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骗局大全》——在这里,读懂江湖

  这些天,我觉得我开始变得凶狠起来,我一想到陶丽被分尸的惨状,就凶狠起来。一想到三师叔被狗日的四害捉住了,遭受各种酷刑,我就心狠起来。
  从我当初开始被老渣贩卖开始,距今已经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我从一个懵懂的儿童,变成了一个成熟男人;从一个头脑迟钝的乡下孩子,变成了一个阅历丰富的老江湖,我很多次都在想,如果我没有行走江湖,而是这二十年来都没有离开那座出生的小村庄,我绝对还是一个木讷胆怯的乡间农民。生活磨练人,环境改变人,任何一块石头,都可以雕刻成想要的东西。
  这二十年来,我跟着马戏团学会了走绳索,跟着江相派学会了算命,跟着做旧行学会了制作赝品,跟着晋北帮学会了偷窃神技,跟着丐帮学会了江湖春点,跟着镖行开始学武功,跟着江湖老月学会了算计,跟着白头翁学医术,跟着陶丽这样的高级特工学会了一招制敌……我是江湖上学艺很杂的那种人,可能上天让我当初被老渣拐卖,就是为了让我能够掌握江湖上的各种技艺,可能就是让我以后派上大用场。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是不是就是那个天将降大任的人?
  我学会了这么多的技艺,这些技艺都是外因,我还缺少内因,内因就是我心灵的修炼。我总是狠不下心来,可能是我天性太善良,翠儿莫名失踪,师父凌光祖被军阀烧死,冰溜子告密,晋北帮覆灭,师祖惨遭肢解,燕子九死一生……这些都没有让我彻底狠下心来,我总是把人心想象得很美好,我总是认为人都有善良的一面,人之初,性本善,然而,当我知道三师叔被抓走,当我亲眼看到陶丽被撕扯成两半,我彻底狠下心来。我对鬼子、四害、保长和这个给四害报信的挑汉儿团伙,再也不会心慈手软了,我终于能够狠下心来。
  江湖上有句俗语:见多了血,心就会硬。即使一个再懦弱无能的人,经过了我这么多磨难,一定会变得心肠硬起来,一定会变得强大起来。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此后的呆狗,就不是以前的呆狗了。
  此后,我的心中只有仇恨,我的目标只有一个,这就是报仇。
  我开始了营救三师叔的行动。
  三师叔被强迫在四害的煤矿挖煤,要找到三师叔,先要找到四害的煤矿。
  四害的煤矿很好打听,因为日本人来了后,四害成了大同城里的名人,只要打听四害的情况,很多人都能说得很详细。
  我和赛哥打扮成生意人,我们在裁缝铺买了两身新衣服,又买了一副石头镜和一根漆成黑色的拐杖,当时把这种拐杖叫做文明棍,只有有钱人才有资格拄着这样的拐杖。
  我们不缺钱,老江湖都不缺钱,你见过老江湖缺钱花吗?老江湖需要钱的时候,夜晚就出去了,需要多少就有多少。如果我混迹江湖二十年,还缺钱的话,那我就太对不起各位师父了,对不起凌光祖和虎爪,甚至连高树林都对不起。
  即使在今天,你见过江湖大佬缺钱花吗?他们出门有宝马奔驰,身边有美女如云,居住有豪宅别墅,他们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即使高官见了他们也要礼让三先,官员手中的权利,如何没有出租,就变不成钱。他们是这个社会的成功人士,而且成功到了任何朝代都没有这么成功过。别以为江湖就是打打杀杀,打打杀杀只是江湖上小喽啰干的事情,真正的江湖大佬都是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他们头上有很多闪光的头衔,他们是这个社会的楷模和榜样。以前的江湖是暗偷,现在的江湖是明抢。在今天这个所谓的上流社会,男人都是强盗,女人都是妓女。如果不是强盗,他哪里会有那么多钱;如果不是妓女,她怎么会名利双收?
  我和赛哥打扮成做大生意的人,走进了一家当铺。
  坐在当铺高高柜台后的,是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先生,一看就是饱学之士,好像读过五车书的样子。
  老先生问:“客官,想要当什么东西?请拿出来。”
  我说:“我这件东西拿不出来。”
  老先生说:“我要见现货,见了现货才好估价,估好价才能典当。”
  我说:“我这件东西是一座矿山。”
  老先生惊得下巴差点掉下了,可能他开了一辈子当铺,见过当金银首饰的,当皮袍绸缎的,但还没有见过当一座矿山的。老先生说:“客官,您是开玩笑吧。”
  我说:“我没有心思开玩笑。最近手头有点紧,就想把矿山盘出去。”
  老先生说:“这我可不敢收货啊,我哪里有钱收您一座矿山啊。”
  我说:“老先生,不瞒您说,我也是万不得已才走这条路,
  老先生说:“客官有何难处,但说无妨,看看我们能不能接济一点。”老先生真把我当成了煤炭大亨了。
  我小心地看了看门外后,悄声说:“我给您说,您可千万别到外面说。日本人来之前,我的日子过得挺好,日本人来了后,说不能私自开矿。大同城里有个人叫四害,他三番五次来到我的矿上,要求我们搬走,说日本人要收走矿山。四害这个人我得罪不起,日本人更得罪不起,听说四害想要把我的矿山抢走。可是我觉得不太可能,四害又不是做煤矿生意的,他干啥要抢我的矿山?”
  老先生说:“客官你这是坑我,你都害怕得罪四害,不开矿山了,难道我就害怕?”
  我说:“好我的先生伯哩,我一个外地人,在这里开矿山,千难万难,你们是大同本地人,怎么说四害也要留点面子。所以,我就急着把矿山出手了。”
  我和老先生说话的时候,一直说的是河南话,而老先生说的是雁北话。
  老先生说:“四害这个烂货,走到哪里烂到哪里,烂到哪里臭到哪里。他自己本身就有矿山,我看他是想吞并你的矿山?”
  我问:“很多矿山都被日本人占了,四害的矿山怎么还没有被日本人占?”
  老先生说:“谁都知道四害是日本人的干儿子。如今四害这个烂货,权力大得很,他自己组织了一帮死狗烂货,做了制服,成了警察,替日本人管理中国人。”老先生说着说着,向地上吐了一口,好像四害和那些烂货跑到了他的嘴巴里,他要吐出来。
  我故意说:“四害还开着矿山?我怎么不知道,在哪里?”
  老先生说:“在城东三十里外的一座山下。那煤都是露天的优质煤,煤矿说是四害的,其实是四害替日本人挖煤。煤一挖好,就运到了日本去。”
  我终于打听到了四害的煤矿在哪里,感觉轻松了很多。
  我和赛哥走出来,准备去那座煤矿看看,救出三师叔。

  第二天,我们就出发了,走向东城门。
  这次,我假扮的是道士,赛哥假扮的是挑夫。
  道士最拿手的是什么?就是抽签问卦。抽签问卦一直是道家的把戏,过去,凡有道观,必有抽签问卦。可是,现在,寺庙里居然也引进了抽签问卦,那些秃驴假冒行家里手,给人解卦,收人钱财,实在莫名其妙。所以,见到寺庙里有了抽签问卦的,直接就走开,不要搭理。在今天的中国,那些秃驴们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他们和走江湖的毫无区别。
  我穿着道袍,手摇蒲扇;赛哥挑着担子,担子里装着锅碗瓢盆,还有一套卦签。
  道袍和卦签怎么来的?从道观里偷来的。呆狗已经行走江湖二十年,天下事难不住呆狗了。
  抽签问卦这件事情,我此前在西北走镖的时候,见到念家亲使用过。念家亲的每个卦签上,都写着模棱两可的一手诗歌,但是我的这副卦签不一样,昨天晚上,我从道观里偷走了这副卦签后,研究了很久,看出了里面的秘密。
  我走在前面,赛哥走在后面。我手中拿着铃铛,遇到有人的地方,我就摇着铃铛喊道:“抽签问卦,知死知生,师出名门,无一不中,算命十元,路过不候。”
  十元钱,是一个大数目,那时候一个警察的月工资才八元钱。我之所以夸下这样的海口,是给人造成我算卦算得准的错觉。一件衣服挂在店铺,没人买;标上某明星穿过的,价格翻上十倍,都有人买。
  神算子来到大同东郊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从东城门到四害的煤矿,只有三十里,但是我们走了一整天。算卦先生走路从来都是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迈着八字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一副看穿世态的神情。
  我们走到四害的煤矿旁边时,天已经黑了。煤矿边有一座村庄,当天晚上,我们住在村庄里。
  因为附近有煤矿,村庄的一切看起来都黑乎乎的,脏兮兮的,蒙着一层粉末,刚刚用湿布擦拭过的桌子,撒泡尿回来,桌子上又蒙了一层黑色的粉末。
  我住的那户人家只有老两口,还有一条母狗。孩子都躲在了深山里,自从日本人来了后,日子都过得很不安生,日本人看到稍微漂亮一点的女人,就抓走,送到前线做军妓;而看到青年男人也抓走,去给他们做苦力。当时,日本人要修一条从大同到海边的柏油马路,以便把大同的煤炭,更顺利地拉运到海边,装上轮船运往日本,听说日本那个国家在一座小岛上,什么都缺,见了煤炭就稀罕得不得了,他们把从大同抢到的煤炭运到日本后,就倾倒进大海里。因为煤炭多得烧不完,要留给他们的后代烧。
  老头说:“我们先人留给我们的东西,你们要抢走,给你们和你们的后代用,那我们的后代用什么?日本人太他妈的缺德了。”
  我向老头打听四害这座煤矿的情况,老头说,这座煤矿里只有警察,没有看到日本人。那些旷工每天要干活十几个小时,却吃不饱,饿得皮包骨头,就像地狱里的鬼一样。经常有人死亡,死了就丢进了旁边的深沟里,连埋都没有人埋。
  我问:“这些旷工都是哪里来的?”
  老头说:“哪里人都有,他们到处抓人,看到谁不顺眼,就抓起来,送到这里挖煤。唉,死了那么多人,家里人连知道都不知道。”
  我问:“我听说这里面有一个算命很厉害的人,你听说过吗?”
  老头很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
  老头家有两间房,他和老伴住一间,我和赛哥住一间。
  夜深了,老头和老伴都睡下了,我和赛哥悄悄跑出去,我们去查看那座煤矿。
  煤矿三面围着围墙,一面是高耸的峭壁,远远看去,煤矿就像一座蹲伏的巨兽。煤矿只有一道门,此刻,大门从里面关上了。
  江湖中人想要进入一座院子,从来不会走大门的,大门的门闩再多,铁索再多,也挡不住他的。我在前面写到过,江湖中人要进入院子,会有两种方法,一个是上天,一个是入地。上天就是翻墙而过,再高的院墙也挡不住他;入地就是挖掘地道进入,再硬的地基,他也能打通。我学的这种门类是上天,我可以借助各种东西爬上高墙,比如树枝,比如门楼,还有前面说过的硬竿、软竿、缩杆。硬竿就是木椽、竹竿之类的东西,软竿就是绳勾一类的东西,缩杆就是拐杖,看起来是拐杖,其实里面可以一节节拉出来,就像后来的电视天线一样。
  今晚,因为有赛哥,我翻越墙壁就会更容易些。我让赛哥蹲在地上,我远远地跑过去,在我的脚尖踩上赛哥背脊的那一刻,赛哥腾身而起,我借助这一起之力,窜起来,抓住了墙头,然后一条腿跨上去,就骑上了墙头。
  按照惯例,我向墙里丢了一块土疙瘩,突然,从里面的窑洞里窜出了两只凶恶的恶犬,他们像小牛犊一样在院子里乱窜,吼声如雷。有人打开了房门,哗啦啦抖动着枪栓,喝问道:“谁?是谁?”
  我看到这种情况,只好从院墙上溜下来。此前,我没有想到这里会有狗。
  我和赛哥悻悻地往回走,我说:“这两头狗太可恶了,一定要想个办法整治整治。”
  赛哥说:“想要整治两头畜生,还不容易?狗的脑子再聪明,也聪明不过人。”
  我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赛哥说:“小时候,我们村里有一个财主,家里养了一条恶犬,见到穷人就咬。人们说,狗咬穿烂的,狗眼看人低,这话一点没错,狗一见到穿得好的有钱人,就不敢咬,而一见到穿得破破烂烂的穷人,就扑上去。这条恶犬咬了我们村子里很多穷人,大家都没办法,自认倒霉。有一次,他把我爹咬了,我就决心整治它,你知道我用什么办法?”
  我问:“什么办法?”
  赛哥笑着说:“我有一个好办法。赶集的时候,我偷偷藏在屠户的卖肉摊下面,偷了一块肉,然后又从货郎的担子里偷了一包针。我把这一包针一根一根插在肉里面,外面连针屁股也不露出来,你知道一包针有多少根?”
  我说:“当然知道,小时候我们村子里经常会有挑着担子的货郎过来,我娘买针的时候,一买就是一包,分为左邻右舍。一包针是二十根。”
  赛哥说:“是的,一包针二十根,我把二十根针全部塞进了这一块猪肉里,然后就回到了村庄。那条恶犬经常在村庄里转悠,一副很牛气的样子,和他的主人一个德行。我看到恶犬在村口的城隍庙前蹲着,骄傲地看着村道上的一群母鸡,我就对着那条狗招招手,然后转身就跑。那条狗觉得我在挑衅它的权威,就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我看到村道上没有人,就把那块猪肉丢在地上。那条狗追到猪肉跟前,闻到了香味,就停住脚步,一口吞下了猪肉。”
  我笑着说:“哈哈,那它离死不远了。”
  赛哥说:“不是离死不远,而是死了。我看到那条狗满嘴是血,疼得在地上打滚,呜呜地哀叫着。我站在远处开心地看着,故意对着远处走来的人喊,你们快来看这条狗怎么了。那些人过来一看,全都乐了,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看到有人替他们报仇了,怎么能不开心?后来,村道上的人越来越多,但大家都在看热闹,没有一个人去报告给财主。时间不长,这条狗就不动了。”
  我说:“这真是一个好办法。我们盗窃行对付狗的办法是,拿一块浸泡在烈酒中的肉块,爬在墙头上,如果这家有狗窜出来,就丢一块下去。狗吞了肉,很快就不动了,醉倒了。”
  赛哥说:“那是因为你们盗窃行的人不想让人知道,狗一叫,就会把主人带过来。要说对付狗,我的办法可多了。我们彩门这一行,专门和狗过不去。冬天,我们有吃不完的狗肉,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偷狗的?”
  我兴趣盎然地问:“用什么办法?”
  赛哥说:“偷狗的方法很巧妙,但要胆大心细,下手准。你想偷谁家的狗,就穿着大衣,来到他家门口,背对着院门站立,叉开双腿,腿前放一块肉。狗跑出来,看到有肉可以吃,就兴冲冲地跑过来,就在狗快要叼上的时候,你伸手卡住狗的喉咙,让他叫不出声来,然后另一只手抱起狗的后腰,把狗抱在怀里,抖抖背上的大衣,把你和狗都盖住了。即使路上见到行人也不跑,他看不出来你怀里有一条狗。我们杀了狗,吃了狗肉,还能把狗皮子卖个好价钱。冬天狗毛很厚,暖和,能做一床狗皮褥子。”
  我以前从没有入过彩门,江湖八大门,我多有涉猎,但就是不知道彩门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现在听赛哥这么一讲,觉得彩门的生活很有意思,吃狗肉,卖狗皮,这得需要多缜密的心思才能想出的好法子啊。
  我问:“煤矿里有两条狗,我们想个办法处置了。”
  赛哥说:“小菜一碟,对付这些畜生,是我们彩门的拿手好戏。”
  那天晚上,赛哥告诉了我一个办法,他说这个办法百试不爽,我听了后,禁不住哈哈大笑,几乎忘记了我们就置身在一帮警察的旁边。
  煤矿为了防止矿工逃跑,两条恶犬从来都是放养的,不会拴起来,更不会关起来。在彩门行当里的赛哥眼中,对付这两条恶犬,易如反掌。
  前面写到过,我们这晚居住的这户人家有一条母狗。
  第二天凌晨,我们牵着这条母狗来到了煤矿附近。
  煤矿还没有开工,院门还没有打开,我们把母狗拴在距离院门不远的地方,用草绳拴着。草绳,就是用狗尾巴草之类的青草编成的绳子,很脆弱,手劲稍微大点,都可以扯断。
  距离院门几百米开外,有一片树林,我们手持木棒,藏身在树丛里。
  天色大亮,院门打开,突然,院子里窜出来两条恶犬,向着母狗扑去。
  母狗看到来了两条大公狗,立即掉头逃窜,一下子就拽断了草绳。两条公狗这么多天里一直生活在性压抑中,突然看到了一条母狗,岂能放过,在后面狂追。
  母狗慌乱不堪,放眼四顾,只有我们可以依靠,就向着我们狂奔过来。我们看到两条公狗上当了,也转身就跑,东拐西拐,拐到了密林深处。
  这里杳无人迹,只有刚刚睡醒的鸟雀声在枝头上绽放。
  我们停下了脚步,母狗蜷缩在我们脚下,哀求的目光望着我们。两条公狗追过来,看到我们是母狗的主人,立即向我们示好,摇着尾巴,但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母狗。我和赛哥分开。我从衣袖里偷偷抽出木棒,向着一条发情的公狗打去。我一棒打在了狗的脖子上,那条公狗歪倒在地,一声也没有叫。赛哥从衣袖里抽出匕首,踢了另一条公狗一脚,公狗人立而起,向着赛哥扑来,赛哥右手一划,就把另一条公狗开了膛。
  几步远处,有我们事先挖好的深坑,我们把两条公狗的死尸丢进了深坑里,然后埋上土,上面再盖上一层落叶。时值深秋,树林里遍地是落叶,新鲜的落叶下面覆盖着腐烂的落叶,几百年上千年的落叶堆积在一起,从来也没有人踩踏过。
  然后,我们呼唤着母狗跑远了,去往昨晚所住的那座村庄。
  煤矿里的警察根本就想不到那两条恶犬已经被我们打死了。这两条恶犬是这一带狗群中的地痞流氓,和四害一个样,四害是人群中的地痞流氓,每天早晨一打开煤矿大门,被圈了一晚上的两条恶犬都要出去撒野,每次撒野都能回来,但是,从今天开始,它们就回不来了。它们变成了各种昆虫的食物。
  回到了老头家,我们开始睡觉。睡醒来,已经到了午后,暖暖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铺着一层褥子的土炕上,门外有几只鸡咯咯地叫声,这情景让我想起小时候的温馨时光。可惜江湖催人老,我现在虽然只有二十岁,但已经有了四十岁的心态。岁月是把杀猪刀,紫了葡萄,黑了木耳,软了香蕉;时间是块磨刀石,蔫了黄瓜,平了山岗,残了菊花。
  我想起了早晨杀狗的情景,就问赛哥:“你的准头真好,胆子也大,怎么一刀就花开了狗的肚子?”
  赛哥说:“这是我以前练过的。”
  我惊讶地问:“你们彩门怎么还练习这个?”
  赛哥说:“彩门的人要有超强的胆量,你站在台上,往台下一看,黑压压一片,普通人早就吓慌了,但是彩门的人不能慌,你一慌,就没法表演了。我们练胆量,就是从杀狗开始的。”
  我问:“怎么杀狗?”
  赛哥说:“昨天晚上给你讲了我们怎么偷狗的,我们把狗偷回来,先不急着杀,冬天我们偷盗的狗很多,狗肉多得吃不完。吃狗肉喝烧酒,那是人间美味,而且是最美味的美味。狗越来越多,我们就在它身上练胆量,踢一脚,它就扑过来,它扑过来,我们就一偏身,拿着刀子从它的肚子下往上划,刚开始掌握不准时机,不是没有划上,就是被狗抓伤咬伤,多练习几次,就能够知道什么时候是最佳时机,最后,当狗扑过来的时候,我们一矮身,从狗的肚子下面向上一刀划去,划豁了狗的下巴。只要一刀。狗落到地上的时候,就趴着不动了,肚子里的肠子什么的全都倒出来。”
  我说:“我以前没有听说过,还有这样练习胆量的。”
  赛哥说:“各行有各行的规程,各行有各行的方式。江湖大得很,学一辈子都学不完。”
  我说:“确实如此。”
  我们看到太阳渐渐西斜,就走出村庄,走向了煤矿的方向。煤矿这里是一大片开阔地,我们干掉了两条恶犬,这样,如果发生意外,我们就能够跑进树林里,摆脱追击。
  树林的这边,是一套下坡道,如果警察追到了树林边,我们跑下坡,警察在坡上射击,再如果警察中有枪法好的人,那就难保我们不会遇到危险。
  我后悔下山的时候没有带枪,然而带上枪,肯定是不能下山的。大同城里城外,到处是日本人。
  我们刚刚爬上拿到斜坡,远远地看到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过来,赛哥说:“我有一个好办法,能让我们快快逃脱。”
  我问:“什么办法?”
  赛哥说:“把这辆自行车搞到手。”
  赛哥藏在了路边的树丛里,我把钱夹子丢在马路上,藏在另一边的树丛里。
  我们刚刚藏好,就看到一个穿着府绸夹袄的人,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地赶过来。他骑到坡头的时候,突然看到路边有一个钱夹,赶紧刹闸下车,撑起自行车,走前几步,捡起钱包。
  他想知道钱夹里有多少钱,就打开看看。他一看,就心花怒放,因为那里面有很多钱。
  就在他要将钱夹塞进口袋的时候,我从树丛后闪出来了,我高声喊着:“哎,大哥,那是我的钱夹,我找了好远了。”
  他看到失主来了,不好意思把钱夹塞进口袋里。我跑过来,打开钱夹,清点里面的钱数。到了这一步,捡到钱包的人肯定不会就这样离开的,他肯定等着失主给他点好处费。
  就在这时候,赛哥从另一边的草丛中闪出,悄悄走近自行车,一翻身就跃上去,顺着坡道,滑出了好远。
  骑自行车的人发现赛哥的时候,赛哥已经滑到了坡下,他追赶莫及。
  他恨恨地骂着偷车贼,我也骂着偷车贼,然后,我从钱夹里抽出了几张纸钞,向他表示感谢,也向他表示歉意。他的自行车丢了,感觉吃亏太大了,这几张纸钞也就收下来了。
  那时候,自行车是稀罕物件,你有钱没有关系,也买不到。
  丢车的人离开后,我走到了坡下,拐过弯,赛哥推着自行车从树丛里走出来,我们开怀大笑。
  赛哥是江湖彩门,是变戏法的,是偷鸡摸狗的高手。
  我问赛哥:“你怎么脑子里有这么多的弯弯道道?”
  赛哥说:“我这是从偷鞋中脱胎而来的。你知道江湖上的人怎么偷鞋?”
  我虽然入了盗窃行,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偷鞋。偷鞋偷帽,偷鸡摸狗,这是盗窃行的人看不起的小行当。我们盗窃行偷的都是大物件,值钱的物件,撬门扭锁,翻墙入户,金银财宝,祖传宝物,这才是我们盗窃行的偷窃目标,谁会去偷鞋偷帽子啊?
  偷鞋偷帽虽然是小行当,但是,小行当却有大学问。
  赛哥讲起他们偷鞋的策略,让我大呼想不到,实在想不到。
  偷鞋和我刚才丢包一样,是要先给对方设套。
  比如,看到对方穿着一双新皮鞋,新皮鞋大小和自己的脚合适,可以穿,就懂了偷窃的念头。
  可是,皮鞋穿在对方的脚上,须臾不离,你怎么偷?这就需要给对方下套。
  夏天天气炎热,没有人穿皮鞋,所以这种方法夏天不可用;冬天天气寒冷,穿皮鞋的人都是有钱人,一般也会戴上帽子,那种狗皮帽子,很暖和的。皮鞋值钱,狗皮帽子也值钱。
  你走在穿皮鞋戴狗皮帽子的人身后,看到他走到了房屋边,就突然摘下他的帽子,扔上房顶。他一回头,看到你大骂,你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把你当成了我的朋友。
  帽子丢在房顶上,就要取下来,你说:“你蹲下来,让我踩着你上去取帽子。”他肯定不干,帽子都让你丢上房顶,还要踩着他的肩膀,这怎么行呢?明显是欺负人嘛。
  他不愿意,你就说:“那你踩着我的肩膀。”
  他要踩上你的肩膀,你说:“啊呀,我这身衣服是新的,是要走亲戚的,你别给我踩脏了。”他一听,就会脱了鞋子,踩上你的肩膀,你把他送上房顶,然后拿着他的鞋偷偷跑了。他在房顶上找帽子,也找不到。帽子去了哪儿?房顶上早就埋伏着你的一个同伙,他早就拿着帽子逃远了。
  可怜这个人坐在房顶上,用它的光头和光脚承受着呼啸而来的西北风,除非下面有人经过,他才能走下房顶。
  赛哥向我讲完这一切,我听得哈哈大笑,江湖妙计千万条,每一条都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丢车人早就走远了,我们把自行车推上斜坡,藏在坡顶的荒草丛中,如果我们露出了马脚,就骑着自行车呼啸而下,到时候,连枪子都追不上我们。
  @小山茶花 时间:2014-10-03 12:19:00
  楼主幺傻哥现在每天来论坛吗,昨天无意看到你的文章,就停不下来了,文字功底好,知识面广,生活阅历真丰富,就喜欢这样的小说,现在书店里一些畅销小说没法读,顶你,你的这部小说出版了,一定会支持你的
  ——————————————————————————————————————————————
  谢谢你。
  一本书籍要畅销,离不开运气。
  我是那种最没有运气的人,所以我什么都不奢望,只是把书籍写好就行了。
  @老懒2011 时间:2014-10-02 19:22:00
  百度你的书店不确定哪一个,淘宝店名能公布下吗
  ——————————————————————————————————————————————————
  店名是“李幺傻签名书店”,店主是:meida1113
  我的书店里,把古今中外所有优秀的文学书籍,几乎一网打尽,欢迎光临。
  现在,我是道士,赛哥是挑夫,我们走向四害的煤矿。
  走到四害的煤矿时,我看到太阳快要落到西边的山巅,挖煤的人还没有从煤窑里出来。我必须等到他们从煤窑里走出来后,才能看清楚到底这里有没有三师叔。天黑后,他们肯定会出来的。
  煤矿里没有了狗,就显得冷清了很多,我和赛哥径直从大门走进去,一个颧骨高耸的警察端着枪从里面快步走出来,呵斥道:“干什么,干什么?”
  我看着高颧骨,不慌不忙,说道:“贫道以算命为生,云游四方,路过贵处,有所叨扰。相讨一口水喝,不知可否?”
  高颧骨听说我只是想喝一口水,就不再赶我走了,他说:“里面有厨房,你自己进去喝吧。”
  我和赛哥走进来,把挑担放在院子,走进了厨房里。厨房非常简陋,只是土墙稻草,苫蔽而成,墙角放着一口水缸,缸里有半缸水,水面上飘着一个葫芦瓢,我们一个人喝了半瓢水,然后走出来。
  我们走到院子里,看到高颧骨紧紧地盯着我们,就像防贼一样。赛哥取出一根纸烟,塞给高颧骨,高颧骨接过去,叼在嘴上,赛哥又划燃火柴给他点燃,好像拉家常一样问道:“小哥今年多大了?”
  高颧骨说:“俺二十六了。”
  赛哥又问:“嫂子多大了?”
  高颧骨说:“我女人二十九。”
  赛哥不再问了,高颧骨也不再说了,我走过去,对着高颧骨看。高颧骨在自己两个肩膀上看看,又在自己衣服上看看,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看他。
  我张口说:“这位小哥,你小时候家境富裕,祖上留有家业,你那时候运气很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有受过煎熬。你长大成人后,家道中落,日子大不如前,但是,你还会有时来运转的一天,具体是哪一天,我不便说明。这是一个好时机,如果你不能把握,就要终生受穷。”
  我说完后,就招呼赛哥挑着担子,准备出去。
  高颧骨听到我说了这么一席话,目瞪口呆,他看到我们已经走到了大院门口,赶紧在后面追上来,拦住我说:“大师,大师,您把话说完,我到底怎么了?”
  我说:“我刚才说你小时候家境很好,祖上留有家业,是不是?”
  高颧骨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我又说:“我说你家境中落,大不如前,是不是?”
  高颧骨又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我说:“我还要赶路,时候不早了,错过了时间,就错过了宿头。”
  高颧骨说:“大师,道长,您给我留下念想,这让我一辈子都不好受。您回来吧,您回来吧。”
  高颧骨拦着我,让我回到院子里,然后说:“错过了宿头,也不要紧,我们这里有的是地方住。”
  我就等他这句话,有了这句话,我就能找到三师叔了。
  我说:“既然这样,那就回去吧,你的命相,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今晚给你好好说一说。”

  高颧骨是看守大门的,看守大门的有两间房,但是只有一间房住着人,平时这些挖煤的都饿得奄奄一息,谁还有力气逃走,再说,那两匹恶犬的战斗力顶得上四名警察,这座煤矿真正的看守是那两匹恶犬,而穿着制服的警察形同虚设。
  高颧骨让我们今晚就住在另一间空房子里。
  我们把挑担放在了房间里,刚刚把房间拾掇了一下,门口就涌来了好几个警察,他们听高颧骨说来了个年轻道士,算命算得非常准,就都跑过来看我。
  我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坐在门口的杌子上,上身端直不动,目光似看非看,仿佛超然物外,对他们的所有问题,一概不理。他们悄声议论道:真看不出,这么年轻的一个小道士,道行这么深。
  其实我在等着,等着挖煤的人从不远处那个黑乎乎的洞口里走出来。
  太阳落下去了,月亮升上来了,挖煤的人还没有走出来。我决定继续等下去。
  要一直坐在房门口,也不是一回事,会被他们怀疑的,我就拿出卦筒,在门口摇晃着。摇着摇着,就有一根签从竹筒里掉出来。我拿起竹签,对着月光思虑。
  高颧骨和几个警察走过来,他问:“道长,你在做什么?”他急着想问我他什么时候时来运转。
  我说:“我在参卦。”
  高颧骨问:“什么叫参卦?”
  我说:“就是感应这一带的吉凶。”
  高颧骨问:“那我们这一带是吉是凶?”
  我说:“不好说,你们这座院子里有一股杀气,是不是今天有什么东西死了?”
  高颧骨说:“道长,您真是神算啊,确实有的,今天两头狗跑出去,再也没有回来,八成是死了。”
  我说:“我从卦象里看出来的。”
  一个尖嘴猴腮的警察走过来,他问我:“道长,能不能给我算一卦?”
  我说:“我每天只能算四卦,再多就不灵了。今天已经在村庄里算过两卦,再剩两卦可以算了。”
  尖嘴猴腮脸露喜色:“那就给我先算一卦。你这叫什么卦?”
  我说:“我的卦叫奇门遁甲,又叫诸葛神数,所有卦辞,都是神灵提前写好的,神灵早就预测好了你的前世今生,我首先要摇卦,如果竹签掉出来,就说明有你的卦;如果竹签没有掉出来,神仙也不会给你算卦。”
  我拿起竹筒,使劲摇晃着,三根竹签在竹筒里匡匡作响,但就是没有一根掉出来。我说:“对不起你了,今天没有你的卦。”
  尖嘴猴腮怅然若失地退后两步,又上来了一个膀大腰圆的,我摇了又摇,竹签还是没有从竹筒里掉出来。
  膀大腰圆的退后两步后,上来了一个赤红脸膛的,我看看他的脸,对着他摇动竹筒,突然,有一根签蹦了出来,落在地上。
  我看了一眼煤窑的洞口,还没有看到有人走出来,就说:“好了,今天有你的卦。”
  赤红脸膛看着我,满怀期待。
  我说:“你的前世今生,早就命中注定,你的姓名、年岁、籍贯、脾气秉性、父母全不全、妻子怎么样、孩子有几个、前途怎么样、运势又如何、有没有贵人提携、有没有小人作崇、一生官运如何、一声财运如何、享寿几何……全都在我的卦中。我早已给你算好。”
  赤红脸膛看着我,张大了嘴巴;别人看着我,睁大了眼睛。他们都不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事情。
  我说:“你只需告诉我,你的年龄、岁数、祖籍,就可以了。我写在一张纸上。”
  赤红脸膛说:“我叫刘天巴,三十二岁,祖籍在宣化。”
  我在一张纸上写了“刘天巴、三十二岁、宣化”几个字。
  我说:“我现在把你的性命、年龄、祖籍都写好了,你一会儿看看我写得对不对。我有一个纸包,纸包里包着你的一生运势,抱着你的前世今生,老天爷早就给你安排好了一切,我们来看看。”
  我从赛哥手中接过一个纸包,让所有人都看看,上面的封泥已经干了,显然是很早以前就已经缝好了的。我撕开纸包,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这张纸是一层层折叠起来的。
  我把纸张让所有人看,他们一齐惊呼,上面居然就写着:“性命:刘天巴;年龄:三十二岁;籍贯:宣化。”
  警察们面面相觑,他们相信世界上有神灵之事,要不然,为什么刘天巴的名字等情况,会出现在一个早就缝好的袋子里。
  我故意问刘天巴:“这上面写的是不是你?”
  刘天巴惊异地说:“是我。”
  我说:“如果是你,你就给点卦钱,多少随意,我好像下面看,给你解卦。”
  刘天巴掏出一张票子给了我。我也没有看面值大小,我来到这里是解救三师叔的,不是要钱的。如果是别人,要不骗他十天半月的工资,我就不跟着我爹王细鬼姓王了。
  我拿着纸张,一层层打开,念给刘天巴听:“祖上家业兴盛,后辈日渐凋零,父母双全不能妨去一位,鳏居不能有妻,父在母先亡……”
  我念一句,刘天巴点一下头,我念完了,刘天巴的脖子点酸了。
  我问:“这些卦辞可与你相符?”
  刘天巴说:“很准,可是我还有些没有听懂。”
  我问:“哪些没有听懂?”
  刘天巴指着纸上的字句说:“父母双全不能妨去一位,这是啥意思?”
  我问:“你的双亲健在不健在?”
  刘天巴说:“我娘死了。”
  我说:“这上面写得明明白白。父母双全不能,妨去一位;父在,母先亡。”
  刘天巴惊讶地说:“奇门遁甲,诸葛神算,真的太厉害了。”
  刘天巴说完,我突然看到煤窑洞口走出了那些挖煤的,他们的脚上拖着脚镣,一步一挪,连成一串,就像从地狱中走出来一样。他们每个人都枯瘦如柴,我无法看出哪一个是三师叔。
  我喝了一口水,突然对着那张纸喷过去,纸上出现了一个骷髅头,警察们大叫一声,向后退缩。
  我大喊一声:“此处有鬼,大家不要慌,看我捉鬼。”
  我来到那群挖煤的面前。
  道士有两个拿手好戏,一个是算命,一个是捉鬼。
  我说有鬼附着在了这些挖煤的身上,但是附着在谁的身上,我需要用照妖镜看看。照妖镜,其实就是我提前准备好的一块玻璃。
  我手持玻璃,装模作样地在挖煤的身上照来照去,挖煤的就像刚刚从地狱中走出来一样,面容瘦削得令人恐惧。他们很累很累,都瘫倒在地上,伸长四肢,张大嘴巴呼吸,就像被海水冲到沙滩上的鱼一样。
  我凑近他们,一个个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脸上都没有表情,其实即使有表情,我也看不到的,因为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层厚厚的沫煤。我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是他们应该能够看清我的容貌,如果他们中真的有三师叔,那么见到我一定会有反应,可是,我从他们中最后一个走到最前面一个,又从最前面一个走到最后面一个,没有一个人对我有所表示。
  三师叔不在这群人中。
  警察们一直胆颤心惊地望着我,距离我有好几丈的距离,我转过身去,看着高颧骨,问道:“挖煤的是不是都在这里?”
  高颧骨说:“都在这里。”
  既然都在这里,那么怎么会没有三师叔?我相信在那种情况下,敲家子是不会骗我的。敲家子说三师叔在四害的煤窑里,而四害只有这一个煤窑,怎么会没有三师叔呢?
  三师叔是死了,还是逃走了?
  我让高颧骨端来一盆水,拿来一苗针,我手持绣花针,在空中虚刺几下,然后围着水盆走着八卦步;走了几步,又在空中虚刺,我边刺边喊:“哪里跑?你缩小身躯,也逃不脱我的法眼。”
  我围着水盆走着八卦步,越走越快,到了后来,就像穿花引蝶一样,脚不沾地,我手持那苗针,在自己的头发上划了又划,然后平放在水面上,结果,奇迹发生了。
  那秒针漂在了水面上。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惊讶不已。月光从云层的缝隙照下来,照得地面如同白昼。所有人都真真切切看到,那苗针就漂在水面上。
  我气喘吁吁,高声叫道:“妖鬼,看你现在还能逃到何方?你已被我囚禁在水中,无法脱身。”
  大家听我这样说,急忙退后几步,害怕妖鬼突然从水面下跳出来。
  我说:“现在没事了,这个妖鬼也会法术,也会算命,和我刚才对打,我差点就要被他擒拿……挖煤的人中,是不是有过会算命的?”
  高颧骨和赤红脸膛都抢着说:“有的,有的。”
  我又问道:“我刚才看到此人变成了鬼,身形高挑瘦削,是不是这样?”
  高颧骨说:“就是,就是。他从我们这里逃走了,但还是难逃一死。”
  我一听,心花怒放,三师叔居然从这里逃走了。这里警戒如此森严,警察荷枪实弹,恶犬凶狠挡道,可是,江相派的探花郎还是逃走了。
  江相派的探花郎,果真名不虚传。
  三师叔既然从这里逃走了,我就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我们要赶紧脱身,免得夜长梦多,要是四害突然出现,那就麻烦了。到时候想走也走不脱。
  我抬起头来,长声吟道:“皓月当空,玉宇澄清,山间有清风,风中有虫鸣,如此良辰美景,怎可辜负?徒儿,出去走一遭。”
  赛哥心领神会,知道我想要干什么,他连担子也不要说,说:“我就随道长走一遭,欣赏山中美景。”
  我准备和赛哥走到那条坡顶上,然后骑着自行车逃走。
  所有人都把我们当成了会捉鬼会算命的道士,没有把我们当成江湖中人。我们要出去,他们连阻拦都没有,就放行了。
  然而,我们刚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几个警察押着一群人走过来。明亮的月光下,我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居然就是二门子。
  二门子居然在这里出现了。

  二门子也看到了我们,也大吃一惊。
  二门子的手上捆着绳索,和别的人捆在一起,而我们空着双手,一身道士打扮,二门子一看到我们,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指着我和赛哥喊道:“这两个人要杀皇军,这两个人要杀四害。”
  院门内外的警察听到他这样喊,一起跑了过去,他们手持步枪,将我和赛哥围在中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我知道逃不掉了,警察手中有这么多枪,我们如果逃走,他们在后面胡乱放枪,总有一颗子弹咬上赛哥,或者咬上我,或者咬上我们两个人。我们还没有逃到自行车的地方,就会被枪子撂倒。
  想到逃不掉了,我反而镇静了,我走到二门子的眼前,狠狠地盯着他,问道:“好好看看,你认识我吗?”
  二门子说::“认识,当然认识,就是你把我绑在了树上。”
  我说:“你为什么会被人家绑在树上?”
  二门子说:“这你就不要管了。”
  我说:“不,一定要管,因为你在诬陷我。你说你被人家绑在了树上,诬陷说这个人就是我,那么你先给大家说说,你为什么会被人绑在书中?你做了什么亏心的坏事?”
  二门子说:“我没有做亏心的坏事?”
  我说:“这就太奇怪了,你没有做亏心的坏事,人家怎么会把你绑在树上?这么多人……”我的手指向人群虚指一指,接着说道:“为什么不绑他,又为什么不绑他?为什么单单会把你绑在树上?说,你到底是骗子还是小偷。”
  一个警察那枪管戳着二门子,说道:“你刚才给我们怎么说的?现在给大伙再说一遍。”
  二门子说:“我是被讨债的绑在了树上。”
  我问:“讨债的绑你?绑你的地方在哪里?周围还有没有人家?”
  二门子说:“村子里再没有人家了。”
  我说:“大家听听,这个小偷加骗子在撒谎。他说讨债的把他绑在了树上。那么我问一问你,讨债的为什么要绑你?”
  二门子说:“因为我还不起钱。”
  我说:“简直是一派胡言,大家想一想,你欠了我的钱,我向你要钱,而你还不起钱,我就把你绑在荒无人烟的村子,没有一个人的村子,难道我就不担心野狼会吃了你?难道我就不担心你会被饿死?无论你是哪一种死法,你欠我的钱都一笔勾销了,世界上还有没有比这更笨的人,借债人没有钱还债,就把他置于死地?难道置于死地就能够还了欠我的钱吗?不,恰恰相反,你死了,我更要不到钱。”
  我转过身来,用手指指着二门子说道:“所以,这个人是一个骗子,满嘴谎言。”
  一名警察上去踢了二门子一脚,呵斥道:“你妈的,连老子都敢骗。”
  二门子告饶说:“我说的是实话,我说的真的是实话。”
  我说:“这个骗子,到了现在还在说谎,还认为自己说的是实话。可见,一个骗子,当他说谎话成为一个习惯后,他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说谎话。”
  另一名警察走上去,用脚踢着二门子,骂道:“你妈的,老子差点上了你的当,说,你是干什么的?”
  二门子跪在地上,哭着说:“我就是一个农民,逃难来到大同。”
  我指着二门子说:“这厮又在说谎,他不是农民,他是一个骗子。农民的手掌中都有老茧,大家摸摸这个片子手掌可否有老茧?”
  那个警察走过去摸摸二门子的两个手掌,说:“没有老茧。”然后,他有踢了二门子一脚,把二门子踢得像狗一样在地上打滚。
  二门子爬到了我的脚边,抱着我的腿说:“哥呀,哥呀,求求你,让他们别打我了。”
  我说:“我和你素未平生,从来没有见过,你却在诬陷我。如果刚才没有那一出,我兴许会救你;而刚才你诬陷我,我万万不能救你。出家人慈悲为怀,但对妖魔鬼怪,从不慈悲。”
  二门子说:“哥呀,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扭过头去,心中愤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搞死他,而差点给自己带来祸患。
  几个警察轮换殴打二门子,二门子被打得遍体鳞伤,动也不能动了,高颧骨出来说:“甭打了,甭打了,打死了谁挖煤?”
  那名殴打二门子最凶的警察说:“算了,饶他一命,让明天天一亮就下井挖煤。”
  我逃过一劫,心中暗自得意,带着赛哥慢悠悠地走在院门前,双手背在身后,就像寻找诗句和灵感的行吟诗人一样。后来,我看到没人注意我们,就悄悄离开了煤矿,想着藏自行车的方向走。
  突然,身后传来了警察的声音:“去哪里?过来。”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