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创新】新美食惊险小说《舌尖》 (上)

  
  
  作品名称:《舌尖》(上)

  作者:赤松子在吃

  作品类型:【原创】新美食惊险小说

  作品字数:17万,已完稿。

  作者联系方式:QQ1959056312


  作品简介:你每天与食物唇齿相依,但却不知道食物与新闻里通外合,更不知道食物还有无与伦比的视觉味道和听觉味道。你每天的进食是收紧身体的,但是在这里,你的身体全部打开,你用每一个器官来感受食物,并且用味灵来五味调和,它比味蕾要霸气得多。你再也不能安坐于餐椅之上居高临下,你所面对的食物栩栩如生,惊心动魄,开篇便进入一个刀剑之声和杯盏之声互相追逐的世界,接着是法庭上的唇枪舌剑、时尚派对上的隐形杀手、摩天大楼的惊天一撞、白云机场的世纪空难、红颜劫数的图腾女尸、云端欲浴的彻骨彻肺、高铁追尾的触目惊心以及婚礼上的生关死劫、另类烹调萝卜牛腩的娱乐至死--------

  这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每件事都在身边真实发生,或者在你触手可及的食物上,或者在你触手可及的报纸上,如果你觉得和你看到的并不完全一样,那是因为它比你看到的更加真实。

  这是一个记者记录的历史,环保般优美的语言,环保的滋味。环保是新的宗教、新的存在主义、新的文明冲突、新的秩序重建以及新的历史的终结。

  “好的味道也是‘从神生’,融化在人的性灵里,拯救愚钝了的味觉。”


  目录

  (序)你嘴上有江湖的风暴

  第一卷
  第一章 以芽还芽
  第二章 针锋相对
  第三章 宝黛相会
  第四章 蝴蝶梦
  第五章 隐形杀手
  第六章 披肝沥胆

  第二卷
  第一章 摩天大楼
  第二章 红颜劫数
  第三章 小蛮腰顶
  第四章 意见领袖
  第五章 价值观
  第六章 壮阳大观

  第三卷
  第一章 且走且看
  第二章 身体发肤
  第三章 谍影虫虫
  第四章 不正不食
  第五章 大地球
  第六章 云端欲浴

  第四卷
  第一章 旺角黑夜
  第二章 泰坦尼克
  第三章 世风日上
  第四章 轴心时代
  第五章 大动脉
  第六章 高铁追尾

  第五卷
  第一章 婚礼
  第二章 娱乐至死



  
  天下第一鸡

  
  竹筒饭旗袍传奇
  (序)

  你嘴上有江湖的风暴

  多年以前,我在桂林的一片竹林等待一个叫梅若华的女人,我用竹子丈量她的行程,我砍下一节竹子,就说明她走了一天。她一定又累又饿,于是我在竹筒里装满米,那是给她准备的晚饭,尽管她其实吃不到。

  每天早上准时来拜访我的,是一群波动剧烈的鸟,它们叽叽喳喳的把行情打开在我的窗口,傍晚送它们归山时,总给我留下一个24K的蛋。


  我的竹筒已经堆满了一房间,梅若华依然没有来到。一天晚上我又累又饿,伏在桌子上睡着了,朦胧中听到劈劈啪啪柴禾燃烧的声音,我冲出屋门跑上山坡,回头看时我的茅屋已成一片火海,火光冲天而起,像桃花岛上的桃花美丽绝伦。

  多年以后,我流落到广州,在一个叫“竹林居”的地方,我仿佛又回到了桂林那一片竹林,这里的屋顶是竹子做的,四面的墙壁也“种”满了竹子,还爬满了青藤,那一个个用竹篱笆隔起的包厢,就像我当初吃饭的地方,哦,包厢,这是一家餐厅,人们在用竹筒盛饭吃,那香味就像我离开茅屋那晚闻到的味道,在我离去以后,过路的人也闻到了这种味道,他们扒开草灰,旋即被一阵香气冲得几乎昏厥过去,装在竹筒的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在饱餐一顿后,竹筒饭在江湖流行开来。

  我点了一款竹筒烤排骨饭,好奇心驱使我尾随师傅来到厨房,想看一看我的“发明”被运用到生产实践的过程。师傅从水里捞起一节竹筒,为了防止水分流失,我以前也把砍下的竹子浸泡在水里。然后师傅把已浸泡了半小时并调好味的香米装进竹筒里,用荷叶将竹筒口封好,放在火上烤,我知道像我烧烤竹筒饭的方法是没人敢复制的了。

  从选竹筒、泡竹筒、泡米、调味、火烤、剖竹筒、装饭、上桌一共经过八道程序,还有一道程序埋在那间茅屋的灰烬里,那就是爱心,这也是江湖上为什么把他们的功夫叫做天龙八部而把我的功夫叫做九阴真经的缘故。

  说实话,竹林居的竹筒饭味道是不错的,现在回忆起来,那一次进餐的过程就像一次练功的过程,香气自口腔而入,经咽喉、过肠胃、沉丹田,打通馋、延两脉,人飘飘然像在竹林中飞翔。但那时我心有旁骛,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我的爱情却依然夹生,我爱的人已随一个采药师而去,那时我跟自己讲,从那一分钟开始,第一个进来的女人,我就会爱上她。

  第一个进来的女人叫苏丽珍,我知道她并不叫苏丽珍,但潜意识里我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叫苏丽珍的女人,这个女人出现在我味蕾盛开的时候,有些人总是在吃饭的时候向你走来,但你却消化不了她。

  “小姐,请问你喜欢吃竹筒饭吗?”

  她像旗袍一样沉默。

  “有烤牛肉、烤滑鸡、烤排骨、烤海鲜、烤腊味--------请问你喜欢吃哪一种竹筒饭?”

  她的声音像来自60年代:“来一杯果汁冷饮吧。”

  整杯果汁分为三层:底层是深红色糖浆,中间是鲜榨新奇士橙汁加酒,表层是鲜奶加碎冰。竹林居有很多个性饮品,像天香甘露、咸橄榄茶、怪味八宝茶等,她为什么喜欢心事重重的新奇士冷饮呢?

  这时乡村音乐换成了昔士风,当我把最后一块烤排骨吃完,小资情调的音乐还在继续,我知道我的爱已无望,虽然她像超风一样美、一样媚,但超风更冷酷、更变态,我喜欢这样的女人,喜欢在她的剑尖下体会爱的死去活来,这是我一生的罪与快乐,想逃也逃不掉。

  苏丽珍后来嫁给了一个叫王家卫的男人,他们经常出入竹林居,而我沦落到一个虚拟的江湖,在武侠小说的世界里追求我飞一般的爱情。

  我的第一部武侠小说叫《卧虎藏龙》,故事依然与竹子有关,故事的起点在一个叫“听竹庄”的酒家,男主角是我理想的化身。

  “听竹庄”的总店位于从化温泉旅游区,周围竹林茂盛、小鸟啾啾、风起碧波、穿竹打叶,“听竹庄”的命名由此而来。这家酒店以经营粤派特色菜为主,如河鲜、海鲜、特色蔬菜、野生甲鱼、田螺、走地鸡等等,当然竹筒饭、竹筒炖汤、竹笼蒸饭是少不了的,其煮食均用山泉水,由于江湖朋友捧场,店主在新广从公路又开了一家分店,这使我的故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她进来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太阳雨,窗外的竹子霎时锋芒毕露,正闭目养神的我微微睁开眼,她点了份功夫蝎子羹,慢慢品着,这不是在征服胃,而是在调息运功。蝎子,中医定为“五毒”之首 ,《本草纲目》记载全蝎具有“息风镇痉,攻毒散结,通络止痛”的功效,可双向提高人体机能,美容养颜,增强内力。喝完汤,她信手拿过餐牌,点了一只烤乳猪,一条清蒸石斑,一只人参炖鸡,一罐清炖王八,她的奢华暴露了他的身份。

  听竹庄的乳猪放养在竹林里,终日与狂蜂浪蝶为伴,朝闻啼鸟,夕餐落英,所以皮质疏松,口感风流,即便这样,一个女孩子独点一只烤乳猪,也是闻所未闻的。

  烤乳猪上来了,她切下猪唇,伸出舌尖,沿猪唇舔一圈,然后放进嘴里,清脆的咀嚼起来,满足的咽下去,脸上现出陶醉的神情。此情此景依稀梦里见过,我激动的等她把整个烤乳猪吃完,她摆摆手,堂倌把乳猪撤下去,一只烤乳猪只吃一对猪唇。

  碧纱微露纤纤玉,朱唇渐暖参差竹。

  清蒸石斑端上来了,这是号称海中王的极品大石斑,用马达加斯加进口的香草和听竹庄秘制的XO酱蒸制,她用筷子从鱼鳃里夹出两块腮肉,放入嘴里细细品嚼,然后摆摆手,堂倌把大石斑撤下,一条石斑只吃两块腮肉。

  墨点柳眉新,酒晕桃腮嫩。

  堂倌端来人参炖鸡,这是韩国进口的高丽参炖听竹庄放养的走地鸡,我正考量她是吃鸡腿还是鸡翅,只见她把鸡翻过来,撑开鸡肚,从里面夹出一颗田螺,放进碗里,堂倌把鸡端走。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从特立独行的猪唇重口味,到超凡脱俗的鱼腮小清新,再到过尽千帆皆不是,销魂蚀骨,这不正是我心目中的她么?

  我坐到她对面:“姑娘,虽说‘猪唇、腮肉、田螺’是听竹庄三宝,但节约是美德,吃不完的东西不要乱扔。”

  这时堂倌端来清炖王八,我说:“竹笋炖甲鱼,马甲护体,黑白通吃,本事不小。”

  她白了我一眼,伸筷子去夹甲鱼,我说:“这甲鱼恐怕你只吃一块裙边吧。”

  她用筷子掀开甲鱼壳,夹起一个甲鱼蛋说:“王八蛋。”

  我看还有一个甲鱼蛋,说:“两个王八蛋。”

  “都给你。”说着筷子疾如闪电送过来,我举起筷子去挡,另一个甲鱼蛋也飞了过来,两个甲鱼蛋像两个地球在我们之间你来我往,这时螺蛳也飞了过来,我用盘子把螺蛳接住,螺蛳像一个陀螺一样在盘子中间旋转,吱吱声宛如一根钢丝穿进每个人的耳朵,我说:“一颗螺蛳三碗汤,这田中龙太甜,不如我送你个小菜冲冲口味,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李慕白。”

  “玉娇龙。”

  “哈哈哈!”笑声未落,两把剑已拆到了一起,她一个旋风踢,一把椅子飞向我的同时,她一个小猪转身从窗口飞入竹林,我也一个乳鸽展翅追了出去。

  竹林像大海的波涛一样起伏跌宕,我们像两只小鸟在竹林中飞翔,追随我们的还有斑驳的一群一群的阳光,当外国人在电影中看到这一幕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为中国有这样美丽的地方而对中国顿生热爱。假如他们还知道中国有22属200多种竹子,其中可采笋食用的有楠竹、毛竹、麻竹、水竹、桂竹、刚竹、淡竹、石竹、早竹、慈竹数十种,用竹笋做的名菜有湖南的火方冬笋尖、上海的黄泥烤笋、四川的干煸冬笋数十个,那么他们一定会“日啖竹食三百口,不辞长做竹中人。”

  我们追出竹林,玉娇龙在温泉边站定,我落到了她身边,一柄宝剑已抵到了我的脖子。

  人与人始终有0.01秒的距离是无法逾越的,我宁愿回忆我的开始,我仍然记得桃花灿烂的春天,一个女人叫我在桂林的一片竹林等她,如果记忆是一筒筒的竹筒饭,我希望它永远不会过期,如果非要给它加上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作者自评)人有两个世界,一个是吃的世界,通过吃,来缔结人与人的关系,来缔结友谊、爱情、家庭,来感受口腹之乐和人伦之乐;另一个是传媒的世界,通过传媒,来缔结人与社会的关系,来缔结生产、战争、和平,来体察世界的真相以及无处不在的紧张与纠结。人的两个世界常常是分开的,当我们享受口腹之乐时,是感受不到世界的紧张的。当我们来到世界的紧要关口,美好的滋味又离我们远去。所以我们常常无所适从,看到的人和人的关系、人和社会的关系都不像我们想的样子,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啦?

  没有人能够终极解决世界的问题,世界是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动力正来自于未知,但有一种相撞,会让地球为之颤栗,就是传媒的喉舌与身体的舌尖相撞时,你像被抛到了一个动荡不宁的岸边,看到了一个真实而绚烂的世界。

  这里的人物是原创的,没有你惯常看到的暴君和忍妇,没有用“手法”塑造出来的类型,一切都自自然然的展开,火一样不羁,水一样随性,盐一样饱满,我们的努力,其实就是挣脱类型的束缚,去寻找生活的另一种可能。当你找到另一种欲望、另一种性格、另一种命运,他们呼之欲出,那么你找到了真正的生活,没有一部作品能高于生活,生活是伟大的艺术家,它能让你看到真实的世界和真实的自己,而真实的世界是惊心动魄的,也是妙趣横生的。


  
  第一卷

  一、以芽还芽

  不管你是否承认,你我都生于舌尖,火是向上的舌尖,吞噬一切;水是向下的舌尖,席卷一切。没有经过我们同意,生命的迹象赴汤蹈火,席卷而来。

  锅铲也是一把舌尖,伸缩自如,在子宫一般的锅里翻云覆雨,子宫包容万物,给我们热量和体液。茭白来自热带,踏着鹿角蕨而来,踏着虎尾兰而来,把雷州小黄牛吸入洁白的肚里,用九牛二虎之力烹制一道小菜,会是什么味道呢?香椿芽是谷雨前的时尚,细雨霏霏时它红红绿绿的头发在树上随风摇曳。嫩叶是树的芽,鸡蛋是鸡的芽,鸡蛋会长到树上么?会的,当树的芽炒鸡的芽时,叫以芽还芽,鸡蛋的花在绿叶的托举下热气腾腾的绽放。

  好了,现在来一杯豆浆,当锅铲停止飞翔时,我的早餐破茧而出,这是我为荇莼做的早餐:茭白烩小黄牛,香椿芽炒鸡蛋,主食是粥和油条,它们香烟袅袅的在桌上,我的荇莼香烟袅袅的在床上,昨晚我们以床代锅翻炒了一夜,第一次火候总会过了点。

  现在,我要出门了,我的目标是广州越秀区中级人民法院。


  
  动脉

  二、针锋相对


  法庭里座无虚席,像恋爱中男女绵密的情话,满满的容不下第三者插足,如果这情话是真的话。法庭就是个真话和假话大冒险的地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法庭才是爱情的圣殿,“我发誓我说的是真话”,在海誓山盟面前,被爱和被告是互不谦让的,在法庭上审判爱情,才是怀着乡愁的冲动投入到家园的怀抱,这场冲动已经蓄谋许久,让每天早晚打开的窗户望眼欲穿,虽然被告不是因为爱情,却与爱情有关。

  我在记者席坐下,左右都是同事,左边是刘元庆,右边是钟诚,还有一个朋友在被告席上,今天我们都是被告,因为原告状告的是《华南都市报》,我们都是这个报社的记者,今天来了很多报社的同事,都坐在前面,想起调侃单位的那句话:问题出在前三排,根子全在主xi台。每次开会坐在前面,就像坐在悬崖边上。

  无限风光在险峰,原告代理人站起来读起诉书时,引起了场内小小骚动,因“艺术遭遇风尘”而起诉《华南都市报》的原告,请的律师也那么漂亮,这场早已闹得沸沸扬扬的官司,以及官司前早已风生水起的报道,像音乐的复调一样,又在大厅里珠联玉缀的回响起来。

  最初的报道叫“老院长遭遇三陪女”(引自《南方都市报》),标题有足够的号召力,开场白的连续冲锋也可让读者的防线洞开:“他将她救出火坑悉心栽培,她与他谈婚论嫁愿伴终身,她偷他家中巨款悄然远逃,他对她苦心相劝为她撤案。”两年前,南方艺术研究院院长庄秋蝉到台山采风,南海的风像温暖的胡子扎得脸痒痒,侨乡的曲艺也让心底长起了茸毛,目之所及,几个穿着沙龙服的旖旎女子在兜揽游客,其中一个白衣女子游离在婆娑的椰影间左支右拙。半小时后,庄秋蝉又和这女子相逢在山路上,紧身沙龙服像山上的小路一样迂回曲折,也像路面一样高高低低,擦肩而过时,远处天海间的一点白帆挑动了庄秋婵的灵犀,他约这女子吃晚饭,在送她回去的路上,了解到这女子叫徐若芷,湖南人,27岁,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与在狱中服刑的丈夫离了婚,为了给女儿治病,出海做了“小姐”。

  “庄秋蝉做了个惊人的决定:带她去广州,帮她跳出火坑,让她过一种全新的生活!庄秋蝉回答朋友的惊诧:此举无关风月。”

  是雨后初晴,还是云破月出,无关风月的徐若芷自此过上了光风霁月的生活,庄秋蝉把她安排在研究院工作,并重点栽培,发誓树一个弃娼从良的样板,他教她开车、学画、学摄影、学电脑,还教她学英语。太阳刚露出半个脸,迎着初绽的霞光两个声音在研究院的顶楼上你追我赶:I love you guangzhou,I love you the morning of guangzhou(我爱你广州,我爱你广州的早晨)。

  “庄秋蝉作画时,她研墨端茶;他会见中央领导,她跟随在侧;他出去应酬,她为他开车。”他不叫她小张小赵,叫她若芷;她面上叫他院长,背地叫他小秋。他很喜欢聪明慧巧善解人意的她,她把他依为飘泊的港湾,他把她喻为翩跹的鸥鸟。她是他的灵感,他是她的天空,当灵感要拥抱天空时,天空却收敛了霞光。

  “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庄秋蝉拒绝了徐若芷的求婚。

  6月21日庄秋蝉的一个朋友把做生意的20万元寄存在他家,他没有瞒着徐若芷,6月29日他去开会,6时30分回到家里,已是人去财空。

  “回想和徐若芷在一起的日子,庄秋蝉很伤心,他真心实意的帮助她,她卖身救女的遭遇令他怜惜,她勤奋好学,任劳任怨,一度使他认为是周围女人中最听话最善解人意的一个,他信任她,教她炒股,把几十万的账户让她操作,如今她却不辞而别。”

  庄秋蝉报了案,警方向全国发出了“协查通报”,记者亦跟踪报道。

  徐若芷辗转于广东、广西、湖南之间,最后在靠近其家乡湖南冷水江的新化县住了下来,但其身份很快被房东刘保发现,刘保一面劝她退还赃款,一面和庄秋蝉联系,并两次上广州和庄秋蝉商量解决办法,此后,徐若芷将花剩的17.9万元退了回去,又在9月21日晚上9点给庄秋蝉打电话,徐若芷泣不成声------

  “徐若芷对偷款潜逃的解释是,庄秋婵要去美国,以后要不回来,她就又成了没有依靠的人,况且她两次向庄秋蝉提出结婚,庄秋蝉都没答应,她索性拿着20万元回去养家,以为庄秋蝉会体谅她,没想到庄秋蝉追究的是受伤的感情和信任。

  庄秋蝉劝徐若芷回广州自首,徐若芷同意了,两人重见时都泪流满面。在一家餐馆里,庄秋蝉为徐若芷点了很多她喜欢吃的菜,饭后,庄秋蝉送徐若芷去了公安局。”

  这天城市不是被闹钟叫醒的,也不是被洒水车叫醒的,而是被这篇报道叫醒的,写字楼的白领一进办公室就把报纸当早餐吃,而街头巷尾早已在饕餮墨迹的芬芳,这颇似秀才赶考义救落难女、或灰姑娘巧遇王子的现代版故事,但风尘仆仆的街头扫荡一切诗意和童话,何况这“王子”还老了点。读者意见纷至沓来,《南方城市报》又在头版刊登了读者意见:如果庄秋蝉真的有心帮助徐若芷,就不应与其朝夕相处,关系不明不白,如果真的是爱意渐生情义渐浓,就不应拒绝徐若芷的求婚。从后来的事实看,庄秋蝉初识徐若芷的举动很难自圆其说‘无关风月’。其招妓倾向非常明显;未办合法手续却与少妇成双成对,包养情妇的事实昭然若揭。一句话,庄秋蝉不过是徐若止的固定嫖客,徐若芷不过是才出火坑又入狼口罢了------庄秋蝉,你以为周围的人都是傻子吗?

  《华南都市报》的“周末特评”颇有影响,而由四个编辑记者组成的“四人吧”又以辛辣文字见长,登出读者意见的第二天,“四人吧”即发表了两篇评论:

  当艺术遭遇风尘



  这两天,关于《老院长遭遇三陪女》热闹得很,真是个绝好的题材。不知各位有否打算炮轰庄秋蝉,庄秋蝉写给徐若芷的信彻底暴露了他的嘴脸。“像赵四小姐那样”,他以为他学良,其实学贱,无非是以荣华富贵相诱,供养一个玩物而已。

  举双手双脚赞成大家的意见,要说还有什么意见,就是说得太客气了。

  徐若芷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太老实,对这样的人,把他的家产卷走才过瘾。

  如果各位认为这破事根本不值一提,就全当我吃多了喝多了。

  这世道,什么恶心的人都有,比杀人放火恶心十倍。

  我吐。(引自《南方都市报》)


  当老牛遇上嫩草

  老牛姓庄,老牛的青草地姓徐,老牛有钱、有房、有车还有权,老牛缺的就是草,一片常吃常新的草。

  于是徐和老牛的相遇造就了一段佳话,老牛总是说我当了回英雄,可暗地里老牛也知,那不过是个幌子,大家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既然甘露降临,草儿就该茂盛的长,工作,家务,任劳任怨,善解人意,老牛常望着草儿忙碌的背影,心想要是有个“全天候最佳保姆”,就一定会给她。从此老牛的日子过得很滋润,老牛常想起《风月俏佳人》或赵四小姐,这时老牛的目光就变得慈祥,老牛教草儿开车、摄影、电脑----老牛看草儿一天天饱满,老牛懒洋洋的躺在草地上说:东方的风啊是暖和的使者,草长莺飞又迎来了第二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引自《南方都市报》)

  写《当老牛遇上嫩草》的涂晓舟此刻正坐在被告席上,昨天我们为他壮行,午餐意外开了瓶红酒,这丫跳到椅子上,双手背后,环视众人,以为才人要吟出:“酒入豪肠,三分酿成月光”之类的诗句,不料环视一周,徐徐道:“龙门客栈,我不想再看到你的日出。”胜券在握,众人击节“该出手时就出手”为他壮行,晓舟说从未做过单位代表,此次单刀赴会(还有两个律师),一定不辱使命,骑马舞:一马离了西凉界,见了那众大嫂细问开怀。但面前站着的可不是“大嫂”,而是武艺高强英姿飒爽的公主,女代理人毫不含糊,抛出了被告的7宗罪,交响乐的高潮到了:

  1、9月23日徐若芷投案后,被告抛出与案件无关的“七问”,包括:那女孩是谁?我们还能相信有奇迹吗?“无关风月”还是“只关风月”?他以为他是谁?你以为周围的人都是傻子吗?----

  2、污蔑原告包养情妇、招妓嫖娼、供养玩物。

  3、粗暴干涉他人交友自由。

  4、公然侵犯他人私有财产,号召她人卷走原告家产。

  5、9月29日,被告以醒目标题发表“庄秋蝉是抠女大王”、“白嫖”等侮辱诽谤性的所谓“读者看法”文章,再次对原告进行攻击。

  6、从9月23日至9月29日,被告为了追求轰动效应,进行了7次大篇幅报道,将未经核实的内容,用颠倒是非、侮辱诽谤、人身攻击的方法,并以标题误导手段对当事人进行丑化,使当事人社会形象严重受损,身心亦严重受到伤害。

  7、被告的报道通过国际互联网传播,进一步损害了当事人形象,而被告却获得了轰动的发行效益,损人利己,非法敛财。

  “以上事实清楚,证据充分,为维护原告合法权益,诉请:1、被告立即停止对当事人施行人身攻击和侮辱诽谤行为,不得再刊登有损当事人名誉及其他合法权益的文章;2、被告在《华南都市报》头版上以醒目标题刊登赔礼道歉声明,为原告消除影响,恢复名誉;3、赔偿当事人名誉损失12万元,赔偿当事人经济和精神损失,数额为被告恶意炒作而增加发行量的收入,并在此基础上再加50%。当事人保留进一步追究被告刑事责任的权利。”

  “抠女大王”是一位自称在庄秋蝉身边工作了四年的张先生说的,说在美术界庄秋蝉是有名的抠女大王,庄与身边的很多女孩子有染,这些女孩子涉世不深误入歧途,但发现庄用情不专后就离开了,很少有在庄身边呆上一年的。徐单纯幼稚,上了庄秋蝉的当,被“白嫖”了,拿走庄秋蝉的钱是应该的

  “圈内人士都这么说。”


  梁功禄是报社的法律顾问,此刻正坐在前排认真做着笔记,报社请来了环宇商务律师事务所的田律师和尹律师代理此案,在我们几个朋友间奔走相告“中国庭审当务之急是要建立陪审团制度”的梁功禄,戏称自己做了一回“陪审员”,“一个人的陪审团”他说,不过他这个“陪审团”只对自己阵营有合议作用,离潘恩说的“人民选出来的法官团体”还远着呢,“奈何人是局中人,向来心是看客心。”对着怡然自得的法官,只能临渊羡鱼。

  田律师针锋相对:《华南都市报》对庄秋蝉的追踪报道,得到庄秋蝉的允许,且内容属实,并无虚假报道;在刊登读者质疑意见的同时,也刊登读者对庄秋蝉的理解、肯定,并没有要毁坏其名誉的主观恶意,不构成名誉侵权;经新闻报道后,庄秋蝉已成公众人物,有义务接受公众的评论,“读者意见”反映的正是大众的声音;报社刊登读者意见,再尖刻都是讨论性质,并不代表报社对庄秋蝉的定性。

  “看报道是否侵犯原告名誉权,首先应把这一组系列报道当作一个整体来衡量。原告只是提取报道中的若干词句,断章取义、穿凿附会。实际上,这一组报道整体上内容真实、评论客观、立场公正,符合最高人民法院有关司法解释‘内容基本属实’的要求。即使是个别词句不够准确,也不造成颠倒是非,自然不构成名誉侵权,所谓损人利己更无从谈起。”

  法官也怕对“若干词句”望文生义,需合议庭合议,休庭十分钟。

  “57岁,看起来起码比实际年龄小10岁。”人群散开,在走廊里,钟诚发出由衷的赞叹。散开的人群臀部转了向,眼睛还停留在审判台上。

  “士为知己者不老,女为悦己者整容。”刘元庆接钟诚的话。

  “像个绅士”我说。

  “所谓绅士,就是多点耐心的狼。”涂晓舟已执着的变成了斗狼士。

  “比照片的帅,站起来应该有一米八,蓄起胡子就像肖恩.康纳利了。”梁功禄165,对高度特别景仰,本来是仰慕双子塔去看《偷天陷阱》,结果却拜倒在肖恩.康纳利的“石榴裙”下,逢人便说肖恩.康纳利是“像花一样的老男人”。

  “我看像曹操,白脸。”《三国演义》是刘元庆的心灵鸡精,什么菜都要撒一点:“曹操征张绣,问‘城中可有妓女否?’一个征虏大员,公开向左右咨询妓女,这是不是很可爱的精神?”刘元庆对庄秋蝉没有什么恶感,他那丰满得时时要在胸中叛乱的知识使他在善男信女中超尘脱俗。“知识是平等的”他说。

  “如果像曹操招妓,1、不拘小节;2、坦诚率真;3、敢做敢当。这官司就没什么可打了。”钟诚一五一十的掰着手指头,他说话时也喜欢用手谈,使人以为他是半聋哑人。

  “不仅得打,还得大打。”涂晓舟道:“曹操招妓,动用15万大军,200人为他看守帐篷,劳民伤财,还引来叛军,致使典韦、曹昂战死,一夜风流尸横遍地。而且曹操招妓并非坦诚,他对张绣的婶婶说‘吾为夫人故,特纳张绣之降,不然灭族矣。’连哄带吓,庄秋蝉是否动用公款并用恐吓手段,很难说。”

  “这里有个疑点,曹操征张绣途中秋毫无犯,士兵的马踩踏老百姓的麦子都要杀头,他自己也割发代首。头可以不要却要去招妓,有点说不过去。”梁功禄说。

  “很好说。”刘元庆道:“不许踩踏麦子是温饱的隐喻,招妓是色的隐喻,食色性也,正合中国古训。肖恩.康纳利年届70,外出拍戏不也很多美女追随左右么?曹操左驾军规,右骖典训,以无厚入有间,这正是他聪明圆滑之处,这也说明,法律是有漏洞可钻的。”

  人群又聚集在椅子上,庭审继续。

  法官让被告解释“白嫖”这个词。

  尹律师:“白嫖,就是行为不检点的人和卖淫的人发生违反道德的淫乱而不给钱的行为。”

  涂晓舟:“就是嫖娼不给钱。这和洗衣粉广告的‘一漂就白’是两回事。”

  涂晓舟的解释引来台下窃窃笑语。

  原告律师:“我看是一回事,因为你们说的就是洗衣粉,你们如何认定我当事人的行为就是嫖娼?”

  尹律师:“有读者认为原告与三陪女徐若芷有一年的性关系。”

  原告律师:“有一年性关系就是嫖娼,在座的成年人大多有一年的性经历,假如你不知道你女友是三陪女,算不算嫖娼?(更大的笑声,有人恶作剧的喊‘不算’)是的,不算,那么法律认定的嫖娼就变成主观性的了,知道,就是嫖娼,不知道,就不是嫖娼。”

  法官认为法律对卖淫嫖娼有明确的定义,但“白嫖”这个词还是第一次听说。

  原告律师:“嫖娼是指以金钱、物质为媒介发生的性关系,被告说的‘白嫖’就是不给钱。不给钱,又是双方自愿,算不算嫖娼?”

  涂晓舟:“本报并没有认定原告是嫖娼,‘嫖娼’是读者来信说的,也是基于讨论,而不是定性。本报只从道德层面上去探讨这件事情,并不是从法律上。”

  原告律师:“那么你认为我当事人的行为是不道德的?”

  涂晓舟:“这个可以讨论。”

  原告律师:“讨论的倾向是不道德。”

  涂晓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我们竖出拇指。


  大家把目光转向了庄秋蝉。庄秋蝉一直冷坐着,好像在看着被告,又像在看着台下的人,抑或看着天花板,好像在认真的听,又好像自己不存在一样,整整领带,或转转手上戒指的动作都没有,不过他也没戴领带,一身休闲的穿着,休闲得像一张网,感觉他无处不在,因为他是台上的焦点,又感觉这个焦点周围都是洞,合不拢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庄秋蝉把双手放在桌子上,这时你才知道他有手,刚才不知道放哪里去了,他盯着涂小舟:“你所说的道德是什么?不吃饭,不睡觉,不做爱就是道德的?或者说,以你认为对的姿势做爱就是道德的?”故意把方式说成姿势。

  又引来一阵笑声,涂晓舟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然,声音也有点激动:“是大家认为不对的方式,读者质疑你和徐若芷的关系,因为你们身份特殊,关系特殊。”

  庄秋蝉:“那是你把自己放在一个特殊的位置,所以看人是特殊的,我们没有什么特殊,我们不撞红灯,吃饭给钱,不欺行霸市。”

  涂晓舟:“我们吃饭都给钱,除非有人请客。读者也是普罗大众,我们都是用普通人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情,客观、公正。”

  庄秋蝉:“因为你们用普通人的眼光,看问题就客观公正吗?”

  涂晓舟:“这是大多数读者的看法,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我支持民意。”

  庄秋蝉:“如果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过马路就不会撞死人(笑声)。全世界每年死于交通事故的50万人,这些都是群众,面对死亡大家鱼贯而出,争先恐后。小鸡为什么要过马路?因为小鸡很卑微,它没有依靠,自食其力,战战兢兢,左顾右盼,遵守交通规则,所以它很安全。过马路的小鸡没有被汽车压死,却死于对面人群的嘲笑、奚落和诽谤。”

  田律师:“我们说过这不是诽谤,读者发表意见是正当的,再尖刻都是讨论性质,不代表报社定性。”

  庄秋蝉:“那么文革的大字报也是正当的?那也是多数人对一个人的意见。”

  田律师:“反对,这和本案无关。”

  反对无效,法官示意庄秋蝉继续说。

  庄秋蝉:“有一个画家,因为他的名字有长寿的意思,所以大字报特别不服气,从杭州追到他的家乡宁海,又追到火车上,非要他折寿,致使他捡起别人扔下的火柴盒,写下了绝命书,他就是潘天寿。他写下绝命书时,他的家乡在为批斗他狂欢,这就是民意。你敢说读者意见就是公正、客观的,没有嫉妒、宣泄、恶作剧的成分在里面?”

  涂晓舟:“文革是专制造成的恶果,读者意见代表民主,是民主办报的成果,二者没有可比性。”

  庄秋蝉:“没有约束的民主和专制有什么不同?你们放任读者在报纸上宣泄,并进行恶意的引导,和广场上批斗有什么区别?刚开始我还看到有质疑、有肯定,但后来基本看不到肯定的声音了,因为人多势众是不允许有讨论的,小的声音会追随大的声音,大的声音会变成口号和呐喊。两个小偷,会讨论去哪里偷,偷什么,1000个小偷,会讨论吗?那就是蜂拥而上,变成打砸抢,而且还不会受到惩罚,因为法不责众。”

  法官:“1000个小偷也会受到惩罚的,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也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刘元庆捂着嘴巴想哈哈大笑,我们都止不住笑了起来,“这家伙有料”刘元庆戳戳庄秋蝉。

  涂晓舟:“我们相信读者的出发点是纯洁的,他们不想偷你任何东西。”

  庄秋蝉:“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出发点是纯洁的?你组织的,你给他们目标,给他们信仰?他们不过是受欲望的驱使,受潜意识的驱使,做他们喜欢做的事情。在这种意识的驱使下,‘有关风月’比‘无关风月’更能调动他们的参与热情,而你们有意无意的充当了他们的引路人。”

  涂晓舟:“我想逛公园、唱卡拉OK比做这件事更让他们喜欢,我们读者的积极参与,并非是无意识的,而是受社会良知和责任的驱动。我们报社更不会去引导‘有关风月’,‘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我们一刻也不能忘,请记住我们是阳光下的事业,不是做地下工作的。”

  原告律师:“反对被告用映射和不敬的词汇。”

  反对有效。

  庄秋蝉显然被激怒了,但看得出他是个解结分砣的高手,愤怒一旦被化整为零,就像暗器一样,伤人更加防不胜防:“不管阳光还是月光,在法律面前都是平等的。请问这位阳光先生,你是靠阳光吃饭的吗?”

  涂小舟:“我不靠天吃饭,靠劳动,靠我的双手。”

  庄秋蝉:“记者靠双手吃饭,刘翔靠双脚吃饭,郭德纲靠嘴巴吃饭,妓女也不靠后,在手和脚之间,靠那个吃饭,都是靠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同吗?靠双手是劳动,靠那个就不是劳动了?何况你还是从那妈那个地方生出来的。”

  哄堂大笑,法官笑出了眼泪。

  庄秋蝉:“你们报纸常说的一句话‘我们为什么眼含泪水,因为我们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对生你养你的土地进行菲薄,是道义吗?眼睛的水是爱,下面的水就不是爱吗?”面对哄笑的人群,庄秋婵做出个OK的手势。

  尹律师:“反对原告报复性的攻击言行。”

  法官看场面有点失控,制止住了。


  法官:“本庭调查被告对原告是否有名誉侵权行为,不涉及本案的请节制。”

  田律师:“我方反复强调,报纸刊登的内容和言论,符合新闻自由的原则,是从社会责任出发,社会公德出发,对原告不构成名誉侵权。”

  庄秋蝉:“请问法官,社会公德可以凌驾于社会私德、而新闻自由也可以凌驾于个人自由之上吗?”

  法官:“何为社会私德?”

  庄秋蝉:“个人的价值偏好。我和徐若芷在一起,均是双方自觉自愿,符合双方快乐的原则,如果我们的快乐让别人不快,是否就可以用社会公德来横加指责呢?”

  尹律师:“我们认为个人偏好只有符合社会公德才是道德的,比如性虐待,即便双方自觉自愿,快乐得要死,也是不道德的。同时个人有向社会做出榜样的道义,行为检点,关系正常,私德高尚,公德服人。”

  庄秋蝉:“我认为吃一只烤乳鸽和放飞一只和平鸽同样高尚,称得上道德的东西必然是让人快乐的东西,伊壁鸠鲁说‘快乐是最大的善’,如果让人不快乐,那就是伪善、伪道德,历史上用道德杀人的事还少吗?”

  “没有人让你不快乐。”涂晓舟:“读者关心的恰恰是你们快不快乐,你不结婚,她偷你的钱,你报案,这不是快乐的事吧?所谓公德,是让大多数人快乐的道德,如果大多数人觉得吃乳鸽是不快乐的,那就是不道德的。而且这次新闻报道是征得你同意的,在你成为公众人物后,大家有不同的评价也是自然的事情,没有谁凌驾谁,公德私德、新闻自由和个人自由都有公平的空间。”

  “在19世纪的南大西洋上。”庄秋蝉:“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一艘英国的游艇翻船了,四个船员逃到一艘救生艇上,没有水和食物,没有经过的船只,饥饿轻轻的,就将他们推倒。饿得快要死的时候,四个人商量,须牺牲一个人的生命,用他的血和肉来挽救其他三个人的生命,三个年纪大的人一致决定牺牲年纪最小的那个,17岁的帕克,因为他是个孤儿,无牵无挂。在经得帕克的同意后,他们用小刀割断了他的颈动脉,他们喝他的血,像凉爽的雪碧,或者,温热的威士忌。他们吃他的肉,乳突肌,多汁的腹直肌,撒上海盐,仿佛回到了阔卓的餐厅,或者还做了餐前祷告:一粥一饭来之不易,感谢主赐我们食物。正当他们在快乐的享受早餐的时候,一艘德国商船出现了,他们获救了,他们是道德的吗?多数人赞同、经得了受害人的同意、牺牲少数人满足多数人的胃口-----他们被逮捕了,送到英国受审,如果他们的行为就是公德,恐怕英国女王也难给他们定罪。”

  不得不承认庄秋蝉讲故事的能力一流,台下的听众被他的抑扬顿挫抓住了,开始嗡嗡嗡的交换意见。有一个段子,说有一句话说一千句的是文学家,这叫文采; 有一句说一百句的是演说家,这叫口才; 有一句说十句的是教授,这叫学问; 有一句说一句的是律师,这叫严谨; 说一句留一句的是外交家,这叫辞令; 有一百句说一句的是出家人,这叫玄机。

  说一千句像一句,说一句又像一千句的是什么呢?

  我在左顾右盼,保持一贯的好奇;钟诚在搔头皮,保持一贯的手谈;梁功禄在若有所思,保持一贯的严谨;刘元庆在似笑非笑,保持一贯的城府。我把眼光投向涂晓舟,涂晓舟望着法官,法官望着美女律师,美女律师若无其事的瞟一眼田律师,田律师说:“原告的类比并不科学,两个案件没有可比性。”

  恐怕田律师也不能自圆其说。

  庄秋蝉冷笑了一下:“我看比老牛吃嫩草科学吧。我不觉得我已经老了,对于一个画家来说,这个年纪才是创作生命的开始。徐若芷也不是草,她是我的红牡丹,我是她的吴昌硕。”

  比起讲故事,公开在法庭上示爱更让人不知所措,如果法庭是爱情的圣殿,此刻法官就像个牧师,两脚踩着地狱的庄严,一头顶着天堂的浪漫。

  法官:“本法庭从宽容的原则出发,建议原告和被告达成谅解。作为公民,有价值判断和选择生活的自由;作为媒体,有报道新闻和评论事件的自由。既允许别人自主的选择生活,也能容忍与自己不一致的观点。被告在报道中使用‘白嫖’等词确实不妥,原告提出的经济赔偿也无法计算,建议双方进行磋商,各退一步,以大局稳定为重,以和为贵。”

  磋商没有结果,择日宣判。


  
  三、宝黛相会

  荇莼发来信息,说晚上唱歌,我说好。

  我和荇莼是在“听竹庄”认识的,也可能在之前。

  那晚太阳已经下山,暮色是一只金丝猴,我走进听竹庄时,她正攀在柜台上喝饮料,像一只竹节虫,她转过头来看我时,身子一节一节的响,我才发觉她穿着仿佛傣族的服装,像风吹动月光一样一褶一褶的荡漾,眼光也像从水上漂过来的,她的惊鸿一瞥使我想起了宜兴的玉女潭,清澈得落下一丝灰尘都是重污染。从她身旁走过时,就像王家卫电影的慢镜头,我想假如我是一个杀手,此刻是她杀死我还是我杀死她?

  所谓秀色可餐,那晚的记者竹庄宴我胃口大开,在干掉前赴后继的土猪土鸡后,我不无恶作剧的想,最好这盘上来的是一只漂亮的竹节虫。

  一次擦肩而过,可能就是天涯海角的永别。

  我貌似庄重的离席过两次,若无其事的从柜台前走过,期待着和她相遇,哪怕拔枪相向,但斯人已去,空余柜台悠悠。

  我的胃口大开显得有点虚张声势。

  宴席接近尾声,上来的是一只蝎子,功夫蝎子羹——公鸡蛋炖蝎子。有在座的女生花容失色,竹庄庄主李木明循循善诱:“人人身上都有一种毒,这桌上最善的是猪,猪肉能克毒吗?不能,克毒最好的办法是以毒攻毒,蝎毒可以解毒、止痛、通络。记者经常熬夜,蝎子可以散毒;经常写稿,可以扶正颈椎。最好的化妆品一定是用蝎毒做的,可以祛斑、活血,让皮肤美如婴儿。为什么唐朝家家户户想生女儿,因为都想有个毒蝎女人——杨贵妃,可见蝎子是倾国倾城的极品。”

  李木明的话让人恍如回到开元盛世,只恨自己盅里的蝎子太小。他把杨贵妃称为毒蝎女人的理由是:杨贵妃挑起了两个男人的战争——唐玄宗和安禄山。不过这似乎不是杨贵妃主动挑起的,最多玩心大点,多看了安禄山一眼,所以战争,不过是男人的自作多情罢了。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写稿,有人说美食记者又吃又拿,吃饭不花钱还拿稿费。这吃饭是白吃,拿稿费可不白拿,假如编辑催稿,熬通宵都得把稿赶出来,吃下去的又化成文字,复被电脑吞下去了。

  确实白吃。

  但若能把吃化为想象,这吃还是其乐无穷的,我的思绪被暮色四合、竹子、山庄拉来拉去,还有个神秘的女人和武功高强的蝎子,这像个什么?武侠世界。于是大电影在电脑上演了:


  你嘴上有江湖的风暴

  多年以前,我在桂林的一片竹林等待一个叫梅若华的女人,我用竹子丈量她的行程,我砍下一节竹子,就说明她走了一天。她一定又累又饿,于是我在竹筒里装满米,那是给她准备的晚饭,尽管她其实吃不到。

  我的竹筒已经堆满了一房间,梅若华依然没有来到。一天晚上我又累又饿,伏在桌子上睡着了,朦胧中听到劈劈啪啪柴禾呼啸的声音,我冲出屋门跑上山坡,回头看时我的茅屋已成一片火海,火光冲天而起,像桃花岛上的桃花美丽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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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与人始终有0.01秒的距离是无法逾越的,我宁愿回忆我的开始。我仍然记得桃花灿烂的春天,一个女人叫我在桂林的一片竹林等她。如果记忆是一筒筒的竹筒饭,我希望它永远不会过期,如果非要给它加上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附:听竹庄的3种武器。

  清炖王八:

  用一整鸡制出鸡汤。将甲鱼去气管,去内脏,斩去脚爪,入沸水锅中焯一下,刮净背壳,置于炖锅中。加入鸡汤、红枣、枸杞、生姜及特制清酒,炖五十分钟,加入甲鱼蛋,炖五分钟即成。

  具乌发、润肤、抗衰老功效。

  烤乳猪:

  用五香味料均匀涂猪内腔,约腌35分钟,用沸水烫猪皮淋硬猪身,均匀涂上麦芽糖,上叉,入挂炉内将猪内腔烤熟,然后在明炉上烧至猪皮起麻点,色泽大红即可。

  皮酥肉嫩,有麦子和鲜花的香味。

  功夫蝎子羹

  蝎子入沸水烫,排洗,各药材、配料洗净,鸡块洗净,一蝎一盅加辅料,炖2.5小时,加入公鸡蛋,再炖5分钟即可,也可放大煲或紫砂壶炖。
  具通经活络、消肿止痛、祛毒散结功效。
  作为一个美食记者,我不是亩产10万斤的种田能手,刚进报社时,正好这里缺个口,让我顶上了。其实我的小算盘是做财经记者或副刊记者。财经方面,企业开业的新闻多,红包拿得多,经常可拜访王石、柳传志等“央视年度经济人物”,我就是财经专业毕业的。副刊方面,从小喜欢文学,诗词歌赋得心应手。但却被安排到了一个离诗意最远的地方——厨房。积极性有,激情不够,服从命令,觉悟不高。在一亩三分地上耕耘,收支刚好平衡,稿件拖一拖,总能在最后通牒时交上去,超产是没有的。而且写稿不喜欢就吃论吃,喜欢天马行空,思维在财经、文化、吃、过去、未来五度空间飞来飞去,放不下的梦想,踢不走的现实,过河的卒子,拼命的水手,写出来的稿件有点扭曲,编辑陈妤拿到稿件的第一句话就是“变态”,但每每还是兴高采烈的发出去,而且在标题上花不少心思,好在有个懂我的编辑。

  也许人性中天生有喜欢不正经的倾向,我这些不按常规写的文章,反倒很受欢迎。

  文章见报第二天,邮箱跳出来一封邮件,说拜读文章,很想喝“新奇士橙汁加酒”,在“竹林居”恭候,能否赏脸光临。邮件写得很客气,也很具体,邀请一具体起来就不好拒绝,何况还是个女的,我又想到了那晚的玉女潭。

  竹林居是我去听竹庄前拜访的一家餐厅,一天从江南西路走过,被一排竹子截住了视线,抬头一看:竹林居。店名和装修都很合我对江南水乡的向往,于是进去递上名片,说明敬意,接待我的是一位女部长,姓刘,约了时间采访,采访后一直没写,合着这次听竹庄邀请,便一起写了。

  我进去时,她正在看一本杂志——《ELLE》,苏菲·玛索的拽地长裙遮住了她半边脸,我认定就是她,冲她招招手,她用书来回应我,当她把书拿开时,我还是吃惊不小,她就是听竹庄里那个“漂亮的竹节虫”,虽然我一直想着她,路上还在想,也期待是她,路会带着人走,但弥漫着烟雾。这种期待就像去求职,先肯定你的才华,再找出双方的差距,最后还是否定合作的可能。当你四顾茫然不知所以时,突然来一个电话,说我们又录取你了。我现在就有金榜题名的感觉。

  我装着意外的看着她,实际上也确实意外,但眼睛是故意睁大的,她并不意外,说:“你知道是我?”我说我不知道是你,她说你知道我怎么知道你知道是我?我说我真不知道你知道是我。她说不是我知道是你,是你知道是我。我说我真不知道我知道是你,她说因为你写的是我,我一下傻了眼:“你怎么知道?”

  她得意的一笑:“不知,百度知。”

  见我一脸茫然,她指指服务员刚端来的鲜榨新奇士橙汁,说:“它知。”

  “你很聪明。”我顺水推舟的夸她一句。

  “你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喝它。”

  “你怎么知道进来的是我呢?”

  “凭感觉,看到你的文章,我知道写的是那晚的事,感觉和你我有关。”

  我的吃惊不亚于刚看到她的时候,尤其是她送来澄澈的眼光,那晚她是从对岸看着我,现在我们是在一个岸上,邀约着散步,试探着、揣测着,手无意碰在一起又有意分开。我想从她眼里看到什么,这是徒劳的,当一个人被水淹没时只能看到水, 我赶紧抽回眼光,浮出水面,这时看到眉黛如山、秀发如苔、睛如水天、面若桃花,人快窒息时最渴望被天空抓住,她就碧空如洗的在我面前,像一个寓言,也像个鱼精,只能观赏,不能清蒸。

  她美得像关之琳,关之琳像范冰冰,你如果知道年轻时关之琳是什么样的,她就什么样的,后来我把她的照片发给姐姐,姐姐说比关之琳漂亮,她就是关之琳和范冰冰的结合体。

  这时只恨自己不是刘德华,一个人美出承受能力之外,就觉得她是属于李嘉诚的,这很俗,很纯就是很俗,纯得没有邪念就想把她送给别人,美其名曰: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她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你像郭富城。”她说。

  我吓了一跳,从来不买流行音乐的爸爸出奇意外的买回来一张郭富城的碟,他不知道这是郭天王,只认得封面那个人像我,这是不善表达的父亲表达父爱最深沉的一次,也是让我自惭形愧的感动得热泪盈眶的一次,这是读中学的事。

  “看来我应该安静的走开。”我自知之明的说。

  “像谁都是涂抹,带色彩的。以前班上有个同学,大家都说她像林黛玉,于是去打饭都戚着眉,病得支持不住的样子,搞得很多男生都恨不得是医生,后来真嫁给了一个医生,据说多愁善感容易得胃病。”

  “你看我胃口很好。”拿起新奇士就吸。

  “看一个女人喝橙汁,就想起苏丽珍,这联想怎么来的?”

  “当时间的花瓣落在心底,内心就格外温柔。”

  “想得多?”

  “嗯。”

  “和我想的一样,那天傍晚的光也让我想到了花样年华。”

  “金丝猴一样镶着金边的。”

  “旗袍一样迷离的。”

  “所以你认为苏丽珍就是你?”

  “不是,也希望是。”

  “她比你大多了。”

  “我想一下长到她那个年纪。”

  我觉得很特别,女人都希望自己越长越小,小到婴儿那样,最好没出生,哪有拔苗助长的。

  
  “我想现在就过完前世和来生,知道我将来怎么样。”

  “你将来还是人,现在是女鬼。”

  “做过了鬼再做人一定做得很好。”

  “置之死地而后生。”

  “死去活来。”

  我们都笑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你面前说死去活来,想一想都是惊心动魄的。

  “那晚去听竹庄什么喜事?”

  “带团去吃饭,我是做导游的。”

  “就是专吃回扣的那种。”

  “也可以这么说。”

  “刚从泰国回来?”

  “是的,穿着那边的服装,原来还戴着帽子,很大一顶,吃饭时脱了,要不你就看不到我的脸了。”

  “我先看到你的眼,让我回到一个地方。刚到广州时我在巨星影业工作,就是邓建国那个,跟一个剧组到江苏宜兴拍戏。想听么?”我问,她看着我认真的点头。“我负责宣传,一天我们去选外景地,找到一个地方,当地人说叫玉女潭,在绿荫的掩映下,原始得你不想去打扰它,丢一枚硬币下去,水颤巍巍的像受伤一样,待水面恢复平静,那硬币宛若在你手掌,清清楚楚。一只水鸟从水面飞过,好像惊动了什么,使水面和蓝天、白云,以及远处的青山霎时有了交流。你看我的时候,一下把我拽回了那个地方。”

  她认真的听完,无辜的说:“我可不是玉女。”沉思了一会:“我是狱女,想听我的故事么?”

  我不解的望着她。

  下面是她的讲述:

  我有个哥哥,他很优秀,是学校的百米冠军,他的标枪纪录在我们读书的中学至今还没人打破,学习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从小学到大学他都是班里的班长,也是我们街头的孩子王,我从小就在他的保护下长大,他很有理想,立志要做个有声望的人。一次他跟客户在餐厅谈生意,邻座一个人喝醉了酒,举起一个酒瓶向他头上砸来,他本能的举起右手自卫,手上那支笔不知怎么就插进了那人的喉咙,那人死了,哥哥被判了死缓,因为那人是一个大局的局长,势力很大。命运跟哥哥开了个玩笑,他一下出了名,人生却跌入了深渊。

  我毕业于南大外语系,在学校时曾做过家教,我了解到哥哥所在监狱的监狱长想请个家教,便毛遂自荐,以我的外语水平很轻易就当上了他儿子的老师。有一次监狱长不在家,我借口电脑坏了,借用他爸爸的电脑一下,把一个监控软件装了上去,通过远程桌面端口,了解了监狱的很多情况,在监狱的构造图里,我发现有一条地道从哥哥牢房附近经过,这里曾是押送囚犯的秘密通道,后来不用被锁死了。

  监狱经常请外人到里面讲课,我对监狱长说想体验一下生活,去给犯人上课,监狱长夸我社会责任心强。就这样我和哥哥在课堂上见面了,以前我也探过监,但没人注意过我们。上了两节课,我很自然的在课堂上走动,这时一个犯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一直望着我,虽然从不说话,但眼睛像一台电视,包含了很多信息,他叫迈克,其实我知道他不叫迈克,但潜意识里我觉得遇见了一个叫迈克的人。

  我借翻阅哥哥课本的机会把图纸夹到了课本里面,我相信我的行动没有逃过一个人的眼睛,但是我相信他。

  有一天上课,我的课桌突然塌了,之后一把小铁锤和一个铁钎自然到了他们手里,接着一个芯片和一部手机也到了他们手里,凭着这个手机,他们可以打开地下通道的6道门。

  这一天到来,哥哥给我传来一张纸条,叫我在监狱外的一个猪圈旁准备一辆车,他们将通过地道从那个地方出来,我很顺利弄来一辆越野车,晚上把车开在那里就离开了。

  天快亮时他们终于出现在猪圈旁,伴之而来的还有猪的嚎叫。他们开车急忙上路,很不幸,车一开上高速就和一辆疾驰而来的小车迎面相撞,那辆小车像冰上舞蹈一样旋转着直立起来,像是在给警察打招呼,交警的车呼啸而至,哥哥的百米跨栏起了作用,他的车越过制造的一个又一个车祸,但更大的车祸在前面,当他们把车开上大桥时,桥上居然堵车,才早上7点,堵车是没有尽头的车祸,看看交警的车已追上来,哥哥把方向盘一打,车向着桥的护栏冲去,在冲断11根护栏后,车掉到了河里------

  我沉默了一下,问:“桥离水面有多高?”

  “30米。”

  “小车900公斤,加上两个人大概150公斤的重量,2秒钟坠入水里,在水里还有两分钟的逃生机会。”

  “车子打捞上来没有人,沿岸也找不到尸体。”

  “你为什么不逃跑?”

  “因为他们不知道和我有关系。”

  “他们会调查所有和你哥哥接触过的人,也会查出你是他妹妹,妹妹去给哥哥上课,哥哥逃跑了,没有关系么?”

  “他们没有证据。”

  “现在你说出来了,不怕我去告发。”

  “告发也没有证据。”

  “你不怕他们把你吊起来打。”

  “打死你我也不说。”

  “妹妹版《越狱》,存在于你的想象中,就像我写《你嘴上有江湖的风暴》一样。”

  “假作真时真亦假,艺术来源于生活。”

  “你勇气可嘉,你很勇敢。”

  “我很胆小,没有像迈克一样去抢银行,和他哥哥关在一起。”

  “抢银行你也不会和你哥哥关在一起,女监。”

  “我女扮男装。”

  “那《花木兰》的唱词就改为:有许多女英雄,也把狱来越-----”

  “会上你们报纸头版么?”

  “岂止头版,起码10个版的连续报道,比《老院长遭遇三陪女》吸引眼球多了?”

  人的关系就像监狱一样,刚开始是探监,欲言又止;接着是探心,言无不尽;然后是探候,天天想候着;跟着是探病,候不着就得了相思病;最后拆掉隔离的围墙发展为越狱。但越狱之后真能一起亡命天涯吗?1849年陀思妥耶夫斯基因牵涉反对沙皇而被捕,他说自由就是铁丝网上的一方天空,5年后他被释放,随着铁丝网上那一方天空的消失,自由也消失了。

  对于广东人来说,自由就是能够喝早茶,从一壶茶到下一壶茶,从早茶到下午茶再到明天的早茶,生命是可贵的,爱情是无价的,但是和饮茶比,二者都是可以抛弃的。
  星期天不出团,我约了王荇莼到文昌路的广州酒家喝早茶。广东早茶长盛不衰,勾连着万幅通衢的地理和千年商都的历史,交通发达,贸易兴旺。早茶就像现在的QQ,可以交换信息,汇聚朋友,兴头处还可发展为网恋,促成外来媳妇本地郎的姻缘。旧时茶楼有副对联“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饮杯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拿壶酒来。”喝茶还可感受一天的天气,茶杯是漂浮的云雨,就像洪熙官(是否方世玉的朋友待查)设的小小气象站。

  广州酒家所占地原是文昌庙和洪圣庙,洪圣本名洪熙,生于唐朝,不过是一个刺史,做官时设气象台观测天气,减低渔民出海的风险,死后竟被当作圣爷拜祭,可见广东这个地方多么具有亲民性,它不拒大,也不欺小。像潮汕这个地方,就供奉有天后宫、三妃宫、七夫人宫、三姐宫,从西王母到孝女一应具有。潮汕的稳定、团结与富庶是众所周知的,所以和谐不专指人与人的关系,还指人与鬼神的和睦相处。

  广州酒家的门前有两株木棉,花开时红艳夺目,仿佛燃烧了千年的香火,但今天我首先想到了舒婷的《致橡树》,进门时脚步像飘扬的旗帜,请美女喝茶是有压力的,生活就像一壶茶,在水没烧开时,你永远不知道喝出什么味。

  我和广州酒家的关系颇好,经常采访,这家号称“食在广州第一家”的酒家,每年中秋或春节前,都要举行媒体答谢会,各路编辑记者汇聚一堂,这时《南方日报》的一位老编辑就被请上台现场赋诗,这是保留节目,人是风雅人,诗是打油诗,欢呼发自肺腑,捧的不是水平,是人场,这时你会感受到时间的魅力,木屐帆影,衣香琴韵,世事的浮华,人心的浪漫,物质的多情,自然的包容,都摇曳在这百年老字号的招牌里。

  部长把我带到一个看得见风景的房间,面向中庭的园林,推开花窗,榕树、假山、小桥流水、悠来荡去的红鲤依次过来打招呼,功夫茶具也在西关小姐的嫣然一笑中有韵的走来。宜兴的紫砂壶,把玩在手里,像猪八戒吃的人参果,我喝茶也像猪八戒吃人参果,是吞下去的。我极爱茶,但记者悠然的坐在窗边细水长流的品一壶长相思的碧螺春,是奢侈了。爱喝茶、爱打球、爱登山,诸多爱好在岁月匆匆的挤压中变成了意象,就像这“胎”,经过18层烈火的焚烧,变成了瓷器,只能通过触摸去感受,我极喜欢触摸“胎”的感觉,温润如玉,沁人心脾,羊胎盘还能返老还童。

  我叫娉婷在旁边的小姐拿来二人砂、三人砂、四人砂,为的就是把玩,小如沙塘蜜橘,大如新奇士橙,有梅花形、南瓜型、羊角型,朱砂色、古铁色、天青色,如果不是绝对的拜金,把玩紫砂壶比把玩黄金的感觉好多了,它让你无限接近土地,开出花,结出果实,还能在上面放牧牛羊,用羊鞭轻轻打在她的身上。

  我拿来两个青花瓷茶杯对敲一下,声音清脆悦耳,像要碎掉的声音,功夫茶杯讲究小、浅、薄、白,好给茶壶传情达意,“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正等着,衣袂动处,王荇莼来到了面前,这次戴了宽沿帽,像刚从泰坦尼克号下来,泰坦尼克号撞上了青花瓷,那份美不知飘散到哪里,可以肯定的是,泰坦尼克号不会沉没了。

  我把六个青花瓷茶杯摆成两个“品”字,觉得太肥美,再一字摆开,像素描,又太瘦。我勾勒的局面是泼墨水彩,既简约又有点铺张,有心理医生提醒:男人简单,那是他还没爱上你;男人铺张,那是他刚爱上你;男人茶饭不思,那是他已深爱着你;男人觉得什么都不好吃,那是他已厌倦了你。我沾了点刚爱的边,实际还没爱,我不敢想象女朋友是像王昭君或范冰冰这样的大美人,最多是渴望,口渴了望洋兴叹,但那大海的水是不能喝的,所以进门时就告戒自己:四体要勤快,头脑要简单。

  王荇莼问我是什么茶叶,我说大沃铁观音,她说:“不介意我来吧。”我求之不得,马上交出兵权。

  她问服务员要来清洁热毛巾,把茶具细细擦一遍,我说消过毒的,她说这是日本茶道的风格,以示对客人的尊重,我才意识到她是导游。她叫我帮看水,这煮茶的水号称是从白云山取来的山泉水。天蒙蒙亮,酒家的的人便渡到山顶,于是泉水一路叮咚,流过高山流过草坪,来到酒家的地窖,据说天亮前取的水是阴水,阴水泡茶是最好的,这和《红楼梦》妙玉从梅花上采来初雪种于地下,梅开五度时取出来泡茶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取雪水也是第一缕阳光出来时最好。

  活水还需活火烹,苏东坡谓之活火为木炭上的火苗,即火之皮,而这次用的火更胜一筹,为乌榄核烧的火,火之心,乌榄核细密,耐火,内含油脂,烧出来有橄榄油的香气,砂铫里的水闻到这香气,亦想争先恐后探出头来张望,这就是苏东坡说的“蟹眼已过鱼眼生”,《茶说》云:“汤者茶之司命,见其沸如鱼目,微微有声,是为一沸。铫缘涌如连珠,是为二沸。腾波鼓浪,是为三沸。一沸太稚,谓之婴儿沸;三沸太老,谓之百寿汤;若水面浮珠,声若松涛,是为二沸,正好之候也。”

  在我候水的时候,王荇莼已摆好茶杯,六个圆形品茶杯辅上六个柱形闻香杯,刚好合成一幅泼墨水彩画,简约的铺张。砂铫内嗖嗖有声,一沸已经来了,王荇莼提起砂铫,悬壶高冲,滚水沿壶边扫入茶壶,热气腾空而起,再给品茶杯和闻香杯注满水。这一环节叫洗茶,只为洗去茶的杂味,同时把茶杯也洗一洗,我虽懒,偶尔也给茶叶桑拿一次。

  第二沸风云再起,王荇莼伸展玉臂,这次比第一次姿势更优美,高山流水,瀑布紫烟飞泻而下时,我看到一片茶园在紫砂壶内盛开。

  她从左到右依次给六个闻香杯斟上茶,“关公巡城”,再从右到左把剩余的茶一点一点回注到六个杯里,“韩信点兵”,然后用品茶杯把闻香杯盖上,食指和中指扣住品茶杯,拇指托住闻香杯底,一翻转,品茶杯在下闻香杯在上,双手奉到我面前。我把闻香杯提起,一泓金色的甘泉注入到品茶杯里,双掌合十把闻香杯在手心里搓一搓,四肢五脏都舒暖起来,把闻香杯放在鼻下闻一闻,清香扑鼻,仿佛一个少女化为游丝进入到体内,把舒暖的五脏六肺按抚得熨熨贴贴。

  我满含热望,她也看着我,问:“怎么样?”

  我说:“你不用沏茶了,直接到我体内来。”

  她说:“你不是铁扇公主,我不是孙悟空,怎么到你体内去?”

  我说:“你若是孙悟空,我就做那路上的小妖,天天缠着你要茶吃。”要恭维一个人,自己是不能做好人的,要么做泥,要么做藤,要么就断肠在天涯。

  她说:“你知道《西游记》什么最好吃吗?”

  “什么?”

  “吃俺老孙一棒。”做个请的手势:“喝茶。”

  托杯轻抿,此时喝的已不是茶,是天竺的仙乐,是起伏的茶园,是茶叶上的一滴露珠,采茶女尖尖的斗笠,是夏夜的知了,秋天的满月,是阳光初绽时梅花上刚睡醒的第一场雪,看那香炉里的檀香,逶迤着过来,是这心香一缕,心花一瓣。

  王荇莼:“欧洲人喝茶也铺陈,但却和中国不同,他们在茶里加入奶、糖、冰块、水果,甚至酒,喝茶就像喝鸡尾酒一样。最近有一种用柠檬、香草、豆蔻12种花草果皮制成的果皮茶很受欢迎,赤橙黄绿,味甜且酸。他们的铺陈是实,恨不得一口把大自然的五颜六色和五味杂陈都喝掉。中国人待客,七杯八盏摆上来,外国人以为喝的是大餐,茶还没喝到连说七八声‘thank you’,结果把茶杯喝空也只有一种味道,所以中国人的铺陈是空。这和日本茶道的‘清寂’同一味。”

  我说:“这外国人就不比中国人会喝茶了,就算你把20种原料拼在一起也喝不完大自然的味道,所以无味就是全味,无有就是全有,悟空就是无空。”

  王荇莼:“西方人喝的是基督,东方人喝的是达摩,嘴巴就像一个深渊,有和无都在里面了。”

  我说:“东方人的嘴比西方人的大,海吃海喝。”看点心旖旎的上来了,对王荇莼说:“我们换个大杯吧。”

  王荇莼:“你为我省力,广东这点好,自由自在。”

  于是服务员撤了小杯、茶托、茶盘,换上大杯。其实广东人说的饮茶是简单的,传统的一盅两件。铺陈的是“品”,规格多叫品格,礼仪多叫品味,小杯叫品茗,“请你饮杯茶”递过来的是盅——大杯。盅还是那个盅,两件却不再是那个两件,往事可以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点心是最能感受环境和味蕾变化的。

  先上来的是虾饺。

  
  “虾饺”是初次请人饮茶不得不点的,虾饺在粤饮中的地位,相当于荔枝在杨贵妃心中的地位,出笼的虾饺也很像荔枝,或贵妃出浴,杨贵妃肤如凝脂,虾饺也吹弹可破,眼光轻轻一瞥,晶莹通透的饺皮下一抹若隐若现的红——虾仁。移到《红楼梦》里,便是“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但这些都是描写女人的,我觉得虾饺更像贾宝玉,因为它有一颗赤子之心。

  地处西关的泮塘,风景秀丽,出产有泮塘五秀:莲藕、茨菇、马蹄、茭笋、菱角,也催生出荷叶糯米鸡、马蹄糕等西关点心,和马蹄糕齐名的是萝卜糕,并称广州点心的“双壁”,若都冲名气大的去,那叫不会吃,会吃的叫刁钻。我点了偏门的枣蓉糕,上下两层红,中间一层白,小家碧玉,养颜的,荇莼吃了,说有核桃的味道,大有金圣叹从豆腐吃出火腿味道的风范,我说你成大师了。

  她说:“想是这枣蓉里加了核桃粉。金圣叹从豆腐吃出火腿的味道,那是把豆腐和花生一起炖了。”

  我说:“大凡会吃的,都能吃出味外之味,像《忐忑》,全没一句歌词,却听得人神魂颠倒,好的点心就是那无字的歌。”

  王荇莼:“会种花的,都把玫瑰种在大蒜旁边,长出来的玫瑰就有了大蒜的香味。”

  我说:“所以情人节送玫瑰都是装蒜。”

  王荇莼:“买一送一,五折。”

  我说:“送花被腰斩,还是不送好。”

  “不送就五马分尸。”

  还没分尸完枣蓉糕,蜂巢玉带、鲍汁凤爪又上来了,我问她这两样点心像什么,她说像雀巢,我说网上流行宝黛相会,能不能来个点心版的宝黛相会。


  她说:“小时候爸爸经常给我讲《西厢记》、《牡丹亭》、《赵氏孤儿》,也觉得那蝴蝶、牡丹、婵娟很好吃,今天你吃给我看。”

  我说:“依我的口味,《西厢记》好吃的是离人泪,《牡丹亭》好吃的是魂魄,《红楼梦》吃本和这两本一样,不同的是,《红楼梦》还吃石头,那石头得了点化变成了玉,玉再投胎变成了人,人进了蒸笼,出来变成了虾饺。黛玉未见虾饺前,想:‘这个虾饺,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虾饺从蒸笼出来了,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眼若桃瓣,睛转秋波。黛玉一见之下欣喜若狂,想这后半生有依靠了,以后天天吃虾饺。”

  王荇莼笑得差点被噎住,说:“黛玉是大吃一惊,觉得这虾饺好生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敢情是去韩国漂白过的东北水饺。”

  我说:“为何不说是长胖了的扬州云吞呢。虾饺见了黛玉:两弯似戚非戚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若弱柳扶风。想:妹妹病成这样,我得多加点膨大剂,变成龙虾,好给妹妹滋补身体。”

  王荇莼:“林黛玉是谁呢?”

  “就是这‘蜂巢玉带’,黛玉是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受天地精华得换人形,五内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你看像不像?”

  “像,形神兼备,还做了玉米须烫,这凤爪就是王熙凤了。”

  “彩袖辉煌,体格风骚,如果是泡椒凤爪就更像了,够辣。”

  “贾母又是谁?”

  “这是今天我重点给你推荐的。翠花,上菜!”

  不一会奉来文昌鸡,金华玉树耀羊城,酒家的镇店之宝。

  我说:“一般早茶不吃这道菜,这是我让他们特意为你做的,你看合不合贾母‘福、寿、才、德’四个字。”

  “你说给我听。”

  “福。贾母喜欢玩,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鸡也放养于山水间,其乐融融。

  寿。贾母从重孙媳妇做起,到孙媳妇、儿媳妇,最后熬成至尊无上的婆婆。这鸡至少要养一年半,比起那些只养四周的速成鸡,算不算‘含寿偷香。’

  才。真材实料,整鸡只取24块鸡肉,去骨,象征24节气,每块鸡肉扣上金华火腿、鸡珍,周边围上碧绿的青菜,博学多材。

  德。不欺客,就算刘姥姥来了,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荇莼笑道:“若是刘姥姥来了,这鸡可不够吃,没听她对贾母说吗,‘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

  我说:“刚好酒家还有一宝,麻皮乳猪,要不要抬上来。”

  王荇莼:“若抬上来,我是真抬不起头了,吃得胖咕噜嘟的。”

  看她时,体态丰满,粉面含春,不胖不瘦,想,老时是不是也像贾母这样仪态丰盈,是不是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一个贾母,那与子偕老又是怎样的光景?

  她被我看得不好意思,说:“是不是想把我也吃了。”

  我们报纸的专栏作家沈宏非有篇文章,说某男回忆第一次亲吻女友的冲动:“她吃饭时津津有味的样子简直让我着了迷。她轻轻蠕动的双唇是那样可爱、性感,使我恨不能变成她盘中的意大利通心粉。”是不是男人盯着女人看就想把她吃掉或被她吃掉?恋爱中的男女都有好吃癖,这都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小时候想变成青梅,长大了变成草莓,“你红红的嘴唇是我四季永不变味的草莓。”爱情促进瓜果生长,而且春夏秋冬长生不老。在野外变成草莓,在餐厅就变成通心粉、甜心,女人吃不到通心粉就气咻咻吃醋,男人吃不到甜心就恨绵绵吃软饭,也有更另类的,像杜拉斯《广岛之恋》那位女生,吃不到男朋友就吃墙上的硫磺,吃颗原子弹爆炸给你看,爱情,就是从萌芽那一分钟开始,一直吃到世界末日。

  但我的爱情在遥远的地方,就算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也打不到我的身上。

  我说:“你是与彩霞齐飞的天鹅,我想吃也吃不到。”

  王荇莼:“其实人都有想变成妖精的欲望。泰国的人妖,不是男人想变成女人,而是想变成妖,因为他们知道,即便把所有的器官都变成女人的,但基因是不能变的,他们还是男人。在本能上,他们是想变成一种居于人上或居于人下的类型。居于人下,是受虐,比如人妖表演,很多游客以为他们苦,抨击不公平的社会,其实和公平无关,他们很快乐。居于人上,是施虐,就是你这种,想吃人。”我连忙用手阻挡,说想吃人的是热恋中的男女,我只是想吃茶。“先别忙着否定。”她说:“希腊神话的塞壬,用歌声诱惑过往的海员,然后把他们吃掉。塞壬有天籁般的歌声和天使般的面容,还会飞翔,这都是人对自己的想象。人不仅渴望有超能力,还渴望被诱惑,在一种极致的体验中死去是很多人的想法。”

  我在搜索自己有没有这种想法,还是有的,小时候为了表示勇敢跪过玻璃,为了表示忠诚被灌过辣椒汤,在隔壁的阿三举起铡刀时就想起刘胡兰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革命烈士永垂不朽。”我在心里默念,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王荇莼:“你想的不是死,是永远活在人民心中。唐僧为什么那么怕死?”

  我说:“因为他想成仙。”

  王荇莼:“仙不食人间烟火,鬼没有肉体,还是做妖好。”

  我说:“你在恭维我吗?”

  王荇莼:“桃之夭夭。”

  我说:“刚进门时,看到那两棵木棉,就想做橡树。看到你,就想做妖。现在又做桃。这山泉水沏的茶还真神奇,几杯下肚整出一植物园和动物园来。”

  王荇莼:“主要还是你物华天宝。”

  我说:“喝了一早上茶,喝出什么感觉来?”

  王荇莼:“很开心。”
  我说:“如果女人是茶叶,男人都想做水,不是泡你的意思,是我的无味,得益于你的香醇。”

  王荇莼:“其实你才是茶叶。”

  植物园又扩大种植了。

  我说:“我是茶叶,你就是茶艺师,我的香醇得益于你的调理。”

  她说:“我更愿做个茶客,我懒,只想在这茶烟里冥想,坐一早上,对着茶杯发呆。”拿眼睛看我,我抵不住她的注视,把眼光移开,爱情,你的名字叫勇敢,但那也是兵强马壮的时候,缺兵少粮,如果不想打游击,就乖乖的呆在战壕里。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当你回答我是谁时,你会失去成为另一个谁的可能。你越定义自己,你就越感到自己的匮乏、不足。我是一个记者,有不错的收入,但只是个普通的记者,毕业于普通的大学。媒体这一行,高学历扎堆,刘元庆毕业于南京大学历史系,研究生,和王荇莼是校友;梁功禄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在中国政法大学取得硕士学位;涂小舟毕业于四川大学;钟诚毕业于北大。在一个高学历扎堆的地方,人们不会重视高学历,而会重视普通学历,没人把学历挂在嘴边,但你必须做出比别人更高的成绩。收入,每月一两万,花费有余存款不足。我到哪里去?理想华而不实,现实朴实无华。不敢想倾国倾城的爱情成为现实,只把遇见杏花这样的女孩当做理想。当一个美得像西施一样的女孩坐在你面前时,你的不足和不如感就更加强烈,恨不得她和东施混搭一下,丑一点,以便和自己物以类聚。

  或许吧,我是个完美主义者,完美是对自己的施虐。

  我期待她的进一步进攻,拿破仑说征服者其实是爱好和平的,他总是想和和平平的进入你的地方,只是你要防御,所以才引起战争。我在防御,却期待缴械投降。

  她没有进攻,说:“这幅画很好看。”指我身后的一幅刺绣。就像看贯的电影,当爱情一触即发时,总有一只小鸟飞到你身后,或天气过来捣乱,“太热了,我们去喝杯水吧。”

  我说这是广绣,西关五宝之一,其他的彩瓷在八仙桌上,木雕在窗上,象牙雕在茶柜里,玉雕在你面前。

  她说:“下次带团出去,给你带个缅甸木雕回来。”

  我说好。

  这天上班,刘元庆和钟诚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左岸”采访,他二人是跑房地产的,丽江花园新推出了一个盘叫“左岸”,泊来巴黎塞纳河的“左岸”概念,“300多年来,左岸的咖啡不但加了糖,加了奶,而且还加了文学、艺术以及哲学的精华,加了一份像热咖啡一样温暖的文化关怀。”刘元庆在给我背书,咖啡、文学、摇滚都是涂晓舟的最爱,我说等晓舟有空我们一起去。这时电话打上来,说传达室有人找。我下到传达室,王荇莼坐在那里,浅青色的长裙,一顶帽子盖在膝上,和很多人坐在一起,她依然是最抢眼的。她站起来,从大挎包里掏出个精美的收口布袋,说送给我的。我拉开口子,拿出来看,是一个木雕,一男一女在舞剑。我手心有点热,说晚上为你洗尘,她说不急,这次有时间,等处理完手头的事再说。很多人看着我们,爱是被看出来的,不看就是一般的请客吃饭,看就变成了一种表白,一看倾人城,二看倾人国。

  她有一周休息,我们去了“左岸”,可惜这一天刘元庆、钟诚、涂晓舟都没空,做新闻的就这样,计划不如变化快,刘元庆、钟诚被派到博鳌论坛去了,晓舟去采访刘若英。我们喝加了“艺术和哲学”的咖啡,又去了上下九的陶陶居、白云山的松风轩、珠江新城的丽晶明珠。“丽晶”、“明珠”是广州经常用的名字,比如南航明珠会员卡、南航明珠大酒店、丽晶名都等,深圳有一份报纸叫《晶报》。何以一个务实又不盛产水晶的地方给人感觉遍地水晶、遍地明珠似的呢?来年夏日炎炎,“听竹庄”摆荔枝宴,新任编辑把我的文章标题改为“荔枝宴明珠生辉”,让我富有的思想一下休克过去。

  我还是喜欢“南方有嘉木”这样的表述,最珍贵的,不一定都要打磨、抛光,它生长着,在你感觉到的地方就行了。我们在热带和亚热带雨林中穿梭,寻找一棵树、一只鸟、一条小路,把树做成上汤青菜,把鸟做成红烧乳鸽,把红泥小路做成羊肉串。偶尔跳出来小鸡炖蘑菇、百花酿鸭掌,脚被球茎茴香拌一下,伸手扶住斜过来的树枝,衣袖又被迷迭香茶打湿。王荇莼说热带雨林游不便宜,还得小心被导游敲诈,不如你在家做菜给我吃。

  我的拿手菜是什么呢?“煎荷包蛋。”曾经一个大学同学这样打趣自己。我的拿手菜是“炸蛋”,烧得滚烫的油,把鸡蛋打进去,“唰”然后是“吱吱喳喳”的尖叫,像百鸟归巢,炸出来的蛋还真像一个个雀巢一样,酥黄酥黄的,很好看。在高汤里放上糖、醋、葱段、西红柿粒、姜丝勾芡,装盘时红红绿绿的,日出江花,味道酸酸甜甜,取义:因为爱你淡相思(鸡蛋、姜丝)。

  大凡不会做菜的,都会拿鸡蛋来开刀,殊不知蛋是万物之母,真把鸡蛋做好了,你的兴趣也孵化出来了。从煎荷包蛋,到炸蛋,西红柿炒蛋,蛋花汤,蘑菇炖小鸡,白切鸡,随着鸡的不断长大,你的厨艺也从一根葱的菜鸟级荣升到报晓级,人都是在一个鸡蛋里成长。

  我的水平还处于刚会走路的小鸡型,歪歪斜斜,不过给点鼓励,也能多走几步。有客人来,还能认真做几样菜。女孩子特别喜欢在电话那头幻想:“你厨艺很好哦?”“是的,没事经常下下厨房,做菜是一种生活方式。”其实没事的时候,都是和朋友AA制或窝在公司食堂里吃大锅饭。

  清蒸桂花鱼。我对蒸有一种过分的迷恋,不是说我喜欢去洗桑拿,而是“蒸”这种壮观的外包,和细腻的内部吸收是怎样的和谐统一啊。中国经济经常在对外贸易和对内消费间左支右拙,从而创造出不平衡的顺差和逆差来。清蒸则没有这种倒挂,是外贸和内消的平衡。云蒸霞蔚间,鱼的鲜、甜先被蒸出来,复又被鱼吸收,和水煮鱼那种肥水专流外人田的做法比,堪称自尊自爱。而且蒸还是及有效的思想工作手段,水珠化为水汽自下而上的蒸腾起来,到蒸笼顶部又回落,在鱼体(或其他被蒸物)间千回百转、热情疏通,这种上传下达、由表及里、由浅入深、循循善诱、春风化雨的抚慰,即便是暗箱操作,也能让一条鱼保持身体的完整和气质的清纯,保持全鱼类普世的核心价值观,从而全身而退来到万众欢呼的餐桌,上演一出宁为玉全不为瓦碎的童话,清蒸鱼滋味的悠长,和其思想的升华是有丝丝入扣的关系的。

  据考证,陶甑这种专用来蒸食物的炊器,出现在我国的仰韶文化时期,也就是距今约五、六千年,中国便为蒸汽机的发明准备了物质条件,提供了思想基础,并孕育了科学、民主、进步以及蒸蒸日上、自强不息的精神。

  王荇莼是江苏人,生于淮阳名都——扬州,乾隆王六下江南,留下了很多关于扬州美食的传说,其中清炖狮子头算流传最广的一个。我改良了一下,清炖瑶柱,大的瑶柱堪称小狮子头,一则粤菜以海鲜见长,二则请女孩子吃饭不能太多油腻,既要有肉味又不能腻,就像藏头对联,“花落眉间春入赘, 叶飘庭外夏归来”,花和叶下藏着什么你是不知道的,莺歌燕舞,都是肉类。取整鸡一只,炆出鸡汤,鸡藏冰箱里垂帘听政,只把这汤来炖瑶柱、豆腐、红枣,似乎皇恩浩荡,吃的却是太后的旨意。“清炖狮子头”吃的太后都不是,不过是狮子王的小跟班、那个叫彭彭的野猪的后臀肉。

  正忙乎着,电话来了,说已到“村”外,我赶忙下楼去迎接。我住的地方叫新市头村,这和北京的中关村没有关系,中关村是国家高科技示范区,这里是农村城镇化后保留着部分原生态的廉租房区,是广州众多城中村的一个,掩映在高楼大厦和霓虹灯之中,真正的“藏头田园诗”,诗意是没有了,泥土的芬芳还弥漫着。没禁摩托车之前,摩托车、板车、叫卖车熙熙攘攘,喧嚣尘上。这里居住着很多外来打工者,最多是农民工,从守土而居到洗脚上田,中国农民怀着市民化的梦想,把梦想一层层砌向蓝天,魂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次次回到故乡,一回回走过家门口,一步步不知往哪里走,抓一把泥土在手上,塑成你往日的摸样,一遍遍枕着秋雨往回望,一声声你不在老地方。城市化,就是怀着进城的冲动寻找乡愁,日暮乡关,浊酒千里,在城市与医疗保险的边缘,在爱与痛的边缘,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一般来广州打工的大学生,如果不靠后台,又不想坐前台,总得在城中村蜗居一阵,也算是新时期的上山下乡,没有选择,有选择的是选哪一个乡。为什么我选择新市头,这和北野武的《座头市》无关,而是这里左靠中国电子科技集团第七研究所(简称七所),右靠当时广州最大的广场——赤岗广场(后土地慢慢被蚕食)。七所有个职工电影院,5元门票就可以看大片,《珍珠港》、《小鸡快跑》就是在这里看的。赤岗广场有几块大草坪,下了班可以在这里踢球。广场上有个赤岗塔,建于明万历47年,我看准它是风水宝塔,可以旺此宝地,我搬走不久,广场周围建起了领事馆,雨打芭蕉,我常在梦里回到新市头村。

  她在路口等我,我们还没拉过手,我想拉她的手却帮她提过了包,她穿一件紧身白衬衣配米色锥子裤,“村路”更衬出她的紧致和高挑,两旁绿荫夹道,树下地摊逐鹿,左边水果右边服饰,此刻都睁大眼睛看着她,我们一路谈笑风生,无视红尘的纷扰,好像还没从热带雨林走出来。

  我住的地方50平米,一房一厅,她进门的第一句话是“很整洁”,没什么值得夸奖的时候,整洁是最好的夸奖,我差点没把陋室铭挂在墙上。她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说差不多了,你看会电视,杂志在沙发旁的柜子的最下层。给她泡了茶,继续去侍候我的瑶柱狮子头。

  她去厨房看我做菜,说我这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主男是当代男人的好榜样,我说还勾得了小三翻得了围墙,就是开不起好车买不起好房。她说买得起农场就行,到开心网去。

  菜上桌时,她说:“让我猜猜,每道菜透露出主男的什么心思。炸蛋,意思是很会持家,凡跑来白吃白喝的,先把你炸死。”

  我说:“还好不是地雷,没把你雷死。”

  “清蒸桂鱼,鱼没有在水里,说明你不喜欢吃天鹅肉,沉鱼落雁,代表务实。”

  我说:“恰好相反,吃不到才是最想的。”

  “瑶柱炖豆腐,你喜欢吃软饭。”

  我说:“豆腐的命是最硬的,强拆可以做豆腐丝,打压可以做豆腐干,自焚可以做炸豆腐,如果老天可怜,此时突降暴雨,又恰逢下水道堵塞,还可以做豆腐花。搞腐败可以做腐竹,被钉在耻辱柱上可以做臭豆腐,名垂千古。”

  她说:“让最好和最坏的人去改变历史,让我们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喜欢这个。”把豆腐和红枣盛进碗里,说:“我先吃了。”

  把一小块豆腐放进嘴里,都说吃人家豆腐是占人家便宜,我巴不得自己便宜全被她占了。

  她说:“你看饱了不用吃?”

  我说:“有些人是越看越觉得饿的。”

  她把豆腐和红枣盛进我碗里,说:“我也看你吃。”

  我把红枣放进嘴里,看她颔首羞涩的笑,恨不得把红枣核都嚼碎。

  想起某男恨不得做女友碗里的通心粉。看她吃桂鱼,只想做那鱼嘴,被她拿起来吸。或者做那鱼刺,不经意刺痛她一下,让她晚上睡不着。只可惜在清蒸鱼系里,这两样东西都是不吃的,最后都随那泔水桶被拉去做地沟油。

  我说:“如果把你拿去做地沟油,怕不怕?”

  她说:“吃不完的东西总要被处理掉,一些东西被制成地沟油,才是完整的宴席。我是剩女,不怕。”

  我说:“但地沟油是致癌的。”

  她说:“地沟油也可以做航空燃油飞上天。现在中石化不在开炼地沟油吗?价格是普通航油的3倍。中石化口口声声说炼油亏本,可以让一个公司扭亏为盈,也算功德无量吧。”

  我说那我坐飞机燃油附加费不是更贵了,还是保重你的贵体吧。

  把一个炸蛋夹进她碗里,说:“尝尝鸟巢的味道。北京建鸟巢之初,说这是生物工程,象征孕育着生命。你看它的每一个纹理,是不是都有小鸡的啄痕和爪印?”

  她说:“可能还有风干的鸡粪呢,我可不敢吃。”

  我说:“别小看那风干物,雨果说‘它是开满鲜花的牧场,是青青的草地,是百里香,是一串红,是傍晚牛群发出的满足的哞叫。把它归还土地,你就会获得富足。’”

  她说:“你干嘛不养宠物,我觉得你对动物园有特别的嗜好。”

  我说:“‘不必养鸟,每天自有鸟语花香;无须挂画,门外有幅巨画,名叫自然。’”

  她说:“我怎么觉得门外都是混凝土和喇叭声呢。”

  我说:“人人心里有个自然,就像人人心里有个蒙娜丽莎。”

  她说:“‘啊,是啊,蒙娜丽莎,她脸上挂着的微笑,在我看来就像一个刚把她丈夫当早餐吃掉的女人的微笑。’”

  我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说:“那今晚我不走了,就把你当鸟巢吃了。”

  吃完饭,她说:“你坐沙发上看电视,我去洗碗。”喧宾夺主进了厨房,我听哗哗的水声慢慢小了,随后是她低低哼唱歌曲的声音。

  我的心也低下去,低到地下,变成岩浆在奔腾。

  她洗碗出来,挽着袖子,托着个茶杯靠在电视柜上喝茶,侧着头看我。我想起一个女人的表白,她说若一个穿白衬衣的男人在对面看着她,她就有过去抱着他的冲动。

  她一出现,我的心就从地下冒出来,恢复了常态。

  她说:“我可以靠在你大腿上吗?”

  我说:“可以。”

  她走过来,把茶杯放沙发上,坐在我旁边,去解鞋子的扣子,像剥笋壳一样剥掉鞋子,把两只腿抬到沙发上,头发像天女散花一样散下来,我接住她的头,让她靠在我的腿上,她说:“很舒服。”问:“在想什么?”

  我说:“在想,如果突然停电就好了。”

  她说:“那就把灯关了。”

  我说:“开玩笑的。”

  她说:“把灯关了吧。”

  我把灯关了,屋内像撒着一层淡淡的月光,映得她更加纯净。我出生在一个小县城,对女孩子内心积极行动迟缓,城市女孩的勇敢和坦荡特别让我喜欢,我的第一个女朋友,就是因为她主动挽我的手而爱上她的。

  她说:“楚庄王请群臣喝酒,突然一阵风把灯吹灭了,他的一个宠妃说‘刚才有人暗中拉我,我挣脱时顺手扯去了那人的帽缨,等灯亮就知道是谁了。’换成你是楚庄王,你会怎么做?”

  我说:“我会把灯点亮,把那人抓起来杀了,我爱女朋友胜过爱江山。”

  她拽住我的手按在肩头,说:“读一段《你嘴上有江湖的风暴》来听。”
  我说:“信手涂鸦的,不如我读唐诗给你听。”

  她说:“不,就要读这个。”

  我开始读:“多年以前,我在桂林的一片竹林等待一个叫梅若华的女人,我用竹子丈量她的行程-----我的竹筒已经堆满了一房间,梅若华依然没有来到-----”

  觉得手背一片冰凉,伸手去摸,是眼泪,问:“怎么啦?”

  她说:“我觉得好美。”

  我说:“肯定有什么事。”

  她说:“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小事情,没什么的。”

  我说:“可以说给我听吗?”

  她说:“什么事都想听,你的脑袋装得下这么多东西吗?”

  我的脑袋都是水,淡淡的光像水一样泻在她的脸上,我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像用水在漂洗,说:“你流泪就像一条美人鱼,楚楚动人。”

  她说:“鱼说‘你看不见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里。’”

  我说:“水说‘我看得见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心里。’”

  她说:“但我是在笼里清蒸的鱼。”

  我说:“那你的灵魂在我的灵魂里。”

  她说:“我家的老屋有一个后院,小时候我经常夜里一个人到后院去,呼唤花的魂魄,我想这些花里,都住着像我一样的小孩子吧,他们从哪里来?他们的父母在哪里?他们想爸爸妈妈吗?等我睡着了,他们也会跑出来玩吧。我在花下面放了很多玩具,维尼熊、芭比、汽车,第二天早上起来,玩具都移动了位置,我想是他们出来玩过了,晚上花园里一定很热闹,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回到花里面,所以白天花园是寂静的。”

  我说:“白天你在花园里做什么?”

  她说:“玩玩具,教那些花儿,它们晚上才会玩,我在花下埋了很多玩具。”

  我说:“在土壤下面,植物的生产能力远远大过人类,它们可以将阳光、水和土壤分解、组合,形成有机食品供自己食用,我们奋斗了几千年还在吃含农药的食品,你那些玩具,估计已经被分解成成机器人和太空飞船了。”

  她说:“所以人只有在地下才能吃到有机食品?”

  我说:“也才能上天堂。”

  她说:“那我就把你埋在我家后院的花下面。”

  她轻轻的睡着了,半夜醒来,说该回去了,我说我送你,她说不用,你就在窗口看着我。送到门口,她转身抱住我,我想吻她,她把脸别过去,指指窗口。我站在窗口,看她在楼下走去,她回头微微一笑,向我挥手,我的目光越过树顶,远处路口几辆出租车在等客,一阵寂寞从窗外涌了进来。

  有时我在写稿,她会突然打电话过来,聊两句,挂了,晚上6点、9点、11点她的电话会不经意过来拜访。这天吃完饭送她回去,12点了,她打电话过来,报了住的单元,叫我去找她,说:

  “看你聪不聪明。”

  她住在一个叫“水调歌头”的小区,离我不远,打车也就12元,以前都是把她送到小区门外,这次第一次进到小区里,水榭楼台,奇峰异木,回廊曲洞,深邃清幽,仿佛来到一个小蓬莱。我按她指示的路线走,翻过一个篱笆,芳草萋萋,花影闪烁,绕过几处葱茏,一女子端坐凉亭之上,抚琴而弹,琴身悠扬,如香风细细,我说:“我来了。”她面有愠色,道:“你既读圣贤书,当知周公礼,何故做翻墙跳狗之事。”这时手机铃响,王荇莼的信息:“到哪了?”我抬头一看,拱门上写着“西厢记”复:“西厢记。”回:“继续往前走。”忙收拾脚步,穿过一个长廊,绕过几处烟波,暗香浮动,一白衣女子在花荫下翩翩起舞,我问:“小姐可好?”答:“原来吒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手机响,问:“到哪了?”复:“牡丹亭。”回:“快到了。”

  很快找到她的单元,站到门口,她开门,穿着一件绣着牡丹的吊带睡裙,茶几上放着一本《西厢记》,我大为诧异。

  她拿来刀,把草莓一分为二,再把苹果带皮一瓣瓣削下来,切下两圈柠檬,放进玻璃茶壶里,加入蜂蜜,用开水一冲,鲜艳的草莓浮上来,她说:“喝这个,没放茶包的,好睡觉。”

  我看到客厅靠近窗台的地方放着一架打开的钢琴,说:“刚才我看到你在花园弹琴。”

  她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们是通灵的。”

  我说:“你在想什么?”

  她说:“我想的就是你看到的。”

  我说:“游园惊梦?”

  她说:“小时候,睡觉前爸爸都要给我讲一个故事,习惯了,以后每天都要讲,不讲我就睡不着。从那些熟悉的童话到《山海经》、《镜花缘》、四大名著,元杂曲,几千零几夜,慢慢的,我就成了故事中的人物。”

  我说:“你把自己想象成故事中的人物。”

  她说:“在我半梦半醒的时候,故事里的人就在身边复活。”

  “梦见柳梦梅?”我说

  “梦见你。”她把泡剩的苹果叉到我手里,指指满满的CD架,问:“想听什么?”

  我说:“随便。”

  她走过去,挑了几张,好像看不清楚,侧身放到亮的地方,我看她的侧面,线条分明,像画的一样,比我在花园里见到的杜丽娘好看,虚和实、远和近交替来到你面前时,你想到的不是占有,而是发现。

  《情人的眼泪》音乐响起,林忆莲的,一根长长的细线穿过心里,揪心揪肺,林忆莲演绎这首歌,像她的眼睛,细致、迷蒙。她向我招呼,我随她走进房间,客厅不大,我的影子三步两步跟上她。

  她的房间也不大,床上用品都是丝绸的,墙上挂着很多工艺品,多是藤、木和布艺。她指着电脑台上方挂着的一幅布艺说:“这是我爸画的,我刺的绣。”她取下来,放在手里,交到我手上,我举在眼前,一个少数民族女子在浣纱,问:“你爸做什么的?”她说:“扬州师范学院教授,教生物的。”我说:“画得很好,刺绣也很好,多才多艺。”她把布艺挂上去,取出一本相册,招呼我坐在床上,打开相册,指给我看:“这是我爸。”一位很慈祥的老人。打开第二页,一张老照片:“这是我妈。”一个二十几岁的漂亮女人,扎着两个刷把,抱着个小女孩,我说:“你小时候的嘴巴和你现在特别像。”她问:“你看我像我爸还像我妈?”

  我说:“两个都像。”

  她说:“我妈小我爸19岁?”

  我问:“怎么相差那么大?”

  她说:“我爸是那种眼里只有书本的人,快40了还没结婚,媒人给他们介绍时,隐藏了我爸的年龄,我妈一眼就看上了我爸,他们两个都想快点结婚,直到去登记那天,我妈才知道我爸的真实年龄,但已经晚了。”

  我说:“促成一段美满姻缘,也好。”

  她说:“我爸一直让着我妈,可能跟这段说不清的历史有关。”

  她一页页翻过去,有她们家老屋、瘦西湖、南大,翻到最后,说:“完了。”望着我,我从侧面感受她的眼光,拿过相册胡乱翻几下,问:“还有什么看的吗?”她惆怅的想了一下,说:“有了。”
  带我到衣柜前,打开衣柜,我还以为她把全家的衣服都搬过来了,她说是她一个人的,有100多件,我说你每天穿一件都得穿一个季节,她说常穿的也就几套,大多只穿过一两次,只是喜欢就买了,衣服是拿来满足心理的,欲壑难填。她叫我出去等,穿给我看。

  我像在西厢下等待月亮,门户迎风半开,隔墙花影动,一个希腊女神走了出来。

  她说你说对了,这是在希腊买的。一块麻布,从肩头甩到背后,再从对腰折过,就包裹住了身体。我说我还以为是一块抹布,专门擦宽大的桌子的。她说我很宽大吗?我说不宽大,是擦碗的,我相信麻布里包裹的是一个瓷器。

  她款款走了两步,条纹摆动起来,像一只典雅的鹭鸶。我对希腊和罗马有一种偏执的喜欢,希腊给地球系上了诗歌和哲学的腰带,而罗马则释放了世俗的激情。现在只有在一个叫“水会”的地方,才能朦胧感受到这种披肩或围腰,他们的游戏和共和精神,是把元老院和桑拿房、帆船和宫闱共在一起的。古希腊没有职业运动员、职业诗人、职业军人,公民是全面的职业,一衣带水,两袖清风,一块“布衣”,就实现了人的自由、独立和全面发展。

  她说它奢华到没有纽扣,无视一切装饰。相对于这种“低调的奢华”,我更喜欢它“高贵的单纯”和“自信的谦逊”。

  她换了一件旗袍出来,问:“好看吗?”

  我说:“好看,就像一个人从飞机场起飞,看到了高高低低的楼房。”

  她问:“怎么说?”

  我说:“那块布就像飞机场。”

  她问:“那我像中信大厦还东方明珠塔?”

  我说:“像苏州留园,十步一楼,五步一阁。”

  她换上了一套牛仔服,双手插到后脖颈把头发挽起来,微露的肚脐像一个伤口把我的眼睛灼伤,它把典雅和优雅全部颠覆,仿佛在示威:我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喇叭一样的牛仔裤像中了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有些地方被撕了边,有些地方破了洞。她把头发往后一甩,双手叉腰,眼睛打击着我,像一个高傲的行劫者:给不给?再把双手往裤袋一插,一截红色内裤蹭出来,什么叫性感?性感就是在给与不给之间经久不息的踌躇。

  性感就是欲走还留。

  临走时我回过头来吻她,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像从爱琴海吻到苏州园林,吻到广州,我们一起摔倒在沙发上,经久不息,我去褪她吊带裙,她抓住我的手,说太晚了。

  从她家出来,已是凌晨3点多钟,走在来时的园子,奇花异草荡然无存,眼前一片开阔,既无篱笆,也无“西厢记”、“牡丹亭”,不过几处瘦亭、一弯细泉在淙淙流淌。

  一连几天我们都在一起游玩,这天我准备了晚饭,叫她过来吃饭,她说已到广州大桥,我打开电视看新闻,广州大桥到我这5分钟路程。等了20分钟还没见敲门,打电话过去,说一会就到,又等了半个小时,我看时间,已经七点半,再打电话过去,说快了。等到八点,打过去,没人接,打到公司,没人,发信息过去,也不见回,我有点懵了。

  就在上个月,我们报纸报道了一则谋杀案,在市区白云山西侧的一个岩洞里,发现了一具身上雕刻着类似动物图腾的裸体女尸,这已是两个月内发现的第二具裸体图腾女尸,它让人想起15年前的一起谋杀案。

  15年前,在桂林西山摩崖下,当时桂林电视台的当家主持人罗宇红,躺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她掌心朝天的姿势以及坦呈向上的裸体让人激动不已,她身上雕刻着类似鱼、鸟和青铜器的图腾。西山摩崖有文字记录的为唐调露元年,存佛像98龛,灯龛29处,浮雕石塔1龛1座,重案组人员想从这些镌刻上寻找答案,不果而终。令人惊奇的是,罗宇红被谋杀后三天,其情夫、时G省省长郝万当落马,以贪污4千万元被执行枪决,媒体曝光二人关系,两起案件轰动一时。

  而“图腾谋杀”并非单例,15年来,被发现的图腾女尸达90多个,年龄在25——35岁之间,数百个嫌疑人被请到公安局,确定犯案的有2人,已被执行枪决,两年前,图腾谋杀突然消失。

  经公安局刑侦大队鉴定,白云山女尸和多个图腾女尸谋杀手法一样,这说明两年后,图腾杀手又出来犯案了。

  我拨了110,说明了情况,110说失踪24小时才备案,我说了连环杀手的事,回复说可能在谈什么事不方便接电话,叫我耐心等一下。我等到10点,打了她大概17个电话,没人接,再打110,还是那句话,24小时才备案,24小时,尸体恐怕已经干了。我脑袋在急速的转着,真想自己带着大盖帽提枪下楼去。想到了报社专跑旅游的记者郭玉玲,打电话给她问远门国际旅游公司有没有熟悉的人,王荇莼所在的公司便是远门国旅,她给了个经理的电话给我,打了经理的电话,她说老总的儿子过生日,很多员工去祝贺,看是不是在那里,我问了地点,驱车直往,看时间,已经11点。

  刚坐直梯到酒店3楼,她抱着个大概三岁的小孩从KTV房出来,身旁簇拥着一帮男男女女,她见到我,荡漾的笑容慢慢静止下来,我径直向她走去,大概是小孩的妈看出了点端倪,从她怀里抱过小孩,她向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我们坐电梯一起下楼,在电梯里谁也不说话,大概是小孩的父亲有点不好意思,冲我笑笑,我也笑笑。下到楼来,我去打车,小孩的母亲跟她耳语了两句,她向我走来。

  在车上我说打了110,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眼泪又流了下来。

  回到出租屋,我去开门,她从后面抱住我,把脸贴在我背上,说:“今晚不回去了。”

  我拿我的睡衣给她,洗完澡以为她会说什么,她问还有什么事,我说没事,她说没事还不睡?我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她说不知道说什么,我说至少你要告诉我你去哪里了我很害怕我快崩溃了你知道吗?她说本来过来吃饭的到桥头堵车,老总发信息过来问去不去唱歌,就去了。我说至少你应该跟我说一声,她说你发的信息我不高兴,把手机给我。我发了三条信息,有一条是她说到广州大桥后的,摘自余光中的诗:“等你,在雨中,在造虹的雨中,你来不来都一样,竟感觉,每朵莲都像你。”她问莲是不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我比等不到她还要懵,说莲是一种象征。她说一般一个男人等不到一个女人都会想起以前的女朋友。我百口难辨,说从没想。她说睡吧,脸朝里睡了。我觉得她在找借口,但也不好争辩,毕竟人没事,一颗心也落下来。我把脸凑近她的头发,一阵香波袭来,让我忘记了所有烦恼,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没动,手像一个破涕为笑的小孩,滑向她的腰,她的腰像一颗糖,有一圈圈的甜蜜,再滑向她的大腿,她身子动了一下,像在偷笑,手迂回到腹部,插进裤子里,要拧开这糖纸,她抓住我的手,说:“你不是这样的人。”手又要哭了,我转身下床,睡到沙发上,天刚亮,听到门微微的响动,睁开眼时,她已离开。
  我们几天没见面,都是通过短信联系,过了几天她说要带团去越南,我想去给她买些旅游用品,报社的一位摄影记者在广卫路开了家旅游用品店,跟他打了招呼,去时他老婆在那里,说喜欢什么随便挑,挑了一条迷彩裤和一个旅行背包,结账时给了8折,1000多元,去别的店还不止这个折扣,暗骂人心不古。

  一下班她就过来了,换上迷彩裤,背上背包,帅呆了,一切都刚合适,她说:“我一定要嫁给你。”我说:“为一条裤子就卖身。”她说:“那就为两条。”问我贵不贵,我说同事开的店,很便宜,恨得牙痒痒。

  她跟我约法三章,说她出去这一周,我们不发短信,不打电话,每天给对方写一封信,不用电脑,用纸和笔,回来交换。她实际是去三个地方,越南、马来西亚、新加坡,六天游。我装做很豁达的样子说好。记得窦文涛说过,每个人都是小心眼的,心胸宽广都是装出来的。我举双手赞成他的话,我承认我小心眼,她不来吃饭我计较,她迟到我紧张,她失踪我疯狂,她出差六天不发信息不打电话,又有什么呢?我是男人嘛,男人就应该有包容宇宙之心,女人不过是沧海一粟。

  在需要包容时,女人就很小,在需要权利时,女人就是半边天。

  第一天早晨,我欣欣然睁开眼,想起昨天送她去机场,好像去参加两会一样,提笔给她写了一封信:

  广州的早晨,柳丝含烟,芳草吐绿。雄伟的中信广场,人来人往,彩旗飘扬;庄严的天河城广场,蝴蝶兰红肥绿瘦,三角梅热情似火,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国际形势极不稳定,金融危机四处蔓延,你要保重身体,注意安全,沉着应对,机智抉择,祖国和人民期待你的归来。

  第二天,惆怅像没有牌照的小贩,开始悄悄兜售:


  我站在窗口,看着你远去的背影,街道没有声音,摊贩们在兜售寂寞------

  第三天,思念像纠错的碟片,一帧一帧往前跳:

  在看《西雅图夜未眠》,想你------

  第五天,思想睡着了,梦境被烧焦:

  像往常一样,买了两个人的菜,等你来吃饭,很困,睡着了,梦见你敲门,醒来,猪肚煲鸡被烧焦。坐在电脑前,写《你嘴上有江湖的风暴》续集——

  我们追出竹林,玉娇龙在温泉边站定,我落到了她身边,一柄宝剑已抵到了我的脖子。

  剑慢慢往下抹,脖子冷森森的,剑尖移到我眼前时,上面挑着一只蝎子。

  玉娇龙:“很毒的,要不要跟它比比武功?”

  我抱拳:“谢谢玉姑娘。”

  她伸手到背后,变魔术似的拿出个酒壶来,把蝎子装进去,递给我:“来一口。”

  我接过酒壶,一仰脖子,酒倒入喉咙,玉娇龙哈哈大笑,壶中日月。

  我们站在船头,我问:“我们去哪里?”

  玉娇龙:“去西湖,救我哥哥。”

  把头靠在我肩上,我搂着她,小船像离弦的箭向前驶去--------


  第六天,晴空万里,盼归心切:

  今天天气很好,心里却七上八下,担心飞机晚点,天气预报和航班,一般不会同时准确来到-------

  重新做了猪肚煲鸡,添酒回灯,等待她归来。

  她的信,第一封:

  一下飞机,就想起青木瓜的滋味,但大街小巷都是烤面包的香味,那些大大的吐司,色泽诱人,拿起来可以当棉被一样拍,嘭嘭嘭响,应声而起的,是身材苗条的灰尘,在那些交通拥挤的地方,灰尘是停留在面包上的第一批食客。胡志明市交通拥挤,人人都是骑车的好手,那些卖甘蔗的,把甘蔗竖着绑在三轮车上,叶子高高的随风飘扬,偶尔会停上一两只蜻蜓,这是城市最好看的风景。晚上在宾馆里,什么都不想,只想给你写信,这时我尝到了青木瓜的滋味-------

  第三封:

  槟城,是李安拍《色戒》的地方,坐在英式建筑风格的街边喝白咖啡,时间是一场相遇,命运和你对望,剧情之内,剧情之外,只需一杯咖啡-----

  第五封:

  以前到新加坡,都没有机会去波拉普鲁饭店,这次托你的福,安排在波拉普鲁饭店就餐,邂逅了最神秘的“新加坡司令”,它用十几种水果作装饰,缤纷夺目,其繁复使我想起了“鲜榨新奇士橙汁”。泡沫是它的又一个独特之处,用杜松子酒、樱桃酒、本笃甜酒、石榴汁和菠萝汁制造,舌尖触及泡沫,有一种嘶鸣的感觉。泡沫是一种顶层设计,要懂得享受泡沫,思念就是一种泡沫,今晚我又将被泡沫淹没。

  想偷师学艺,但调酒师顶住了我的色诱,只能给你带回一瓶瓶装的,不过已经瘦身了,也许你更喜欢------


  字如行云流水,落笔起烟,一看就知道练过的,我说:“这么好的才艺,不去做记者可惜了。”

  她坐在我对面看信,说:“说不定哪天会和你在一个办公室里竞争。”

  她风尘仆仆,提着大包小包,把睡衣也带过来了,菜已经热了第二遍,下飞机,她还要用公司的车把一些旅客送回家,再回她住的地方拿些日用品,到我这已经快十点了。

  我说:“你瘦了。”眼里充满关切。

  她说:“就像这瓶酒一样。”拿出新加坡司令,给我倒上,我说:“通观你的情书,就一个字:吃。”

  她说:“你不觉得人在恋爱的时候最爱吃吗?荷尔蒙分泌多,如饥似渴。”

  我说:“我想你的时候就吃不下饭。”

  她说:“那就是‘等’和‘行动’的区别,‘等’不用动,所以吃不下饭。我长途跋涉,所以必须多吃。俗话说爱情是一场长跑,吃不下饭的人,其爱的肚量是值得怀疑的。”

  我说:“那我现在加油。”尝一口新加坡司令,泡沫在舌尖撕开,舒畅微辣的感觉,不由得佩服制酒人的设计,有些泡沫在顶层,有些泡沫在底层,不管你买不买股票,总之让你逃不开泡沫。

  我说:“你喝它怎么会有一种嘶鸣的感觉?”

  她说:“我能分辨十几种水果的味道,它们在一起碰撞,声音会传到耳朵,这就叫境界。”

  我喝酒的境界确实不行,两杯下肚,已经面红耳赤,跟她碰杯,说:“一杯清酒穿肠过,两朵桃花脸上生。”看她也杏腮轻红,说你去洗澡吧,早点休息。

  躺在床上,像躺在手写的情书上,我问她这就是用纸而不用QQ的原因吗?她说是的,现在柳丝含烟,芳草吐绿。我拿她的手贴在微烫的脸上,说你现在红肥绿瘦,我热情似火。她说等下又烧焦了,我说外焦里嫩。

  她说:“等下碟片又卡了。”

  我说:“因为你的高高低低,所以我磕磕碰碰。”把手从她的腰,移到她胸脯上,她没有阻拦,用手抓住我的手,让我抓得更紧,愈往下抓,就像愈往外拉,像拉一张弓,愈拉愈满。


  她说:“我真想拍你一巴掌,你像一根吐司,灰尘弥漫。”

  我说:“你是我的青木瓜,‘剖开青木瓜是一瓢满满的金黄色瓜子,闪烁着珍珠般的光彩。’”伸手去解她的扣子,她抓住我另一只手,深深的咬一口,说:“疼不?”

  我说:“很疼。”

  她说:“关灯吧。”

  我想起身,她把我拉住,伸手去关灯,我用眼的余光,看到她手的影子伸出床外,伸出房间,穿过客厅,越伸越长,从天花板下来,在开关上“咔嚓”一声。

  她说:“给我讲个希区柯克的故事。”

  
  四、蝴蝶梦

  “昨晚,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曼陀丽庄园。恍惚中,我站在那扇通往车道的大铁门前,好一会儿被挡在门外进不去。铁门上挂着把大锁,还系了根铁链。我在梦里大声叫唤看门人,却没人答应。于是我就凑近身子,隔着门上生锈的铁条朝里张望,这才明白曼陀丽已是座阒寂无人的空宅。”

  我的家园没有铁门,也没有栅栏,俗称记者之家,拔地而起的大楼像一个高高的锅炉,记者的生活就是一堆素材,每天给锅炉里添柴火。勤快一点,捡的柴好一点,火就旺一点;懒一点,或者素材不那么好,火就暗一点。记者就是个锅炉工,他烧的火大家都看得见。


  刘元庆认同我对记者工作性质的评价,他认为记者的工作太具体,与他喜欢清谈的风格是格格不入的,他喜欢的生活方式是像竹林七贤这样,一杯酒,一双筷子,可以上天入地、纵横古今,聊兴尽的时候,可以在山林里长啸,甚至裸奔。但他对“锅炉工”的身份不认同,清谈是要有身份的,嵇康如果不是有身份的人,他去打铁,就体现不了他的特立独行,也不会成为世人的楷模。记者起码代表一种文化身份,在不同聚会的场合高谈阔论,符合身份的特征,举手投足也平添了一份潇洒自如。他对记者这份工作颇为称道,不是可以写什么,而是给他提供了长袖善谈的掩护。


  钟诚写的稿最实在,工作也最踏实,最为领导钟爱,他是最进入记者角色的,但他对记者的工作依然不满,不满就来自于写的东西太实,自我的空间少。所以他对“锅炉工”的定位坚忍的接受,并发了一通牢骚。人的牢骚往往来自于轻易成功的东西,对适合自己的东西不容易察觉,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自我的空间,当给你的时候,也许还无所适从。


  涂晓舟无所谓,他全身上下每一颗钮扣都在摇滚,他认为记者可以是锅炉工,也可以是清洁工,可以是修女,也可以是嫖客。他对嫖娼没有意见,但若披着圣人的外衣“白嫖”,则是不可原谅的。好人要做得有原则,坏人要做得有品位。他在涂粉里流传的名篇《你还记得索菲亚·罗兰吗?》对吸引索菲亚·罗兰的一段爱情“当意大利法西斯魁首墨索里尼被骗出房间乱枪扫射,其情人克拉拉奋不顾身扑到他身上挡子弹”称道有加。


  梁功禄不是记者,他以局外人的身份看记者更加客观,他关注的是舆论的监督作用,对法律的拾遗补缺。就现在的法律和媒体,谁补谁还真不知道,报社的大门外,常常是排着一长串要申诉的人,他们不上法院上报社,说明报社的公信力更高,这是梁功禄选择报社的原因,对司法的失望让他对报社寄予厚望。但报社又是被置于监督之下的,随着对报社的限制越来越紧,梁功禄对记者的作用也只能感叹无力回天。一天他靠在办公室的窗口看以维护“公平、正义”著称的《南方周末》,越来越谨小慎微的报道让他一声长叹:“《南方周末》已没有什么可看的了。”此话被从门口走过的刘元庆听到,一拍即合,刚好二人在找房子,便租房住在了一起。


  我对记者好感是让我认识了很多路,初来广州最担心的就是被城市淹没,但仅三个月时间,便可驾驭这个城市了,我说的驾驭,是外出采访可轻易给的士司机指明回家的方向和道路,或者轻易跳上一辆巴士灰头土脸的赶回家里。记者工作给我的印象,就是拥挤和很多很多的路,以致我认为记者工作就是体力活,直到后来被很多饭店老板追捧,吃饭不要钱,才明白记者也是可以和《小兵张嘎》那个胖翻译称兄道弟的,但终究是被包养的命。我追求的是独立自主外加空灵悠远,想象可以自由的驰骋,这和实用、具体以及诸多限制的写作是相悖的,所以像一个悬在网里的蜘蛛一样,不上不下,脚下很多路,却终日想着出路在哪里。


  记者的职责是忠实记录时代,但时代就是一堆素材吗?显然不是,时代是人的生存空间和精神空间,我力图把最真实的生活记录下来,把最完整的时代呈现出来,但这势必和我工作的环境发生冲突,所以有时我会有意隐匿真实的时间,而呈现心理的时间。


  现在我就站在报社巍峨的高楼下,这就是我工作的环境,一座让众人仰视的锅炉,具体说是三座,这里是最早报道小平南巡讲话的地方,也是最早吹响改革开放号角的地方,它见证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每一个足迹,它烧红了南中国,也烧红了自己,它有个响亮的名字——《南方日报》,他的两个儿子——《南方周末》和《华南都市报》更是如雷贯耳,《南方周末》以“关注民生,彰显爱心,维护正义,坚守良知。”的报道理念一纸风行,《华南都市报》以“负责报道一切”的态度和“招招领先”的偏执在新崛起的都市报群体中出类拔萃。站在这样的大楼下,有一份惶恐,也有一份骄傲。这里记录了很多真实发生的事情,它们真实的存在,就像你身边的一草一木一样,吸收阳光,野蛮的生长,然后我想引用一位伟大作家的话说,它们吸收阳光,并不是要长成阳光,而是要长成树木。

  来过,就不曾离开,没有人不梦回这里,有时我梦到自己在报社的大门外呐喊,但却没有声音,我小心翼翼的从偏门走进去,青枝绿叶已经萎黄,路上衰草丛生,枯枝横陈,像扣在地上经脉暴突的人的手,走在上面,像踩着人的骨骼,一路走去,只有同事的脸是清晰的,他们像挂在树枝上鲜艳的花朵。
  央视舌尖用的是镜语,我用的是汉语,语言方面起码要比镜头强十倍,才可能跟它的画面媲美。

  
  五、隐形杀手

  陈妤把5个水果瓶摆在桌上,说:“随便挑一个。”她其实有十五个水果瓶,都是从省农科院讹来的两个拇指大小的水果。

  陈妤最早醉心于星象算命,但后来玩这个的多了,当别人都追星到天马、巨蟹的时候,她单枪匹马杀回地球,用矿石和植物算命,她的理论是,人来源于矿物质,那些深山老林埋藏的钙、磷、镁、钾、硫以及铁、锌、铜、钴、钼都是我们的祖先,他们存在于我们的无机元素中,构成我们的骨骼、牙齿,成为我们的基因。他们动,我们也会动,它们流失,我们也会流失。它们被制成电视机、汽车、茶杯,那正是被异化的我们,所以矿物质决定了我们作为自然人和社会人的特质。

  人是被当地的“元素”所决定的,相当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在选择元素时实际上早已被元素选择。当你下意识的拿“钾”的时候,说明酸碱失去平衡,全身乏力,头昏眼花,很可能会发生车祸或配偶有外遇。因为人缺什么,下意识就会拿什么,这时“元素”驱使你去行动,用尼采的话来说:身体决定意识。她让你五秒钟做出选择 ,考验的是本能反应,陈妤把这个叫做“报纸的标题”,一个对的标题,会让人在五秒之内决定买一张报纸,她说:“其实我是在帮报纸算命。”

  这话没错,因为人的命运决定报纸的命运。

  “拿一个。”在五彩缤纷的香蕉、葡萄、苹果、梨、草莓面前,涂晓舟面临着选择,他正在吃一个苹果,脱口而出:“草莓。”

  陈妤说水果算命和矿石算命原理一样,维生素也是构成人体的基本元素。在她的努力下,化学元素和维生素得到了普及,在方圆500平米的范围内,几乎每个同事都能说出至少7种矿物质和5中维生素的功能,在算命之前,她已经先把你制成元素表或植物人,也就是说,在算出你未来会变成阿凡达的时候,已先把你制成蓝精灵。

  所以准确率还是相当高的。

  “在你认为你会赢的时候,你可能会输掉比赛;你慷慨陈词,却底气不足;你以为你是个船长,代表了读者的正气,但读者却一边倒的支持庄秋蝉。你不能面对现实,所以选择了色彩光鲜的草莓,用你不喜欢吃的、遥远的东西来对抗你身边的质疑,就像一个溺水者下意识的想抓住一根稻草一样。”

  旁听席对庄秋蝉的热情和对涂小晓舟的冷淡,使他一夜间变成了唐吉坷德。

  “那么请问尊敬的素素教主,我是被五马分尸呢还是被凌迟处死?我这有机的皮肉被围观的人群拿来下酒,像袁崇焕一样,100年后再追认为民族英雄?”

  素素教有个来历。

  媒体对减肥题材的报道是不遗余力的,由此有人推测出我们传媒界胖女人居多,这不无恶意的推测也有据可查,每每明星见面会的时候,总有个胖胖的小女生记者站起来问:“嘉欣姐,能介绍你40年保持身材不变的秘诀吗?”或:“柏芝小姐,请问你如何保持骨头的清秀?”我们采编中心7个部门,每个部门都有清秀从骨头里逃出、清苦在肉感和性感间纠缠不清、每天以素食为主的清心寡欲的女生,统称“素素教”。曾经有个记者撰文称陈妤是东坡肘子,本意是吹捧陈妤是女苏东坡,但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被陈妤痛骂一周小人,由此冠以“素素教主”称呼,集元素、维生素、吃素与不吃素于一身。

  “在做英雄之前,你得先做个鸟人。你五行属木,今年你的喜神是水,你知道一只小鸟是怎样飞过太平洋的吗?”

  “愿闻指教。”

  “含着树枝飞过去。累了,就抛下树枝,站在树枝上歇一会;饿了,就一头钻进海里找鱼吃;困了,就把头缩进翅膀里睡一觉。”

  “就是说做缩头乌龟?”

  “低调,水润万物而向下。”

  “水果可是长在树上的。”

  “根可是长在树下的。”

  “水果和人一样,也是用下半身思考的?”

  “上半身修养,下半身本质。”

  “怪不得越往下吃越甜,特别是甘蔗。”

  到我了,我说我不要桌上的,要暗箱的,她拿出箱子,我摸到了桃子。

  “不会交上桃花运吧”她说。

  我说没有。

  “桃子含的矿物质和维生素够丰富,可以延年益寿,但人们吃水果不会首先想到长寿,而会首选交际活跃的水果——苹果似的脸蛋,梨涡浅笑。”她拉拉自己衣服:“桃子总是被掩盖起来的。”我看她那里不像桃子,倒像两只柚子,压低声音说:“你太小看自己了,那是柚子。”她说:“桃子和柚子是亲戚,大不了是桃子,没什么大不了,是柚子。”

  我说:“那我还有机会交到桃花运吗?”

  她说:“有,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不过已经开过了。你知道桃子在天上为什么会成为仙果吗?那是因为在人类末日来临的时候,人们首先会想到桃子,所以不要急,要守住人类最后的净土,不要跟他们似的。”她用眼睛斜斜涂晓舟,她不知道涂晓舟还是处男。

  我说:“晓舟虽然前卫点,其实他还是处男。”

  她说:“处男座?哈勃望远镜都看不到。”

  我说:“是的,他给你写的每一篇稿都是处男作。”

  她说:“对,他正面写着‘我是处男’,背面写着‘来自火星’。”

  我说:“他真的是。”

  她说:“那他有没有处男膜。”

  我拿出核桃瓶,指着核桃说:“这就是,他是核桃型的。”

  “独立、果断?不像,核桃酥吧。”她把一块核桃酥放进嘴里,问我要不要,我说不要。

  “你别看他嘴巴有点黄,但内心坚决果断的纯洁。有些人满嘴仁义道德,内心却诲淫诲盗,比如我。”

  她把手放我额头上:“你昨晚吃什么了?”

  想起昨晚和荇莼唱完歌后,回家继续写我们的“情书”,我说:“我不食人间烟火,只食天上的琼浆。”

  她说:“你也是处男?”

  我拿出苹果瓶,说:“没被它诱惑之前是。”

  “历史上最著名的三只苹果,一只诱惑了你,一只砸中了牛顿,一只滚到乔布斯手里,这说明性爱、求知和创新是人类进步的三个阶梯。”

  她拿出一本册子:“它还代表了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物质的关系,现在就用这三种关系,加上你被苹果诱惑的激情,把这个给我写一写。”我看是个古玩店,陈妤在编一个叫“搜店”的栏目,专写特色小店,拥有很多粉丝。报社从培养全面人才出发,分工不分家,比如我专写美食,也兼写别样,可能两年后美食也不写了,转到旅游或房地产去。

  我说好,领命而去,走出两步,陈妤说:“回来”压低声音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姐是处女。”

  准备走到我的座位时,背后响起一个炸弹似的声音:“处男!”四座皆惊,陈妤指指涂晓舟,涂晓舟大言不惭的站起来:“到。”哒哒哒跑到陈妤面前:“素姐,有何指示?”

  陈妤:“周五63层有个男性健康研讨会,壮阳的,你去给我跑一跑。”

  涂晓舟:“我有个陈升的采访,让别人去吧。”小舟是副刊部的,我们是生活部,两个部门在一个大办公室办公,所以经常互相帮忙。

  陈妤:“这个只能你写,别人写不了。”

  涂晓舟:“为什么?”

  陈妤:“因为今天我看到你偷吃了苹果。”

  涂晓舟:“因为我偷吃了苹果-----”

  陈妤:“因为有了因为。”

  涂晓舟:“所以要关注男性健康-----”

  陈妤:“所以有了所以。”

  涂晓舟:“既然吃苹果这么辛苦-----”

  陈妤:“既然已成既然。”

  涂晓舟:“何必要吃呢?”

  陈妤:“何必再说何必。”

  涂晓舟垂头丧气的走了,我暗暗偷笑,在qq上给小舟发了个信息:我帮你跑吧。他发了个企鹅跳跳过来:哦耶!

  时尚界发生了一件大事,名模郑艾在走台时意外猝死。


  
  李约是时尚编辑,她和记者彭卫华正在为时尚口粮发愁,她写到:“整个下半月,时尚记者彭卫华都是在游手好闲中度过,但她表示,她本人不对这种危险的状态负主要责任,她解释说:‘最近没什么动静。’也就是说,最近,她碰上了业务淡季,时装秀就像和平的消息一样稀少,想想看,一个时尚记者,离开了Fashion Show,就像狗仔队获得了一次短暂的喘息机会,却失去了跟踪的目标,一直到月末,从一场奇异的‘报纸时装秀’开始,时尚记者彭卫华将再度迎来业务繁忙的季节(引自《南方都市报》)。”就是在这场“报纸时装秀”上,郑艾突然摔倒在彭卫华的脚下,这是月末的最后一天,她高高挽起的发髻差点撞到了彭卫华的尖头皮鞋,彭卫华弃了相机去扶她,“当时就觉得摔得比较重,一眼瞥见她的高跟鞋像吊颈一样吊在T台上,我就有种不祥的预兆。”彭卫华说,回忆当时的情景,这事好像在她游手好闲的某个恍惚的午后出现过。

  郑艾当场就没有了气息,医生鉴定是眩晕导致摔下台来,头部受到重撞而死。她死时穿着一套荧光内衣裤,外面穿着《华南都市报》、《太阳报》、《华尔街日报》做的齐膝抹胸连衣裙,荧光内衣可以让报纸的边有一种透光,看起来更加斑斓,似乎没什么问题,问题出在她穿的报纸上,这让人猜测纷纷。

  一年前,郑艾在《生活时报》登了份征婚广告,之后刮起的旋风,并不亚于《老院长遭遇三陪女》。

  征婚广告是郑艾亲笔书写的:“我从小就把自己想象成白雪公主,期待一位白马王子翩翩为我而来,我追过刘德华、郭富城、黎明、张学友,为此长大后我进了娱乐圈,虽然他们都已经老去,不再是白马王子,成了国王,而我更像白雪公主了,每当我在灯下观察自己,白皙的皮肤、俏丽的脸庞、骄人的身材,我都在想,我的新的白马王子,你在哪里?我喜欢过谢霆锋,但他结婚了;也喜欢过陈冠希,他又让谢霆锋离婚了。这个世界如此的阴差阳错,我的幸福到底在哪里?为此我不停的奋斗,传媒也一直很支持我,从《香港人眼中的玛丽莲·梦露》到《拒拍三级片》、《状告星马传媒》,不停的追踪报道,让我知名度不断提高,但我知道,这一路走来,更多是恩怨是非和人言可畏,在忽明忽暗的岁月里,我渴望一颗最真的星星相伴,但现实告诉我,一个女人,没有独立的经济和地位,是得不到男人平等的爱的,我在孤苦、寂寞中追寻。”

  “很多人都说我既有原始的惹火身材,又有现代的摩登五官,建议我走性感路线,性感是种时尚,但不能低俗、庸俗、媚俗,更不能凭性爱视频去走红,我要的是奢侈品一样的性感,它像LV,也像Hennessy,高贵、优雅,但这已经超越了流行,它是永恒和饱和的,引不起更多人的共鸣,我封闭了自己,不见任何人,人们都以为我失踪了,当时我想,只要有人向我求婚,我一定会嫁给他,我每天在等待,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来自星星的,你在哪里?”

  择偶标准是:

  “身高175cm以上,年龄26-44岁之间,素质好,身体健康,能理解我事业的优秀男士。离婚亦可。”

  征婚广告用了一个整版,据传广告费10万元,不到三天,“名模郑艾10万元征婚”风靡媒体,更大的热闹还在后面,三天后,《华南都市报》组织专题进行了讨论:“眼睛一眨,就知道这样的‘征婚广告’纯属低级炒作。老母鸡变鸭,还是鸭变老母鸡,总之,炒得最香的,是屁股。”“‘你可以沉默,但绝不可以说假话。’这是岭南新闻界一位老前辈的掏心话。相煎何太急?一方是急功近利的小报,一方是成名心切的戏子。火候过了,空气就难闻了,本已稀薄的诗意在这样的炒作面前荡然无存,冤孽啊!《华南都市报》的率先发难,是一种责任心的体现。”


  最给力的还是涂小舟的文字:“我曾经像巴顿将军一样想过,30年后,当儿女们环膝而坐,问我在娱乐工作岗位上奋斗了几十年,作过什么特殊贡献时,我会如何回答?我会自豪的说:‘我没有马革裹尸,也没有为国捐躯,我把女骗子郑艾给干了。’”


  之后《广州日报》、《羊城晚报》也发起诘难,认为“名模10万元征婚”不值一提。

  而以《生活时报》为首的站在郑艾这边的媒体阵营给予了反击,认为征婚不管怎么写、花多少钱,只要不妨碍他人、不妨碍社会秩序,都是可以接受的,恰好体现了社会的宽容,以《华南都市报》为首的媒体对征婚者的任意践踏,则是对自由原则的亵渎。网友们感兴趣的又是另一个方面,他们在涂小舟“我把女骗子郑艾给干了”的“干”字上进行了智力大比拼,纷纷拿出不同时期不同版本的字典辞典辞海辞源来对薄灌水,一时场面火爆,《华南都市报》的一个老编辑出来圆场,说“干”并非一个侮辱性的字眼,干活也是“干”,干革命也是“干”,都是正面的。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郑艾做出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在北京的一场时装秀上,当记者问到十万元征婚时,她说十万元征婚纯属误读,自己没有花一分钱。

  郑艾对错愕的记者说,她只不过帮《生活时报》做了一次现场签名的推销,《生活时报》认为此次推销值10万元,由此被误读为10万元征婚,而自己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应征者。此言一出,舆论大哗,此次征婚应征者超过3000人,有多名应征者跑到《生活时报》社兴师问罪,当初支持郑艾的媒体脸上也挂不住,不是撤退就是反戈,而《华南都市报》表现出了一贯的“超脱”:“有些盖子是不能揭开的,一揭开,让闻香而来的人脸往哪里搁?被港媒封为‘美丽乳牛’的郑艾很不守游戏规则,自爆征婚惊世大骗局,让支持她的娱记们忍着被愚弄的痛苦。而最痛苦的莫过于本人,要挺不情愿的接受各方盛情之邀,以当事人的身份,针对郑艾说三道四,郑艾,你好讨厌哦。”

  但是,“接受各方盛情之邀”的《华南都市报》和郑艾比起来,算是自作多情了,踹了自己阵营的郑艾,另一只脚却踏上了电视台,上了江苏卫视《非诚勿扰》,看着美女举手投足、口吐莲花,比看文字更有快感。当主持人孟非问郑艾怎么看待爱情和面包时,郑艾说:“宁要有机的面包,也不要无稽的爱情。”和马诺的“宁在宝马里面哭,也不在自行车后面笑。”异曲同工,引来更大的攻击。郑艾不以为然,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说她刚出道的时候参加过一个魔术表演,她穿着某品牌的服装站在舞台中央,魔术师用帷幕把她罩住,说声“去”,拉开帷幕时,她已不见踪影,正当观众惊奇时,她却出现在观众席上,“人和服装一样,最精彩的时候,不是你盯着她的时候,而是你盯着她时,她却出现在别处。”郑艾说: “我没有欺骗任何人,其实在这场征婚中,每个人的关注都发生了偏移,他们关心的并不是我的终身大事,而是我的征婚能够给他们带来哪些可资利用的资源。要说欺骗,每个人都是欺骗者,每个人又都是受害者,而这又是生活的真谛。生活不会给你每件意想得到的事情,我们都在经历从未经历的,我们都在相信从未相信的,生活不会为你见证什么,生活永远在别处。”

  一句近似呓语的“生活不会为你见证什么,生活永远在别处。”引起种种推测,什么在见证你,人心?道德?或者精彩?郑艾口才前后的反差令人愕然,“美丽乳牛”一下变为“美丽的哲学的”或“美丽的哲学的昆德拉的乳牛”,出版商找上门来,三个月后,郑艾新书上市,书名就叫《在别处》。

  在未经历征婚事件前,郑艾还算不上名模,不过是个崭露头角的模特,在经历征婚事件的三级跳——上报纸、上电视台、出书后,郑艾成了名符其实的名模,广告、影视剧、走台接踵而至,郑艾并不否认这一点,她说征婚广告给她带来很多麻烦,但也带来很多演出机会,从此她的生活变得“无忧”了。

  刑警张非勘察了现场,没有找出他杀的证据,很多人联想到两个月来的“图腾谋杀”,但死者身上没有图腾图案。鉴于郑艾和报纸的恩怨,张非约谈了部分报社的人士,包括彭卫华和李约,也否定了自杀的可能,暂时得出的结论是“工作劳累,意外死亡。”

  郑艾坠台的时候,我正在广东省农科院享受翩翩起舞的“三美宴”。农科院有家餐厅,为了叫响名声,别出新裁的推出了天鹅、孔雀、鸵鸟宴席。这里有个传说,据说某天早上天上掉下一只受伤的天鹅,刚好掉在农科院的湖里,饲养员把它养了起来,但天鹅天生是个情种,喜欢成对生活,没有办法,饲养员给它配了个母鹅,半年后这母鹅竟下了蛋孵出小鹅来,饲养员动了心思,引进一批天鹅和家鹅配种,生出的鹅极像天鹅,但户口却落在家鹅上,这家鹅是可以宰杀的,配上饲养的蓝孔雀和鸵鸟,便组成了“三美宴”。“三美宴”开张前,农科院组织了个媒体品宴会,召集各路记者前来品尝天鹅肉及道德口感。我正在想着怎么写,陈妤提醒我,说上次《你嘴上有江湖的风暴》很受欢迎,这次不妨再剑走偏锋,以流行文本和时尚元素再写一个。说到时尚元素我立即想到了郑艾,郑艾之死莫衷一是,虽然官方公布是“意外死亡”,但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认为是自杀,而少部分人则认为是他杀,这少部分人里以彭卫华态度最为坚决,她自始至终认为郑艾之死是一场“天意的阴谋”。

  而我更倾向于“错死”。

  天鹅之死

  “砰”,一只天鹅从天而降摔死在楼下的地板上。

  关于天鹅的死众说纷纭,有人说天鹅摔下时听到一声凄厉的蛙鸣,于是关于天鹅想吃癞蛤蟆肉从楼上俯冲而下摔死的传言纷纷扬扬。癞蛤蟆肉鲜嫩甘甜,具有退热、祛湿、治疗痈疽的功效,于是关于天鹅中流行痈疽病的传言又传扬开来,一些地方开始捕杀天鹅。据进一步考证,癞蛤蟆皮可治阳痿和肿瘤,贴在脸上可祛除疮痘,于是一只阳痿的天鹅想吃癞蛤蟆肉的奇闻传遍了大街小巷,后经有关部门核实,这是一只母天鹅,传闻才平息下来,但另一个事实却异军突起,癞蛤蟆身价倍增,从每公斤500元上升到1200元,美女们不再效仿西施,而以人脸贴一张蛤蟆皮为时尚。

  死亡可以成为名牌,并且可以美化活人,成为奢侈品的前提是尊重,所以对死亡的勘破还需实事求是的进行。

  接受侦破任务的是一只叫汤姆的猫以及它的助手——老鼠杰瑞。

  和天鹅住在一起的有孔雀和鸵鸟,它们都是走T台的名模,住在9楼,大楼一共有12层,以下是它们的口供。

  孔雀:我绝不会杀死天鹅,我是它的蓝颜知己,我们是好朋友。

  鸵鸟:是的,我讨厌天鹅会飞,但我奔跑的速度比它还快,没到因嫉妒而杀死它的地步。

  以下是杰瑞的分析:

  狮子座的孔雀高傲、敏感,浑身充满活力和生机,喜欢参加各种社交活动,并能在这些活动中表现出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孔雀做事有时不留余地或过于简单化,容易被表象所迷惑。它认为和天鹅是亲密的朋友,把它杀死有违常理,但亲密朋友也是一种人际关系,祸患往往来自心腹。

  天蝎座的鸵鸟拥有惊人的耐力和意志力,一旦看准目标绝不会轻易放手,心思敏感、个性冲动、性需要浓厚,如果在爱情方面受到愚弄,会产生强烈的报复心。飞翔往往不会产生嫉妒而会产生向往,但性往往会产生嫉妒并让对手消失。虽然鸵鸟是“一夫二妻”制,但性的竞争由此更加公开,有可能会因为嫉妒天鹅和孔雀的暧昧关系而把天鹅杀死,因为鸵鸟和孔雀是一对恋人。

  两人都有作案嫌疑,但都没有证据。

  杰瑞又有了新的发现,在门口走廊发现了狼的足印,也就是说有可能狼造访过它们三人,二人提问了狼,以下是狼的口供。

  狼:是的,它们三个任何一个对于我来说都是一顿美餐,但请注意,我是个精致的美食家,而不是个囫囵吞枣的食客,我会先找鸵鸟下手而不是天鹅。世人都以为鸵鸟遇到危险会把头埋在沙子里视而不见,其实它不是把头埋在沙子里,而是把耳朵贴在地下以判断危险的远近,所以鸵鸟对我的威胁最大。而且个性冲动的天蝎座具有一种奔放的味道,这是我们所喜欢的,鸵鸟耐力极佳,肉质紧致,比起松松垮垮的速成鸡好吃多了,这对我们的牙是个极富激情的挑战。如果觉得鸵鸟肉不够弹牙,那么我向你推荐一款你们很少吃到的美食——鸵鸟胃,这是动物里最上乘的胃,因为鸵鸟喜吃沙子以帮助消化,胃被沙子磨得极其爽脆,胜过猪肚百倍。鸵鸟可以一鸟两吃,另一个可吃的是鸵鸟蛋,打开鸵鸟蛋的天灵盖,那晶晶亮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当你吸食地球上最大的蛋时,甚至恐龙蛋也不过如此,你的征服感是何等的满足,征服感才是最好的味道,人类最知道失落这种味道的惆怅,所以他们把一个圆圆的猪肉球叫做“狮子头”。

  我第二个要吃的是孔雀,这种尾巴发达头脑简单的动物是最上口的,但若只用嘴巴吃就太浪费了,这种动物要用眼睛吃,如同鸵鸟要用野心吃一样。捧着它的尾椎,想象着它开屏的绚烂,一口吃下去,满嘴华彩,这就是诗人纪伯伦说的“美将我们俘虏,更美将我们释放”,这是一切追求之终极智慧:希望被你俘虏,其实是得到你的释放。就像开屏的孔雀看似女的,却是男性一样,追求在意外之外,一石二鸟,一鸟两吃,坐舌头的两岸,品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我最后要吃的才是天鹅,都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偏不想吃,这就是在战术上重视,在战略上藐视。天鹅最好吃的是脖子和翅膀,所以我会先咬断它的脖子,再折断它的翅膀,而不会把它推下楼去。自古以来人们吃天鹅都以为是吃乡愁,南雁北飞,北雁南飞,南来北往的人都渴望鸿雁能够带来一封家书,实际上天鹅南北迁徙不过是受荷尔蒙的驱使,是一场美妙的性爱之旅,所以最好吃的,不是“归梦当时断,参差欲到家。”而是“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大大的月亮挂在西窗,灰太狼和红太狼坐在火红的小火炉前吃着天鹅火锅,喝的也不是酒,而是离人泪,“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如果没有这些场景,就不是本狼所为,但我可以给你提个醒,天鹅应当是为情而死。

  汤姆感喟良久,原以为鸵鸟最胆小,没想到鸵鸟却最机警而勇敢;原以为孔雀开屏是女性所为,没想到却是男性;原以为鸿雁传书是一封家书,没想到却是情书。譬如狼,都认为狼生性狡诈凶残,但却是人类共和制的祖先,正是他们哺养长大的罗姆勒斯和雷姆斯,创建了罗马城。汤姆心里有了底,它推开窗户,一把将一直在外面偷听的蜘蛛抓了进来。

  蜘蛛招供,天鹅是被这间屋子射出的一颗子弹打死的。

  蜘蛛说,当时它正在7楼,看到天鹅在楼顶徘徊,知道它要自杀,急忙在七楼织了一张网以接住天鹅,天鹅跳下来的时候,眼看要接住,没想到从9楼的窗户射出一颗子弹,把天鹅打偏了下落的轨道,天鹅坠地而死。

  汤姆和杰瑞解剖了天鹅,在天鹅的肚子里发现了一颗气枪子弹,二人搜查了天鹅三人住的房子,在床底搜出了一把气枪,气枪为孔雀所拥有。

  孔雀说,那天他和鸵鸟因为天鹅的事正在吵架,他端出气枪恐吓鸵鸟,并扣动了扳机,但是子弹没有射中鸵鸟,而从窗户飞了出去,孔雀说他的注意力都在鸵鸟身上,没看到天鹅正从窗外坠下来。

  根据法律,一个人如果想杀甲,却误杀了乙,仍可以判这个人对乙犯了杀人罪。

  杰瑞认为可以结案了,汤姆并不着急,孔雀和鸵鸟一直情深款款,缘何会因为一场口角而要杀死鸵鸟?

  他们又提审了孔雀和鸵鸟,孔雀和鸵鸟一致表示,他们都以为枪里面没有子弹。孔雀解释,用没有装子弹的枪恐吓鸵鸟,是他和鸵鸟吵架时一直以来的做法,他没有杀死鸵鸟的意图。鸵鸟证明孔雀的话属实。那么这是一起误杀案,问题是,谁把子弹装进了孔雀的枪里?

  这个问题好解决,杰瑞招来了他的朋友——住在墙洞里的老鼠,他们纷纷表示,看见癞蛤蟆把子弹装进了孔雀的枪里。

  那么就是说,是癞蛤蟆杀死了天鹅,目的是想吃天鹅肉?但这颗子弹是射向鸵鸟的,它又怎么知道会打中天鹅呢?

  二人提审了癞蛤蟆,事情异峰突起,癞蛤蟆说是天鹅让他往气枪里面装子弹的。天鹅许诺他如果把子弹装进去,就和他谈恋爱。癞蛤蟆说天鹅跳下来那天他正在楼下,以为天鹅是俯冲下来拥抱自己的,他张开怀抱准备迎接天鹅,没想到天鹅一下摔死在他旁边。

  那么事情的脉络基本可以理出来了:天鹅一直暗恋着孔雀,但孔雀却热恋着鸵鸟,天鹅想借孔雀之手杀死鸵鸟,于是以谈恋爱为诱饵诱使癞蛤蟆往孔雀的枪里装子弹,天鹅迟迟不见孔雀端枪对准鸵鸟,于是产生了轻生的念头,从楼顶跳下,没想此时孔雀的枪响了,但打中的不是鸵鸟却是天鹅。

  天鹅自己杀死了自己,癞蛤蟆不知天鹅叫它往枪里装子弹的原因,算是冤大头,被判无罪,此案仍可认定为自杀案。

  案子结了,杰瑞问汤姆,缘何听了狼的一番陈述会心中有数。汤姆说,我们都想以对的方式来解开谜底,实际上每个走进坟墓的人都带着一个错误,错误是揭开真相最好的钥匙,要找出对方的错误比较难,但找出自己的错误就比较容易。实际上我们每个人犯的错误并不比我们做对的事少。我首先假设我抓的每一个人都抓错了,然后找出证据来证明我的错误,如果我是错的,那么它就是无罪的。这也叫无罪假设,如果首先假设它是有罪的,这很容易造成冤假错案。

  杰瑞:你用这种方法证明了蜘蛛、孔雀、鸵鸟、癞蛤蟆甚至天鹅的无罪,同时也找出了天鹅之死的错误。

  汤姆:连锁的错误一定会导出一个正确的因果,这和负负得正的道理是一样的。每一个死亡都是错误的,因为没有人愿意死。

  汤姆把结案编辑成稿件寄给了ABC广播公司,播出后造成轰动,汤姆一下成了名人,但他犯了一个错误,没有在作者上写上杰瑞的名字,由此杰瑞放下手头的工作,把一生的精力都用在捉弄汤姆上,汤姆也辞了工作,用一生的时间来抓捕杰瑞,但他每次抓到杰瑞似乎都抓错了。米高梅公司把他们的故事拍成动画剧集,这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猫和老鼠》。

  人类从这个故事得到启发,把天鹅和癞蛤蟆放在一起煮,得出了最好的味道。

  “改编得很好,有新意。最好的味道就是最不可能的味道,就是负负得正的味道。”这是根据美国的一则逸事改编的故事,儿子在父亲的猎枪装上子弹,想借父亲之手杀死母亲,结果误杀了自己。陈妤把文章编辑好,并在文后附了一个小调查:什么味道是最好的味道?得出的答案五花八门,有说小时候的味道是最好的味道,妈妈做的味道是最好的味道,女朋友身上的味道是最好的味道。还有说苍蝇是最好的味道,没有味道就是最好的味道。有个读者说方便面包装上那碗面的味道是最好的味道,因为你永远也吃不到。

  文章在编辑部也引起了热烈的讨论,涂晓舟说:“最好的味道和最远的距离是一样的,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这是最远的距离。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有狐臭,这是最好的味道。”涂小舟的歪论引来一阵痛扁,大家都知道这是影射郑艾的文章,但其人已死,对死者的尊重是起码的道德。

  李约版面的大气张扬不输给陈妤,她们两个是编辑部里最具风格的编辑,李约似乎更胜一筹,她编的每一期时尚版面几乎都引来一片讶异,出过诗集且外表娴雅的李约,其奔放的诗情与文静的外表所形成的反差,以及浪漫的诗歌与狂放的时尚所形成的张力,体现在版面上,是所向无敌的。她正在编一辑以“减约”为主题的服装专题,就是减减减,穿得越简单越好,其标题起得很有煽动性:“不穿比穿了还纯洁。”其前一个专题是“恰约”,即恰到好处,标题是:“穿得比裸体还性感。”她说:“最好的味道,就是没吃比吃了还好吃的味道,以及吃了好像什么都没吃的味道。”它们都导向一个结果:想吃。和她编版的风格和效果如出一辙。

  在一个单位里,总有这么两个人,其搭配的默契和工作的效率令人羡慕,彭卫华和李约就是这么一对,她们对版面的要求都很霸道,这种霸道没有产生抵牾,就像激荡的岩浆能够找到一个出口喷薄而出,用华丽和灼热杀人一样。而我和陈妤,她霸道,我顺从,所以我们的版面做不到霸气十足,但却能以巧取胜。陈妤一直想和李约一争高下,对彭卫华垂涎欲滴,她是把我放在碗里,把彭卫华放在锅里,吃着我看着彭卫华。彭卫华说:“最好的味道,就是先吃孔雀,再吃鸵鸟,然后吃天鹅的味道,或者在前面可以加上蜘蛛的冷盘,在后面可以加上癞蛤蟆的甜点。最好是这样,从一个错觉导向另一个错觉,就像罂粟花一样。能产生错觉的味道就是最好的味道。”

  我不得不佩服我们编辑的才华横溢和互相间的心有灵犀,把我想表达的都说了出来,我爱你们,我爱编辑部的每个早晨。

  晚上我回到出租屋,看到地下有封信,拿起来读:

  很欣赏你的别出心裁,如果有机会,希望和你共品三美宴。

  在你的描述里,死亡是一个偶然,由此得出“错死”的结论,“每一个死亡都是错误的,因为没有人愿意死。”这个推论看起来没有什么逻辑错误,但却偷换了概念,把客观的死亡偷换成了主观的死亡。客观上死亡是必然,人生而必死。主观上没人愿意死,自杀的除外。按你的逻辑,在死亡里,只有自杀是对的。这和加缪“既然人生而必死,为什么不自杀?”却达成了一致,这是个惊人的发现,原来存在主义是主观的哲学。

  我无意探讨主观和客观的对错,相反我是支持你的观点的,一切诞生于偶然,也消亡于偶然,没什么理由说你必须来到这个世界上,因为任何东西都是可以置换的,为什么是你不是他?所有的解释都不过是自圆其说,“是”的后面都有一个“不”的答案,解释的尽头就是虚无,从这个逻辑来说,虚无才是必然的,“必然”来自于对“偶然”的解释。

  所以“偶然”是世界的本质,“必然”是人们的想象。一个偶然事件可以得出十个解释,可以得出十个必然,泡沫就产生了,我们就活在一个巨大的泡沫中,地球是一个泡沫。

  清水产生的泡沫,可以折射太阳的光辉,让地球变得五光十色。浊水产生的泡沫,不仅不可以折射阳光,还会吸收阳光,让环境变得昏暗,所以必须刺破这些泡沫,而刺破这些泡沫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其本质上去,让偶然来刺破必然。

  天鹅的死太偶然了,假若孔雀早点端起枪,她就不会去跳楼;假若她想多看一眼蓝天,晚跳了一秒,那颗子弹就不会射中它,而她恰好落在蜘蛛温柔的网里,说不定又谱出另一断缠绵的爱情故事。但她很偶然的死了,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自然是最好的法官。

  这是个多么有意思的游戏,你只要在枪里装上子弹,其他的交给上帝去裁决。人类的想象无法抵达上帝的旨意,上帝的任一行为在人类世界都是偶然的,人类存在的意义在于对偶发事件的阐释,解开我们称之为真相的东西,在刺破一个真相的同时制造另一个真相,人类生产的东西只有一个:真相。

  因为人无法抵达上帝,所以人也无从知道真相,这只是我们自以为是的真相。天鹅真的是为情而死吗?也许天鹅叫癞蛤蟆往枪里装上子弹,不过是听到了狼的敲门声。在苹果手机未出来之前,我们都以为诺基亚是最好的,但苹果手机出来后,我们才知道我们还有那么多需要。与其说我们在制造真相,不如说我们在制造供给,同时也制造消费,制造最适合我们用的东西。

  扯远了,因为你的文章确实给了我很多联想,别人读到的是美食,我读到的是诗歌,“诗歌乃是声调和意义之间经久不息的踌躇。”生活的奇妙滋味就蕴含在这暧昧不明的关系里,它以激情的方式呈现出来,衔接因果和智慧,以致死亡也可以很有诗意。

  我喜欢上这种方式了,它不是两点之间的直线距离,是天上的一弯彩虹,是缓缓而来的涟漪,是已知和未知之间永无休止的诱惑,是偶然和必然之间经久不息的踌躇。也许在你读这封信的时候,我正站在窗边仰望夜空,感受你我之间余音不绝的共鸣和抵牾。

  读到这里你有权知道郑艾之死的真相了,她和你写的基本一致,我并不是知道结局的人,也许没有人知道结局,而你制造了真相,为了回报你的真相,我可以提示你的是,郑艾之死联着一个又一个走台。

  我希望看到你制造的下一个真相,所以有必要让这场游戏继续下去,不要怜惜死亡,生是为了死,死是终极意义,一些人偶然死去,一些人必然更好的活着。

  我大吃一惊,急忙打电话给张非,张非叫我呆在家里,什么都别动,十分钟后他和另外两名刑警赶来,对屋里屋外进行了勘查,拍了照,他看了信,信装在一个普通的信封里,用电脑打的,没有一个手写的字,从这里应该看不出什么线索。他问我家里最近有什么人来过,我说只有王荇莼,我女朋友,他问认识多久了,我说没多久,他问了解她的背景吗,我说不很了解,她是做导游的,和郑艾应该不认识。他叫我暂时别把这件事对她说。他们又问楼上楼下一些人,没有什么收获,因为信也可能是叫别人帮投的,通常是一个流浪的男孩,或无意间走错门的普通人,反正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

  按信里提供的线索,“郑艾之死联着一个又一个走台”,张非调来郑艾的走台记录。近一个月,郑艾有11场T台秀,其中6场在国外,国内的5场T台秀,就发生在她死的前三天,而她死的当天走了3场T台。张非请来彭卫华和李约,问一个月走这么多T台算不算正常。彭卫华说,一个月走11场算比较多的,但在繁忙的季节,或碰到大型活动,比如世博会、电影节,也算正常。按先近后远的原则,张非排查了郑艾在国内的5场T台秀。第一天走的是挎包,第二天走的是牛仔裤,第三天上午走的是丁字裤,下午走的是胸衣,晚上走的就是报纸时装。五场T台秀有什么关联?张非调查了主办方和生产商,令人惊奇的是,5场T台秀分别由5家不同的经纪公司主办,郑艾因为是自由身,所以可以同时和5家经纪公司签约,5家经纪公司并没有什么关联,几家生产商和郑艾也没有瓜葛。莫非郑艾就是因为“一个又一个走台”造成过劳死?案情又回到了原点。这时彭卫华发现了问题,她说大挎包、丁字裤、紧身胸衣在时尚界有“杀手”的称号,容易使人劳损,同时走这几样台很少见,郑艾摔下台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张非请来中山医科大的专家帮会诊,专家解释,现在女孩子为了减肥,特意背一个大挎包,而且里面还要放很沉的东西,殊不知这样却会造成肩、背、臀的压迫,引起经络不展,气血不畅,致使肩背疼痛,并容易生疥疮。丁字裤的挤压更大,容易造成细菌感染,如果去进行不当的运动,比如瑜伽、踢球,还可能造成阴道和肛门割损。紧身胸衣由于勒紧腹腔,会造成肝、肠、肺的扭曲变形,由于肺活量减低,会导致呼吸困难和连续咳嗽。

  郑艾秀的胸衣更与众不同,胸罩罩杯是两个青花瓷大碗,真正瓷器做的碗,秀到最后,郑艾还拿起勺子从里面舀饭吃,引来记者一阵狂拍。

  事情似乎有了眉目,张非重新去医院鉴定了郑艾的尸体。郑艾的背上有一条浅红色的印子,臀部也有一块红印,可能是挎包秀所致,或平常经常背大挎包。其肚脐周围呈黑色,在股沟处,有一个疖子,已长有时日。在头发遮挡的脖颈处,有细密的暗疮,据医生说,送来医院时,其喉部呈红肿状,说明热气很重,其脚踵也是红肿的。张非调来她那晚穿的高跟鞋,是一双12公分高的特制鞋子,跟是一块块瓷砖砌起来的,鞋面则由钢架搭成,喻示“城市上空的读报”。

  那么可以理出一条郑艾之死的脉络了,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挎包秀使郑艾的肩、臀受到挤压造成疲劳,并造成臀部淤血;牛仔裤进一步加深了这种疲劳,由于是低腰裤,肚脐长期暴露在空气里,容易造成风寒;丁字裤的摩擦使股沟长了疖子,疖子致肝肺上火;青花瓷紧身胸衣的挤压和上火“导致呼吸困难和连续咳嗽”;高跟鞋不堪承受身体之重,使疲劳、肝火上升、呼吸不畅、咳嗽、疼痛集中爆发,身体失去平衡,摔下台来导致死亡。

  张非总觉得这样还欠缺说服力,他查了郑艾在国外的6场走秀,似乎关联不大。他又查了郑艾那几日的活动,走报纸秀的前一天晚上,郑艾参加了“海天一色”派对,这是个引起轩然大波的派对,据媒体曝光是某游艇公司在三亚一艘豪华游艇上举行的,专供富豪、模特、明星玩乐,有集体淫乐的内容,但举办方和当事人均出来否认,地方政府也讳莫如深。张非有自己的办法,他找来郑艾的经纪人、也是郑艾的姐姐郑及,以帮助破案为由,请郑及说明当晚的情况。郑及原来也是做模特的,后退居幕后专做经纪。和郑艾不同,郑及穿得像个外交部发言人,内敛而沉静。郑及说那晚确实有集体淫乐,郑艾至少和三个男人发生了关系,并喝了大量的酒。

  酒后淫乐是大忌,何况还不是一般的淫乐,事情进一步得到了确认:酒后淫乐伤肾,肾伤精,精伤髓,髓伤骨。肾阴不足,虚寒;气血过旺,上火。水火相克,极阴和极阳,使身体发生了剧烈的冲突,身体变得极其空洞和虚弱。外界的一点刺激,或者是闪烁的镁光灯,或者是音响,就会造成头晕眼花,身体不支,摔下台来重创致死。

  如果这是谋杀,那谋杀者的手段太高明了,天衣无缝。而这确实是谋杀,从信的内容看,有人安排了这环环相扣的走秀,“它不是两点之间的直线距离,是天上的一弯彩虹,是缓缓而来的涟漪,是已知和未知之间永无休止的诱惑,是偶然和必然之间经久不息的踌躇。”这个杀人者至少掌握了三个方面的信息:1、了解时尚,也许还是个专家;2、了解医学,特别是中医;3、了解郑艾的身体状况。张非找来郑及,问这5场走秀是否有人特意安排或得到过什么暗示,郑及说这5场走秀是她从十几个邀请中挑选出来的,按价钱高低的原则,5场走秀基本是价格排在前5位的。张非又排查了和郑艾接触的人,均无收获。

  作案者不仅懂时尚、医学,还喜欢诗歌、哲学,文笔优美,思辨力强,“我喜欢上这种方式了”这不是一般的谋杀者,智商极高,自信心极强,并且掌握着主动权。张飞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最爱说的台词,不是《追捕》里矢村警长说的:“昭仓跳下去了,唐塔也跳下去了-------”,而是《出租车司机》里罗伯特·德尼罗的台词:“你在和我说话吗?”

  “你在和我说话吗?”他把手按在手枪上。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希望看到你制造的下一个真相,所以有必要让这场游戏继续下去。”

  一嗖凉意袭上脊背。

  下一个真相是什么?这场真人秀将如何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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