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骗局大全》——在这里,读懂江湖

  我对冰溜子喊:“快向高处跑。”
  我们撒开脚丫,跑向对面的山岗。我出生在农村,知道与狼遭遇,千万不能跑下坡,只能跑上坡。狼在平地上一蹦一跳,就是三尺,如果跑下坡,可达一丈;但是,狼四蹄短促,跑上坡路,则会显得吃力,最多也就一两尺。而人的双腿比狼长得多,跑上坡路,会比狼更快。
  我们跑到了半山腰,看到有一个山洞,急忙钻了进去。山洞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过,我们边气喘吁吁地奔跑着,边把两边的乱石推下来,阻挡狼群通过。
  山洞并不长,也就只有几十丈,我们跑出山洞,听到山洞里传来狼群的嚎叫,声音在山洞里回旋往复,显得沉闷而令人恐怖。山洞出口是一道斜坡,我们沿着斜坡跑下去,因为脚步太快,我们骨碌碌滚下山谷。
  爬起身来,看到狼群已经跑出了山洞,它们在山洞口一字排开,却没有追下山来。我们惊魂未定,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突然抬头一看,看到对面的山崖上,站着一群人,他们举枪瞄准了狼群。
  突然,一声枪响,山洞口的狼群惊慌逃散。
  我们绝处逢生。

  对面山崖上的那群人,是一群镖师。
  明清民国,中国有两个最富裕的省份,一个叫山西,一个叫安徽。山西的商人叫晋商,安徽的商人叫徽商,都在中国商业史册上非常有名。这时候的山西,富甲一方。山西的客商来往湖广做生意,需要镖师护航,而且这一带一直在打仗,土匪如毛,所以,这一带走镖的人数,通常都在百人左右。
  我们跟着镖师,渡过黄河,来到山西境内。
  我和冰溜子曾想跟着镖师走镖,看着他们舞枪弄棒,感觉很神气,可是镖师们说,我们已经超过了习武的年龄,筋骨已经长住了,再也不能拉开,不是习武的料。
  镖师们的吃住都是由主家提供,主家是一个消瘦的中年人,他做的是布匹生意,把湖广一带的洋布,贩运到山西销售。那时候北方的大多数人穿的都是自己家纺织的土布,又厚又硬,质量和质感都不如洋布。所以,洋布在北方卖得非常好。洋布,就是机织布。
  主家做大生意,但是却很吝啬。他对我们什么都干不了,却跟着镖师混吃混喝很不满意,他总是给我们甩脸子,好像我们把他小老婆睡了。山西商人都是九毛九,果然是有根据的。
  我们决定离开。

  有一天晚上,主家把镖师们安顿在了客栈里,故意给我们不登记房间,对我们视而不见。我们感到极度屈辱,就来到城外,暂时找个能够住宿的地方,等到天亮,再与他们汇合。
  城外有一条亮铮铮的铁路,笔直地伸向远方。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铁路,我们摸着铁轨和枕木,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但是既然能够铺在这里,那肯定就是有用的。我们沿着铁路一直向前走,想找到铁轨的秘密。走了两三里路,铁轨分岔了,岔路边停着几间黑魆魆的铁房子,房子下还带着铁轱辘。我们爬进铁房子,就在里面躺了下去。
  我问冰溜子:“这是干什么用的?”
  冰溜子说:“不知道。”
  我说:“我们在这里睡一晚,天快亮的时候,就进程找镖师。”
  冰溜子说:“好的。”
  跟着镖师走了一天,我们一躺下去就睡着了。睡到半夜,突然被轰隆隆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一看,铁房子动了起来。我们以为是地震了,慌作一团,趴着铁房子想跳出去,却发现铁房子风驰电掣地向前奔驰,前面有一个巨大的铁箱子拉着,吐着黑烟,呜的一声长叫,山鸣谷应,比牛叫声大多了。
  我们不敢跳下去,干脆坐在铁房子里,听天由命。
  天亮后,铁箱子在一排房屋前停下来,一个穿着制服,手拿红绿小旗的人站在一边。我们不知道这是哪里,就从铁箱子里跳出来。
  那个拿着小旗子的人看到我们,立即吹响了口哨,指着我们破口大骂,房屋里冲出了几个人,向着我们奔来。他们边跑边喊:“有人爬火车了,有人爬火车了!”
  我们落荒而逃。
  逃出了上百米,回头看去,那些人没有追上来。我们看着这个巨大的铁家伙,才知道它的名字叫火车。
  火车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呜的叫了一声,喷出了白色的烟雾,好像在生我们的气。
  火车慢慢离开了那一排房屋,然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冰溜子睁大眼睛,非常惊讶,他说:“这个火车太神奇了,爬着跑都能跑这么快,要是站起来跑,肯定会更快。”

  我们沿着一条大路向前走,走到了一座集市上。这时候已经到了正午,集市上人流熙攘,穿梭往来,每个人都好像生活很如意,而唯独我们饥肠咕咕。
  我们在人流中看到了一对男女,男子长身玉立,女子楚楚动人,他们相视一笑,然后眉目传情。两人的穿着打扮都像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我虽然年龄小,但是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老家把这种情形叫对眼。只要对上眼,下面就什么事情都会干。
  冰溜子说:“你跟着那个女子,伺机在她身上摸一把,碰一下。”
  我问:“干什么?”
  冰溜子说:“你照我说的做就行。”
  我走到了那名女子的身后,看到冰溜子也走到了那名男子的身后。那名女子穿着绸缎衣服,摸起来很光滑,我在她腰间偷偷摸了一把,那个女子没有在意。我又在她的屁股上摸了一把,她的屁股浑圆滑腻,这次她在意了,脸臊得通红,却又不便发作。那名男子看着我,怒目而视,却也不便发作。那时候的陌生男女在公开场合是不能随便说话的,不论谁先说话,都会被人认为是轻浮。
  我害怕那名男子打我,但是他始终对着我怒目而视,我不敢再在那名女子身上乱摸了。
  那名男子的身后,冰溜子向我招招手,我走过去,跟着他走到了街边,他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只有几张纸币。
  冰溜子很失望地把小布包丢在地上,把几张纸币揣在怀里,我们找到一个卖刀削面的摊点,一人吃了一大碗。
  我问:“这是谁的钱?”
  冰溜子说:“那个男人的。”
  我说:“你下手好快啊,我都没有看到你是怎么得手的。”
  冰溜子说:“我让你引开那个男子的注意力,一伸手就从他口袋里拿走了小布包,而他还不知道。可惜的是,这个男子看起来衣冠楚楚,其实兜里没有几个钱。”
  我知道这种方法叫移花接木。我们在宝兴县城偷取那个男子的皮夹子的时候,就是采用这种方法。

  吃完饭后,冰溜子提议今晚再干一票,弄条大鱼,然后我们就离开。去哪里,我们也不知道,反正是在江湖上飘着,就找个大城市,大城市的人富裕,更好下手。
  这是一个小县城,县城里有一个大户人家,高墙深远,几十间房屋,这家肯定有钱。今晚就在这家下手。
  我们谋划着,先藏在大户人家中,等到夜深人静,看到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偷几件,天明后变卖了,就是钱。
  黄昏的时候,我们潜进这户人家,藏在一间厢房里。这间厢房不大,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而已,我们藏身在床下面。也只有床下面才能躲避。
  掌灯时分,厢房里走进了一个少年,眼睛明亮,面如敷玉,估计是这家的公子少爷。他把油灯放在了桌子上,就开始展卷诵读。
  我们暗自窃喜。少年一般都瞌睡多,不喜读书,他读一会儿就会睡觉。他睡着了,我们就可以溜出来偷窃。
  那晚,那个少年背诵的是李白的《静夜思》,这首诗歌仅仅只有四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可是,那个少年颠来倒去地背诵着,从黄昏背到了夜半,越背越精神,却还不能完整地把这四句诗背下来。
  我实在受不了了,从床下爬起来,给了这个少年一记耳光,骂道:“你为什么这么笨,就只有这四句诗,背到半夜还背不过。”骂完后,我打开房门出去了。
  冰溜子也从床下钻出来,他教训那个一脸愕然的少年:“老师让我们藏在你房间,看你夜晚是否用功。你继续在房间里背诵,不准走出房门,我们回去了。”
  那个少年继续在房间里背诵《静夜思》,估计不到天亮,他是不会睡觉的。
  我们打开院门,扬长而去。
  我们苦心经营的盗窃计划,就这样流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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