地问：〝爸，你真觉得我妈要生病吗？〞〝在劫难逃。我们尽量想办法帮助你妈逃过这一劫吧。〞我说给女儿的话，也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
我真的很感谢各位网友对我的支持和理解，我年近花甲，当了一辈子的工人，拿了一辈子铁锤的手来写自己过去的经历和感受，我也不会打字，我只能用女儿给我买的手写板进行书写，每写一个字都像捉虫一样，如有不雅之处，敬请各位网友能体谅我一个糟老头。
星期五吃晚饭的时候妻子对我和女儿说﹕〝今年毕业班区里调考，我们班考了个全区第一。学校领导决定明天为我庆功，明天的晚饭我就不回家吃了。〞女儿听了很高兴：〝妈，你真了不起，全班的平均分数达到九十四分，你教得这好，难怪领导要请你喝酒，你可别喝醉了。〞女儿的话引起了我的警觉。
〝老婆，这段时间你血压有些高，在酒席上你千万别喝酒。散席后千万别去唱卡拉欧克，早点回家别让我担心。〞我想起星期一中午梦中的情景，反复地嘱咐妻子。星期六上白班我尽可能地把当天的活赶完了，还把下两个工作日的准备工作做好，中午吃饭我再三叮嘱妻子一散席就回家，不要参加任何集体活动，席间要保持平常心情，无论别人讲什么都不要情绪激动。
〝一个大男人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我又不是小孩该注意什么我自己会注意的，不须你唠唠叨叨。〞妻子很烦我反复的叮嘱。
下午五点钟下班后我赶紧做饭给女儿吃，我也抓紧把饭吃了。饭后我对女儿说﹕〝你妈妈回家后你给我打电话，没什么事我值班就不回家了。〞我到值班室做完值班记录，去关车间大门，才关了两处的门电话就响了，是女儿打的电话：〝爸你快回家，学校的车等在门口找你，他们把妈送到医院去了，等你回来拿医保卡。〞女儿讲话的语气显得很着急。
〝你不要急，妈妈的事爸爸会处理好的。我马上回来。〞我骑上自行车就往家赶，远远地就看见一辆白色的中巴车停在我家门口，车上人见我回家他们忙从车上下来，我仔细一瞧，来的是校长和教导主任，校长对我说﹕〝牛师傅，你不要着急，张老师我们已经把她送到医院做了ＣＴ，结果也出来了，是脑梗塞没什么危险，主要是找你拿医保卡办住院手续。〞我来不及回答校长的话，快步到房间拿出医保卡，带上三千元现金准备上车同他们赶往医院，这时女儿拉住我﹕〝爸，我和你一起去医院看妈妈。〞
〝我上医院给你妈办住院手续，你在家给菩萨上香，多求求菩萨保佑你妈妈闯过这一关。〞我说这话时校长和教导主任都用异样的眼关看着我，女儿点头答应，我才随同他们上车。
在医院急救室的长凳上，我看见妻子坐在那儿，眼也斜了，嘴也歪了，左边的眉毛高，右边的眉毛低，整片的右脸往下垂，一支右胳膊掌心向上的弯曲着，那模样，那情景看得我揪心的痛。我妻子怎么一下就变成这样子了，我忙赶过去握住她弯曲的右手问﹕〝你心里感觉怎么样？〞〝还好，还好。〞她语言都有些含混不清了。
我赶快到交费处交费，远远地就看见学校的书记在和交费处的人交涉，他见我来了忙对我说﹕〝真是不好意思，我和他们商量先让张老师住院，随后送钱来，他们硬是不同意。我们几个同事凑也凑不出这一千八百元的压金。〞
〝我来，让你费心了。〞我又对收费人员说﹕〝我老婆是有医保的，怎么还收这么多的压金？〞
〝有医保的只收八百元。〞收费人员头也不抬地回答我。
我请人把妻子抬进了住院病房，整个病房有十张床位，只有靠门角里还空着一张床，这张床上的病人中午才出院。我扫视一下九位病人，个个都是中风的老太婆，我妻子在这病房里是最年轻的。我到医生值班室找到了我妻子的主治医生，我向医生详细的质询妻子的病情﹕〝请问医生，我妻子的病情如何？〞这是一位年轻的小伙，二十六七岁左右，浑身上下充满了阳刚之气，我心中暗想﹕这是一位阳气很旺盛的医生。
〝您妻子的病情不容乐观，她是主血管堵塞，加上血压又高，我们考虑用丹参给她疏通血管，我们这是给第一次给她用这药，如果她的血管承受不了这种扩张的压力，就会破裂，大血管破裂的脑出血，是很难晚救生命的。〞医生说的这种情况并非危言耸听，我的同事去年就在这家医院，就是这种病，用药过猛致使血管破裂，抢救十二天后无效去世的。
〝医生我老婆除了高血压病外，还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我读过很多期的大众医学，对脑梗塞有所了解，要疏通梗塞必须扩张血管，血管的弹性强弱是关健，我建议你第一次用扩血管药的剂量请不要超过百分之三十，这也是为了保障血管不破裂，先试一下血管的弹性是强还是弱，再逐渐的增加剂量，我认为这样保险些。〞我忧心忡忡地对医生讲。
〝我就是按你的建议用药，血管弹性不好还是容易破裂，病人的情绪激动也可诱发血管破裂，头三天是关键，你一定要请人护理好，这三天的高危期过了，病人可在两个星期后康复。住院的前三天一定要好好护理，不能有半点马虎。〞医生反复强调前三天重要性。我拿着医生开的药给护士小姐，护士小姐看药后对我说﹕〝你婆婆这重的病，医生剂量开这少，只怕对你婆婆的病起不到多大的作用。〞〝这是我要求医生开的剂量，你赶紧给她打针。〞我催促护小姐赶紧给我妻子挂吊瓶。
我望着点滴看着手表，发现一分钟滴了九十次，我赶紧把它调到每分钟六十次，我再看看妻子，她变形的脸上露出了安睡的表情。趁这间隙我到走廊给女儿打电话，再三嘱咐她今晚菩萨的香火不能断，要给菩萨作揖叩头，求菩萨保佑你妈逢凶化吉，度过此劫。我又赶紧给同事打电话请他给我顶三个夜班，我又给老岳母打电话，问招魂表做了没有，电话没打通我只有等到第二天再打。
两瓶点滴打完已是晚上十一点半，我从楼下提来热水给她擦身子，然后又用热水给她泡脚，边泡边用手搓她的脚板底，这样可以加速她的血液循环，我问她﹕〝你心里慌不慌？头晕不晕？〞她歪着嘴不想讲话，只是摇摇头，我立刻明白这样的剂量产生了平安的效果，虽然病好的慢一点，但对保命是很有好处的，她用手指指厕所，我则身搂扶在她右边，她右边基本瘫痪软绵绵的一点劲都没有，我端着她的右边，扶着她的左边，让她顺利地解完手，当我帮她擦屁股时，她空洞的眼神里透出感激的眼光，她这样看我时我感到阵阵的心酸，这多年来她都是十分要强的女人，和我闹矛盾时，她用右手捶打我，右手是那样的有力。可眼下右手连揩屁股的劲都没有。我忽然体会到过去闹矛盾时的打闹是一种幸福。
安顿好妻子，已是深夜十二点半，我又坐巴士赶回家，我担心女儿一人在家害怕，敬菩萨不真心，没有上香。这是为挽救妻子生命的重要一环，来不得半点马虎，我必须认真对待。
回家看时，家里灯火通明，香烟缭绕，女儿正跪在菩萨前作揖叩头，求菩萨保佑她妈妈早日康复。看到这场景我甚感心慰，妻子的病一定能早日康复。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妻子的同事和学生都来探望她，见她这样子有几个学生当场就哭了，我见情况不妙，赶紧把她的同事和学生请到走廊里，我对她们说﹕〝张老师现在病情危急，她不能受任何刺激，特别情绪要保持稳定，过于高兴或悲伤都可诱发血管破裂而失去生命。我感谢大家来看望他，要看望她等上三天危险期过后再来，烦请大家转告其它的老师和学生，我真的很感谢大家。〞我送走探望妻子的同事和学生后，又赶紧到医生值班室，对妻子的主治医生详细介绍了昨晚点滴打完后的情况，以及我是如何护里的经过讲给他听，这位年轻医生听得很认真，听后他说﹕〝看来你妻子的病情稳定下来了，我今天要翻倍地加大用药剂量，昨天用了百分之三十，今天用百分之七十，你今天更要小心认真地照护，血管破裂的危险依然存在，对待急性中风的病人是三分的治疗，七分的护理。当然我讲的护理是心理上的护理和生理上的护理，希望你能明白这些。〞我点点头，表示很赞成医生的说法。
在阳世间，我妻子的病完全要靠医生来治，可出窍的灵魂怎么办？一想到这里我浑身冒出了一股冷汗。我赶紧拨通了岳母家的电话，这次是岳母接的电话，我故意把妻子的病情说得很轻，免得岳母担心。当我问给妻子的招魂表做了没有，岳母的回答是妻弟忘记给她讲了，她现在知道了马上去办这件事，我怕在招魂这件事上又节外生枝，又赶紧给我姐姐打电话，请她和母亲在自家的祖宗牌位前也做张祈求表，让故去的先人保我妻子能平安地度过这次灾难。
女儿执意要到医院去护理妈妈，我见她双眼哭得红肿，我对她说﹕〝你这个样子去见你妈妈，对她的病情是很不利的，她见你哭成这样，心里很难受，情绪会不稳定，精神一紧张就会有危险，今天医生要加大用药剂量，是很关健的一天，反复地嘱咐我要精心的护理，你去了只会给我添乱。〝
〝爸爸，你就让我去陪护妈妈，我在网上查看了有关妈妈病情的资料，妈妈的病是很危险的，如果妈妈出了事，那不连见妈妈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那爸爸这样做，对我也太狠心了吧？妈妈要是走了，我就随她一起去，我也不活了。〞女儿一番伤心落泪的话说得我也忍不住地泪往下滴。
突然间我意思到，在这样关健的时候我怎么能在女儿的面前落泪呢，要是让妻子看见我们父女俩这种伤心落泪的样子，她就会想到她的生命有危险，她就会很着急，这样对她的身体康复是很不利的。想到这里我赶快抹去眼泪，换上笑脸对女儿说﹕〝你妈妈不会有事的，你去洗把脸，我带你去医院，见了你妈妈千万别哭，你妈妈问你眼睛怎么肿了，你就告诉她是晚上为她求菩萨作揖叩头熬夜熬肿的，说话要多想想，看怎样说才能哄得她开心，从现在起，你要相信爸爸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妈妈恢复到以前的健康。〞
女儿洗去满脸的泪痕，我要她换上一付笑脸，笑给我看看，她免强的一笑，笑得我心里酸溜溜的，我忽视了女儿对她妈妈的感情，她妈妈病成那样，叫她笑她怎么又笑得出来，我这样要求她，是不是对她太残忍了。
女儿到医院见她妈妈嘴歪眼斜的模样，抱住她妈妈哭喊﹕〝妈妈你么样病得这很呢，我一个人在家里蛮害怕。〞妻子伸出左手摸去女儿的眼泪，用含混不清的语言对女儿说﹕〝我会好的，这里有你爸照看我，你还是回去抓紧时间学习，准备你的考研复习。〞女儿还想说什么，我忙把她拉到走廊里对她说﹕〝医生马上要查房了，你在这里听听医生对你妈妈有些什么嘱咐，我下去给你们买过早的。你不要在你妈妈面前哭了，你这种悲伤的情绪会直接影响你妈妈的病情，我先在家给你讲的话你都忘了，在你妈妈的面前，你一定要用乐观的精神去感染她。〞
等我买过早的上楼后，见她母女俩有说有笑，气氛和刚见面大不一样，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我问女儿﹕〝医生查过房没有？他怎么说。〞女儿一边我对使眼色，一边从我手里接过早点对她妈妈说﹕〝妈妈你先过早，我跟爸爸有点事先出去一下。〞女儿把我拉到楼下走廊里，抱住我伤心地哭起来﹕〝爸，医生把我叫到一旁，小声的告诉我，今天给妈的用药剂量是昨天二倍，说是相当危险，叫我认真细致的护理，听了我心里都很害怕，我心里难受，又不敢当着妈妈的面哭，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别怕，有爸爸撑着呢。〞我拍拍女儿的后背安慰她，自己眼里也饱含泪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回家去求菩萨保佑你妈，我在医院精心护理你妈，我们父女俩同心协力，帮助你妈妈度过今天最危险的一天。你回家后给你家家〔外婆〕打个电话，问一下给你妈的招魂表做了没有。〞
我回到病房见护士小姐正在用棉球给妻子的左手背消毒，我忙制止，我请她今天换右手，护士小姐和气地对我说﹕〝右手弯曲不好进针，免强打进去后也容易漏针。〞〝还是麻烦你打右手，这住院又不是一天两天。还是两只手换的打比较好。〞护士小姐在我的坚持下，还是在右手背上打了点滴。打完点滴后护士小姐对我说：〝今天剂量增加，医生反复嘱咐病人身边不能离人，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赶紧到值班室去找医生。〞我心情紧张地赶紧点点头。护±小姐走后我赶紧对着手表数点滴的次数，护士小姐调的是每分钟七十二次，我又把它调到每分钟五十八次，我想剂量增加了滴慢点同样可以降低血管破裂的危险。妻子指着吊瓶对我说﹕〝打快点，太慢了。〞〝不慢，你这慢性病就要慢慢治，急不得。〞我得稳住她着急的情绪，还得和她闲扯：〝俗话说得好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你这病医生说是中风，中风就是慢性病中的慢性病，治病就更需耐心，欲速则不达，所以说你不用着急，你不着急病还好的快些，既来之则安之，你就安心地养病，别想其它的什么事。〞我边和她讲话，边认真地观察她打针后的反映，看她很安详地闭上双眼，呼吸均匀的熟睡，我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下，心里默默念叨﹕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看来今天最关健最危险的一天，我妻子一定能挺过来。
女儿含着眼泪回到家里，她想起医生对她说的话，越想越怕，赶紧按我说的去做，先给菩萨敬香，跪在菩萨前祈求菩萨保佑她妈妈今天逢凶化吉，度过危险，恢复健康。接着又给她家家打电话，催问给她妈妈做招魂表的事，岳母告诉女儿，她已请阴阳先生看了，阴阳先生讲了，他说我妻子的灵魂出窍快有一月的时间了，幸亏发现的早，说现在做招魂表正是时候，把做好的招魂表拿到灵隐寺去烧，请庙里的主持念超生经，不出七日魂归元身，大病化小，小病就没了。女儿是在电话里含着眼泪把这些话告诉我的。
女儿在电话里的这些话给我吃了颗定心丸，我在医院里护理妻子也决不能掉以轻心。眼见两大瓶药滴进了妻子的身体，她也昏昏沉沉的睡了三四个小时，输液的整条右臂冰凉，我赶紧端来热水用热毛巾给她敷冰凉的右臂，她醒了，又扶她去上厕所，十二月的天，气温还是蛮低的，她感觉浑身冷，小便多也是蛮正常的。我又端盆热水给她泡脚，在搓她发麻的右脚底时，她忽然叫﹕〝别搓了，蛮氧的。〞〝你感到蛮氧了？〞我高兴地问她，〝是的，你不要搓脚底了，多搓我的两腿。〞我发现妻子说话也比昨天清楚了许多，弯曲的右手也开始慢慢伸直。看来医生用药产生了效果，求菩萨，请阴阳先生做表，请和尚念经都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常言道﹕病重乱投医，只要病好，能保住命，什么法子都可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