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贵道:“这关帝庙后边,还荒着几百亩好地,我打算全垦出来当做香火田,再摊派给附近的佃户耕种。这样一来,庙里的老公就不用躬亲事农,单靠收收租子便可度日了。回头我把这事跟大伙一提,大伙指定会念他小德张的好了,也算是为他以后,铺一条后路吧。”
叶禾道:“张公公还要后路呀?他现在可是老佛爷面前的大红人呢!”
崔玉贵喟叹道:“这人呐,爬的越高,他就越显眼。越显眼了,就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在宫里面,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你,无数张嘴巴等着编排你。舌头底下,能压死人啊!你瞧瞧我就知道了,现在不就落了个混吃等死的下场?”
叶禾宽慰道:“崔大叔,你千万别灰心,张公公曾经说过,他会找个适当的机会向老佛爷进言,再把你请回宫里头去……”
“嘿”,崔玉贵冷笑一声,道:“他说这话,也就是一听一过的事儿,咱谁也甭当真!”
叶禾眨了眨眼睛,惑道:“为什么啊?他真的这么说过。”
崔玉贵道:“宫里头不论是谁在盼我回去,那个人都不会是他小德张。我若是回去了,嘿嘿,那会妨着他的大好前程呐。小叶子,这次小德张送来银子,你当是为了什么?他是想让我收了这笔钱,安安稳稳的呆在这立马关帝庙中啊!”
“不能吧?”叶禾将信将疑,“我瞧张公公没这层意思呀……”
崔玉贵朝地下一指,哼道:“你看看他让你带的那几盘菜就知道了!”
叶禾依次看去,“樱桃肉、松鼠鳜鱼、人参松蘑汤、茴香水晶饺……崔大叔,这些菜究竟有什么名堂啊?我可瞧不出……”
崔玉贵道:“把这四样菜名,每样单择出一个字,连起来不就是‘樱’、‘鳜’、‘蘑’、‘茴’?嘿,‘樱鳜蘑茴’,好一个‘应归莫回’呐!”
崔玉贵朝地下一指,哼道:“你看看他让你带的那几盘菜就知道了!”
叶禾依次看去,“樱桃猪脊肉、桂圆白凤煲、蘑葺松露汤、茴香水晶饺……崔大叔,这些菜究竟有什么名堂啊?我可瞧不出……”
崔玉贵道:“把这四样菜名,单择出头一个字,连起来不就是‘樱’、‘桂’、‘蘑’、‘茴’?嘿,‘樱桂蘑茴’,好一个‘应归莫回’呐!”
叶禾自念了几遍,猛然醒觉。“我的天呀,原来张公公的心术这么重呐,崔大叔,也亏你能瞧得出来……”
“嗐”,崔玉贵道:“我在宫里这么些年,勾心斗角的事还经的少了?这点小伎俩,拿眼一扫就能看个十之八九。有道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他小德张没有落井下石,我崔玉贵就感激不尽喽!”
叶禾轻叹一声,道:“崔大叔这般本事,都能被撵出宫来,像我这样的蠢丫头,一旦有个不慎,岂不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唉”,崔玉贵站起身来,拍了拍叶禾的肩膀。“孩子,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叔’,那我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你那涵元殿的差事,太难当了。我年轻那会儿,也替老佛爷‘伺候’过皇上,嘿嘿,两头受气,里外不是人呐……有机会就离宫吧,你还小,找个好人家嫁了比什么都强,那宫里头,可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啊。”
叶禾泪珠莹然,“不瞒崔大叔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成天担惊受怕的,也不是何时是个头……唉,不说了,崔大叔你多保重,我得回宫去了。”
崔玉贵朝外看一眼,“外头雨还没停,你要不等等再走?”
“不了”,叶禾擦了擦眼角,“这次我是偷着出宫的,若回去晚了被人捅到老佛爷那里,我可就没了活路了。崔大叔,小叶子人微言轻,帮不上你什么忙,唯有祝你多福多寿了。”
“好孩子”,崔玉贵动情道:“你有这份心,崔大叔就足领你的情了。走吧,路上小心些!”
“嗯”,叶禾将箬笠戴好,冒雨出了庙门。
送走了叶禾,崔玉贵在殿堂上立了好久,外头风雨声大作,他心内唏嘘,也如翻江倒海,久不能平。
陡然间,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隆隆的雷鸣紧随而至。还没等雷声停歇,殿外庙门却“砰”的一声大开。
送走了叶禾,崔玉贵又在殿堂上呆了大半个更次,外头风雨声大作,他心内唏嘘,也如翻江倒海,久不能平。
陡然间,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隆隆的雷鸣紧随而至。还没等雷声停歇,殿外庙门却“砰”的一声大开。
崔玉贵一怔,还以为是叶禾离而复返,“小叶子,是你么?是不是有家什儿落在这里了?”
一连喊了几声,外头都没人回答。
“我真是糊涂,小叶子都走了半个多时辰了,这会儿怕已能望见宫门了……难道是风把门刮开了?”崔玉贵自语着,打算出殿关门。可一脚才跨到殿外,那门口竟蓦地腾起一团火光。
正殿离着庙门,少说也得十丈远,可那火光太炽,居然令崔玉贵顿觉有些刺眼。崔玉贵在目下揉捏几把,复又打量,只见庙门外悬着一支粗如短杵的白烛,那团炽烈的火光,正是那白烛上燃起的烛火。
“谁?是谁在那儿?”崔玉贵又问了几次,可回应他的,却只有哗哗的雨声。
“却也作怪!”崔玉贵暗骂一声,抬腿走下殿阶。可当冰冷的雨水淋在头脸上时,崔玉贵兀自打了个激灵,一双腿,再也无法迈出半步。
似这般大的雨水,连篝火都能浇灭,那白烛纵使粗大些,也断无不熄之理。况且那白烛一无人把持,二没绳索牵挂,只是幽幽的飘悬在门口,若非活见鬼,又当作何讲说?
崔玉贵只觉后背阵阵发寒,二目的死死望着那支诡异的白烛,惊愣在原地。
崔玉贵只觉后背阵阵发寒,二目的死死望着那支诡异的白烛,惊愣在原地。
那白烛又燃了一会儿,忽然飘向旁侧。紧接着庙门外光雾朦胧,多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人腰段纤细,显然是个女子,身上穿件旗装,却未梳头,长长的黑发披在额前,将头脸全然盖住。
又一道闪电划过,院内物什在刹那间皆被映得雪亮。借着一闪即逝的电光,崔玉贵又朝那女子细瞧了一眼。
那女子旗服上纹鸾绣凤,分明是宫中妃嫔的装束,只是她身上、长发上糊挂着一团团的绿藻烂泥,依旧瞧不见本来的面容。
“这副骇人模样,遮么不是个女鬼?”崔玉贵心中急打个突,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喂!你究竟是何人?来这庙里想做什么?”
那女子不答,只是静静的伫立在门外,月蔽雨急,一时也无法瞧出她有无影子。
早年间,崔玉贵在南府戏班学过戏,习得了一身好武艺,当上二总管后,功夫也不曾撂下。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加上他又是个爽利性子,故而屡问未果后,崔玉贵最初的惊惧,也渐渐的化成了愠怒。
又侯了片刻,崔玉贵终于按捺不住,几步跃回殿里,从关帝像手中抽下那把青龙偃月刀来。
那关帝像虽是木骨泥胎,可所持兵器却是货真价实的长刀。擎刀在手,崔玉贵顿时有了底气,他戟指怒目,向那女子喝道:“兀那婆娘,管你是妖是鬼,我都不须怵你!嘿,你是想找个替死鬼超脱吧?趁早断了那点儿念想!姓崔的虽是个净身绝后的阉人,可同样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半辈子下来,不偷不抢,不欺不骗,生平所负的,唯有我崔家的列祖列宗,旁人的冤枉账,休算在我姓崔的头上……”
话未说完,那女子冷笑一声,手腕轻轻一扬,几道银光便穿破雨幕,直直的射进殿来。
崔玉贵大惊,赶紧横刀一挡。刀身上噼里啪啦响了一通,竟落下几颗圆圆的珍珠。
“哐啷”一声,长刀坠地。崔玉贵哆嗦着捡起一颗珍珠,朝那女子颤声问道:“难道……难道你是珍妃娘娘!?”
第二章 泣血妖画
黑雨滂沱中,那女子依然不言不语。崔玉贵又瞧了瞧散落在地上的其它珍珠,发觉珠身上竟无一例外的钻了小孔,不少孔道里还挂着扯断的锦线,似乎原本是钉缝在什么衣物上的。
崔玉贵心念一动,赶紧再去看那女子旗服。那旗服的襟领、滚边等处星星点点,隐约可见晶莹的珠光,不是镶着珍珠又是什么?
想当年珍妃宠冠三宫时,光绪帝曾私命内藏、缎疋库织造了一件珠袍。珠袍制成后,珍妃穿着同光绪一起游园。不曾想,偏偏就撞见了慈禧。慈禧一见,登时大怒,数骂珍妃越礼穷奢,并让随身的崔玉贵当场把珠袍扒了下来,尽管有光绪帝下跪哀求,慈禧最终还是将珍妃带回后宫褫衣廷杖。
为那件珠袍,珍妃大受折辱,崔玉贵亲历目睹,自然是记忆犹新。并且,似这般遍嵌珍珠的宫袍,普天之下再难找出第二件。两相印证,稍加忖量,崔玉贵便一下子认了出来。
“错不了!那件珠袍我认得……你……你就是珍妃娘娘!”
那女子“嘿嘿”两声,算是默认。
崔玉贵突然左右开弓,在自个儿脸颊上狠甩了好几个巴掌。“奴才方才口出狂言,冒犯了娘娘香魂,着实该打!”
光听那声声脆响,便知崔玉贵下手极重,没出一会儿,他嘴角就淌下一丝血线。打完了自己,崔玉贵冲殿外单膝跪倒。“娘娘,不管怎么说,你那条命都是断送在了我手……奴才对你不起啊……唉,奴才这条贱命,若换别人来讨,那是决计不依。可是娘娘来要,奴才却没话可说!娘娘,你这便动手吧!能死在娘娘手上,奴才无怨无憾!”
说罢,崔玉贵缓缓闭上二目,只待珍妃的鬼魂过来复仇索命。
@一木似水 时间:2015-11-02 19:19:00
内啥,依稀记得前面某一段也有个女鬼寻仇的桥段,是不是?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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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啊~前面有个绣娘用傀儡骷髅吓唬杜奎绍
@一木似水 时间:2015-11-03 05:58:00
大声欧虎: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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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宁~
@年轻谁人不轻狂 时间:2015-11-03 08:48:00
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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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
@一木似水 时间:2015-11-04 19:50:00
呀!这么长时间都没人冒个泡泡啊……咕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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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催的,咕嘟嘟~
说罢,崔玉贵缓缓闭上二目,只待珍妃的鬼魂过来复仇索命。
可等了半天,殿上仍然无甚异样。崔玉贵心下好奇,睁眼一瞧,庙门口却黑漆漆的,鬼影、烛光皆不知到了何处。
一时间,崔玉贵恍然如梦,可面颊上火辣辣的痛楚却不是假的。崔玉贵怔了半晌,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追到庙门外,见门槛上果真落着些井苔青藻,心下悔恨无及。“娘娘,你枉死之后,尸首还在颐和轩那口井里泡了一年多……唉!真是受屈了啊!娘娘你出来吧,拿了奴才这条贱命去,多少也能消消你心里头的那口怨气啊!”
一时间,崔玉贵恍然如梦,可面颊上火辣辣的痛楚却不是假的。崔玉贵怔了半晌,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追到庙门外,见门槛上果真落着些井苔青藻,心下悔恨无及。“娘娘,你枉死之后,尸首还在颐和轩那口井里泡了近一年……唉!真是受屈了啊!娘娘你出来吧,拿了奴才这条贱命去,多少也能消消你心里头的那口怨气啊!”
情至深处,崔玉贵悲疚交加,忏愧得浊泪横流。正当这时,不远处亮光一闪,那支消失的白烛又重新燃了起来。
崔玉贵一心求死,复见那烛光,胸中反而说不出的畅快。他赶紧将脸上的雨泪一抹,冲那光亮所在直奔而去。
等到了那里,那烛光却早已飘至十丈之外,崔玉贵瞧了瞧远方那如豆般的烛点,又蹲下身来朝泥地上端详。
只见周遭泥地上坑坑洼洼,积汇了不少水渍,枯叶衰草散落倒伏,被大雨冲得唰唰有声。可奇的是,如此泥泞的路面上,除去崔玉贵自己的脚印,居然别无它迹。
若非鬼魂,岂能踏泥无痕?想到这里,崔玉贵更为确凿,坚信是珍妃回来索命,于是大叫声“娘娘”,又向烛光萤亮处追赶。
崔玉贵往昔能得到慈禧的赏识,一则是因忠厚憨直,然更重要的,是由于他武功过人,一套八卦游云掌施展出来,就连不少内廷侍卫都要自愧不如。由他贴随护卫,于凶险之时可保宫禁周全,是以他未至而立之年,便已大受慈禧青睐。
大凡习武之人,脚力自不会差,像崔这般高手,更是奔行如风。可眼下,无论崔玉贵如何提气追逐,那烛光始终是在数丈开外,崔越快它飘得越疾,崔放慢它亦渐缓。
间或空中电光频闪,那烛旁的鬼影也便时隐时现。远远望去,只见衣介的下摆鼓荡,瞧不见幽魂双足,可裳底去地尚一尺有余,显然是在凌空飞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