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创新】新美食惊险小说《舌尖》 (上)


  
  六、披肝沥胆


  “耍花枪,一个后空翻,腰身跟着转,马步扎得稳当;耍花枪,比谁都漂亮,接着唱一段,虞姬和霸王。”刀叉像蝴蝶一样在空中飞舞,嗖嗖插在烤鹅的背上,我的花刀耍得还不错,通常情况下可以削下一对蝴蝶的翅膀——通过空气的振动,锋芒传到南美洲,把蝴蝶的翅膀削断,这叫“刀叉效应”。

  一瓶盛开的花,一只鹅,就可以组成一个盛宴,背景音乐是李玟和周杰伦的《刀马旦》。

  王荇莼带团去北京回来,我的接风有点大了。

  “你把我当卖火柴的小女孩了?”一周不见,她又瘦了点,脸红扑扑的,一半是紫外线的功劳。

  “为什么不是丑小鸭?当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幻想一只烤鹅的时候,一只丑小鸭正变成白天鹅飞上蓝天。”

  “这次去北京还真在全聚德吃了烤鸭,为什么北京流行吃烤鸭而广州流行吃烤鹅?”

  “全聚德在广州开过两次分店,都先后关门了。广州也流行吃烤鸭,只不过广州的烤鸭不叫烤鸭,叫烧鸭,吃法没北京烤鸭那么讲究。北京烤鸭面饼葱丝甜面酱一套一套的,就像新鲜出炉的GDP、CPI。其实广州烤鸭也有一套,是烤鹅、烤鸭、烤鸡、烤乳鸽一块吃,北京烤鸭吃的是体制内一个系统,广州烤鸭吃的是体制外一个系列,更加开放包容。扬州的三套鸭,家鸭包野鸭,野鸭包乳鸽,搞的是承包,吃的是体制内改革。”

  “记者觉悟就是高,吃完改革开始吃童话了。”

  我说:“这可不是一般的鹅,这是只天鹅。”

  王荇莼的眼睛左右上下搜索,我问:“你在找什么?”

  “找癞蛤蟆呀。”

  我正襟危坐:“不要假装对什么东西都视而不见。”

  她说:“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我说:“我总算找到癞蛤蟆爱上天鹅这件世界奇案的最后线索了,原来天鹅的前身是只丑小鸭,它们还是很般配的。”

  她说:“不要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长得不怎么样,总有个天鹅掉到你身旁来满足你的虚荣的,美和丑是互补的。”

  我说:“这天鹅还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她说:“莫非这刀叉是她自己插到身上的。”

  我说:“霸王别姬。天鹅自杀后,癞蛤蟆怎么办?”

  她说:“横扫天下,成就一方霸业。”

  我说:“怪不得人人都怕癞蛤蟆,可能霸王不知道,虞姬不是拔剑自刎而死的?”

  她说:“是怎么死的?”

  我说:“上火。”割了一块鹅肉放她碗里:“颜色赤黄,外焦里嫩,你吃看。”想把郑艾之死的原由说出来,想想张非的话,又把话咽到肚里去了。

  她说:“落霞与孤鹭齐飞,想是染上了天火。”把鹅肉放进嘴里:“好吃,果然没有人间烟火味。”

  我说:“不是染上天火,是肝火。你知道天鹅什么最好吃吗?”

  她说:“不是翅膀么?”

  我说:“鹅肝。”把天鹅翻转过来,一刀插进天鹅的胸脯,往腹部一拉,一块鹅肝掉了出来,这是订制时我叫师傅煎好了放进去的。

  她说:“谁是你的小心肝,都得备受煎熬。”

  我说:“爱都是水深火热的,必要时还肝肠寸断。”

  她说:“到头来,全没心肝。”

  我说:“应该是披肝沥胆、肝胆相照。”

  把鹅肝盛到她碗里,她切一块,放进嘴里,说:“入口即化。这天鹅生气也那么优雅,肝火恰到好处。丝般爽滑,恰似水之于巧克力。”问:“全让我吃了?”

  我说:“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的3/4。你吃1/4,我吃3/4。”

  她说:“你是我的全部,所以我把你的肝全吃了。”

  我说:“中国古代,就有吃人肝的传统。妲己说自己心口绞痛,需用七窍心肝医治,所以杀了比干吃了他的心肝。唐贞观年间,代州都督刘兰谋反,被腰斩,裨将丘行恭为表对李世民的忠心,用手挖出刘兰的心肝生吃。也有为表忠心不吃肝而进行肝脏移植手术的,公元前661年,翟人攻打卫国,杀卫懿公吃其肉而弃其肝,卫国有个大臣名叫弘演,当时出使在外,听说国内有变,急忙赶回来,看见懿公的肝痛哭不止,他决定自杀,用自己的身体为棺材,让人挖出他的肝,把懿公的肝装入腹腔安葬起来。”

  她说:“我的心痛了,怎么办?”

  我说:“你不是正在吃我的肝么?”

  她说:“我是真的胸闷,你扶我到床上去。”

  我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她说:“是湿气重,我包里有茯苓茶,你去帮我冲一杯来。”我给她冲来茯苓茶,喝完,她说:“假若有一天我也被人弃肝荒野,你就把我的肝放你肝旁边一起葬了吧。”我说:“肝胆相照。”她说:“现在我就把我的肝给你。”一把拉我到怀里,用我的胸口紧紧贴着她的胸口,我感受着她砰砰的心跳,热浪一阵阵袭来,细致而豁达,我的心霎时也被融化了,想起刚才对她的提防,一阵惭愧,去吻她,入口即化,身心融为一体,去摸她大腿,已湿了一片。

  
  第二卷
  一、摩天大楼

  艾略特说街道像冗长的辩论,那街道两旁流水线型的建筑就是争锋相对的句子,它们抑扬顿挫,词彩翩然。最高的建筑是叹词,像惊叹号一样直指苍穹;最大的建筑是形容词,喜欢给你盖大帽子,让你欣喜若狂或自惭形秽;矮小的建筑是介词,起着勾连、过渡和对比的作用;学校、医院、银行是名词,让你安静、麻木和空虚;夜总会、商场、法院是动词,让你欢乐、疯狂和消失;写字楼是数词,朝九晚五;政府机关是代词,指示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最常用的词是“道德”,它让走在街上的人都衣冠楚楚,小偷、妓女、乞丐只能隐藏于背阳的地方;“信仰”,它让每个人都饱含泪水,同时引发肾虚、心虚和汗虚;“权力”,它把街道变成表格,把红绿灯变成公章,把胸卡变成户籍,进出都要打卡;“财富”,它是街道最动人的色彩,赤橙黄绿,每年都会引发周期性的心脏病和非周期性的红眼病;“消费”,它是街道的四季,分为旺季和淡季,还有第五季在心里,最能感知冬暖夏凉。街道就像一张嘴,吞进南来北往的食物,街道的尽头是排泄器官,把一堆堆垃圾扔之荒郊野外,城市和乡村,是用垃圾来进行过渡的。对垃圾进行分类,知道人类的消费是多么的挑剔。消费不断升级,竞争不断加剧,辩论没完没了,处于竞争最前沿的,就是喉舌。
  《珠江日报》无疑是广州市的首席辩手,它最早进行了党报的市场化改革,最早进行了厚报化,最早成立了报业集团,也最早获得了市场的丰厚回报,它的广告收入一直名列全国前茅,单份报纸,现在已做到每年23个亿。《华南都市报》创办于1995年,在前两个年头默默无闻,但是经过了1997年香港回归、1998年法国世界杯、2000年千禧年的洗礼后,《华南都市报》开始脱颖而出,它以更加市民化、娱乐化、个性化的报道,以及国际化的视野和潮流化的编排,在强手林立的报业中杀开一条血路,以“办中国最好报纸”的口号独树一帜,当时被冠以中国的《太阳报》称号,即敢讲真话、敢八卦、敢突破尺度。进入2000年,《华南都市报》已成为紧追《珠江日报》的一份大报,广州的报业虽还是战国时代,但已形成了两雄争霸的局面。

  住博会和房博会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产生正面交锋的。原深圳住交会打算在广州开个分会场,《华南都市报》房产部得知这个消息后,想协办这个分会,以扩大《华南都市报》在地产界的影响,但批文迟迟未拿下,正感觉没戏的时候,突然得到一个消息,建设部另外批了一个文,要同广东省房地产协会一起,举办首届中国(广州)住宅产业博览会,时间定在10月1号,由华彩展览公司承办。《华南都市报》捷足先登,把住博会的协办权拿了下来。

  在住博会之前,广州市有每年一度的“广州春季房地产博览会”,房博会由广州市房地产协会主办,《珠江日报》协办,是广州规模最大的房地产展会。地产广告在《珠江日报》的强势经营下,占据着整个广州报业70%的份额,几乎是垄断经营。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眠,《珠江日报》适时调整了策略,把每年一度的春季房博会改为春秋两季,而秋季房博会时间和住博会一样,都定在10月1日,地址更是一样:花城广场。

  为了搞好这次住博会,《华南都市报》发起了报社总动员,所有员工除搞好本职工作外,义务加入到住博会的宣传和招展工作上来。我和钟诚、刘元庆、涂晓舟跟随广告部的人员,白天突击到开发商办公室采访,晚上突击在电脑前写稿,突然一个电话打来,说开发商想和某某名记吃饭,还得赶到酒楼去陪喝陪唱,差点没得突发性脑溢血。在包办了软文、软饭、软饮、硬饮后,招展工作进展顺利,开放商对《华南都市报》的敬业精神和组织能力表示认可,对展会充满期待。

  正当上上下下摩拳擦掌的时候,一个不利的消息传来,《珠江日报》为了拖垮住博会,实行了展位免费赠送、广告买一送一的策略,开发商在《珠江日报》做一个版的广告,免费赠送其子报《信息时报》广告一个版。住博会的展位是收费的,广告也没有买一送一。《华南都市报》的老豆是广东省委机关报《南方日报》,纵然《珠江日报》敢“买父送子”,《华南都市报》也断做不出“买子送父”的事来,一来披上不孝的名声,二来这老豆是厅级干部,这老脸往哪里挂。

  《珠江日报》使出更狠的一招,它们向住博会承办方华彩公司承诺,只要华彩公司和《华南都市报》解约,它们愿付所有解约费,并以先垫付展位费的方式和华彩公司合作,把住博会的协办权也拿过来,这等于是包销的合作方式。而《华南都市报》和华彩的合作是佣金性质,即《华南都市报》在收取开发商的展位费后再按约定的比例分给华彩公司。华彩公司实力本来就不强,《珠江日报》送来银弹,哪有不见钱眼开的道理。

  《珠江日报》使出的第三招,是请来国际房地产开发巨头丽美集团,在房博会上同时举办广州双年展建筑主题展,展示“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建筑”。丽美是亚洲地产商、中东石油大亨和欧洲金融巨头联合成立的国际地产开发公司,总部位于“设计之都”蒙特利尔,参加过迪拜塔、香港国际金融中心、中国国家大剧院的开发设计,在业内具有很大的号召力。这三招出来,住博会的阵脚基本被打乱,原来打算和住博会签约的开发商见风使舵,都有投向房博会的意思。

  眼看着住博会协办不下去,这天我和刘元庆、涂晓舟在茶楼喝茶,洗一洗被杂酒泡酸的胃,同时表达对《珠江日报》的敬意,问候《珠江日报》父子和老母好。茶酣耳热,钟诚兴冲冲的跑来,说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华彩和开发商又回到了《华南都市报》的怀抱。我们刚洗的胃承受不了这么空灵的冲击,差点没把胃翻过来。刘元庆问是不是在玩捉放曹?钟诚说有家叫奥陶纪的文化公司董秘找到广告部喻总,愿意和《华南都市报》一起协办这次住博会,双方拿出了新的策划方案,包括住博会期间同时举办花博会和嘉年华,新方案得到了华彩公司和开发商的认可,一致表示共同努力把住博会打造成“珠三角最大的、永不落幕的房地产盛会”。

  我和刘元庆、涂晓舟面面相觑,都不相信这阿拉丁神话,涂小舟褪下钟诚手上的戒指,问钟诚是不是带了魔戒,钟诚神秘的说:“听说奥陶纪上面有人,跟建设部打了招呼,建设部又跟华彩和开发商打了招呼。”我和刘元庆、涂晓舟一齐望向楼顶,作鸟兽散,生怕上面像《武林外传》一样掉下个武功高手来。
  住博会热火朝天的开张,被阴霾压抑多日的《华南都市报》员工扬眉吐气的走上花城广场,去参加“自己的”住博会。《华南都市报》被同行评为最自恋的报纸,编记也是最自恋的编记,个个都认为自己是最好的,个个都把住博会当做自己的孩子,带着哺乳的冲动,去享受做奶爸奶妈的自豪。花城广场变成了花的海洋,“把城市建在花园里”这个住博会新的理念,对抗着房博会双年展的“洞穴”建筑主题。《珠江日报》和丽美把山顶洞及迪拜塔都搬到了花城广场,他们的理念是:高楼大厦是现代的洞穴,把人引向天堂,对接历史和未来,天人合一。理念也很深邃,古希腊的圆形大剧场、古罗马的斗兽场、圣彼得堡大教堂、埃菲尔铁塔、帝国大厦、双子塔、迪拜塔、上海环球金融中心等或古老或现代的建筑模型摆在花城广场上,与珠江对岸600米高的广州塔小蛮腰呼应,让人流连在真景与拟景、现实与梦境之间,也不愧为高手之笔。

  几十万盆鲜花簇拥着花城广场,彩旗飘扬,上空十几个飞艇在翱翔。为了出奇制胜,《华南都市报》摒弃了传统的气球,而用飞艇来渲染开幕的气氛,《珠江日报》得知这一消息后,也紧急用飞艇替换了气球,双方十几个飞艇在花城广场上空游荡,像航展一样,引来万众瞩目。

  花城广场两边刚建成尚未开张的高德置地广场,分别被住博会和房博会用来做开发商的主展会场,人们涌现向这两个会场,观摩广州最精品的住宅楼盘,签订购买合同,人本和资本在这里碰撞,摩擦出最绚烂的火花。旗鼓相当下,嘉年华的加入,使天枰倾向了住博会一边。花城广场一直延伸到珠江边,和江边的海心沙公园连成一体,这里是嘉年华狂欢的胜地,美食节、音乐节、动漫节相继上演,滑板、街舞、书画、义卖轮番助阵,不仅把住博会变成观摩的节日,还变成体验的节日,吸引了成千上万的市民和游客参与。

  嘉年华的另一个重头戏,是花城广场中心的时装秀,主题就是李约的“减约·恰约”,展示的是简约服装,“不穿比穿着还纯洁,穿着比不穿更性感。”两排美术体字被贴在舞台背景的中央,胜过一切广告语,煽足了情。

  时装秀请来因主持香港亚视《百万富翁》而爆红的陈启泰和香港小姐叶翠翠主持,刚参加完开幕仪式的建设部、广东省委、广州市委领导及相关部门领导、各界来宾被请到T台两边就坐。我和刘元庆、涂晓舟、钟诚、梁功禄在笑谈,说这些部委大员看了“不穿比穿着还纯洁”会有何感想。没想到人家镇定自若,部委领导对台上指指点点,偶尔还爽朗的笑几声,倒显得我们没见过世面了。

  奥陶纪文化艺术有限公司总经理孙立阳也来到了现场,以嘉宾和主人的双重身份。说嘉宾,是被《华南都市报》隆重请来的;说主人,奥陶纪也是协办方之一。《华南都市报》确实应该好好感谢人家,奥陶纪并没有后来居上夺了《华南都市报》的风头,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只要求在海心沙给一个地方展示他们的艺术品,奥陶纪是做艺术品交易的,在美国注册,几个老总有中国和海外双重背景,其他知之不多。

  奥陶纪在台湾有分公司,刘元庆的爷爷也在台湾,便和孙立阳聊了起来,刘元庆是个香口胶,跟谁都能黏上,滔滔不绝,而且常有意无意的提他爷爷,估计奶奶已经不在,否则一定会加上“我奶奶”。孙立阳看起来也只比我们大几岁,一搭上话就像熟人一样,很聊得来。刘元庆说他爷爷和马英九的老爸是邻居,马英九的老爸对李敖很生气,李敖和黄沾一样都想攀上李小龙做朋友,那些年他们都爱上了一个叫丁佩的女孩子。刘元庆说他爷爷提醒过马英九晨跑穿长一点的裤子,马英九没听,结果被指责用臀部来吸引选民,听得孙立阳哈哈大笑,刘元庆问:“你会坐怀不乱吗?”孙立阳说不会,刘元庆说马英九也是这样回答的,二人又笑了起来。

  梁功禄意外的发现了庄秋蝉,开庭那天没有正面过招一直耿耿于怀,等庄秋蝉走近,就笑呵呵的迎上去问候庄院长好,庄秋蝉问最近又接了什么官司,梁功禄说乱七八糟的,再大的官司都没庄院长的精彩,大有欢迎下次再来的意思。庄秋蝉说上次承让了,请多包涵。官司没判下来已然是个赢家,骄傲的从我们面前走过,对涂晓舟不屑一顾,涂晓舟恨不得把脚下的花盆都扔他身上去,让他花痴乱颤。庄秋蝉应该是奥陶纪公司请来的,邀请艺术家的事都交给了奥陶纪。

  王荇莼也来到了现场,远门国旅也是这次住博会的合作公司,为我们带来不少游客,我把她介绍给刘元庆、涂晓舟、梁功禄、钟诚,她和刘元庆是江苏老乡,吴侬软语聊了起来。刘元庆来自苏北较贫困的地区,王荇莼曾在我面前笑话“苏北偏北”的人:苏北人去做客,主人家端来腰果,苏北人莫名惊诧,说侬家媳妇那么给力,把花生都炒弯了。看他们聊得那么亲热,老乡见老乡背后来一枪真有先见之明。

  涂晓舟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扬州出美女,自己平生的愿望,就是躺在锅里做扬州炒饭,在美女手上炒来炒去。钟诚说不如扒在锅里做扒烧猪头,吃饭时还可以嘴对嘴。老实人开起玩笑来,比起轻浮之人,当真是骨骼清奇非俗流。

  孙立阳被请上台致辞,他一身熨得笔直的超薄西服,飘逸的领带,精心打理的发型,像来自好莱坞黄金的20年代。他说:“我在英国读书,一天早上突发奇想,背起一个旅行包就从伦敦出发了,坐飞机、火车、轮船三种交通工具,经过法国、意大利、德国、荷兰、比利时,晚上又回到了伦敦,这是多么高的效率!为什么可以这样?因为欧洲的市场是统一的,出国不用办签证。各国的海陆空统一在大交通部的管辖之下,一票可以通行。这是多么简洁的市场,而市场的组织模式和身体的组织模式是互相呼应的。在一个关卡重重、机构臃肿的市场里,人们的身心和服饰必然是臃肿的;在一个简洁的市场和精炼的机构里,人们的身心和服饰也必定是简约的,简约就是很少的约束,很多的自由,就是下放权力、解放思想、优化结构、搞活基层,什么是基层?我们的手和脚就是基层--------”

  李约也在现场,不无神伤的说:“我怎么没想到从这个角度去写时尚。”而彭卫华正在孙立阳的侧面,偷偷的拍照。

  时装秀请来很多名模,展示的都是简约的服饰——网球服、部落服、旗袍、短裙、短袖、纯白、纯蓝。简约服装就像菜系里的粤菜,不追求浓油赤酱,只讲求原汁原味,烹调简单,但对材质的要求很高,鲍燕翅肚且不说,虾贝鱼蟹这些生猛海鲜、河鲜,山里放养的土鸡、土猪都是厨房里常用的料。广州的饭店这点好,很少供应饲料鸡的(快餐除外),上桌的基本都是土鸡,“走地鸡”一词正来源于粤语。简约主义服装也把面料的特点作为设计的关键,保留面料的自然本色,传达服装的个性精神。原材料好,简单的放点油盐,菜就很好吃。布料好,单纯的外观,随意的搭配,就能体现不俗的精神。

  T台就搭在“洞穴”展的前面,把双子塔、迪拜塔、小蛮腰都当做了它的背景,或者说当做了它的模特,仿佛它就穿在这些身材高挑的家伙身上。

  大家都在凝视T台的时候,有几个人却在眺望蓝天,指指点点,越来越多的人朝他们的目光看去,原来一架飞艇在用头部撞另一架飞艇,撞几下,分开,又撞几下,羞羞答答,像在调情,引来人群里小小的笑语。当人们再次从T台移开视线去看天上的时候,却笑不出来了,飞艇不再是调情,而是强暴和反抗,显然刚才遭到“非礼”的飞艇被激怒了,像公牛一样回击,两架飞艇撞击后像被人牵着绳子一样拉开,原地打个转,又掉头疾进“嘭”的撞在一起,人群里似乎听到双方胸腔里愤怒沉闷的声音。这两架飞艇与众不同,肚子下都吊着红色的广告条幅,条幅飘来荡去,似乎也在寻找交手的机会,撞击了几个回合后,条幅终于找到机会扭打在了一起,两架飞艇像抱打在一起的拳击手,没了方向,在天空上急剧的打转,重心旋转着下移,人群里开始发出惊叫声,人们都站了起来,两架飞艇像飞碟一样旋转着向广场俯冲下来,人群齐声尖叫,飞艇俯冲的方向人们四散逃开,像龙卷风下被吹散的水花,一声来自弹棉花的巨响,飞艇重重的撞到地下又高高的弹起,再次落下时沿着花圃快速的往前滑行,大片红得耀眼的鲜花像被轮船犁开的波浪一样分向两边,一条长长的印子追着飞艇向前急进,前面是几个巨大的花球,花球用铁丝扎成,外面插满鲜花,里面包着灯球,实际是巨型花灯,飞艇义无反顾的向花灯撞去,一声巨响,像天女散花一样,花瓣满天飞撒,震到空中的,还有飞艇破碎的皮囊。

  气爆产生的强大冲力,把花灯也冲了起来,其中一个花灯向就近“洞穴”展的埃菲尔铁塔直冲而去,又是一声巨响,伴随着玻璃清脆的破碎声,埃菲尔铁塔被拦腰撞成两段,产生的碎片呼啸着飞向前面的帝国大厦。帝国大厦因为电影《金刚》而为全世界所熟悉,丽美集团这次别出心载的请来一只大猩猩在帝国大厦表演,一会爬上一会爬下,在饲养员的调教下和游客互动。碎片飞来的时候,猩猩正像金刚一样爬到大厦的顶部对着彩霞抒情,看到一个不明飞行物向头上打来,一声尖叫,纵声一跃跳到旁边的中银大厦,双手紧紧抱住中银大厦的避雷针,中银大厦承受不了猩猩的冲击,向前倾斜,猩猩重心不稳,一只手抓着避雷针,身子像秋千一样被甩向空中,在空中360度旋转,顺势一跃,又跳到前面的中环广场,已经摇摇欲坠的中银大厦被猩猩一带,“咣”的向前倒去,重重的压在中环广场身上,刚抱住中环广场顶端的猩猩又像炮弹一样被弹了出去,狠狠的撞在前面的联邦大厦上,跟着中环广场也撞了过来-------楼模倒塌的时候,我想起王荇莼还在里面参观,就跑进去把她拉出来,高楼一个撞一个,这些模型都7米以上,最高的迪拜塔10几米,都是合金构架,撞击发出的巨大声响,像是广场上开了个钢铁厂,我们梅花间竹般穿越在钢铁厂里,闪闪的火花艳如新梅。30座最高建筑呈螺旋形排列,像抖动的绳子,一波波向前倒,附带把那些古建筑模型也一起撞到,顷刻间广场被“夷为平地”。

  像看着一场地震,直到最后一片花瓣飘落在散架的迪拜塔上,大家才缓过神来,跑上前去救助。
  她依然下班很晚,9点多,车才到楼下,我等在楼下,几个大箱子,我帮她把箱子提上去,最大一个箱子是我们一起抬上去的,她说还有个包在车上没拿,我说我去,她说不用,转身哒哒哒跑下楼去,十几分钟没见上来,这时楼下粉店老板的儿子跑上来说:“你女朋友被人打了。”我大吃一惊,带上门跟他跑下楼去,下了楼粉店老板说被一个男的带上车走了,我问她是不是刚才运行李的车,他说不是,一辆黑色桑塔纳。我跑到大马路上拦了辆的士,叫司机尽快往前开,找一辆黑色桑塔纳,掏出手机打她电话,打了5、6个都打不通,过了几分钟,有信息进来,是她的:我回家拿点东西,你在家等我。打电话过去,她说:“你不要过来”我说:“马上到”,叫司机直接把车开到“水调歌头”,进了小区,直奔她的楼下,电话响了,她说:“我看到你了,你不要上来。”我说:“你不要挂电话。”进了电梯,没有信号。径直到她房前,去按门铃,没人应,电话又响了,她说:“你快走,他去叫人了。”我说:“你快开门。”她说:“我不在家,你快走。”我想起保安,下楼去找保安,刚出这栋楼,迎面5、6个男的气冲冲走来,走在前面的问:“你是来找王荇莼的?”我说是,旁边一个家伙抡起木棒就朝我头上打来,武术是我的爱好,对付一个家伙没什么问题,他举起木棒时另一只手没有护住胸腹,门户大开,我可以蹲下来给他腹部一拳,也可以踢他一脚,我选择了最快的方式,他的木棒还没落下,抬起右脚迎着他的小腿一脚蹬去,立即听到了他腓骨“吱呀”开门的声音,像黑熊一样一头向我扑来,我礼貌的给他让路,他一头扑到地上,抱着腿痛得大叫。另一个冲上来举起木棒左劈又劈,这种打法就是消耗自己体力,我灵活的躲闪了几下,这家伙也许是打得兴起,居然摆个蒲士,以棍带枪一个弓步刺来,我一侧身抓住他右手腕往前一带,抬起膝盖朝他腹部一顶,“噗”估计五脏六肺都在骂他娘,他哼了一声,想往前倒去,我没给他这个机会,把他往后一送,他趔趄了几步,再往前一拉,膝盖朝他腹部又是一顶,再往后送,再往前拉,他以为我又要把他送回去,做好不撤退的准备,我顺势一个扫堂腿把他扫向前面,他扑倒向前,夸张的就地打几个滚,看得出是个浪漫的“武士”。另两个一起上来,没拿棍棒,刚放倒两个,我信心大增,跟他们短兵相接,拳、臂、肘全用上,硬桥硬马,俗话说不抄家伙的是高手,这两个是练过的,保护得很好,没找到破绽,相反被一个家伙从后面偷袭,一脚踢到右肋,这一脚很重,听到“嚓”的一声,好像肋骨错开了,紧接着一拳打来,我举起右手去挡,肋部像刀划开一样,疼痛传到手臂,一点力气没有,脸上又挨了重重一拳,第一个被我放倒的家伙已经爬起来,抡起木棒朝我脚腕扫来,脚腕一紧,一片树叶飘倒在地,我已经感觉不到屁股的疼痛,疼痛都在脸上和腰上,拳脚又向脸部打来,我知道反抗已经没用,就地一滚,双手抱住头,拳脚像雨点一样落到背上,这时听到一声大吼:“范国忠”,拳脚停了下来,我抬起眼,看到王荇莼跑过来,站到那个叫范国忠的面前,两手像刀一样插进他胸里,往外一拉,刺啦啦,纽扣像被敲碎的冰块一样撒下来,衬衣被撕开,一颗纽扣刚好滚到我眼皮下,范国忠说:“你干什么你干什么?”跟着“啪”又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他举起手想回击,一个声音在我头上道:“你干什么,打女人?”手停了下来,王荇莼跑到我面前,把我扶起来,用手擦我脸上的灰尘,问疼不疼,我点点头。她扶我往外走去,几个人拦在前面,她回头瞪了范国忠一眼,范国忠说:“你给我回去!”她说:“我是你什么人,你给我走开!”范国忠说:“你给我回去。”她不理会,扶着我继续往外走,拦在前面的一个人说:“他不是你男朋友么?”她说:“不是,我是借住他家的。”几个人让开了路,走了几步,听到背后嘀咕:“一对痴情的小男女。”我问这些是什么人,她说是他花钱请来的。

  我们一起去到医院,拍了X光,没什么大碍,医生说我抗击打能力强,肋部被踢中的地方没伤着骨头,肌肉被撕开了,需调养一段时日才能恢复。回到家里,我躺在床上发呆。她去翻皮箱,给我冲来一杯茶,说:“这是月季花茶,可以活血止痛,以后每天喝两次。”喝完茶,我继续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她说:“你干嘛不问?”

  我说:“不应该我来问。”

  她说:“我在扬州开过一个服装店,这个对你说过吧。”

  我说:“说过。”

  她说:“因为一些原因关门了,欠了很多钱,我来广州就是为了赚钱,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银行,但不是白领那种,是揽储员,因为有提成,o.3个百分点,揽100万可提成3000,我就是这时认识范国忠的,他给我存了1000万,追我追得很紧,我在广州无亲无故,也想有个依靠,他说有座空房子没人住,可以给我借住,我想可以试着和他慢慢发展,就搬过去了。”

  我说:“同居。”

  她说:“他全国都有生意,大多时间在外面跑,很少回来,回来也是住另外一个房。”

  我问:“没上过床?”

  她说:“能不能不问这个问题?”

  我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她说:“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我说:“这算不算欺骗?”

  “骗人的人也很累。”她说:“有段时间我也想和他好下去,但后来发现他是有家室的人。”

  我说:“有家室还和他在一起?”

  她说:“他告诉我他老婆得了癌症,拿了病历给我看。”

  我说:“前赴后继。”

  她说:“我没这么英勇。”

  我说:“那干嘛不离开他,又给你存了1000万?”

  她说:“不是。”

  “那是什么?”

  “3000万。”

  我被噎得没话说,脱口而出:“真贱。”

  她说:“我明天就搬走。”

  我说:“现在就搬。”

  她坐起来,摸索着穿好鞋,去客厅搬箱子,搬了一下,搬不动了,说:“这个大的我搬不动,你能不能帮个忙?”

  我说:“你把东西拿出来就搬得动了。”

  过了一会,她进来,坐我旁边,说:“拿出来了。”

  我说:“那还不走?”

  她说:“我要把你装进箱子一起带走,还有这间小屋。”

  我说:“你小说看多了。”

  她说:“我饿了,给我做蛋炒饭。”

  我说:“是蛋炒饭还是饭炒蛋。”

  这是我和她一起看过的一篇台湾微型小说的情节。

  她说:“蛋炒饭。”

  我说:“通常叫饭炒蛋。”

  她说:“我不要通常的,我要不一样的。”

  我说:“那还不去给我打蛋?”

  她把我衣服扣子一颗颗解开,说:“我要吃这个蛋。”

  我说:“鸡蛋不是这样剥的。”一把把她衣服剥下来,她抱住我肩膀狠狠咬了一口,痛得我“啊”的大叫一声。

  第二天一起床就接到一个电话,是范国忠的,说昨天是场误会,以为我带人找上门去,所以叫了一些“朋友”过来帮忙,约我晚上下班见个面,有些事想聊聊,这次他一个人来。我问王荇莼他怎么知道我电话,王荇莼说肯定是偷看她手机记下来的,很卑鄙,叫我不要去。我说放心,问题总要解决的。

  中午我约刘元庆、涂晓舟、钟诚、梁功禄吃饭,看我脸上盖了个“印”,涂晓舟说:“呵,上梁山了?”

  我把昨晚的事说了。

  钟诚说:“你一个人就过去了,干嘛不多叫几个人?”

  我说事情来得很突然,来不及了。

  梁功禄说:“单骑闯曹营,我还蛮佩服你的,今天我请客,喝茶。”给我斟茶。

  我说:“昨晚面对他们5个人,一点不害怕,平常我没这么镇静的。”

  刘元庆:“虽千万人吾往矣。面对一万人和面对一个人是一样的,决斗不可避免,把一万人当一个人,可激发你的豪迈;把一个人当一万人,可激发你的斗志。关羽在白马坡,视颜良大军‘如土鸡瓦犬耳’,奋然上马,力斩颜良。”作了个劈刀的手势。

  涂晓舟:“说嘴吧你,换成是你,脚都软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刘元庆:“做不了关羽,就做程咬金,虚晃一下说我大哥要来了,再虚晃一下说我二哥要来了,先把对方唬住,三板斧过后看不济,脚下抹油就跑。”

  我说:“今晚他约我见面,不知是否会带人来,我想各位给我撑个场面,不用动手,只让他感觉我背后的力量就行。”有福同享容易,有难同当是难开口的,让朋友去共赴危难,心里过不去,但别人欺上头来,没一个朋友在身边,也太让人小看,憋屈得紧。

  梁功禄说:“我叫上一帮朋友在茶楼埋伏着,把他给干了。”

  钟诚说:“先跟他讲讲理,如果太嚣张,我们也不客气。”

  涂晓舟:“还讲理?对这种人不能用道义的方法,要比他阴,比他狠,上去就跟他拍桌子,我是流氓我怕谁!”

  我说:“我先跟他聊,能不动手不动手,我不想大家受伤。”

  刘元庆:“如果你和他单独来场决斗最好,你身上有普希金的气质,都是为自己的女人,这一定会传为佳话。屠格涅夫和托尔斯泰就差点决斗起来,两个文学泰斗,很有意思吧,知道是为什么吗?屠格涅夫和托尔斯泰应邀到作家费特的庄园做客,聊得兴起,屠格涅夫夸起自己女儿来,说小女在做善事,收集农民的破衣服,亲手补好,再送还农民。屠格涅夫和托尔斯泰都是贵族,托尔斯泰一向看不惯贵族的虚伪,说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姐拿一堆破破烂烂的衣服摆在腿上,像是在演戏。老屠被激怒了,说你再这样乱讲,我就扇你两大耳光子。托尔斯泰大怒,去到一个小站,找来枪和子弹,就要和屠格涅夫决斗。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是不是很好玩?”


  梁功禄说:“司法不作为的时候,决斗未必不是个好办法,痛快利索。”


  钟诚说:“不过是为个面子,拿性命去搏,这个我不主张。如果老屠和老托打起来,可能就没有安娜·卡列尼娜了,这是一家两口三条性命,值得吗?”

  刘元庆:“不能说值不值得,精神的东西不能用世俗的尺度去衡量,在贵族看来,特别是俄罗斯贵族,名誉和尊严高过一切。”

  钟诚:“这一套东西拿出来好像很冠冕堂皇,其实无关名誉和尊严,不过是在乎别人看自己的眼光,被舆论绑架罢了。”

  刘元庆:“不能这样说,决斗带来很多进步,比如说礼仪,决斗双方有一套繁琐的礼仪模式,书信往来,打躬作揖,甚至嘘寒问暖,带动了社会尚礼的风气,打架都这么讲礼貌,不打架就更应该讲礼貌,呵呵。还有规则,犯规红牌罚下。信仰,上帝作证。民族性,崇尚决斗的国家,民风彪悍。你看西班牙喜欢斗牛,这个民族就热烈奔放,西班牙足球,是不是?无敌舰队。中国足球为什么那么弱?跟没有决斗的传统关系密切。”

  涂晓舟:“国足在球场上没少打架,场内打架、场外斗殴那是传统深厚的。”


  梁功禄:“决斗如果上升到民族性,上演全武行,那就变成窝里斗了。最好是个人化行为,带着强烈的个性,如果这种个性能够推动共性——全民法治建设,善莫大焉,呵呵,打架是种善举。”


  刘元庆:“一个人是善举,一群人就是慈善。”

  涂晓舟:“那今晚咱们都打群架去。”

  梁功禄:“我把我们办公室的都叫上。”

  钟诚:“女的也叫上?”

  梁功禄:“David 知道吧,跆拳道5段,老公只要晚上12点前不回家,就要在外面躲三天,女大卫。”

  涂晓舟:“谁也别叫,你们谁也别去。你,刘元庆,戴眼镜的,别去;钟诚,老实人,别去;梁功禄,搞不好吊销你律师执照。我有两朋友,一个头上一刀疤,直拉到脖子;一个手臂一刀疤,直拉到手腕。两刀疤足以吓死人,有这两人够了。”

  刘元庆:“确定?”

  涂小舟:“军中无戏言。”

  刘元庆:“好,有理不在声高,有种不在人多,这杯茶先敬了,壮士饥餐胡虏肉。”

  喝了茶,刘元庆说:“我们规划一下,时间地点不能由他定,要定在自己熟悉的地方,首先在心理上压倒他。少说话,让他多说。”

  吃完饭,钟诚把我拉一边:“我们手机都开着,有什么就打电话。”我搂他肩膀,无言的感激。


  
  二、红颜劫数

  山洞里又发现了一具图腾女尸。

  这是位于广州市东北部25公里处的帽峰山,一对喜欢洞穴探险的恋人往洞里走,转了一个弯,女的不见了,男的四处找,看到女的裸体躺在前面一块高高的石台上,二人是在旅行中认识的,还没有过性关系,女的说想把和男的第一次放在石床上,就像小龙女和杨过的“水晶之恋”一样。只听女的说:“你脱了衣服我就让你上来。”男的把旅行包放下,脱了衣服就往上面爬,爬到石床上就去亲女的嘴,女的嘴紧闭着,男的还以为女的害羞,说了一句俏皮话:“你的嘴是不堵车的轮胎,让我们你追我赶吧。”伸出舌头就去追女的舌头,女的牙齿依然紧咬着,男的也不急,翻身把头枕在女的胸脯上聊天:“你说老天为什么让我们长一张嘴两个耳朵?”女的说不知道,男的说:“一张嘴是让我们亲嘴时一亲一个准,两只耳朵,是让做爱时叫床有环绕立体声效果。”只听女的咯咯笑道:“你还不上来。”男的答应一声,翻身又去亲女的嘴,女的经男的这么一压,嘴张开,舌头也吐了出来,像个厉鬼,男的说:“你这么调皮,喜欢模仿秀。”嘴巴凑上去,女的说:“模仿什么?”男的感觉女的声音不是从嘴巴发出来的,一惊,爬起来问:“你在哪?”女的探出身来说:“我在这啊。”正在男的头顶的石板上,女的是从另一个方向爬上去的,这时她看到一个女的躺在男的面前,很迷惑的问:“她从哪里爬上来的?”男的一声大叫,从石台上滚了下来。

  张非问扒在她身上的时候不觉得身体是冷的吗,男的说不觉得,因为石头比她还冷。张非问看到什么人进出没有,显然是刚谋杀的。男的说什么也没看到。刚经过生死之吻的他已两眼空空,现在对于他来说山洞就像黑色的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味道是什么。

  楼模摩肩接踵倒下时的惊险穿越,以及洞里的图腾女尸,让王荇莼心有余悸,对我说要搬来和我住,我稍感突兀,也心下欢喜,要帮她搬,她说没什么东西,自己来就行。

  她依然下班很晚,9点多,车才到楼下,我等在楼下,几个大箱子,我帮她把箱子提上去,最大一个箱子是我们一起抬上去的,她说还有个包在车上没拿,我说我去,她说不用,转身哒哒哒跑下楼去,十几分钟没见上来,这时楼下粉店老板的儿子跑上来说:“你女朋友被人打了。”我大吃一惊,带上门跟他跑下楼去,下了楼粉店老板说被一个男的带上车走了,我问她是不是刚才运行李的车,他说不是,一辆黑色桑塔纳。我跑到大马路上拦了辆的士,叫司机尽快往前开,找一辆黑色桑塔纳,掏出手机打她电话,打了5、6个都打不通,过了几分钟,有信息进来,是她的:我回家拿点东西,你在家等我。打电话过去,她说:“你不要过来”我说:“马上到”,叫司机直接把车开到“水调歌头”,进了小区,直奔她的楼下,电话响了,她说:“我看到你了,你不要上来。”我说:“你不要挂电话。”进了电梯,没有信号。径直到她房前,去按门铃,没人应,电话又响了,她说:“你快走,他去叫人了。”我说:“你快开门。”她说:“我不在家,你快走。”我想起保安,下楼去找保安,刚出这栋楼,迎面5、6个男的气冲冲走来,走在前面的问:“你是来找王荇莼的?”我说是,旁边一个家伙抡起木棒就朝我头上打来,武术是我的爱好,对付一个家伙没什么问题,他举起木棒时另一只手没有护住胸腹,门户大开,我可以蹲下来给他腹部一拳,也可以踢他一脚,我选择了最快的方式,他的木棒还没落下,抬起右脚迎着他的小腿一脚蹬去,立即听到了他腓骨“吱呀”开门的声音,像黑熊一样一头向我扑来,我礼貌的给他让路,他一头扑到地上,抱着腿痛得大叫。另一个冲上来举起木棒左劈又劈,这种打法就是消耗自己体力,我灵活的躲闪了几下,这家伙也许是打得兴起,居然摆个蒲士,以棍带枪一个弓步刺来,我一侧身抓住他右手腕往前一带,抬起膝盖朝他腹部一顶,“噗”估计五脏六肺都在骂他娘,他哼了一声,想往前倒去,我没给他这个机会,把他往后一送,他趔趄了几步,再往前一拉,膝盖朝他腹部又是一顶,再往后送,再往前拉,他以为我又要把他送回去,做好不撤退的准备,我顺势一个扫堂腿把他扫向前面,他扑倒向前,夸张的就地打几个滚,看得出是个浪漫的“武士”。另两个一起上来,没拿棍棒,刚放倒两个,我信心大增,跟他们短兵相接,拳、臂、肘全用上,硬桥硬马,俗话说不抄家伙的是高手,这两个是练过的,保护得很好,没找到破绽,相反被一个家伙从后面偷袭,一脚踢到右肋,这一脚很重,听到“嚓”的一声,好像肋骨错开了,紧接着一拳打来,我举起右手去挡,肋部像刀划开一样,疼痛传到手臂,一点力气没有,脸上又挨了重重一拳,第一个被我放倒的家伙已经爬起来,抡起木棒朝我脚腕扫来,脚腕一紧,一片树叶飘倒在地,我已经感觉不到屁股的疼痛,疼痛都在脸上和腰上,拳脚又向脸部打来,我知道反抗已经没用,就地一滚,双手抱住头,拳脚像雨点一样落到背上,这时听到一声大吼:“范国忠”,拳脚停了下来,我抬起眼,看到王荇莼跑过来,站到那个叫范国忠的面前,两手像刀一样插进他胸里,往外一拉,刺啦啦,纽扣像被敲碎的冰块一样撒下来,衬衣被撕开,一颗纽扣刚好滚到我眼皮下,范国忠说:“你干什么你干什么?”跟着“啪”又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他举起手想回击,一个声音在我头上道:“你干什么,打女人?”手停了下来,王荇莼跑到我面前,把我扶起来,用手擦我脸上的灰尘,问疼不疼,我点点头。她扶我往外走去,几个人拦在前面,她回头瞪了范国忠一眼,范国忠说:“你给我回去!”她说:“我是你什么人,你给我走开!”范国忠说:“你给我回去。”她不理会,扶着我继续往外走,拦在前面的一个人说:“他不是你男朋友么?”她说:“不是,我是借住他家的。”几个人让开了路,走了几步,听到背后嘀咕:“一对痴情的小男女。”我问这些是什么人,她说是他花钱请来的。

  我们一起去到医院,拍了X光,没什么大碍,医生说我抗击打能力强,肋部被踢中的地方没伤着骨头,肌肉被撕开了,需调养一段时日才能恢复。回到家里,我躺在床上发呆。她去翻皮箱,给我冲来一杯茶,说:“这是月季花茶,可以活血止痛,以后每天喝两次。”喝完茶,我继续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她说:“你干嘛不问?”

  我说:“不应该我来问。”

  她说:“我在扬州开过一个服装店,这个对你说过吧。”

  我说:“说过。”

  她说:“因为一些原因关门了,欠了很多钱,我来广州就是为了赚钱,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银行,但不是白领那种,是揽储员,因为有提成,o.3个百分点,揽100万可提成3000,我就是这时认识范国忠的,他给我存了1000万,追我追得很紧,我在广州无亲无故,也想有个依靠,他说有座空房子没人住,可以给我借住,我想可以试着和他慢慢发展,就搬过去了。”

  我说:“同居。”

  她说:“他全国都有生意,大多时间在外面跑,很少回来,回来也是住另外一个房。”

  我问:“没上过床?”

  她说:“能不能不问这个问题?”

  我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她说:“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我说:“这算不算欺骗?”

  “骗人的人也很累。”她说:“有段时间我也想和他好下去,但后来发现他是有家室的人。”

  我说:“有家室还和他在一起?”

  她说:“他告诉我他老婆得了癌症,拿了病历给我看。”

  我说:“前赴后继。”

  她说:“我没这么英勇。”

  我说:“那干嘛不离开他,又给你存了1000万?”

  她说:“不是。”

  “那是什么?”

  “3000万。”

  我被噎得没话说,脱口而出:“真贱。”

  她说:“我明天就搬走。”

  我说:“现在就搬。”

  她坐起来,摸索着穿好鞋,去客厅搬箱子,搬了一下,搬不动了,说:“这个大的我搬不动,你能不能帮个忙?”

  我说:“你把东西拿出来就搬得动了。”

  过了一会,她进来,坐我旁边,说:“拿出来了。”

  我说:“那还不走?”

  她说:“我要把你装进箱子一起带走,还有这间小屋。”

  我说:“你小说看多了。”

  她说:“我饿了,给我做蛋炒饭。”

  我说:“是蛋炒饭还是饭炒蛋。”

  这是我和她一起看过的一篇台湾微型小说的情节。

  她说:“蛋炒饭。”

  我说:“通常叫饭炒蛋。”

  她说:“我不要通常的,我要不一样的。”

  我说:“那还不去给我打蛋?”

  她把我衣服扣子一颗颗解开,说:“我要吃这个蛋。”

  我说:“鸡蛋不是这样剥的。”一把把她衣服剥下来,她抱住我肩膀狠狠咬了一口,痛得我“啊”的大叫一声。

  第二天一起床就接到一个电话,是范国忠的,说昨天是场误会,以为我带人找上门去,所以叫了一些“朋友”过来帮忙,约我晚上下班见个面,有些事想聊聊,这次他一个人来。我问王荇莼他怎么知道我电话,王荇莼说肯定是偷看她手机记下来的,很卑鄙,叫我不要去。我说放心,问题总要解决的。
  中午我约刘元庆、涂晓舟、钟诚、梁功禄吃饭,看我脸上盖了个“印”,涂晓舟说:“呵,上梁山了?”

  我把昨晚的事说了。

  钟诚说:“你一个人就过去了,干嘛不多叫几个人?”

  我说事情来得很突然,来不及了。

  梁功禄说:“单骑闯曹营,我还蛮佩服你的,今天我请客,喝茶。”给我斟茶。

  我说:“昨晚面对他们5个人,一点不害怕,平常我没这么镇静的。”

  刘元庆:“虽千万人吾往矣。面对一万人和面对一个人是一样的,决斗不可避免,把一万人当一个人,可激发你的豪迈;把一个人当一万人,可激发你的斗志。关羽在白马坡,视颜良大军‘如土鸡瓦犬耳’,奋然上马,力斩颜良。”作了个劈刀的手势。

  涂晓舟:“说嘴吧你,换成是你,脚都软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刘元庆:“做不了关羽,就做程咬金,虚晃一下说我大哥要来了,再虚晃一下说我二哥要来了,先把对方唬住,三板斧过后看不济,脚下抹油就跑。”

  我说:“今晚他约我见面,不知是否会带人来,我想各位给我撑个场面,不用动手,只让他感觉我背后的力量就行。”有福同享容易,有难同当是难开口的,让朋友去共赴危难,心里过不去,但别人欺上头来,没一个朋友在身边,也太让人小看,憋屈得紧。

  梁功禄说:“我叫上一帮朋友在茶楼埋伏着,把他给干了。”

  钟诚说:“先跟他讲讲理,如果太嚣张,我们也不客气。”

  涂晓舟:“还讲理?对这种人不能用道义的方法,要比他阴,比他狠,上去就跟他拍桌子,我是流氓我怕谁!”

  我说:“我先跟他聊,能不动手不动手,我不想大家受伤。”

  刘元庆:“如果你和他单独来场决斗最好,你身上有普希金的气质,都是为自己的女人,这一定会传为佳话。屠格涅夫和托尔斯泰就差点决斗起来,两个文学泰斗,很有意思吧,知道是为什么吗?屠格涅夫和托尔斯泰应邀到作家费特的庄园做客,聊得兴起,屠格涅夫夸起自己女儿来,说小女在做善事,收集农民的破衣服,亲手补好,再送还农民。屠格涅夫和托尔斯泰都是贵族,托尔斯泰一向看不惯贵族的虚伪,说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姐拿一堆破破烂烂的衣服摆在腿上,像是在演戏。老屠被激怒了,说你再这样乱讲,我就扇你两大耳光子。托尔斯泰大怒,去到一个小站,找来枪和子弹,就要和屠格涅夫决斗。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是不是很好玩?”


  梁功禄说:“司法不作为的时候,决斗未必不是个好办法,痛快利索。”


  钟诚说:“不过是为个面子,拿性命去搏,这个我不主张。如果老屠和老托打起来,可能就没有安娜·卡列尼娜了,这是一家两口三条性命,值得吗?”

  刘元庆:“不能说值不值得,精神的东西不能用世俗的尺度去衡量,在贵族看来,特别是俄罗斯贵族,名誉和尊严高过一切。”

  钟诚:“这一套东西拿出来好像很冠冕堂皇,其实无关名誉和尊严,不过是在乎别人看自己的眼光,被舆论绑架罢了。”

  刘元庆:“不能这样说,决斗带来很多进步,比如说礼仪,决斗双方有一套繁琐的礼仪模式,书信往来,打躬作揖,甚至嘘寒问暖,带动了社会尚礼的风气,打架都这么讲礼貌,不打架就更应该讲礼貌,呵呵。还有规则,犯规红牌罚下。信仰,上帝作证。民族性,崇尚决斗的国家,民风彪悍。你看西班牙喜欢斗牛,这个民族就热烈奔放,西班牙足球,是不是?无敌舰队。中国足球为什么那么弱?跟没有决斗的传统关系密切。”

  涂晓舟:“国足在球场上没少打架,场内打架、场外斗殴那是传统深厚的。”


  梁功禄:“决斗如果上升到民族性,上演全武行,那就变成窝里斗了。最好是个人化行为,带着强烈的个性,如果这种个性能够推动共性——全民法治建设,善莫大焉,呵呵,打架是种善举。”


  刘元庆:“一个人是善举,一群人就是慈善。”

  涂晓舟:“那今晚咱们都打群架去。”

  梁功禄:“我把我们办公室的都叫上。”

  钟诚:“女的也叫上?”

  梁功禄:“David 知道吧,跆拳道5段,老公只要晚上12点前不回家,就要在外面躲三天,女大卫。”

  涂晓舟:“谁也别叫,你们谁也别去。你,刘元庆,戴眼镜的,别去;钟诚,老实人,别去;梁功禄,搞不好吊销你律师执照。我有两朋友,一个头上一刀疤,直拉到脖子;一个手臂一刀疤,直拉到手腕。两刀疤足以吓死人,有这两人够了。”

  刘元庆:“确定?”

  涂小舟:“军中无戏言。”

  刘元庆:“好,有理不在声高,有种不在人多,这杯茶先敬了,壮士饥餐胡虏肉。”

  喝了茶,刘元庆说:“我们规划一下,时间地点不能由他定,要定在自己熟悉的地方,首先在心理上压倒他。少说话,让他多说。”

  吃完饭,钟诚把我拉一边:“我们手机都开着,有什么就打电话。”我搂他肩膀,无言的感激。

  
  三、小蛮腰顶

  张非打电话给我,叫我去公安局一趟。

  他桌上乱七八糟的摆着很多图纸,画的都是那天倒塌的楼模,他向我讲述了查明的“住博会撞楼事件”的部分真相。

  那个挑衅的《珠江日报》的飞艇,经调查,并不是操纵员故意挑衅,而是已失去了控制,似乎被另一台遥控器操纵着,向《华南都市报》的飞艇不断的撞去,《华南都市报》的飞艇被激怒了,给予回击,两架飞艇意外的缠在一起向地面撞去,撞到花灯时,引起漏电,电流通过铁线传到飞艇,飞艇内的空气受热膨胀,引起爆炸。据《华南都市报》飞艇的操纵员说,他一直想调整方向,不让飞艇撞向地面,但《珠江日报》的飞艇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华南都市报》的飞艇径直往地面撞。

  楼模倒塌时,没有造成伤亡。

  飞艇撞过来的时候,人群已经散开,但是在迪拜塔模型里,还有三个人。《珠江日报》和丽美集团天才般的想出个点子,在最高的迪拜塔楼模一楼开了三个房间,供人们讲述自己“买楼的故事”。楼模撞击时,三个人正带着耳机,对着录音机专注的讲着故事,迪拜塔被掀开的一瞬,他们才吓得扒到地上,当他们站起来时,看到了天堂,还有对方游离了人间的脸。

  收录的一百多个故事,办案人员都仔细听过,千奇百怪,理不出个头绪来。对待故事上,公安局和《珠江日报》有了分歧,当初开这个项目是有程序的,每个故事5分钟,择优在《珠江日报》登载,并评出三等奖,凡获奖者均获得购楼优惠券。“空难”和楼模倒塌事故后,这些故事身价倍增,读者强烈要求想看到这些故事,特别是那三个“劫后余生”的人,他们三个当初说了什么?过后的感想是什么?《珠江日报》也意识到,若把这些故事连载出来,对报纸的销量是“不可估量”的突破。公安局以事实未调查清楚为由把这些故事压着,双方争得面红耳赤。

  张非问我对这次事故怎么看,和我写的《天鹅之死》有什么关联?两个都是连环事件,有必然性和偶然性,花灯飞起来撞向埃菲尔铁塔应该是偶然事件,如果人能设计到这一步,真是不可思议。我问张非楼模为什么一个倒向一个而不会向另一个方向倒去?张飞说楼模里面装有彩灯,埃菲尔铁塔倒塌时引起了通电,电流产生磁场,楼模是合金做的,互相吸引,这是其一。其二,楼模是按螺旋形排列的,螺旋形有一种向内的压力,像压缩饼干一样,所以楼模由外圈向里圈一个倒向一个,迪拜塔最高在最中间,最后倒的是迪拜塔。“其三,”张非说“如果把楼模的相关资料制成数据,用电脑控制,想让它倒向哪就倒向哪。”

  我说如果有人设计了这一切,他的目的是什么呢?郑艾事件有一个目的,就是要置郑艾于死地。如果楼模倒塌是为了压死一个人,那么这个人是谁?又怎么知道一定会压死这个人?张非说调查了那三个最后在迪拜塔的人,暂时也找不出和事件有关联的证据。

  张非问我还记得那封信的最后一段话吗?“我希望看到你制造的下一个真相,所以有必要让这场游戏继续下去。”以及“不要怜惜死亡------- 一些人偶然死去,一些人必然更好的活着。”

  我说:“上次写《天鹅之死》和郑艾的死相吻合,但是这一次的结果是什么呢,只是推倒楼模?”

  张非说:“如果是同一个人所为,事情就没那么简单,楼模倒塌也许是个前奏,后面可能还会有事情发生。”

  张非有个炒股的同事,在旁边打电话,说时间周期已经到了,大盘可能会暴跌,叫老婆赶快把股票抛了。我过去对他说,时间周期还没到,上次下跌用了9周,这次反弹才用了2周,再等等。张非问我什么是时间周期,我说有一些数字比如7,在7天或者7的倍数,14天、21天------会发生一些事情,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这叫时间周期。还有斐波纳契数列,1、2、3、5、8、13、21------在这些时间里,股票变盘的系数很大。

  “这些数字很熟悉。”他说。

  “前面两个数字相加等于后面一个数字,1+2=3,2+3=5,3+5=8-----”
  他快速去桌前把楼模的图拿来摆在地上,按楼模原来摆放的位置摆个螺旋形,他指着里面一圈的楼模叫我把斐波纳契数列再读一遍,“1、2、3、5、8、13、21、34、55、89-----”我读完后和他面面相觑,最靠近迪拜塔的那些摩天大楼的高度,按远近排列:广州中信广场,391米;芝加哥威利斯大楼,442米;迪拜阿尔玛斯钻石大楼,363米;迪拜玛利娜23大厦,395米;台北101大厦,508米;香港国际金融中心,413米;上海金茂大厦 ,421米;芝加哥汉考克中心,344米;迪拜阿联酋办公大厦,355米;迪拜塔,828米。

  除了迪拜塔,这些大楼高度的尾数,就是一个斐波纳契数列,其中芝加哥汉考克中心344米,两个4可看成一个4,其尾数正是34。按这样排下去,迪拜塔的尾数应是89,漏一个“9”。凭着职业敏感,张非调来广州超高建筑的资料,小蛮腰:600米;西塔:432米;广晟国际大厦:360米;珠江城大厦:309米;利通大厦:302米------张非把情况向上面作了汇报,一方面监控珠江城大厦,一方面调查“洞穴”展的主办方和承展方。

  临近中午,张非看我还没吃饭,说吃饭去。开车出来,他说:“你这个美食家,我还真不敢请你吃饭。”我说:“我哪是什么美食家,五味不全。简单点,等会你还有事干。”就近找了家必胜客,见有款新的披萨“摩天轮海陆空大芝心”,就点了它。上来时,披萨周边隆起一个个环形山,上面嵌上切成圆片的香肠,像摩天轮一样,披萨中间是蘑菇、鸡丝、大虾,谓之“海陆空”。

  我笑着对张非说:“广东都叫走地鸡,这鸡还算不算‘空’类?”

  张非说:“也许鸡是谐音,通飞机的‘机’。这披萨若竖起来就更像摩天轮了。“

  我说:“小蛮腰的摩天轮就是横着走的,纵横四海,世界最高摩天轮。”

  张非说:“摩天轮只在自己的地盘转,是自转;披萨走遍全球,是公转。费那么大劲起一高楼,还比不了一块披萨。”

  我说:“所以走得最快的不是轮子,也不是曹操,是舌头。说曹操曹操到,曹操到还得靠舌头说,舌头不说,曹操哪也到不了。”

  张非说:“如果在摩天轮吃这披萨,是不是很有意思,名字就叫‘自转与公转’。”

  我说:“对啊,摩天轮中间摆一桌子,你我对嚼,头上白云悠悠,脚下波光粼粼,飞机从旁边飞过,还可与乘客打招呼,‘嗨,吃过了没有?’”

  张非:“真正海陆空美食。”

  我想起了什么,说:“小蛮腰原来的高度是610米,也有说609米,由于小蛮腰处于飞机转向区,为确保飞行安全,撤出了一部分塔顶天线,最终高度变为了600米。”

  张非问:“今天几号?”

  我说:“9号。”

  他说:“吃完我们去转转。”

  从必胜客出来,街上湿漉漉的,原来我们吃饭的时候下了一场雨,间或还打几下闪电。他先开车到珠江城大厦,珠江城大厦和广晟国际大厦紧挨着,两栋摩天大楼像一把剪刀直刺蓝天。我开玩笑的对他说:“珠江城大厦应该没事,这里的居民说这两栋楼像一把剪刀,可以辟邪。”珠江城前面是432米的西塔,和西塔一江之隔就是小蛮腰,珠江城后面是391米的中信大厦,如果加上在建的539米的东塔,这条短短的广州中轴线上,就汇集了6栋300米以上的摩天大楼。

  张非说:“广州真高啊,若搞个城市篮球赛,纽约都被打趴去。”

  车从花城大道转广州大道,过广州大桥就是小蛮腰,桥上堵车,在江边,视线开阔起来,刚下过雨的天空像竹篮打水,清新空旷。这时小蛮腰头顶出现了一弯彩虹,彩虹跨过珠江,和猎德大桥互相辉映,正对应了李白那句诗:“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引来很多路人围观拍照,一架飞机在虹桥上出现,朝这边徐徐飞来,画面美不胜收。

  我对张非说:“若小蛮腰是一女子,这条彩虹可以做她的腰带。”

  张非说:“你不是说刚才那两栋楼像一把剪刀吗,就把它剪下来呗。”

  正说着,一道闪电穿过彩虹,像一把剪刀,自上而下把彩虹剪成两瓣,彩虹错开,变成两道彩虹,又一道闪电剪来,两道彩虹变成三道彩虹,交叉着跨过珠江,我从未看过这种奇观,仿佛真的有彩桥连接人间和仙界,人群欢呼起来,很多人在挥手、跳跃。有个人侧面贴着彩虹,做喝酒状拿起彩虹往嘴里倒,让人拍照,醉态酣然。

  张非说:“你看那飞机。”

  我朝他手指的方向,飞机像一张纸一样,被风一路吹过来,飘飘荡荡,飞机在视线里越来越大,像一个醉汉一样左右摇晃,刚才人群的注意力都在彩虹身上,没人注意看飞机,现在飞机越飞越近,有人发现了摇晃的飞机,惊叫起来,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飞机,欢呼声渐渐小下去,声音好像被冻结了起来。

  
  现在大家看清楚飞机是向小蛮腰的方向飞过来,很多人发现在头上飞的飞机原来可以这么大,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快,超出了他们想象,于是人群再次发出了惊呼,很快惊呼被飞机的轰鸣盖过,这时大家看到雄伟的机翼在头上,还有火爆的身材,像用了某品牌的护肤品,饱满紧致,穿透力强,飞机张开宽大的胸部向小蛮腰拥抱过来,仿佛天空的力量都凝聚在了它身上,小蛮腰翘首以待,风姿绰约,飞机在小蛮腰的桅杆舔了一下,一道耀眼的火花,让人们想到了刚才的闪电,飞机和桅杆短暂的亲吻后旋即分开,飞机向上飞去,桅杆向下坠来,打在摩天轮的轨道上,几个摩天轮被震出轨道,摩天轮里的人也被震飞了出来,像风车一样在空中旋转,追着摩天轮直接向江心俯冲下来,短暂的窒息后,接连几声巨大的声响,水花冲天而起,一个人居然被水花冲起来,在半空翻了几个筋斗后快速坠入江里,人们再看空中时,飘飘荡荡着几块衣布,像魂魄一样,原来因为下坠的速度太快,衣服被风割开,衣片兜兜转转,找不到主人,人群恢复了喧嚣。

  张非把方向盘一打,车向大桥的人行道冲过去,警灯也呼啸了起来,人群散开,车快速超过被堵的车流,向小蛮腰冲去,张非边打方向盘边给局里打电话,报告了刚发生的事,一会车到了小蛮腰下,我们直接向电梯冲去,张非亮出警证,进了电梯,直上顶楼,一根根巨大的钢管往下退去,透过观光电梯,看到珠江对岸的人群像蚂蚁一样向小蛮腰涌来。

  到了顶楼,风呼呼的迎面扑来,好像天空和小蛮腰都在摇晃,钢材铁管像破碎的喊叫散了一地,人群在呼亲喊友,几个工作人员在抢救,张非了解了一下情况,部分游人已经被疏散下电梯,有家属在摩天轮和跳楼机上的不肯走,还有一部分人留下来做自愿者,和工作人员一起抢救。张非问控制室的情况,工作人员说控制室已经失灵,轨道已经被砸断,还有很多游人在摩天轮和跳楼机里。

  150米高的桅杆,分为三个部分,最高部分为天线,中间部分是一个小的铁塔,最下部分是一个大的铁塔。天线和小铁塔已经被撞断,天线部分坠入江里,小铁塔架在楼顶和被砸断的摩天轮轨道之间。桅杆最下部分的大铁塔暂时还比较安稳,大铁塔上装有两部跳楼机,跳楼机正悬在30米高的空中,像惊弓之鸟一样摇摇欲坠。更糟糕的是,被砸断的摩天轮轨道向下倾斜,几架摩天轮沿着轨道滑下来,被小铁塔拦着,随时扑向江心。

  一些救护人员攀上梯子,砸开玻璃,在抢救其他摩天轮里被困的游人。

  跳楼机的人和摩天轮里的人使劲招手呼喊,铁塔在吱吱作响,声音摇摇欲坠,塔身随时承受不了这呼喊的重量。

  张非拿过一个导游的喇叭向被困的人喊话,叫他们安静,不要乱动,救护人员马上赶到,他们都会没事的。

  张非叫一个工作人员看护跳楼机上的人,然后向小铁塔走去,我跟在他身后,用手机把大致情况拍了一遍。摩天轮被震断的轨道向外荡出10几米,小铁塔像一座桥一样,横卧在轨道和楼顶之间,有5个摩天轮前后被铁塔拦住,要救护摩天轮里的人,必须从铁塔过去。

  张非找来高楼安全带,一端套在身上,一端固定在护栏上,从铁塔上走过去,风很大,吹得他的裤筒像风车一样,嘴巴里也灌满了风,脸鼓起来,他不得不放慢速度。第一个摩天轮的玻璃外壳已被震碎,要使后面摩天轮的人走到前面来,需把相连的玻璃外壳都打碎,张非用带去的铁锤把第二个摩天轮的玻璃打碎,把铁锤传给摩天轮里的人,依次打过去,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玻璃像水晶一样在空中闪耀,向下飞去。

  
  为了不增加前面的重量,人员依次从铁塔爬过来,第一个摩天轮的人过来完,才到第二个第三个。第一个过来的是女孩子,张非把安全带套在她身上,她男朋友很勇敢,不用安全带,跟在她后面膝盖爬过来,我在这边接应,过来后,再把安全带抛过去。游客依次过来,胆子大的,还往两边瞅瞅,恐怕以后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有些还掏出手机自拍,留下云中漫步的丽影。这时消防队也来了,塔起云梯营救摩天轮和跳楼机里的游客,有两个消防队员过来帮忙,把接过来的游客送到安全的地方。

  后面摩天轮的人往前移,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喊道:“戴医生。”她也看到了我,高兴的招手:“伍记者。”戴医生是我不久前采访认识的,就是帮涂晓舟做那个男性健康的专题,问了她壮阳方面的问题。她指旁边的老伴向我介绍:“这是我先生,我昨天退休了,她说带我出来展望未来,从新开始,就到这里来了。”她指指脚下站的地方,她先生抱歉的冲她笑笑。

  我说:“小心点。”

  她说:“没事,那篇采访发表了么?”

  我说:“还没,你看这不正忙着吗?”戴医生是个开朗的人,我向她打趣道。

  她向先生道:“他跟我采访壮阳的问题。”二人笑了起来,她前面的摩天轮是个带着三个小孩的女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说:“忙就是最大的病根,这种病不受限制,无时无地无人不忙,刚才在电梯里还有个人在打电话,说下午飞哪里晚上飞哪里,恨不得在飞机上做那事,能不泻得快吗?你看飞机这不找上来了。”

  我笑了起来,想起一个笑话:飞机上做爱,打一成语,谜底是“一日千里”。

  她说:“如果都像小蛮腰这么坚挺,飞机找上来也不怕,顶多擦破点皮,但人不是钢筋做的,要懂得享受基本的快乐。”

  我说:“你上次推荐给我的食物,我介绍给朋友了。”

  她说:“有些太花俏的东西,不过是医学表现的需要,其实最管用的,是鱼头炖豆腐、土豆炖牛肉,性是最基本的行为,对食物的需要也是最基本的。”她先生指指旁边的小孩,小孩正睁大眼睛看着她,她说:“性教育,如果小孩从小就接受正确的教育,长大就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掏出沙塘蜜橘给小孩子,几个小孩饿了,争抢着吃,摩天轮的气氛活跃了起来。

  轮到他们过来了,带小孩的女人很尊敬的请两位老人先上,戴医生夫妇坚辞不受,说一把年纪了,本来就打算把家搬天堂去。三个小孩,最大的大概5岁,最小的2岁,张非去抱最小的女孩,女人不肯,把两个大的男孩拉过来,让张非先带大的走,张非觉得很奇怪,问:“为什么?”

  女人说:“我是保姆,这两个是我主家和她妹妹家的小孩,小的是我的,今天主家让我带他们出来玩,我偷偷回家把自个的也捎上了。”她帮两个小孩整理好衣服,叫他们听叔叔的话,让张非先带他们过去。张非把安全带系好,抱着小孩小心翼翼的过来,风越来越大,若地面风速为5米/秒,400米高空就会达到30米/秒,高楼会偏离轴心2米左右,铁塔和轨道都有轻微的摇晃,高空走独木桥,会感到摇晃更厉害,需要很大的定力。

  第一个小孩被顺利抱过来了,我把小孩接住,张非又过去抱另一个。轨道的上游也在救援,一排摩天轮被卡在上面,消防员正在云梯上把摩天轮里的游客一个个接下来,有些游客因为慌忙,造成轨道不时的摇晃。

  做医生的对生死有很敏锐的预感,戴医生说:“伍记者,我很想看你写的那篇文章,这是我退休前最后一次接受的采访。”

  我笑着说:“你会看到的,我回去就写。”

  她对先生说:“你现在想什么?”

  她先生说:“想妈妈。”

  她说:“你都做爷爷的人了。”

  她先生说:“在妈妈眼里,我们永远都长不大。”

  戴医生脸上泛起红晕。
  张非抱着第二个小孩过来,风像一根背带,把他们紧紧裹在一起,小孩把脸深深埋在张非的怀里。这时我听到上游有隆隆的声音,向上看去,两架摩天轮正向这边开来,上游抢救使原来卡住摩天轮的障碍物发生了松动,两架摩天轮挣脱障碍物朝这边汇聚过来。

  所有人都看到了,摩天轮加速过来,用膝盖爬着的张非站起来,快速向我这边跑来,我接过小孩,他往回跑去,因为摇晃得厉害,他不得不蹲下来,女人抱着小孩在等待,戴医生和先生的手紧紧的扣着,我叫了声:“戴医生。”她冲我笑笑,说:“要持久,最好戴安全套,可减少敏感度,像这摩天轮就很敏感。”她抚摸先生的脸,像用一辈子的力量,说:“我这辈子很满足,因为你是最阳刚的男人。”她先生把她搂入怀里,脸上是温暖的笑,这时我才发现她先生原来很帅,像主演《天下粮仓》的王庆祥。

  第一下撞击,我感觉楼顶也摇晃了起来,摩天轮乘着风速顺流直下,“砰”一声清脆的响声,我眼前一片璀璨,像爆开了烟花,满耳是玻璃破碎的声音,眼花缭乱,玻璃横飞,不得不闭上眼,再睁开眼时,戴医生夫妇已经不见,向着江心去了。抱着自己小孩的女人滚倒在地,撞击使紧挨着的铁塔和轨道分开,摩天轮向下坠去,铁塔又荡回来,把已有一半悬空的摩天轮又挡回了轨道,也把女人悬空的一只脚卡主,第二架摩天轮撞来时,又是剧烈的震荡,铁塔和轨道再次分开,女人也被带了出来,头朝下脚朝上的倒挂着,摩天轮从她耳边呼啸着飞向江里,一个摩天轮在她头边擦了一下,她被荡向一边,一只手不自觉的松开,另一只手还死死的抱着小孩,这时我发觉她被卡着的腿像裤子一样是松软的,原来她的腿已经断了,头上的血像雨一样往下洒,她松开的手又搂回来,紧紧的抱着小孩,另一只脚吃力的在寻找可以勾住的地方,她把脚锁进铁架里,使劲的把腰弓起来,寻找铁塔上的张非。撞击的时候,张非正跑到铁塔中间,但撞击使他不得不蹲下来,用手抓紧铁塔,这时她看到了女人求助的眼神,他站起来往前跑去,朝轨道一跃,双脚往轨道一蹬,再返身向下凌空扑向小孩,女人使尽力气把小孩送出来,张非接住,快速向下坠去,安全带哗啦啦的往下拉,我已经看不到他,消防员叫人马上下去抢救,另几个消防员准备抢救铁塔下悬着的女人,一阵风吹来,女人像一件衣服,被吹向江心,我可以想象,张非抱住她小孩时,她脸上幸福的表情,以及张非向下坠去时,她和小孩依依惜别的眼神。

  小蛮腰168——334.4米处,是世界最长的栈道,一群游人在攀援,这时他们看到小蛮腰外飞过一个人,用脚点着小蛮腰的钢管,他们以为是蜘蛛侠表演,都鼓起掌来。落在后面的一对,男的背着女的,今天是女的20岁生日,男的说请女的到小蛮腰旋转餐厅吃自助餐,377元一位,女的为了帮男的省钱,故意迟到,订的位被转给别人去了,二人就到栈道来吃苦力,女的说你说话不算数,饭吃不成了,你就背着我走200级台阶。这时看到外面飞过一个人,对男的说:“明年我21岁生日,你就背着我在外面转21个圈。”
  困在跳楼机的是8个美国人,结伴来广州旅游。“奥尼尔”因为崇拜湖人队的沙奎尔·奥尼尔,给自己起了这个外号。奥尼尔是个大个子,一从跳楼机上放下来,就参与到救援的行列中来。他看到身旁有一个矿泉水瓶,拿起来打开就喝,旋即一口喷了出来,刚好喷到前面的火星上,燃起一条火龙,消防员马上过来扑火,一个消防员拿过瓶子来闻闻,是汽油,对他说:“你是魔术队的吧,这里不能表演魔术。”

  汽油的主人正在摩天轮旁救援,摩天轮被散乱的钢材压住了,需把钢材搬开,他抬头往前看去,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家,他家就在小蛮腰斜对面的冼村,和小蛮腰一江之隔。此刻,他的家正孤零零的立在冼村的地带中央,周围的房屋都已经拆迁,地下也已往下挖了三层,他五层楼的房子,就立在三层楼高的土塔上,像环太平洋上的一座孤岛,行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抗拆迁的钉子户,媒体来采访,称这是未消失的地平线,最后一个神秘岛。他从未让外人进去过,这个“岛”一推平,就宣告珠江新城这一代的城中村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完全CBD国际化新城。

  而他骄傲的称自己的岛为“小小蛮腰”。

  此刻,他的小蛮腰正在看着他,小得像一个鸡腿,他给自己的小蛮腰起过很多名字,金鸡独立、一柱擎天、南天一柱------渴望自己的孤岛能够屹立不倒,但雷峰塔已经倒掉了,这鸡腿能撑得住吗?别人说,他再不搬走,就把他和他老婆像白娘子一样压在下面,他也意识到,等到地下层挖好,就要对他的家“动手”了,每天推土机轰隆隆的绕着他的孤岛走,他的神经就像被绑架一样,在遥远的太平洋上呼喊救命。

  那天他去花城广场的迪拜塔录了音,迪拜塔倒下来,虽然成为三个劫后余生者之一,但已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回家跟老婆商量,与其被埋了,不如自杀,以身殉屋,也对得起列祖列宗,说不定舆论闹大了,还能把屋子保下来。要闹大,最好的选择就是小蛮腰,在上面点一把火,全城的人都能看到,说不定还会传到联合国去。他把一对70多岁的老父母和一个8岁小孩转移到姐姐家,就带了汽油上了小蛮腰,老婆在屋顶等他,只等手机一响,一起焚身以火,把两个小蛮腰变成两个火把,照亮广州和纽约的上空。

  桅杆砸下来时,他正从电梯出来,桅杆就砸在他身边,他想是不是自己神智不清,迪拜塔事件又在眼前重现?待他定下神来,周围是四散而逃的人群和呼天抢地的呼号,才确定这是现实,他看看身上,安然无恙,两次事件都意外逃生,他想是不是老天不让他死,他打电话给老婆,说从今以后我们都不要死,要好好的活,把装着汽油瓶的袋子一扔,就加入到抢救的行列里。这瓶“矿泉水”刚好被奥尼尔捡到,帮他把火点燃了。他老婆接他电话时,正在家里找一张红地毯,这是他们结婚时亲友送的,10年了舍不得用,她想死也要死得庄严,要坐在地毯上自焚,飞机撞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接电话时小蛮腰上面吵翻了天,听不清他老公说什么,只听到个“死”字,打电话过去又没人接,匆忙拿了红地毯到楼顶,看到很多人朝小蛮腰跑去,以为公安要抓他老公,只想早死,正焦急间,突然看到小蛮腰火起,黑烟袅袅,认定老公已经自焚,把汽油往自己身上一倒,“蓬”的点起了火,匆忙间忘了坐红地毯上。
  他把压在摩天轮上的钢筋搬开,摩天轮里是一家5口,两夫妇带着两老人一小孩,小女孩在给他竖拇指鼓励,和他一起搬的还有两个年轻人。跳楼机上的人抢救下来后,跳楼机还悬挂着,控制室的人在进行维修,突然两架跳楼机像脱缰的野马,从30米高空直落而下,两声巨大的钝响,好像不是从地面传来,而是从地下传来,震力像树根倒着往地面长,戳得人站立不稳,本来已经伤筋动骨的铁塔,像被树根推着,歪歪斜斜的倒下来。在搬钢筋的两个年轻人呼喊着跑开,他的注意力在他的屋子上,正瞅着他的“鸡腿”,待他搬开最后一根钢筋,看到了吱吱呀呀压过来的铁塔,急忙跑开,他跑开的时候,看到了摩天轮里一个妇女的脸,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婆,于是又跑回来,用肩膀和膝盖一顶,摩天轮沿着轨道向下滑去,这时铁塔来到了他的头顶,他感到头盖很重,像压着一块铁板,他看到了他顶天立地的屋子,还有屋顶上的老婆。

  巨人一样的铁塔“轰隆”一声,把轨道两端砸得翘了起来,轨道上的所有摩天轮都飞了起来,但那一家人的摩天轮没有飞向江里,而是向楼顶飞过来,刚好飞过我的头顶,我抱起小女孩时,她的嘴微微张了一下,叫了声“爸爸”。

  广州白云国际机场是中国三大枢纽机场之一,每天有超过500班航班起降,其繁忙和豪华程度,在国际上居于领先地位。它的“本家”,总部位于广州的南方航空公司,其客机规模在中国居于首位,客机的豪华,也居于首位,空中巨无霸——由欧洲空客公司生产的世界载客量最大的客机A380,其首次进入中国市场,就落户在南航。

  现在这架有8层楼高、双翼展开可覆盖整个足球场、双层客舱、已载客552人的巨无霸,就停在白云机场上,傲视着繁忙的飞机起起落落,它在等3个客人。

  三个带着墨镜的客人,正端坐在机场贵宾厅里,也像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播音员走进播音室,调好频率和音量,开始播音:“邓建国先生,您乘坐的CZ3008航班就要起飞了,请您马上登机,谢谢!”

  有一人起身想去拿行李,被另一人制止住。

  两分钟后,播音员继续播音:“邓建国先生,您乘坐的CZ3008航班就要起飞了,请您马上登机,谢谢!”

  三人纹丝不动。

  3分钟后,播音员又开始播音:“邓建国先生,您乘坐的CZ3008航班就要起飞了,请您马上登机,谢谢!”

  三人站了起来,朝登机口走去,跟在后面的一人问另一人:“为什么要等播三遍才走?”另一人道:“笨蛋,炒作啊,这样候机厅的人不都记住我们老板的名字了么?”

  这位邓建国老板,就是我之前巨星影业公司的老板,电影大鳄,号称炒作大王,因为他的这5分钟炒作,改变了A380的命运。

  几乎同时登机的还有王荇莼和彭卫华,王荇莼带团去泰国旅游,彭卫华和一帮记者应邀到大连采访秋季国际时装节。王荇莼习惯的看了看天气,这时她看到一架肚子冒着黑烟的飞机朝机场飞来,那架飞机就映在她大大的太阳镜上,像一部特工片,飞机拖着长长的烟雾朝着机场降落。

  A380正在跑道上滑行准备起飞,在它的侧面,燃起了一堆火光,这架撞上小蛮腰桅杆的、后来被证明是厦门航空公司的8301号班机(波音747),降落时冲过跑道与停机坪之间的五个连接桥,不断加速,冲到跑道南端的停机坪时,撞翻了正在给刚从成都到达广州的波音737充电的电瓶车,接着像个喘着粗气的拳击手,给波音737头部以致命一击,波音747尝试着再次升空,但又落了下来,继续朝前冲,把停机坪上正打算从广州飞往上海的空客320从中撞为两段,现在它突破熊熊大火,义无反顾的向A380驶来。
  因为邓建国的绝妙炒作,A380推迟了5分钟起飞,不然它现在已经直冲云霄,就在它加速往前准备起飞的时候,波音747钻进了它的肚子,A380正加速向前,重心不稳,被747掀翻在地,747一个后空翻,压在了它身上,接着一声巨响,这可能是中国民航史上最巨型的爆炸,A380首尾分离,一个向前一个向后滑去。

  听到第一声爆炸时,彭卫华就想冲下飞机,她所在的飞机是波音757,还有几个扛着摄像机的电视台记者,但是被机组人员拦住,说机场有状况,任何人不能下飞机。王荇莼看到了A380的爆炸,她乘坐的波音777,离A380大概200米。

  这一天封闭了机场,任何航班不能起降,旅客被分批疏散出来,广州白云国际机场成了全球媒体关注的中心,报道有很多版本,一说恐怖袭击,一说飞机被闪电击中,还有说被外星人击中,路透社援引了一篇报道,说A380直接撞上了小蛮腰。死亡人数也莫衷一是,有说500的,有说1000的,还有说A380断为两截后,机头向前滑行200米,撞上停靠在前面的一排客机引起连环爆炸,死伤不计其数。南航H股当天大跌30%,第二天宣告停牌。一周后,官方给出了解释,飞机被闪电击中,驾驶设备和通讯设备失灵,引起事故,小蛮腰事故死亡22人,伤28人,机场事故死亡683人,伤301人,其中A380死亡388人,伤193人。

  邓建国公司正遭遇财务危机,这次没有坐头等舱,坐在机尾,正因为远离了头等舱,使他成为唯一幸存的名人,占据了各大报纸的头条,记者问他为什么不坐头等舱,瘦削的邓建国说:“为了减轻机头的重量,环保。”从此成了飞行于全国各地的环保大使,每次登机都很准时。

  那个想要到小蛮腰自焚的人身份被确认后,公安人员到了他家,从他家新挖的地窖里抬出了差不多够吃一年的大米,还有很多火腿、腊肉、腌菜,看来是下了“深挖洞,广积粮,坚持到底”的决心,公安人员听了他在迪拜塔的录音,讲的是一个充满“田园牧歌”的村庄如何被夷为平地的故事,其实城中村是脏乱差的象征,哪有什么田园牧歌,但被他如泣如诉的娓娓道来,仿佛是被逐出的伊甸园。在录音里他还讲述了曾照顾过一个生病的、来广州打工住在冼村的女孩,公安人员找到那女孩,女孩把一束白玫瑰放在被挖掘的土地上,泣不成声。

  在是否追认他为烈士的问题上,各方发生了分歧,最后勉强追认为烈士,一周后他的“鸡腿”被推土机吃掉,孤岛消失在地平线上。

  张非往下坠落了100多米,因为风很大,把他吹得晃来荡去,他不得不用脚点着小蛮腰的钢管来维持身体的平衡,栈道里的人看到像飞檐走壁一样,帅呆了,他怀里的小女孩不停的喊着要妈妈,他想此刻有一瓶水给她就好了,他们被救上来时,小女孩一个人向楼上跑去,要妈妈。

  小蛮腰事故的当晚,由丽美集团承建的粤港电视大楼起火,火苗冲起20多米,死亡34人,后查明是建筑工人玩焰火引起,粤港电视大楼刚封顶,其造型像一个女人的大腿和臀部,被称为“美臀”,和“小蛮腰”相对应,美臀高度299米。
  新华社带头发文,媒体群起问责,“强拆”、“寻找家园”弥漫在刚被空难洗劫的天空,这时,宜黄三个自焚者中79岁的大伯在医院不治身亡,激起网络更大的申讨,宜黄县委书记、县长被免职,不久后,国务院审议并原则通过了“新拆迁条例”,取消行政强制拆迁,规定对被征收房屋价值的补偿,不得低于市价。

  丽美的“美臀”和在建的其他三座摩天大厦则被勒令无限期停工检查,和南航H股一样,其纽交所的股票亦大跌30%,成了这次大讨论最大的输家。

  由于对“空难”进行了真实和人性化的报道,《华南都市报》感动了千千万万读者,一时洛阳纸贵。由于在“强拆”、“城市化”大讨论中挺身而出,慷慨陈词,程一中成了意见领袖、媒体英雄。

  而我们小编小记,也获得了“抗难救灾先进工作者”的光荣称号。

  《珠江日报》在“房博会”和空难报道中实现了“双输”,被《华南都市报》迎头赶上,从此广州报纸出现了两巨头并驾齐驱的局面,程一中发文:“不要再喊打喊杀了,现在是重建秩序的时候了。”、“在报业市场上,从前我们学会了如何去做一个在野者,现在我们要学会如何去做一个在朝者。从前我们是英勇(当然有时也不免鲁莽)的破坏者,现在我们要学会去做一个智慧的建设者。对于《华南都市报》的现在来说,过去是不存在的,只有未来。我们要从头来过。”

  
  五、价值观

  机场发生爆炸的时候,彭卫华的第一个念头是恐怖袭击,她的神经总是站在潮流的最前头,她掏出手机给孙立阳打电话,告诉他机场发生了爆炸,让他给机场管理局疏通一下,放她下去采访。此时彭卫华已和孙立阳约会了几次,他们已经是恋人关系。孙立阳说安全第一,叫她哪也别去。20分钟后,孙立阳驱车到机场,直到天黑,才接到彭卫华,因为机场公安局要做检查和记录。这期间小蛮腰的救援工作已经结束,我也来到了机场,见到正坐在椅子上等候的孙立阳,我告诉了他小蛮腰发生的一切,他关切的问我受伤了没有,他说911的时候他也飞到纽约参加善后工作,死的很多是救援人员。他说美国的可怕,不是它的隐形飞机,而是它的这种精神力量,为了救一只鹦鹉,可以牺牲一个救援人员的生命。美国出兵阿富汗,也不是可怕,是可敬,为了保护本国人民的生命,可以全球动员起来,最快的采取行动,在西方,强大的力量是价值观。

  我喜欢美国。在南极,美国科考站遗留了8只雪橇犬,为了寻找这8只雪橇犬,美国科学家动用了飞机、轮船重返极地,这个真实事件被拍成了电影,就是在全球热映的《南极大冒险》。吴宇森在接受采访时也说美国人常常会为抢救一条狗要不要牺牲一个人这样的事争论不休。我在想小蛮腰上有没有小狗,若一只小狗被困在摩天轮里,我会不会去救它?若情势不那么危急,我想我会的,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若情势危急自顾不暇的时候,我可能不会,因为我还没树立那样的价值观。彭卫华应该也不会,因为她去广西旅游的时候曾参加过玉林的狗肉节,大啖过荔枝狗肉,她说若杨贵妃知道这人间美味,一定会“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狗肉来。”陈妤会不会呢?她是坚定的动物保护者,有一次我写了吃猫肉——枸杞桂圆炖白猫,被她臭骂一顿,她说想起狸猫换太子,你还吃得下吗?正因为猫可以救人一命,据说可以让下身麻痹的人站起来,不就可以吃吗?她说我的错误在于用“事实判断”代替了“价值判断”,在程一中手下工作,都学会了他的论调。

  无论怎样,在灾难面前,才倍觉生命的可贵,当彭卫华、王荇莼和一群失魂落魄的人在保安的疏通下走出来时,我们像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紧紧拥抱在一起,机场是一片压抑已久的低低的饮泣,已有控制不住的人嚎啕大哭,还有更大的悲痛,也许一天后,随着死亡通知书的降临将长久的压在死难者家属的身上。人生无常,分别时,我们相约一起去西藏,在那个离天堂最近的地方,聆听自然生命最隐秘的的呢喃。
  一部小说,被从中山删去,还是小说吗?版主能否体谅写小说的辛苦以及我们对舞文弄墨的支持。

  
  四、意见领袖

  一次大事件,就是新闻界的一次大餐,不同的厨师烹出不一样的水准,不同的食客吃出不一样的味道,各色人等登台亮相,背景一样,亮度不同。1912年泰坦尼克号沉船事件,成就了喝头啖汤的《纽约时报》和卡尔·范安达;1974年水门事件,成就了啃硬骨头《华盛顿邮报》和鲍勃·伍德沃德及卡尔·伯恩斯坦;1997年邓小平逝世,成就了早班快餐车的凤凰卫视和陈鲁豫;2003年伊拉克战争,成就了24小时通吃的中央4台和鲁健;2008年金融危机,成就了全球西餐连线的中央2台和芮成钢。也有因大事件而倒霉的,2004年9月1日,恐怖分子劫持俄北奥塞梯共和国别斯兰第一中学1000余名师生及家长做人质,造成335人死亡。中央电视台《今日关注》栏目搞了个有奖竞猜死亡活动,在屏幕下方滚动播出死亡人数选项:A、402人;B、338人;C、322人;D、302人。移动用户发短信至×××,联通用户发短信至×××,答对有奖。此举不仅丧失人道精神,也有失职业水准,因为《今日关注》把死亡人数也搞错了,结果自然没一人答对。事后两名制片人被免职,值班编辑被开除,把一锅饭炖成了一锅乱粥。

  “广州白云国际机场空难”被定义为建国以来三大空难之一,国际国内高度关注,媒体亦使出浑身解数还原真相,力图全面深入的报道空难。实力雄厚的《珠江日报》进行了大而全的报道,《南方城市报》独辟蹊径,从小人物和细节入手,总编辑程一中亲自挂帅,并且亲自操刀写评论。我是第一个参加救援的记者,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材料”,报道任务也最重,写了“倒立450米的保姆”、“建议戴安全套的医生”、“‘自焚’的英雄”、“飞檐走壁的警察”和“第一次做‘爸爸’”。“第一次做‘爸爸’”来自于小女孩那一声微弱的呼唤,摩天轮落地时一家人死死的抱在一起,我和救援人员艰难的把他们分开,小女孩被抱在中间,她成了全家唯一存活下来的人。

  “‘自焚’的英雄”亦引起了强烈反响,这是“额外”的灾难,老公不知道妻子已经自焚,救人时也意外的死去,这场灾难给举国悲声的空难和壮烈的救援蒙上了阴影,该不该报道是个问题,该不该称为英雄是个问题,该不该评为烈士更是个问题。总编辑程一中出面力挺,以报社的名义给救援委员会写信,并传去读者的心声,强烈呼吁把救援的死者评为烈士,同时把我的文章转给《亚洲周刊》发表,在国际上也引起了同情和支持,他亲自写了评论:

  一介草民,你可以指责他觉悟不高,但是在失去家园的时候,他没有去政府部门闹事,也没有去街头挑衅,而是以他微薄的生命的消失,来对抗公权的横行无忌,来唤起暴力执法的些许良知的觉醒,难道这不是善良吗?这不是承担吗?只要他们是为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而死,只要他们的死推动了社会的一点点进步,他们的死就是有价值的,他们的生命就是尊贵的,他们值得我们所有的人低下自以为高贵的头颅,特别是那些自以为代表了公共利益的人。

  几乎同时,江西宜黄县发生了强拆导致一家三口自焚的事件,妹妹钟如琴像一个火球一样从楼顶跳下来的时候,姐姐钟如翠正被执法人员摁在地上,自焚的还有59岁的母亲和79岁的大伯。一个自称宜黄官员的人,以“慧昌”署名发表了一篇《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的文章,认为正是强拆,在贫瘠的土地上崛起了象征繁荣的高楼大厦,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维护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此文引起了大讨论,凤凰卫视《锵锵三人行》请程一中去做客,畅谈“强拆”与“新中国”。程一中侃侃而谈,认为不能用高楼大厦这种“事实判断”来代替人权进步的“价值判断”。中国的城市化,应该是人的城市化,是人的权利得到有效维护、人的福利得到明显提高的城市化,是房价不能太贵、土地得到合理流转、僵化的户籍制度被打破、人民的意志得到伸张的城市化,是公共利益和个人利益得到和谐统一、法律程序代替长官意志的城市化,是没有强拆只有包容的城市化,是没有怒火只有饮茶的城市化。

  “没有强拆,中国将更美好!”

  接着,新华社发表评论文章,认为中国的城市化应由“城”进入到“市”,政府主导的用大量的土地投入和土地抵押资金投入的城市化是到转变的时候了,要让城市化进入市场,充分调动社会资源,开放市场评估,倡导讨价还价,同时进入行政与法律程序、体制改革程序,围绕城市化不仅是GDP、利益链,还有规则意识和体制创新。文中不点名的批评了某些地产公司大量囤地,通过行贿等手段取得非法利益,造成市场动荡及施工安全问题。

  一篇《‘金刚’的尖叫》的文章横空出世,矛头直指丽美集团,指出丽美的大跃进和暴利,破坏了市场规则,带起了不平等竞争,每年丽美跳楼自杀的员工是外资在华企业最多的,在丽美的钢筋水泥下,“压的是猩猩美丽的生命和一去不复返的水草丰美的家园”。

  新华社带头发文,媒体群起问责,“强拆”、“寻找家园”弥漫在刚被空难洗劫的天空,这时,宜黄三个自焚者中79岁的大伯在医院不治身亡,激起网络更大的申讨,宜黄县委书记、县长被免职,不久后,国务院审议并原则通过了“新拆迁条例”,取消行政强制拆迁,规定对被征收房屋价值的补偿,不得低于市价。

  丽美的“美臀”和在建的其他三座摩天大厦则被勒令无限期停工检查,和南航H股一样,其纽交所的股票亦大跌30%,成了这次大讨论最大的输家。
  由于对“空难”进行了真实和人性化的报道,《华南都市报》感动了千千万万读者,一时洛阳纸贵。由于在“强拆”、“城市化”大讨论中挺身而出,慷慨陈词,程一中成了意见领袖、媒体英雄。

  而我们小编小记,也获得了“抗难救灾先进工作者”的光荣称号。

  《珠江日报》在“房博会”和空难报道中实现了“双输”,被《华南都市报》迎头赶上,从此广州报纸出现了两巨头并驾齐驱的局面,程一中发文:“不要再喊打喊杀了,现在是重建秩序的时候了。”、“在报业市场上,从前我们学会了如何去做一个在野者,现在我们要学会如何去做一个在朝者。从前我们是英勇(当然有时也不免鲁莽)的破坏者,现在我们要学会去做一个智慧的建设者。对于《华南都市报》的现在来说,过去是不存在的,只有未来。我们要从头来过。”

  
  五、价值观

  机场发生爆炸的时候,彭卫华的第一个念头是恐怖袭击,她的神经总是站在潮流的最前头,她掏出手机给孙立阳打电话,告诉他机场发生了爆炸,让他给机场管理局疏通一下,放她下去采访。此时彭卫华已和孙立阳约会了几次,他们已经是恋人关系。孙立阳说安全第一,叫她哪也别去。20分钟后,孙立阳驱车到机场,直到天黑,才接到彭卫华,因为机场公安局要做检查和记录。这期间小蛮腰的救援工作已经结束,我也来到了机场,见到正坐在椅子上等候的孙立阳,我告诉了他小蛮腰发生的一切,他关切的问我受伤了没有,他说911的时候他也飞到纽约参加善后工作,死的很多是救援人员。他说美国的可怕,不是它的隐形飞机,而是它的这种精神力量,为了救一只鹦鹉,可以牺牲一个救援人员的生命。美国出兵阿富汗,也不是可怕,是可敬,为了保护本国人民的生命,可以全球动员起来,最快的采取行动,在西方,强大的力量是价值观。

  我喜欢美国。在南极,美国科考站遗留了8只雪橇犬,为了寻找这8只雪橇犬,美国科学家动用了飞机、轮船重返极地,这个真实事件被拍成了电影,就是在全球热映的《南极大冒险》。吴宇森在接受采访时也说美国人常常会为抢救一条狗要不要牺牲一个人这样的事争论不休。我在想小蛮腰上有没有小狗,若一只小狗被困在摩天轮里,我会不会去救它?若情势不那么危急,我想我会的,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若情势危急自顾不暇的时候,我可能不会,因为我还没树立那样的价值观。彭卫华应该也不会,因为她去广西旅游的时候曾参加过玉林的狗肉节,大啖过荔枝狗肉,她说若杨贵妃知道这人间美味,一定会“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狗肉来。”陈妤会不会呢?她是坚定的动物保护者,有一次我写了吃猫肉——枸杞桂圆炖白猫,被她臭骂一顿,她说想起狸猫换太子,你还吃得下吗?正因为猫可以救人一命,据说可以让下身麻痹的人站起来,不就可以吃吗?她说我的错误在于用“事实判断”代替了“价值判断”,在程一中手下工作,都学会了他的论调。

  无论怎样,在灾难面前,才倍觉生命的可贵,当彭卫华、王荇莼和一群失魂落魄的人在保安的疏通下走出来时,我们像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紧紧拥抱在一起,机场是一片压抑已久的低低的饮泣,已有控制不住的人嚎啕大哭,还有更大的悲痛,也许一天后,随着死亡通知书的降临将长久的压在死难者家属的身上。人生无常,分别时,我们相约一起去西藏,在那个离天堂最近的地方,聆听自然生命最隐秘的的呢喃。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