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到底是什么?(一个无法探究的死亡世界)

  第二十一章 小纸人
  这一变故发生太突然,又活生生在眼皮子底下,我吓得一声惊叫跳起来。红盖头也落在地上。
  李扬脸色有些发白,问洪辰:“姨妈师傅,这,这怎么回事?”
  洪辰很凝重:“断香乃大凶之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按理说和地藏王菩萨打了招呼,相关通牒也已经下发,请魂上身应该没什么问题,怎么会这样?”
  老田头凑过来看看,咽咽口水说:“会不会是阴间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洪辰面色阴沉,没说话。
  老田头趁机道:“要不咱们别整了,一旦整出点啥事来,后果不堪设想。”
  洪辰冷笑:“越是这样我越发有兴趣了,到想看看究竟会出什么事。”她看看我们:“神还是要请的,但是很可能非常凶险,不能再借用你们的身窍。”
  李扬倒吸口冷气:“姨妈师傅……难道你要请神上自己的身?”
  洪辰没说什么,让我们在此等候,她去准备点东西。说完便走了。
  老田头坐立不安,嘴里不停念叨,要出事了要出事了,让我们赶紧走。李扬听得烦,背手在屋子里转圈。我看着断香,擦擦冷汗,暗自庆幸,幸亏刚才作法失败,要不然真让姥姥阴魂附体,还不定出什么事呢。
  这时,洪辰师傅从外面走进来。手里多了一个物件。一看到这东西,我们都吓了一跳,全部站了起来。
  她手里赫然捧着一口袖珍的红木棺材。
  这口棺材也就半米来长,周身刷着鲜红的漆料,闻起来还有股浓浓的漆味。棺材做的非常精美,两侧还用金笔画着十分古怪的云纹图案,古香古色,非常神秘。她把棺材放到桌子上,示意李扬把香炉放在前面,然后她又取来三根崭新的黄香插在炉子里。
  洪辰让老田头把门关上,老田头苦着脸,嘟嘟囔囔:“大白天关门干什么。”可还是走过去把大门关紧。洪辰又让李扬把窗户的窗帘拉上,顿时屋子里暗了下来,黑洞洞,像是到了深夜。
  洪辰点燃两盏长明灯放在棺材旁边,静默片刻,对我们说,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李扬低声问:“姨妈师傅,这是什么法术?”
  洪辰正用毛笔在一个小碟子里拌着朱砂水,她拿起毛笔在自己眉心点了一颗朱砂痣,红红的,非常扎眼。整张脸看起来戾气十足,十分怪异,透着难言的阴森之气。
  她道:“这叫走阴,我让身上的老仙儿派堂口里的清风下十层阎罗殿打探老人家的信息。”说着,轻轻打开棺材盖,我偷偷往里一看,差点没吓尿了。
  棺材里躺着一个纸扎的小人,穿着粉红色上衣,下身是黑裤子,头上戴了一顶红色尖顶帽子。张手张脚,眉毛眼睛鼻子嘴都是用朱砂笔画在上面的,五官小巧,活灵活现,此时咧着嘴角笑嘻嘻看着外面。
  这个纸人躺在红色棺材里,真是邪到无法言说,看一眼就能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浑身冷飕飕的,泛着寒意。
  李扬喉头窜动,估计也是后脊背冒凉气,他问:“姨妈师傅,清风是什么东西?”
  洪辰猛然转头,恶狠狠盯着他。你们想吧,一个额头点了红点,长得眉粗眼大的怪女人,眼神阴毒地盯着你,那是啥感觉。
  李扬差点跪了,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浑身哆嗦成一团。
  “清风,是堂口里专门走阴去郢都打探的魂儿,不是东西!听见了没有!”她的嗓音十分尖锐,和太监似的,唬得李扬汗如雨下,都快哭了:“是,是,我嘴臭。姨妈师傅,别见怪,对不起,对不起。”
  “给清风磕三个头,它就原谅你。”洪辰阴着脸。
  李扬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给棺材里那个纸扎小人磕了三个响头。我在旁边看着,大气不敢喘,现在这气氛又诡异又凝重,别说让下跪了,让喊爹估计都能喊出来。
  洪辰面无表情,一挥手:“全都退下,全部噤声!”
  我们三人哆哆嗦嗦来到墙角,谁都不敢说话,静静看着。
  洪辰一俯身,“噗”吹灭了一盏长明灯,只留下一盏灯。火苗幽幽,燃成一豆,映得墙上黑影闪动。洪辰手持神鼓,围着桌子转了两圈,身体开始摆动,腰间别的腰铃,“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她拿起神鼓,轻轻敲动,脚下一边走一边打着节奏拍子,嘴里开始唱:“日落下山黑了天,家家户户门关严,十家又有九家锁,只有一家没关严……敲锣打鼓我请神仙,左手敲起文王鼓,右手拿起五王鞭.……”边跳边扭,腰里就像是放了震动器,摇动得频率特别快。
  她越跳越嗨,嘴里的词虽能连成节奏感很强的一句句话,可是含糊不清,几乎听不出来唱的是什么。就像吃了摇头丸,那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头长发散乱,左右摆动,表情非常投入非常嗨,好像真的变了个人一样。
  跳着跳着,那一盏孤灯的火苗乱窜,像是被风吹动。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门窗紧闭,窗帘拉下,怎么可能进风。
  忽明忽暗中,我就看见从洪辰的背后,慢慢出来一个黑色的影子。这个影子出来的非常缓慢,像是一点点从她身体里挤出来。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可看到李扬和老田头的表情,就知道不光我一个人看到。
  他俩睁大了眼,齐齐往后退了一步,神态极惊骇,胸口激烈起伏。
  那团影子应该是个女人,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感觉到了。这团影子就像是女鬼一样,整个挤出来,趴在洪辰的后背,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
  不知为什么,我看到这团影子有些熟悉的感觉,因为她的两个特征引起我的注意。一个是她应该是女的;还有一个就是她的身材,呈现一种诡异的佝偻,像个老人。看了一会儿,我实在看不下去。此时此景实在太邪门,比任何看过的恐怖片都要恐怖,太像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了,让人透不过气。
  我闭着眼睛,心里不停念叨,色即是空,色即是空。忽然听到旁边老田头牙疼似的吸口冷气,我好奇,悄悄睁眼去看,只见洪辰身后的那团黑影竟然渐渐从她背上下来了。
  老田头嘴都抽了,眼神一直瞄着大门,敢情他一会儿想跑啊。
  那影子慢慢站到地上,双手垂立,好像在哀悼着什么。而洪辰又唱又跳,整个人已经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一团影子一个人,一静一动,形成强烈的对比,就像是一幅哥特风格的抽象画,充满了极强的视觉冲击感。
  那影子开始动了,动作非常僵硬干涩,像是玩具一样。她慢慢转向了我们,我们三人一起向后退了几步,可都没有就此垮掉。我们仨可以说,都是见多识广的鬼大胆,这种场面如果换了王晨或是铜锁,估计早就吓出羊角风了。
  影子慢慢在地上走动,一步一步竟然来到桌前。也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好像一阵黑风吹进了棺材。接下来一幕,我是彻底垮了,私下里和大家说一句实话,当时我……尿裤子了。
  那个邪邪的小纸人,“腾”一下从棺材里站起来。红色光影中,它的影子拉得老长,就站在那一动不动。
  忽然,它的头动了,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整颗头颅能够毫无阻碍的180度来回转。身体不动,而脑袋缓缓转到我们这个方向。红红眼睛,死死盯着我们三个人。只听“咚”一声,老田头吓得连续倒退,一下撞在大衣柜上。
  声音不大,可是来得太突然,又在这么紧张恐怖的时刻,吓得我当场裤裆就湿了,李扬也不遑多让,连连放了几个屁。
  那纸人没再看我们,整个身体像是被无形的线往外猛地一提,忽忽悠悠蹦到了棺材外面。
  洪辰的鼓声越来越疾,点儿密得如狂风暴雨,人已经失控,嘴里那些神词就像是加快五十倍放出来的,人类就不可能有这么快的语速。
  纸人的表情永远都那么笑眯眯的,戴着红帽子,在桌子上向前走。说是走,其实它的脚根本迈不开,纯粹是在半空飘。
  我们三个人已经吓呆,大脑都短路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纸人在桌子上走了两圈,还在继续绕。洪辰已经渐渐缓了下来,满头大汗,胸口起伏,如同跑了五千米。也是,像她那么折腾,就算体育健将也有力气耗尽的时候。
  不知不觉中,纸人在桌上已经绕了七圈。洪辰大口喘着气,词也念得断断续续,两只手沉得如同灌了铅,抬都抬不起,半天才敲一下鼓。
  李扬担心地看着她,急的直搓手。我们都看出来了,事情肯定出了什么岔子。
  这时,怪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个纸人身上突然窜出一股火苗,开始烧起来。火苗子并不大,火星四溅,冒出滚滚黑烟,纸人有时飘起来,有时落在桌上,发出“吱吱”怪声。
  最后它落在桌上,居然向棺材艰难地爬去,表情虽然还是笑眯眯的,可怎么看怎么带着惨绝的意思。眼看就要爬到棺材,忽然从小人身上飞出一团黑影,迅速钻进洪辰体内。而小人在距离棺材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不动了。飞窜的火苗把它烧得浑身发黑,四肢都卷曲起来,成了一堆堆黑色的碎末。
  洪辰终于停下来,她痴痴地看着纸人,手里的神鼓“当啷”一声摔在地上。我们谁也没说话,屋子里安静极了。
  人家来了
  @_奶茶布丁_ 7536楼 2014-05-08 09:40:00
  不是说一周两更,哪里有啊,还是一周一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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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下礼拜开始
  第二十二章 殡仪馆
  好半天,李扬才清清嗓子,轻声问:“姨妈师傅,这……失败了?”
  洪辰捡起地上的神鼓,阴沉着脸:“事情有些古怪。”
  我们面面相觑,刚才请清风的过程匪夷所思,又这么恐怖,谁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
  还是洪辰自己说道:“棺材里的纸人就是清风,它围着桌子绕圈的时候,就已经下到了地府。进一层阎罗殿便转一圈,它一共转了七圈,便进到了第七层阎罗殿。我家老仙儿让清风下阴,从来没走过这么深。下阴本来就没有阴间的通关文牒,偷着去,防止被鬼差抓到,每次都是去去就回。可这次,居然一走就是七层……”
  “为什么走那么深?”李杨问。
  洪辰表情很凝重:“因为一直都没找到老人家的阴魂。结果,清风被鬼差发现,现在已经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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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扬脸色很难看,说不上是自责还是内疚。
  “姥姥的阴魂怎么会进那么深?难道在阎罗殿第十层?”我小心翼翼地分析。
  洪辰摇摇头:“不可能。十层阎罗殿职能不同,第十层就是……总而言之,非常古怪,很可能老人家的阴魂压根就不在阴间。”
  没来由的,我后脖子都窜凉风,没在阴间那会在哪?
  李扬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说道:“难道姥姥成仙了?”
  不知为什么,李扬这句话引起了洪辰师傅很大的反应,她猛一转头,死死盯着李扬,头发根都竖起来了。在那一瞬间,我有种强烈的错觉,她身体里那个老仙儿似乎也在盯着李扬死看,洪辰周身黑气弥漫,人鬼合一,散发出一股难言的戾气。
  李扬盯得汗如雨下,喃喃说:“我错了,我错了,不该瞎猜。”
  我在一旁到若有所思,想起很久以前李大民失踪时,他妈妈观落阴。李大民的下落也非常诡异,不在阴间,不在阳世,李扬当时的推断就是升仙了。斯时斯景,居然今日重现,我浑身泛起寒意,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无法琢磨的关联在里面。
  姥姥的下落,会不会和尹秋风那个长生的秘密有关?如果真是这样,尹秋风的那个秘密,居然能让阴魂跳出三界,不在五行,还真他妈牛逼。我似乎隐隐约约摸到一个巨大的模糊边缘。
  洪辰一直在思考,半天才说道:“……居然灭了我家堂口一位清风,这件事不解决,我寝食难安。”
  我们谁也没说话,不知道她下一步想怎么做。
  她表情发狠:“看来只能用那个了,尸降。”
  尸降?我操,听这个名就瘆的慌。
  李扬看看我,我看看李扬,我们俩一起问什么是尸降。洪辰背着手说:“人死后七天之内,也就是头七,中阴身还会和身体有感应。所谓尸降就是根据这个来的,我要在老人家的尸体上作法,引中阴身现身。”
  她话还没说完,老田头猫着腰往门外跑。李扬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你上哪?”
  老田头苦着脸:“几位高人,爷爷奶奶!我昨晚吃坏肚子,找个厕所拉线屎,哎呦,憋不住啦。”说着往外走
  李扬冷笑:“老田,咱们都是水贼甭使狗刨。你那点心眼我不知道?我姨妈师傅说要用姥姥的尸体作法,这件事就要靠你了。”
  老田头像是被狗咬了:“别价!其他都无所谓,你们怎么折腾我就行,就这件事不行!如果不经过家属同意,私自动尸,那是犯法!我求求几位高人了,我就是火葬场一个臭烧尸的,哪有管理停尸房的权力。你们就当个屁把我放了吧。”
  李扬笑,转脸问我:“老刘,上次彭亮在停尸房给尸体抽骨,当时看管停尸房的人就是咱田师傅吧?”
  老田头可怜巴巴看着我,我点点头:“老田啊,我说过了,上了这条船你再下是不可能的。箭已在弦,不得不发。”
  老田头看看李扬又看看形如鬼魅的洪辰,连连抽自己嘴巴子:“我怎么那么贪财!该!让你手发贱!天生的穷命,非得去赚钱,惹祸了吧!该!”
  李扬道:“老田,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道。一是和我们合作,你找个方便的时间,打开停尸房,我们借用姥姥的尸体作法,悄默声就算完事;二呢,就有点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意思了,我手里有你诈骗的证据,我姨妈师傅的手段你也看见了,阴间都能平趟,摆弄你一个大活人更不在话下,你自己掂量吧。”
  老田头脸皱在一起,搓着手,都快哭了,想了半天,猛地一咬牙:“好吧!不过你们答应我,只有这一次!下次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搀和。”
  李扬不耐烦:“那是当然。”
  洪辰道:“老师傅,你大可放心,只有这一次,尸降是不能连续做法的。”
  老田头想了想道:“今天不行,我不当班。明天晚上我值夜班,你们晚上十一点半前到仪馆,给我打电话。事先说明,只有半个小时,过了十二点我就要封房。这是殡仪馆铁打的规矩。”
  “这不就结了吗,看你个费劲劲儿。别愁眉苦脸的,明天办完事,我塞你个红包。”李扬嘿嘿笑。
  “不要!以后别缠着我就行,还要把电话里的证据给删了。”老田头吼了一句。
  李扬大笑:“老田,你怎么整的跟艳照门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高官,我是小三呢。行了,就这么定了。”
  洪辰师傅很严肃,甚至有一丝厌恶,摆摆手:“你们都走吧,我还要为明天的作法准备些东西。明晚十一点,我们在殡仪馆门口见。”
  我们三个人从佛堂走出来,外面是明晃晃的天空。看看表,两点多了,两三个小时的经历,如同一场噩梦。心头阴霾密布,阳光驱散不开。
  李扬拍拍我:“老刘,怎么样?哥们是战略大师,让老田来对了吧。我走一步绝对看三步,我就知道老田能发挥作用,小卒过河顶大车。”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种从来没有过的陌生感,看看走在后面萎靡不振的老田头,叹口气:“李扬,你怎么变了?”
  李扬笑:“我没变,只不过你所认识的李扬仅仅是我一部分罢了。就和你一样。”
  “我怎么了?”我皱眉。
  “现在的你,也只是你的一部分。以后某一天,当把你全部展开的时候,你自己都会感到恐怖。”
  我听得心里这个不得劲,岔开话题:“明晚你真打算,去弄什么尸降?”
  李扬点点头:“我对这件事愈发有兴趣了。我觉得,”他看我,若有所思道:“我们一直找不到姥姥的阴魂,会不会这就是长生的真髓所在呢?”
  “你什么意思?”
  李扬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始终没说出来。
  我们坐着车回到市里,李扬接到电话,是杨珊珊的。姥姥这一脉骨血,到这一辈没有几个。李扬和杨珊珊算关系还算不错。杨珊珊打来电话问,在殡仪馆怎么没看到他和刘洋。李扬淡淡对她说,我们还要办点事。
  我们先把老田头送到殡仪馆,老田头苦着脸弓着腰走了进去。看着他的背影,我问李扬你不怕他出尔反尔。李扬笑着说,他或许不在乎我手机里的证据,但他一定怕姨妈师傅。别看他胆子大,越是过多地接触死亡,就越是知道对神鬼的敬畏。
  我可没空跟他扯淡,肚子咕咕叫。硬逼着他,请我到东来顺搓一顿。吃饭的时候,他塞给我一个厚厚的红包,说是他们家对我的心意。我也没看,直接揣兜里。
  吃完了饭,我马不停蹄到一家洗浴中心好好搓了个澡,回家换了一套新衣服,周身舒爽地睡觉。
  第二天,在床上呆了一天,懒洋洋不爱下床。到晚上快十点,李扬来电话,他就在楼下等我。
  我们俩坐着车,直奔殡仪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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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尸降
  到了殡仪馆,刚刚十一点。李扬和洪辰通了电话
  透过车窗,我看到夜幕下一辆奥迪亮着车灯开进了殡仪馆。
  李扬道:“那是姨妈师傅的,她让咱们跟在她的车后面。”
  两辆车一前一后,在殡仪馆浓浓的夜色下静静行驶。殡仪馆周围是没有路灯的,一入夜,黑得吓人。尤其是现在,接近午夜,山风呜咽,四周一片死寂。受这种气氛感染,我和李扬谁也没说话。时间不长,开到火葬场的停尸房前,前面洪辰的车突然一拐,顺着路边继续往里开。我看到老田头站在路边,穿着一身深色工作服,正打手势,示意我们把车开到里面的僻静地方。
  车灯晃得他脸色像纸一样白,这个人的眉毛特别浓,此时看来尤为可怖。终于停了车,我和李扬从车上下来。一阵山风吹过,冰冷刺骨,殡仪馆这地方本来就阴,又值寒冬深夜,冷得哆嗦。不知何处,偶尔传来几声夜猫子叫,听得头皮发麻。
  老田头打着手电筒朝我们晃了几晃,示意我们过去。等走到那,看到洪辰师傅后车厢开着,里面有很多黑色袋子,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洪辰道:“都帮忙拿东西。”
  我和李扬凑过去,一人拿了一个黑袋子,跟着老田头往停尸房走。车停的地方,离停尸房还有段距离,小寒风吹得我手都僵了,不住埋怨:“田师傅,你让我们车停那么远干什么?”
  老田头不耐烦:“停在门口,一旦让守夜巡逻的看见怎么办?”
  李扬哼哼:“三更半夜的,谁没事在殡仪馆瞎溜达。”
  老田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上次出了彭亮那件事,我们馆长就开了全体员工大会,严禁晚上闲杂人等出入殡仪馆,发现就报警,一点不客气。还是小心一点好,咱们今晚做的事毕竟见不得光。”
  我和李扬对视一眼,也没难为他。
  等我们都进了停尸房,老田头探头出去左右看看,然后“哐当”一声把停尸房的大门关上,顺手把大厅的灯关掉。顿时,整个大厅陷入黑暗中。
  我浑身寒气侵骨,说不出什么滋味,有些烦躁地说:“你关大门干什么?”
  “以防万一。别让外人看见,大半夜的怎么停尸房大厅还亮着灯。从现在起,一切都要小心再小心。”老田头道。
  这老田头,一旦涉及到饭碗,胆子比针眼都小。
  他打着手电,扛着一个黑袋子走在前面,我们三人跟在后面。穿过大厅,就到了里面的停尸间。这地方我上次来过,还是老样子,天棚挂着数盏瓦数很大的日光灯,人造石的地板上码放着一排排巨大的白色冰柜,死气沉沉的。
  李扬哈气成冰,哆哆嗦嗦说:“这地方可真他妈冷。”
  洪辰看了一圈停尸房,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型罗盘,简单转了一圈,然后指着东南方向一块空地说:“就在那作法。你们把老人家的尸体抬出来,我去准备东西。”
  老田头领着我和李扬来到第三排中间一个铁柜子前,用手拉动把手,使劲往外一拽,“哗啦啦”脆响,大冰柜给拽了出来,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滚滚而出。
  我和李扬不由自主倒退一步。
  冰柜里赫然躺着姥姥的尸体,身体僵硬,脸色惨白,没有任何表情,双眼紧闭,枯白色的头发结着层层寒霜。鼻孔、嘴巴、耳朵等处塞着白色的棉花。看上去毫无生气。
  老田头看着我们的脸色,露出恶作剧一样的笑容:“尸体在这呢,你们俩给抬出来。我去推尸车。”说着,大摇大摆走了。
  我和李扬谁也没干过这活儿,他目测一下位置,皱眉说:“我抬头你抬脚。”我也没办法,挥挥手,焦躁地说:“赶紧的吧。”
  李扬走到冰柜前,深吸一口气,一咬牙把两只手探进去,抓住姥姥的肩膀开始一点点往外拉。这尸体看样还挺沉,往外抬挺费劲,股股寒气吹到他的脸上,很快就结了一层白霜。我一看这么不行,指着他这么往外拖,得拖到猴年马月。
  我也过去,拉着姥姥一起往外拽。好不容易姥姥的上半身出了冰柜,再往外拉似乎被什么卡住,我们仔细一看,寿衣的袖子不知怎么卷进了冰柜开合的缝隙里,这要没注意,用蛮力使劲一拉,衣服就得散架。
  我和李扬对视一眼,表情都很苦涩,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小心翼翼去拽卡住的衣服,好不容易弄出来,再一抬头,吓得我差点叫出来。
  这小子满头满脸都是那种白霜,脸色惨白如纸,就跟花了白妆的死人差不多。直不楞登地看我,我后脊背都窜凉风。
  这时老田头推着尸车过来,皱眉嚷嚷:“你们这些孩子,肯定娇生惯养长大的,在家里一点活儿都不干,全指着爹妈伺候。让你们抬个尸首就这么费劲吗?去,去,都一边去。”
  我和李扬退到一边。我拿出小镜子给他照照,他也被自己形象吓了一跳,赶紧用袖子蹭脸。
  老田头不愧是干这个,两只手伸过姥姥尸体的腋下,使劲一抬,尸体就起来了,往外一拉,整个尸体都拖出冰柜。他飞起一脚,把冰柜踹回去,“哐当”一声巨响。拖着尸体放到尸床上,推着就走。
  那边洪辰师傅东西都准备齐了。她换了一身装束,从上衣到裤子都是深红色,底纹是一个又一个的圆花。我咽了下口水,这就是一件死人的寿衣。
  她看到尸体推过来,取来一块白布,蒙在尸体上。这块白布上用毛笔字写着“哀其致丧”,下面还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透过这块白布,是尸体凹凸的形状,看得人脊背发寒。
  洪辰让李扬帮忙,在尸体前的地上摆了一尊香炉,里面插着三根长长的黄香。香炉两边,放了两盏长明灯,用火点上,燃着豆大的火苗。还有一些供品,水果、猪头、熏鱼之类,七个碟子八个碗倒也齐整。
  洪辰看我说:“小刘,你别闲着,帮我把那黑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我走过去,打开地上的黑袋子,往里一看,吓得没坐地上。里面居然有两个人!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扎着的纸人,操他妈妈的,心脏都差点停了。袋子里装的是黑白无常,一个全身漆黑,一个全身惨白,都伸着血红的长舌头,一直拖到地上。眼睛也是用朱砂点上的,红红的一片,这个渗人劲就别提了。
  我硬着头皮把两个纸人拿出来,一手提一个送到洪辰面前。洪辰把两个纸人靠着尸床站立放好。看看效果,点头说:“好了,差不多了。”
  李扬搓着手问:“姨妈师傅,一会儿请神,还用我们做什么吗?”
  “不用。你们想好一会儿问老人家的问题就行了。”洪辰说。
  李扬兴奋异常,忽然想到一件事:“姨妈师傅,一会儿我姥姥的神来了,能上谁的身?”
  洪辰看看他,又看看我,最后看看老田头。老田头差点跪了,哭着脸:“别看我啊,我不行的。”
  洪辰笑笑:“一会儿老人家的中阴身回来,她上的是——自己的身。”说着,用手一指白布单下的尸体。
  这句话一出,我们都感到有股刺心的寒意。什么叫上自己的身?难道尸体还能活了?
  盯着尸床上的尸体,我周身颤抖,牙齿咯咯响:“师傅,这,这就是诈尸吧?”
  洪辰哈哈一阵怪笑,脸色猛地一沉:“有我在你们怕什么?!都退后,我要做尸降。”
  她从兜里摸出一根烟,一块打火机。缓缓划动打火机,冒出一股蓝色火苗,点燃了嘴里的烟。她深深吸了一口,仰起头,朝天空吐了一大口烟圈。然后一步步,走到香炉前,俯身捏住烟尾,把烟头凑过去,一一把香点燃。
  香火一燃,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一股细细的腻人之香,闻起来有些像烧猪头的味道。
  她把烟含在嘴里,又猛吸了一大口,腮帮子鼓起。慢慢走到尸床前,掀开了白单子一角,下面露出姥姥毫无生气的脸。洪辰把姥姥脸上塞着的棉花一一拔掉,然后缓缓俯下身,做了个吹的口型,从双唇中吐出一股白烟,烟雾缭绕,覆盖在尸体的脸上,顺着尸体的耳朵鼻子嘴这些窍穴,缓缓钻了进去。
  看到这一幕,我完全惊呆了!这个……这个法术的手法……怎么这么眼熟!在尸体脸上吹烟,这是谁干的呢?我绞尽脑汁,拼命回忆,猛然想了起来。
  当时彭大哥死的时候,在运尸车上,马丹龙就是用这个手法救的人!
  原来这就是尸降。马丹龙曾说过他师从东南亚,而且尸降这个名称本身就带着降头的味道。这种邪门的南洋法术,洪辰师傅是怎么会的?和她东北跳大神的风格完全不符啊。
  我像是窥探到了什么极为隐秘的秘密,心惊肉跳,不敢说出去,只能静观事变。
  吹完了烟。洪辰把白单子放好,盖住尸体的脸。她走到香炉前,盘膝打坐,双眼微闭,开始诵经。我们谁也不敢说话,静静看着。
  随着经文越诵越快,突然停尸房里刮来了一阵阴风。
  这股风来得很奇怪,这里完全是封闭空间,也不知从什么方向吹过来的。头上的日光灯“嘶嘶啦啦”作响,电流不稳,灯光一闪一闪。香炉旁两盏长明灯,火苗直闪,像是被风吹动,忽起忽灭。
  老田头不禁往我们中间靠了靠,压低声音:“是不是,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床上白单子微微动了一下。李扬紧紧抓住我的胳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此时的感觉更是难以描述,紧张得全身发抖,又兴奋异常,都说什么僵尸丧尸的,今天算是见着活的了。
  白单子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姥姥——活了!
  就在这时,“腾”一下尸体突然坐了起来,就那么直挺挺坐在尸床上。白单子从她身上飘落,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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