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骗局大全》——在这里,读懂江湖

  后半夜的街道,异常冷静,偶尔会跑过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也会有打更人敲着梆子走过去,嘴里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他苍老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传得很远很远。
  因为事先没有踩点,我们无法再次下手。踩点好的那个大户人家,本来可以好好捞一票,可谁知道他家有一个愚钝少年,一首浅显易懂的《静夜思》,我仅仅念了三遍就能够背诵,而他居然要用一个夜晚,还不一定能够背诵。这个愚钝的少年,偏偏长得异常标致,绣花枕头一个,驴粪蛋蛋外面光。
  城里不能下手,我们决定去乡下看看,乡下人家院墙低矮,门窗简陋,兴许潜进去能够找到点值钱东西。
  在一户人家的房门口,我们看到了一条绳索,挂在房屋前。绳索很硬,中间还夹着鸡毛。这种绳索异常结实,通常是作为拉车用的。我们把这条绳索解下来,盘好后,提在手中,翻过院墙。
  城门尚未打开,四周一片寂静。我们攀上城墙,把绳索的一头系在城楼的木柱上,一头扔下城墙。我们顺着绳索溜下了土城墙,还未直起腰来,突然看到两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们。
  我们惊愕地望去,看到城墙下或躺或坐着一大片人,像一片大雨冲过的潦草的乱石堆。他们是一伙当兵的。昨天黄昏,我们潜入了那个大户人家,而这支部队走进了这座县城。
  一个拿着步枪的人用枪管拨拉着我,他问:“干什么的?”他操着山西这一带人说话的浓重的鼻音。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就不说。
  另一个拿步枪的人用枪管戳着冰溜子,也问他是干什么的。冰溜子也不说话。他每戳一下,冰溜子就退后一步。后来,冰溜子背靠在城墙上,退无可退,他也不再戳了。
  他们搜查了我们的衣服,没有搜到任何东西,他们问:“你们是不是贼娃子?”
  我说:“不是。”
  冰溜子说:“贼娃子身上咋能没钱呢?”
  一个问:“那你们是干什么的?”
  冰溜子说:“我们是给财东家喂牛放牛的。财东家不给我们工钱,我们就逃出来了。”
  那个人问:“你们说话口音咋是外地人?”
  我说:“我是被人贩子卖到了这里。”
  冰溜子说:“我家遭了水灾,逃荒到这里。”
  那个人说:“好,以后就跟着爷吃皇粮。今晚碰上爷,算你们的造化。”

  这支部队是一支新兵连,刚刚从晋南招募的一支军队,他们的目的地是晋北。因为当时晋北正在打仗,至于谁和谁打,当时我也搞不清楚。反正那些年总是打来打去,今天打完了,明天就好了,好了没两天,又接着打。
  后来我知道这支部队是阎老西的部队。阎老西在当年多如牛毛的大小军阀中,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聪明人,他为了防止军队开小差,就把晋南的人发配到晋北去打仗,晋北的人发配到晋南去打仗。这样逃兵就少了很多。山西一直很富裕,盛产煤炭,阎老西为了当土皇上,阻止外来势力进入山西,山西的铁轨都要比外面的窄一些,这样,山西的煤炭运不出去,外面的军队运不进来。阎老西关起门来做自己的土皇上。
  山西商人都是九毛九,阎老西是九毛九这个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

  山西多山,晋北更是层峦叠嶂,我们在山西的崇山峻岭中行走了十多天,还是没有走到目的地。由于是新兵,大家都没有领到枪支,能够拿枪的,只是那些押送我们的老兵油子。
  这十多天里,我和冰溜子一直想要伺机开溜。可是,没有机会。白天没有机会,老兵油子们前后左右护送着我们;夜晚也没有机会,老兵油子轮流站岗,我们插翅难逃。
  和我们编在一起的有一个运城的少年,整个新兵连里,也只有我们三个最小。那个少年意气风发地说,他叫关云羽。他喋喋不休地向我们讲述说,他是三国名将关羽的后代,关羽,字云长,他的父亲想让他成为读书人,为他起名关稼轩,而他立志成为关羽,为自己改名关云羽。
  整个新兵连里,可能只有关云羽一个人是自愿投军的,他说话的时候喜欢用手打着拍子,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拍子,都充满了急于建功立业的壮志豪情。他的眼睛熠熠闪光,他的身体热血沸腾,他的脸颊亮光闪闪。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几年前的我。那时候的我也像他一样愚钝无知。现在我知道了,这种人叫做二球,打仗还就需要这样的二球。

  新兵连来到朔州后,就不走了。我们被编入了警备旅中。警备旅是一个好差事,负责朔州的警卫工作。
  我心想,在警备旅很不错,有吃有喝,每天的工作就是出去转两圈,看到可疑的人就拦住吓唬吓唬,把他篮子里的鸡蛋或者鸭梨拿几颗,放进自己口袋里。
  人生最大幸福,就是按照自己愿意的方式生活。警备旅的这种中饱私囊的生活,就是我最愿意的生活,所以我是幸福的。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来到警备旅。
  有一天,我看到关云羽拿着一张纸,就问他干什么,他洋洋得意地说,他要去军需处领取枪支。我拿着那张纸看了看,上面盖着“朔州警备旅”的印章。我问:“就凭这个章子就能够领出来枪支?”关云羽说:“这个章子比人脸都管用。”
  我记住了关云羽这句话。既然章子比人脸都管用,那么刻个章子,对我来说,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我想刻上一串章子,到军需处想领什么,就领什么。拿这些东西出去卖钱,比当小偷轻松多了。
  我开始筹划这件事情,想着以后有了钱,就开小差,离开这个队伍,到个大城市,买房娶妻,过上有钱人的生活。
  然而好景不长,我们被派上了战场。

  朔州过去一直是边关,朔州向北,就是匈奴和突厥,无论是汉朝的军队,还是唐朝的军队,都在这里和游牧民族大打出手。现在,这里还在打仗,阎老西的军队连吃败仗,就把守卫朔州的警备旅派上去。
  我的好日子就此结束了,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警备旅上战场。
  和我相反,关云羽却对上战场充满了无限憧憬和向往,他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祖先关羽,手持青龙偃月刀,大喝一声,敌人纷纷溃逃。我说,现在早就不是关羽那个冷兵器时代,即使关羽生活在现在,胆敢手持青龙偃月刀,大喝一声,一定会被机枪打成筛子。
  果然,我一语成谶。

  我们走上战场,进攻对方的阵地,双方互射,人声嘈杂。连长站在后面喊:“给老子冲上去。”关云羽大叫一声,第一个站起来,冲出了战壕,可是,他的叫喊声还没有停歇,就被对方阵地上的机枪打下了战壕,胸脯上有几个弹孔,咕咕地冒着热血。
  其他人看到关云羽这幅样子,再没人敢冲过去了。
  这场战役,我们失败了。

  夜晚宿营的时候,我对冰溜子说:“估计几天后还要打仗,我们开溜吧。”
  冰溜子说:“四面都是监视的,怎么开溜。”
  我说:“我刻个章子,冒充送信的,我们就能够出去了。”
  冰溜子说:“这是个好主意。”
  我寻找能够刻章子的木头。刻章子一般用的是坚硬的杜梨木,可是这里没有杜梨木。没有杜梨木,用杨木松木也行,可是,有杨木松木,却没有可以刨平切面的木工工具。就算有了木工工具,刻好了章子,可是没有印泥。没有印泥,一切都是白搭。
  怎么办?
  冰溜子说:“偷。偷警备旅的章子。”
  我问:“敢偷吗?”
  冰溜子说:“县衙门的金印我们都敢偷,警备旅的章子照样敢偷。”
  阵地向后方,约五里,有一座山峰,峰上有一座古寺,警备旅司令部设于古寺里。
  战争一开始,古寺中的老和尚就已经逃之夭夭,古寺仅有大殿一座,大殿里有禅房一间,司令部一干人白天在古寺里研究战争动态,夜晚就下山,在半山腰的一户人家居住。半山腰,有一座村庄。村外有打麦场,打麦场有几座麦秸垛。
  想要进入古寺,只能选择夜晚。
  然而,夜晚的古寺大门上悬挂着一个大铜锁,古寺院墙外还有人站岗放哨,想要避过站岗放哨的卫兵,打开大铜锁,进入古寺,仅靠我们两个人,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要进入古寺,先要引开卫兵,然后从别的途径进入。比如挖墙,翻窗。
  古寺年代久远,墙壁是用大石块堆砌而成,想要挖墙,是不可能的;古寺起架很高,甭说在外面无法攀上窗户,就算攀上窗户,也无法打开厚厚的在里面闩住的窗扇。
  那几天,我们总会溜达到寺庙周围闲逛,踩点,商量计策。
  我们发现,古寺外有一棵大树,大树枝叶茂盛,通往古寺上方,要进入古寺,如果不从门入,可以从房顶进入。
  我们观察密谋良久,终于等待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然后动手。

  这天夜晚,漆黑一团,夜风正紧,趁着周围所有人都熟睡了,我和冰溜子悄悄起身,走向寺庙的方向。
  警备旅驻地的外围,警备森严,而内部却没有人监视,我们一直走到了半山腰的那座村庄,我埋伏在村口,冰溜子继续向上走,走到了山顶上的古寺外。
  然后,冰溜子在山顶上发出了几声青蛙叫,这是我们事先约定的暗号。我走到了打麦场,点着了那几堆麦秸垛。那晚狂风大作,麦秸垛很快蓬蓬勃勃燃烧起来,映红了半个天空。
  山顶上的卫兵以为村庄着火了,急忙下山救火,如果警备旅这一干官员烧死了,他们责任重大,有见死不救的责任。
  山顶上的卫兵一下山,冰溜子立即爬上大树,走上大树斜伸出来的枝杈,攀着枝杈跳到了寺庙顶上,然后,揭开瓦片,捣碎泥块和簿子,把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搭在枝杈上,顺着绳子溜进了古寺。
  这里需要介绍一下那时候的房屋结构。那个时候,没有楼板,人们搭建房屋,都是用木材和砖瓦。搭建屋顶的时候,是先摆列椽子,每根椽子相距半尺多,足以穿过一个人身(小偷都长得极为瘦小,体型臃肿的人是不适宜做小偷的);椽子上是簿子,就是用芦苇一根根串起来的东西,不用的时候卷起来,用的时候展开来;簿子上是泥片,泥片是为了堵住簿子之间的缝隙;泥片上面是密密排列的一页页瓦片,泥片也能起到固定瓦片的作用。
  所以,想要从房顶进入屋内,只需要揭开瓦片,捣碎泥片,戳透簿子,就能够从两根椽子中间钻过去。
  我跑上山顶,看到半山腰的火烧得更旺了,火光中,有很多身影在忙碌。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我们声东击西的计策。
  我正在暗自得意的时候,突然身后来了一个人,他用枪口抵着我的腰眼,问道:“干什么的?”
  我回头一看,是一个卫兵,吓得魂飞魄散。
  本想他们会全部下山救火,没想到还留了一个守卫的。这下,我和冰溜子死定了。
  我镇定下来后说:“我是出去送信的,回到驻地后,迷路了,不知道该怎么走。”
  卫兵比我高一头宽一膀,他压根儿就没有把我当回事儿,也没有想到我就是今晚放火的那个人,还是准备偷窃警备旅司令部的盗贼之一,他把步枪竖起来,交在左手,然后腾出右手在我的身上搜着,什么也没有搜到。
  卫兵问我:“你出去送信,怎么跑到司令部来了?有什么企图?”
  我抽抽搭搭哭起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说:“我刚刚当兵,对环境不熟悉,今晚又天黑,没有月亮,就稀里糊涂就跑到了这里。长官你行行好,放我走吧,要是不能在规定的时间赶回去,班长非打我大嘴巴子不可。”
  卫兵问:“你是哪一部分的?”
  我说了我的部队番号。卫兵翻开我的衣领,想查看清楚,看我是否说假话。那时候,我们当兵的部队番号都缝在衣服里面,有的还有姓名。不过,晋绥军的衣服里只缝了部队番号,没有缝姓名。
  天空昏暗,卫兵问我:“你真的是去送信了?”
  我说:“真的。”
  卫兵在我的衣服里仔细查看,可是他看不清楚我的部队番号,后半夜的时候,尽管月亮出来了,但是月色朦胧,根本无法分辨细若蚊足的字迹。卫兵拉着我,走到了寺庙后,向借助半山腰的火光看清楚,但还是没有看清楚。
  我心中焦急万分,不知道冰溜子是否得手,不知道这个该死的卫兵什么时候会放我走。半山腰的火势渐渐变小了,麦秸垛快要烧完了,如果那些救火的卫兵再回到古寺,我们更不会脱身了。
  我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哭得很伤心。卫兵踢了我一脚,他骂道:“你这种狗熊还能当兵?哭什么,再哭我毙了你。”
  我赶紧止住了哭声,盘算着该怎么才能脱身。

  突然,卫兵的身后燃起了大火,熊熊的火焰照亮了古寺上方的那棵大树。卫兵顾不上再与我纠缠了,他跑向古寺前面,连声高喊:“救火,救火。”古寺的木制大门正在燃烧,火焰哔剥作响,大门上方的木制门楼也烧起来了。
  我趁机逃走了。

  半山腰救火的卫兵们,看到古寺着火了,又赶紧叫喊着奔向古寺。警备旅的一干人不能被火烧死了,警备旅的办公场所也不能被火烧着了,这里面有很多来往文件,密函信件,如果古寺被烧毁,警备旅就会陷入一片瘫痪。
  瘫痪不瘫痪,和我们是没有关系的。我们不想打仗,我们只想脱身。这场连绵的战争,和我们这些斗升小民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我不是刚刚洗净了退脚上泥巴的关云羽,我是闯荡江湖多年的呆狗。
  我沿着另一条小路跑下山,在山脚下,我又听到了几声青蛙叫,冰溜子沿着同一条小路先一步跑下山。
  我问:“那火是你放的?”
  冰溜子说:“除了我,还会有谁?”
  我问:“那么厚的木门,你是怎么点着的?”
  冰溜子说:“我溜到了古寺里,听见门外卫兵拦住了你,古寺四面墙角都有灯盏,我把灯油倒在衣服上,堆在门槛下。等我爬出来,看到你和卫兵有走到了古寺后,我就把浸透了灯油的衣服点着,烧着了木门。”
  我高兴地笑起来,我问:“章子拿到手了?”
  冰溜子说:“章子没找到,但找到了这个。”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硬硬的纸片。
  我问:‘这是什么?“
  冰溜子说:“通行证。”

  黎明时分,因为有了通行证,我们得以顺利离开警备旅的驻地。天亮后,我们来到了一座村庄,早起的拾粪老汉已经走在了乡间道路上,挎着粪笼,拿着铲子,看到路上有牲口的粪便,就铲起来丢在粪笼里。那时候,拾粪是乡间一种职业,这种职业通常由上了年纪的老汉担任。
  我们问老汉:“这是哪里?”
  老汉说:“这是朔州和大同的交汇处,翻过眼前这座山,就进入了打通地界。”
  我说:“翻山,去大同。”
  冰溜子说:“好。”

  和开封、洛阳一样,大同历史悠久。大同最鼎盛的时期是在大辽,那时候,大同是辽国的陪都,繁华一时。辽国灭亡后,大同退出了王朝争霸的核心地带。
  大同文物众多,古迹密布,但长期远离人们的视线,因为它地处偏远,在以双脚为交通工具的农耕文明时代,人们很少去往这个寒冷地带,而地处中原的洛阳、开封,和地处江南的南京、地处关中的西安,经常有人光顾。
  大同最有名的是悬空寺和云冈石窟。这是我在私塾学堂里早就听老师讲过的。
  走进大同,看着街道两边古色古香的建筑,和高耸的佛塔,我感觉很亲切。
  来到大同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后。我们看到一家馒头铺,门前排列着几个人在买馒头。冰溜子也排在后面,他的前面是一个高大结实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子排到最前面的时候,想要从口袋里掏出钞票,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她失声叫喊:“我的钱,我的钱哪。”
  冰溜子指着城门的方向说:“刚才有个人在后面蹭了你一下,现在跑远了。”
  中年女人急慌慌追向城门的方向,冰溜子拿出她的钱袋,给我们买了几个馒头。
  有偷窃技艺的人,到哪里都不会饿肚子。

  中年女人的口袋里只有几张零钞,所以我们不能住客栈,只能在大街上流浪。走过了一家古董店,门口摆卖一些是是而非的古董,冰溜子在里面翻看着,然后就离开了。
  走出了十几米,他摊开手掌,衣袖和指缝里藏着一根铜钎子。这根铜钎子,是那个时代的人吸水烟的时候,用来拨烟火用的。
  我问:“你要这个干什么?”
  冰溜子说:“找我们的同行。干我们这一行的,到了每个地盘,都得报到,才能开工。”
  我问:“我们干我们的,他怎么能知道是我们干的?”
  冰溜子说:“我们这一行有严格的管理制度,丢失了任何东西,只有告诉了瓢把子,都能够很快找到。所以,知情的人都知道,丢了贵重东西,与其找警察局,还不如找瓢把子。但如果我们来到这里,想长期开工,不给瓢把子打招呼,一旦发觉,是要被挑断脚筋的。”
  我问:“我们在宝兴县干这活,咋不给瓢把子说?”
  冰溜子说:“我们干完就走,那里的瓢把子找不到我们。但是,如果我们当初和瓢把子通个气,就不会甘冒奇险,偷了个假金印。”
  我问:“那里的瓢把子怎么知道金印是假的。”
  冰溜子说:“他肯定知道。县长天天拿着金印,他都不知道那是假的,但是瓢把子肯定知道。”

  我不知道他怎么才能够找到瓢把子去报到,就一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我看到他将这根铜钎子压弯,弯成勺子的形状,然后别在胸前,站在街边,东张西望,一副等人的模样。
  我们在街边等候了半个时辰,没有发现神色异常的人。倒是有一个女子走到跟前,看着冰溜子胸前的铜钎子,欲言又止,快步离开。那女子身材苗条,脑后有一根又长又粗的辫子。
  我悄声问冰溜子:“那是不是我们的人?”
  冰溜子说:“不会是的,要是真有个女贼,我就有了桃花运了。”
  我们在街边等候到夜晚,看着街道上的行人渐渐散开,我们才怅然若失地离开了。找不到同行,身上没钱,看来今晚日子不好过,要露宿街头了。

  那晚,我们蜷缩在一户人家的院墙前。他家门前盖有大房,房前有台阶,台阶上有砖砌的平台,上面有突出的屋檐。我们躺在这里,正好可以遮风挡雨。
  尽管走了大半天,但是我们毫无睡意。来到陌生的地方,我们总感到心神不宁,忐忑不安。
  临近午夜,我看到有一个身影,在对面的屋脊上飞蹿,身轻如燕,姿态矫健,丝毫也听不到瓦片被踩破的声音。我摇着冰溜子说:“快看,来了,来了!”
  冰溜子看到了屋檐上行走的那个身影,就拉着我追了上去。那个身影在屋顶上移动非常快捷,我们在地上拼命奔跑,才堪堪能够跟上。
  来到了一条小巷口,那个黑影从屋顶上跳下来,问道:“那条道上的?是合码子还是鹰爪孙?”她声音清脆,居然是个女窃贼。
  黑影的手中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扬起来,随时准备向我们抛过来。
  我胆颤心惊。
  冰溜子说:“是合码子,平生最恨鹰爪孙。”
  那个女窃贼问道:“是强生头还是原生头?”
  冰溜子说:“强生头。”
  女窃贼打了一声响指,从房屋后和大树上溜出了高高低低好几个男人。其中一个人对我们说:“兄弟莫怪,最近鹰爪孙查得紧,不得不这样。”
  后来,女窃贼向我解释,她当天下午看到我们明目张胆把铜钎子别在衣服上,以为是鹰爪孙布置的圈套,所以不敢贸然上前搭话。夜晚,她故意把我们引出事先布置好的埋伏圈中,如果是鹰爪孙,就除掉;如果是合码子,就带去找瓢把子。
  鹰爪孙,是捕快;合码子,是同行;瓢把子,是头目。那天夜晚的对话中,强生头指的是外地来的同伙,原生头,是本地的同伙。
  江湖和江湖不一样,江相派和窃贼不一样。他们不但做事的方式不一样,甚至连黑话都不一样。
  人们一般认为,江相派拜刘伯温为师,窃贼拜时迁为师。
  这个窃贼团伙叫做晋北帮。晋北帮中居然还有女窃贼。这个女窃贼不一般,那么晋北帮的瓢把子肯定更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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