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奇志怪《搜 禽 记》——驱鸟人的奇闻异事

  第四十二章 济世堂

  两人一鹅行了不过一里路程,恰好一阵微风吹过,一股奇异药香扑鼻而来,王遥问道:“大和尚,到了么?”癫和尚大手一指:“前面就是!”
  王遥顺势望去,前方七八丈远处是一间大宅,灯火高悬,匾额正是大大的“济世堂”三字,门前是一副对联:
  妙手回春,万家生佛;
  婆心济世,千秋名传。
  地上右边是一具体形庞大的人身牛首石像,手挥一条赤色鞭子,身旁放有一石篮子,篮子里装满了各种草药;左边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右手托着一本经书,两眼平视,聚精生神,左手执笔欲写。
  两具石像左右对立,相映成趣。两人来到门前,癫和尚指着右边石像对王遥说道:“这个就是被断肠草毒死的神农老鬼了。”又指着左边的说道,“这是写下《千金要方》的孙思邈孙真人。”
  这两人名气千古流传,王遥自然听说过。其时民间药店均有信奉、拜祭的药王,常常塑象祭祀之,以示敬重。又因各地民俗的不同,信奉的药王还不止一个,除了比较有名的神农、孙思邈外,还有春秋时期的扁鹊,三国时的华佗,唐代的韦慈藏等。广东一带多拜孙思邈,济世堂因是禽门分部的缘故,故又拜炎帝神农。
  癫和尚经常到药行送草药,守门的两个药童与他熟得很,见到他来,手持灯笼,靠近前来,嘻嘻说道:“癫大师好!”
  癫和尚大手一挥,说道:“清风、明月,我要见你们大当家,替我通传一声。”
  左首那药童叫做清风,说道:“癫大师,请跟我来。”说罢掌灯转身先行。
  癫和尚一笑,便和王遥、鹅大师跟随他而去。进门是四四方方一个院落,满院种着奇花异草,药香、花香混在一起,空气中散发着阵阵异香。王遥用力吸气,只觉清香沁鼻,心旷神怡,笑道:“住在这样药香怡人的地方,人想要生病都难。”
  清风轻轻一笑,说道:“不是我吹牛,济世堂里的草药,可说是广州城的第一名。”一面说,一面带着两人东转西折,绕过问诊堂,绕影壁朝北而行,须臾可见“聚义厅”几个大字,里面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清风说道:“明天就是‘药道大会’,大伙都在连夜布置。”越过聚义厅,穿过一个秋叶式洞门,走过一座小桥,来到一间书房前。但见房中灯火明亮,房前守着两个少年药童,另有一个粉衣丫环坐在房前木棉树下的大石上,呆呆出神。
  清风向那丫环做个鬼脸,轻轻说道:“碧莲,你是在等少爷吧?”
  那丫环听出他语带嘲讽,面色一沉,双目一瞪,怒道:“臭清风,想死么!”站起身来,作势欲打。
  “哎呀,母老虎发威啦!”清风哈哈一笑,转身避过,对癫和尚说道:“癫大师,大当家和少爷在里面下棋,你进去吧。”
  那丫环抢先走进房间,向燕千行恭声禀告:“大当家,癫大师来了。”声音柔腻,沙甜悦耳。
  房中燕千行正和燕炳林对弈,闻言起身,迎上前来,说道:“大师连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癫和尚哈哈一笑,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和尚当然是有所为而来。”当下便将梧桐村全村人口离奇失踪一事说了出来。
  燕千行听罢,脸露愁容,说道:“这事透着种种古怪。如果这事是丁司空指使的话,他的目标便是那飞凤潜龙图;那他捉了万里,应该会以此作为筹码,来济世堂寻找潜龙图。但从种种迹象看来,他显然没有得逞。更何况区区一个小渔村,用得着劳师动众,将所有人都捉了去吗?退一步来说,万里是广东天地会首脑之一,若说是官府所为,何以连村子里的人都不放过呢?”沉默半晌,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刷刷刷的写了一封书信。待得墨水字迹风干后,折好放进一个竹筒里,递给燕炳林,说道:“你将这封书信带到海山仙馆,亲自交到潘大人手里,叫他帮忙打听打听此事。广州城里恐怕也只有他有这个能耐,能够无惧京城来的丁司空。”燕炳林嗯的一声,接过传竹筒,向那丫环碧莲打个眼色,两人一同退了出去。
  燕千行又命守门的药童给癫和尚、王遥二人端上热茶。王遥喝着茶水,心中却大为诧异:“海山仙馆潘大人……是潘仕成吗?济世堂不是禽门的分部吗?竟也会和官府中人打交道?济世堂真是好大的手腕啊!”
  正想着,听到癫和尚说道:“小子,你说说昨晚的事情。”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王遥一愣:“说什么?”
  注:传竹筒 : 古代用竹筒传递书信的方式,从唐代一直到明、清时期,相沿成俗。竹筒起着保护和传递书信的作用,类似今天的信封。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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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想着,听到癫和尚说道:“小子,你说说昨晚的事情。”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王遥一愣:“说什么?”
  “臭小子,你的心去哪里了?”癫和尚张口大骂,“我要你说的就是昨晚大闹能仁寺的那个死部老鬼!”
  王遥还没说话,燕千行已经脸色大变,凛然道:“死部也出来了?”
  王遥点点头,便将昨天晚上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他口齿伶俐,娓娓道来,说到惊心动魄处,燕千行不禁拍案叫绝。听到最后连潘仕成也出来了,方才惊觉那死去的女子就是潘的老婆,又是大吃一惊,说道:“怎么说潘仕成也是朝廷的当红大官,那轿中老仙竟然连潘的老婆都敢捉去?”
  “他都叫死部了,还会怕死吗?”癫和尚插口叫道,“更何况你们禽门不就是专门跟朝廷作对的吗?”燕千行听了这话,脸色骤的一沉,不禁皱起了眉头。鹅大师嘎嘎叫了几声,跳到地上,追逐蚊虫去了。
  王遥接着说道:“最令人奇怪的是,我觉得那老仙的绿色烟鸟就是燕大哥的句芒青鸟。”
  燕千行目光闪动,说道:“你是说,就是他捉了万里,并将句芒炼成烟鸟?”
  王遥道:“燕伯伯,我是有这种感觉,但究竟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
  燕千行踌躇片刻,说道:“我听刘门主说过生老病死四分部,我们病部是救死扶伤,那死部却是和我们相对的一个分部,是一个用毒的堂口,大概是在云南或者青海一带。死部的部主曾经救过刘门主,刘门主就将远古的一个炼神鼎送了给他,听说这个神鼎是古时候禽门的一个御鸟神器,可以将灵鸟的魂魄炼制出来。从这方面来说,如果真的是死部捉去万里,也有一定根据。”
  王遥急了,说道:“如果真的是他们捉去了燕大哥的话,那么我村子里的人呢?”
  燕千行皱眉凝神,想了一会,说道:“如果是通过毒药烟雾迷倒全村的人,再将他们擒拿,这并非不可能的事。可是梧桐村只是一个普通村子,为什么要捉去全村的人呢?唉,我是当真想不透其中究竟,唯有等待林儿的消息了。”
  王遥又道:“生老病死四个部门不是同属禽门吗?你们怎么会互相恶斗残杀呢?就好像丁司空明明是禽门的大弟子,可是他竟然会和济世堂作对一样。”
  燕千行苦笑道:“小兄弟,说来可笑。我们四部虽属禽门,但我们只知道彼此存在,从来没有真正见过面。刘门主统领四部,只说到了一定时候才会聚集起义。平时为免惊动官府,一般都是刘门主或者他的三个弟子向我们传递各种消息。所以说,我济世堂病部从来也没有跟死部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捉去万里呢?至于丁司空,他是被刘门主逐出禽门的!”
  听到这里,癫和尚冷冷笑了一声,说道:“说到底,你们禽门还不是一群笼里鸡!”
  燕千行知道他是嘲讽禽门中人好比“笼里鸡——窝里反”的意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大师说的是。”
  癫和尚嘿然道:“怎么?听你这口气,似乎心里还不服气?燕大,你还不明白吗?你们禽门说得好听点,就是反清复明的义士;说难听点,其实是一群干着争名夺利事儿的笼里鸡!想当年丁司空被刘乘风派去京城刺杀皇帝,结果变节成了皇帝老儿手下的一名官员,窝在北方不敢回来。等到刘承风一死,他就跑出来想要得到天地玄甲,想要统领禽门。嘿嘿,禽门号称‘一智二绝三潜龙四分部’,智将已死,绝将只剩下丁司空一人,潜龙不出,鬼才知道谁是潜龙。你们四大分部也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这样的禽门,还不如散了好。”
  燕千行听他所言颇有道理,叹息道:“大师英明,说的极是。正因为能仁寺和禽门一脉相承,所以我才想大师重出江湖,率领我们……”
  他话没说完,癫和尚已然大惊失笑,继而回复嬉笑神态,说道:“你就别开玩笑了,和尚懒散惯了,重出江湖尚可,带头人我可做不来。”
  燕千行对他性情颇为了解,见他这般神情,叹道:“也罢,也罢。眼下动乱四起,大师能重出江湖主持公道已是大幸,至于谁来执掌禽门,那只能看天意了。”又道:“当年刘门主在广州画下那幅‘飞凤潜龙图’,说那图画中隐藏了天地玄甲的藏身之所。万里将图画带回济世堂后又去了梧桐村,我也不知道图画藏在什么地方,这才惹来了丁司空的多番闹事。唉,事到如今,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癫和尚点头道:“禽门自古留下的规矩,只要是禽门弟子,谁拿到天地玄甲,谁家是新一代当家人——说不定到时是你得到呢!”正说到此处,一名药童进来报道:“财神客栈白掌柜到访!”
  燕千行道:“好啊,白掌柜来了,快请!快请!”
  “不用请了,我来了——”随着一声爽朗笑声,白景明一身玫瑰紫大马褂,大摇大摆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手里捧着个金色的宝塔座钟。
  白景明看到癫和尚和王遥也在书房,哈哈一笑,向癫和尚作了一揖,说道:“常言道:在家听喜报,出门遇贵人。我今天出门前听见喜鹊在树上鸣叫,就知道会遇上贵人,想不到就是大师和王老弟两人!早知道大师在此,我就叫厨房准备几道美味小菜,带来给大师品尝品尝。”
  癫和尚喜欢财神客栈的美食,对这个能说会道的白掌柜也爱屋及乌,听罢笑道:“白掌柜好说,和尚有机会一定再到你的客栈白吃一顿。”
  白景明笑道:“随时欢迎,随时欢迎!”又吩咐身后那小厮将宝塔座钟摆到桌子上,对燕千行说道:“燕老板,小小意思,请笑纳。”
  燕千行说道:“这么贵重物品,燕某如何收受得起?”
  白景明说道:“上次跟燕老板闲谈之时,得知燕老板对这个座钟非常喜欢。君子成人之美,这就给燕老板带了过来。这可是英格兰那边的货品哦。”
  燕千行一再推辞,不敢接受。白景明板起面孔,说道:“燕老板你若然不接受,那就是看不起白某,不想跟我做朋友了?”转身欲走。
  燕千行无奈,连忙拉住他,说道:“白掌柜一片厚爱,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只得称谢受下。
  白景明指针钟表,说道:“那些洋鬼子跟我们计算时辰的方法不一样,他们将一天的十二个时辰分为二十四个小时。你看,这个钟摆左右摇动六十下就是一分钟,然后这个针走一圈就是一个小时……”
  癫和尚和王遥也觉宝塔座钟新奇有趣,围着听他解说。燕千行摆弄一会,大概明白了座钟运行的原理,说道:“按照白掌柜的说法,现在的时间就是晚上九点十五分?”
  白景明点头道:“正是。”燕千行又道:“时间已晚,不如几位今夜就在济世堂留宿,明日就是我们药行一年一度的药道大会。”
  白景明道:“可以见识一下广州药行最负盛名的药道大会,那是再好不过了。”癫和尚抱起鹅大师,向王遥说道:“我们还要等消息,唯有这样了。”王遥点头应是。
  燕千行命药童给三人安排房间歇息。王遥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暗暗想道:“那个西洋玩意金光闪闪,精致玲珑,必定珍贵无比,白景明说送人就送人,财神客栈真是气派不凡。嗯,死了的刘承风、京城来的丁司空、财神客栈的白景明、仙子一样的九姑娘陆灵嫣、济世堂的药王燕千行、游侠万里的燕大哥……还有那个尚未露面的死部老仙——禽门,这个传承千年的神秘门派,究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呢?那幅潜龙图又是在济世堂什么地方呢?”
  睡至半夜,忽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王遥听得耳熟,蓦地惊醒,原来是有人在低低地敲门:“八哥,八哥!遥哥哥,遥哥哥!”
  “是九姑娘?”王遥一骨碌爬起,穿好衣服,开了房门,见到陆灵嫣披着一件紫色披风,怯生生地站在门外。淡淡的月光映照下,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清丽高华之致。王遥不禁看得呆了,好一会才道:“九姑娘,夜凉风冷,你怎么来了?”
  陆灵嫣道:“我说过回来找你的,难道你不喜欢吗?”王遥道:“不不,我是说你是怎么来的?”
  陆灵嫣转身指了指院中的那只独脚白羽巨鸟,笑道:“我是骑着毕方来的。济世堂又不是龙潭虎穴,我怎么就不能来呢?”毕方鸟仰头呜呜怪鸣。王遥咳嗽一声,笑道:“好啦好啦,九姑娘,那现在三更半夜,我们去哪里呢?”
  陆灵嫣道:“我听人说琶洲岛的日出很美,现在天还没亮,我想去看看日出,你陪我去好不好?”
  王遥点了点头,说道:“好啊。可是怎么去呢?”
  陆灵嫣呼唤毕方鸟来到身边,笑吟吟道:“当然是骑鸟去啦。”一听此言,王遥吓得跳了起来,咋舌道:“它能背得起我们两个人?”
  陆灵嫣道:“你别小看毕方鸟,就是两个大汉,它也能背得起。”翻身上了鸟背,招呼王遥上来。
  王遥半信半疑,心中跳个不停,惊惊颤颤爬上鸟背,将陆灵嫣拦腰抱紧。陆灵嫣伏在鸟背,搂住鸟颈,口中娇喝一声“起”,毕方鸟长鸣一声,展翅飞起,只一瞬间,已是离地三四十丈之高。
  王遥呀呀大叫中,低头去看,只见整座济世堂已变成了小不点。风声呼呼,他搂着陆灵嫣的腰肢,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少女清香,偌大的广州城在眼下飞快闪过,只觉此情此景直如做梦,一时不觉醉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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