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午放学后,做完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吃过晚饭,我就会拿着哥哥给我的一个白铁罐头盒子,上街去检烟屁股头。我临出门前,母亲都告诉我﹕〝不要到中桥口的那家茶馆里去捡,也不要到自家斜对门的文化室里去检。〞当我问母亲为么事不能到那两家去检烟屁股头时,母亲告诉我﹕〝那两家有些不干净,晚上去了,你要是碰到么事,生病划不来。〞我那时小,听不懂母亲这话的意思,心想,我每次脏西西的都没有生过病,茶馆里和文化室里脏,我进去后会生病?我才不信呢!
我们一条小街,分上、中、下三集,有五、六家茶馆,在茶馆聊天、听书、喝茶的男人都是爱抽烟的男人,每家茶馆我都去捡,遇上哪家茶馆的先生书讲得精彩,我就会站在那里多听一会儿。
有一次,我到中桥口茶馆去捡烟屁股头时,正碰上讲书先生在讲包公审奇案,听到高兴处,我笑了。可坐在桌子旁喝茶的大人都没有笑,我正敢到奇怪时,看见茶馆角落里有个比我大的男伢也站在那里笑。他一边笑,还一边向我向我招手,他那意思是让我和他一起过去听书,我正要走过去,看见有个大人把烟屁股头丢在地下,我俯下身,摁灭了烟屁股头,当我抬头再向那个角落看时,那男伢不见了,我想他可能是从茶馆的后门走了吧。
晚上九点多钟,我拿着捡的烟屁股头回到家中,哥哥下晚自习回来,拿起白铁的罐头盒子看了看,他高兴地对我说﹕〝你今天一出去就捡了这半盒子的烟屁股头,是你能干,还是这烟屁股头好捡?你这都是从哪里捡来的?〞
〝茶馆里捡的。那里吸烟的人很多,听书的大人几乎都吸烟,所有的茶馆我都去捡了,不过在中桥口茶馆捡的时候,我明明看见有个比我大点的男伢,站在黑角里向我招手,我低头捡了个烟屁股头,他就不见了。〞我的话刚说完,母亲就从房里走出来问我﹕〝你看见的这男伢长什么模样,你讲给我听听。〞
当我把这伢的身高长相都讲给母亲听后,母亲惊讶地说﹕〝是他!这伢死了这多年,阎王为么事还没有把他的魂收走呢?〞
〝母妈,你讲的是哪个伢?我认不认得?〞哥哥问母亲。
〝说起来,你应该记得,他就是胡香儿的哥哥,应该比你还大一岁,他那年,就是在那茶馆听书的时候,跌了一跤,回家就发病了,死的时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请阴阳先生看,说他是被鬼打死的。〞母亲的话刚说完,哥哥就接着说﹕〝母妈,你这是迷信,茶馆里那多人,他怎么会在那里被鬼打死呢?前些时,项医生到我们学校去讲生理课的时候,我们向他讲起过这事,他告诉我们,这伢可能是死于血友病,这是一种遗传病,传男不传女。如果这伢的父母再生男伢,还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哥哥讲的血友病,我当时听不懂,我只知道胡香儿的家里确实都是女孩,没有男孩。他说母亲的话是迷信,可那死去了的男孩魂,我又看得如此的明白,我从小就在这信与不信中长大。到如今,我的灵魂将归去时,我彻底相信了,阴间世界的存在。
第二天晚上,我拿着个铁盒子正要出门去捡烟屁股头时,我母亲叫住了我,〝你早去早回,别让我为你担心。〞我没等母亲的话说完,撒腿就往外跑,我想还是到昨天捡过的地方去捡,看还能不能碰上那个男孩的灵魂。可惜的是,那天晚上我在中桥口茶馆故意多呆了一会,有意地盯着那个黑暗角落看,希望能再看见那男孩的灵魂,那天晚上他始终都没有出现。
当我快回到家的时侯,看见文化室的门还开着,堂屋里吊着的马灯还亮着,我走进去,看见地上有几个烟屁股头,弯腰捡时,马灯的光时明时暗,我也没有在意,当我捡完地上的烟屁股头,直起腰时,听见房梁嘎嘎的响,好像房子要塌了一样,我大着胆子向上望去,看见上面挂的彩旗和标语都被风吹动了,可我站在那里感觉不到有一丝的风吹过。我正感觉到奇怪,头顶的马灯突然的熄灭了,屋里顿时黑咕隆冬的,我感紧从屋里跑出来,想起母亲对我说的,这房子也不干净,我禁不住的又回头多看了一眼。
睡觉前,我把在文化室碰到的这种现象,小声地讲给了哥哥听,我想请他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哥哥反过来问我﹕〝你还记不记得我的那个叫天光的同学,长什么样,他父母的长相你还记得吗?〞我点点头,表示都还记得。哥哥接着又问﹕〝灯灭了以后,你看见了他们的鬼魂吗?〞我摇摇头,表示真的没有看见。
〝你说,要是这房子闹鬼,他们一家人都死了两年了,在文化室活动的这么多人,怎么就没有人看见过他们的魂呢?不过,大人们都说他们这老房子蛮邪门,凡是住进去的人,没几年,都一个个的死了。先是天光伯伯的一家,死的一个不剩。现在天光的一家人,又死的一个不剩了。〞我听哥哥讲这老房子总是死人,就反问了一句﹕〝这房子不能住人,为么事又不把它拆了?〞
〝谁敢拆?天光他们邹家的族人多的很,也许还有不信邪的人来住呢!不扯这个事了,早点睡。你真想知道这房子为什么老死人,你可以去问定安伯妈,她可能知道这里面的秘密。〞哥哥说完这话不再理我,我则在床上翻来复去的睡不着,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住人的房子怎么会变得像老虎一样的吃人。
@尘香99 2012-3-17 21:09:00
牛伯伯,我怎么感觉没接上呢,上一段结束时说到你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段开始就写到晚上和哥哥讲话了。那看了一眼到底是看到东西了还是没看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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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到什么,是房子有问题。
@一切都听党的 2012-3-17 13:18:00
真是有毅力啊!这么长时间了一直坚持更新,不为名不为利,只图个乐和,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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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们的回贴,对我来说也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我就到定安伯妈的糕摊上买发糕过早,我一边吃着糕,一边问定安伯妈﹕〝伯妈,你知不知道对面文化室里为么事要经常死人?〞定安伯妈听我问这话,先是一楞,然后,她表情怪怪地对我说﹕〝你这伢是么搞的,一大清早就问这样不吉利的话。即使我知道,这一大早的我也要讲点禁忌,也不能告诉你。〞母亲听到我和定安伯妈的对话,走过来吼了我一句﹕〝你在这里问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还不快去上学!〞
下午放学回家,我看见定安伯妈两口子在磨做发糕的米浆,福伯伯推磨,定安伯妈喂磨。我想这早上不能问的事,下午该可以问了吧,我把早上问的话又向定安伯妈问了一遍,这次她很平和的对我说﹕〝对面的文化室,是套老房子了,我在小时候就听我父亲讲过,做这房子的木匠师傅,是胡咯西湾的胡木匠,听说这个胡木匠手艺好,懂得一些法术,只是这人心眼蛮小,请他的人都得小心伺候,不能得罪他,如果,得罪了他,他就会作法害人。对面这房子经常死人,估计就是他作了法害的人。〞
〝胡木匠害人也没有落下好,他家还不是家破人亡。〞福伯伯接过定安伯妈的话说。
自从我听了福伯伯和定安伯妈的话后,就盼望再有人进去住,看还会不会死人和出奇怪的事。没过多久,就听说死去的天光有一个到新疆支边的远房叔叔,因过不惯新疆的生活跑回来了,他们一家就搬进了这文化室。
他们一家三口,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小男孩那时也只有十一、二岁,叫周启泰。周启泰一家搬进去住以后,街坊们都私下议论﹕这家人胆子大,看他们能住多久,如果他们能及时发现问题,早点搬出来,全家人的性命还能保住,否则,就会和天光一家一样,难免全家性命不保。
周启泰一家搬进去住后,我和其他的小伙伴到他家去玩时,就发现原先做文化室的堂屋里大变样了,以前的那些标语和彩旗全都不见了,室内正中间挂主席像的地方,安上了一个大神龛,神龛上供奉着一尊木雕的观音菩萨。周启泰的母亲每天都上香祈求菩萨保佑一家人的平安。
他家搬进去住了三年,一直平安无事。我开始怀疑胡木匠使法术害人,只是一个谣传。可事隔三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时候,各家各户神龛上的各种菩萨都被当作敌人被消灭了。破旧立新,神像统统地换上救星主席的像,每家每户都在主席像前,早晚各跳一次忠字舞,不是为了祈求平安,而是为了完成政治任务。
没过多长时间,街坊们就在天没亮前就听见有人在偷偷地哭泣。我母亲和定安伯妈,因出早摊起得早,两人大着胆子过去看时,才知道是周启泰的母亲在那里哭,原因是从破旧立新后,她的儿子周启泰每晚半夜就跑到阁楼上去练拳,最近又疯疯颠颠地要从上面住下跳,她现在正为儿子发疯难过。
那时,我看见母亲背着人和定安伯妈议论这事时,显得很神密,生怕别人知道了,最后她俩建议周启泰的母亲趁破旧立新的东风,干脆把老房子拆了,做新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