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战厮杀无数的我、剑斩敌酋无数的我在见到头颅的一瞬,猛然一惊气息难平。我兀地站起,大退一步,心中惊疑不定。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它出现的如此突兀而不合时宜!那么,法师用意何在?
扭头看向禅房,烛火摇曳中法师的身形在颤动,似是老弱不堪风寒,更…不经诘责…
我不由停下脚步,压下了前往询问的冲动。便在此时,房内烛火忽灭,黑暗立时攫取我所有的感官。
我大声唤,来人,掌灯!声音未落方觉自己尾音凄厉而惶惑,老了,老了,受不起大变故了……
稍后暗卫现身,送来一盏防风灯。
我低头,继续眯眼端详那颗头颅,于是另有若干疑问在心头悄悄滋生,它是谁?在这儿多久了?
头颅的一半隐入黑暗,一半在微光中,不语。
深陷的眼窝里,似是还能寻到类似眼珠的东西,无论生时如何明眸善睐,此时俨然变作两颗混沌的球体;失去生命的供养,长长青丝已变黄,不如陌上一捧枯草;白色头骨上附着着成丝一般的黑褐色之物,或断或续,干而扭曲。我将灯移得近些,仔细辨认一番后断定,这颗头颅的面皮已经被剥去,那些丝条状之物其实是皮下肌理。
我沉吟起来。
法师平生爱弈棋,这个棋盘亦是他最爱之物,每次我来拜访,法师都会在此相迎。无论有无兴致拼杀一场,棋盘总是不离法师左右。那么法师为何要将一个女子的头颅,剥去了皮之后藏在棋盘之中?如今他以这样的方式将头颅托付给我,又是何故?
事已至此,我不能不开口询问,这个谜团在令我困惑的同时,亦带来惶恐而难以名状的暗暗心惊。
转身举步,来到禅房门前,抬手敲门,门却应声而开。法师对窗独坐,依旧在原来之地。
法师,我开口道,棋局已解,但弟子不懂。
法师不语,沉默相对。
我继续靠近一步。突然发觉除开门外呼呼夜风之音与我自己的呼吸,其他声响均无,房内空寂如墓,而法师的背影此时看来,更是毫无生气。
抢步上前,伸手推向法师的肩,他顺势而倒。
我的手悬在半空中良久,慢慢收回,心中涌起百般滋味,悲戚、不舍,还有些许释然…面对生离死别,我总是比所预想的要脆弱许多。
弯腰将法师的法体扶起,让他恢复做打坐之状。我想在此稍作停留,送法师最后一程。忽闻‘当啷’脆响一声,有物从法师的怀中跌落。
低头见一黑黝黝巴掌大小方形之物落在我的脚边,其余却看不真切。再度弯腰将那物拾起,但觉它质地坚硬触手冰凉。
出得门来,边朝灯光行边低头打量,手,渐渐颤抖起来。少顷,涕泪交下,越是挨近石桌挨近棋盘越是举步维艰。
这是一块墨绿色的玉牌……
这是一块我无比熟悉无比思念的玉牌……
这是一块我无比宝贵无比珍惜的玉牌……
一面温润光滑,一面刻着十六个字。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我只能以指腹摸索,一遍一遍感受着那些笔划。
犹记那年凤阳郊外,十里亭,漫天风沙,满地枯黄,她是那片焦色中的唯一色彩……
犹记穿越人群中的那一眼,与她对视不过一秒,却定下终生诺言……
犹记凤阳三年,北平四年,整整七载时光相守,快如白驹过隙……
犹记她告别之后我无数次的跨马欲追,又无数次的勒得马口流血……
我设想过多少重逢时的光景啊,宫廷内,市场中,山野外,或嗔,或喜,或冷漠,或相忘于江湖,甚至一钵黄土生死相隔,但我绝对想不到,她竟然一直在我身边,以这样的方式……
如今,我望着盘中她的后脑,乱如枯草的发,散乱不堪的髻,再无力气上前一步。我接受不了,这样的她,我真的接受不了!
转身奔回禅房,我指着法师的背影,抖抖索索几不成句,这一刻愤懑占据了我的心。
我怒呵,怎么能不怒!
法师,我的心思你一直都知道,这些年来,无论我在思索什么,最终总会轻易的落在她身上。这样的思念,让我从不觉得孤单。可是现在我才知晓,她死了,她竟然早已经死了!
她死了,哈哈!
你让我如何接受!我的思恋,她听不到、看不见、感觉不了,这世界对我何等残忍!如今连你也死了,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我连质问都不能,连恨都不能,你对我何等残忍!
我忍不住大笑,未笑几声猛烈咳嗽起来,直咳得扑在地上起身不得。
气息稍平时突觉有人欺近,抬头,见白色人影半蹲我身边,他伸手从我手中抽出玉牌,如此从容淡定,我竟拦阻不得。
我认出他来,是半路上相遇的那个白衣男子。忽觉自己此时模样实在狼狈,本是帝王至尊却在一介草民面前方寸大失。扶膝站起,我将手一摊,令道,拿来!
他却不肯将玉牌交还,端详着玉牌自顾自道,“这里也有几句话,不知可有我刚才说的那几句好?”
沉脸,我张口欲呼暗卫。那人再度笑起来,“我还有几句,实实是金玉良言,不知你可有兴趣一听?”
此人是何来历,为何能安然通过暗卫的守卫?悌然望着对方不语,他却当做默认,将手里的玉牌抛了抛,道,“看,这牌上多了些东西。”说着,那牌子便朝我飞来,正落入我的怀中。
我低头欲看个究竟,光实太暗,正要前往光明处,桌上油灯却忽地亮了,然而灯旁并无别人。转而望去,白衣男子拍手曰,“一些小把戏。”
我将玉牌翻过,依旧十六个字,刻痕沾了岁月,似是有些模糊不清,我轻轻的念,头一句尚未念完,心实实凉到极点。
堙…均…
“这是,”我颤声而问,“她的名讳?”
堙兮均兮,在吾之侧。
朝兮暮兮,唯永唯乐。
如今句已圆,字不缺,佳人留头颅,风中独凋残……
眯眼细辩,土字之旁那两个字系后添加而成,笔划遒劲,不是阿土的字迹,更像是法师的笔划。瞪着法师僵硬的背影我不由出声呵斥,你,如何得知阿土的名字?为何要将它刻在玉牌之上?这玉牌已由陈唯亭遗失,它究竟为何会在你的手中?
越问,我的声音越小,真相已渐渐浮现。
怒,勃然大怒!
“来人,”声音难以抑制的发着颤,我狠狠下令,“去掘了陈唯亭的墓曝尸于市!陈氏,灭九族!”
“且慢!”白衣男子出声阻拦。他竟然敢在这样的时候忤逆于我?!我立时转变注意便要下令暗卫捉拿此人,他藏有太多谜团,不弄清楚分明我寝食难安。可他继续以令人憎恶的声调卖弄道,“你刚才问的这三个问题,想必后两个已经知道答案了,在下不才,刚好知道第一个的答案。”
我压抑怒气,等他后续之言。熟料他啧啧摇头,道,“你怪罪这个刚刚死了的和尚,怪罪那个死了很久的陈某人,你可知,他们都不是你心爱的那个姑娘香消玉殒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他的话成功让我刚才压制住的怒火再度上扬,若是这里真有一个所谓‘罪魁祸首’,那我必定不惜代价把他找出来并处以极刑!什么人,竟然有这样的能量收买了我身边最近的两个亲信?什么人,竟然能让法师和陈唯亭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欺君罔上?
无论他是什么人,只要是杀害阿土的凶手,我绝对不能放过!
“那个人,”白衣男子眉梢轻挑斜斜看来,一字一顿道,“就是你。”
怒火滕然燃烧,我用手指着那胆敢冒犯天威之徒,喝道,“来人,拿下!”
喝令呼出,暗卫并未现身。我心中暗暗一惊,难道我的暗卫都叫此人杀了,所以他才有恃无恐在我面前狂浪言辞?将手伸向腰边,空空如也,配剑早在离宫的时候就已解下。目光急转,小小禅房一览无余,根本没有可以用来防身之物。
那人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一手朝我抓来,我躲闪不及,手腕被他抓个正着。“勿恼!勿燥!”他道,“这是我的地盘,你那些随从们却是进不来。”边说边抓着我朝门外走去,气力奇大,我只得踉跄跟随。
跨出门来,突显奇观。
天不知何时已经放明,阳光明媚之极,万道金光暖暖洒将下来,放眼看去,一地绿,一树红,绿的是草,草绒如毯,红的是花,桃花满枝。
只是,小院还是那个小院,石桌还是那个石桌,桌上依旧端放着装着头颅的旗盒,而我依旧不敢上前一观。
他似是知我心意,放开我的手独自来到桌旁,端视盒中之头,喃喃而言悄不可闻,稍后,他抬头道,“适才我说害死她的人是你,你似是有异议?”
我自然有,爱阿土都不够,又怎有伤她之心?
的确,阿土离开的第二年,我便派出陈唯亭,命他在民间暗访。她可以不在我身边,但我必须要知道她身处何地、日常境况。我并不想干涉阿土的生活,只想为自己寻些慰藉罢了。可是不等找到阿土下落,作为信物的玉牌便被陈唯亭‘遗失’。为请罪,陈唯亭亦在我面前自刎。我没有责怪陈唯亭,反而追加官爵,其子孙亲属亦赐地封官。
法师对阿土的忌讳我不是没有察觉,当初我放阿土离去的时候,法师面有忧色说了四个字,放虎归山。只是他深居简出,我亦有好言宽慰。我以为阿土隐匿于江湖,法师鞭长莫及,自然会打消念头,岂料他与陈唯亭沆瀣一气,两人居然瞒着我做出这等忤逆之事!
法师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念及此,忽然颓然万分……
归根到底,法师是为了助我完成大业,因此若将那‘罪魁祸首’强加于我,我其实并不冤。可是,这一切并非我本愿,如今他们都死了,我的冤屈又该向谁去诉说?我连责怪的人都没有,难道一切苦果一切酸涩只能自己独自承受独自品尝了么?
抬眼看向那男子,我缓缓涩言,“这些年来,我总是幻想她就在我身边,我看不到,却可感觉的到,这样的自欺欺人能让我的心暂得宁静。也是因这个缘由,我不顾阿土警告派人去查访她的下落。她和我相处时光算来,凤阳三年,北平四年,太短,太短,是我贪心,害她性命不保……”语至最后,几欲涕下。
男子却又笑了起来,用嘲讽语气道,“你以为你已经明白,其实还是相差甚远,她的命运早在那年跟你离开凤阳的时候就已注定。你若有疑且听我一问,这个和尚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
我想不明白,唯有摇头。
“普天之下,她们李家子弟的名字,只有她们自己知道,”男子道,“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这当真是醍醐灌顶之语,难道说是阿土自己把名字告诉法师的?这简直难以置信,它完全不合情理。遥想当年阿土对我说,若是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她便与我一生不相见,二生不相亲,三生不相恋,如此决然毫无转圜余地,如今却告诉我,是她自己将名字透露,难道她如此恨我恨到一定要与我断绝三生的缘分么?这…不,我不能接受……
我频频摇头,却换来那男子的仰天大笑。“你不信,你不接受,”笑罢他道,“你以为她是恨你才这样做,你真是辜负她一腔深情!”边说,他边将头颅从盒中捧起,我调转目光不忍直视。只听他继续嘲道,“如今她容颜不在芳华不在,你便连一眼都不愿看她。”
闻言我心中一痛。
我是如此肤浅的只爱慕她的青春与美貌么?不是,不是!我只是不愿意破坏我心中那个美好的影像,不愿意摧毁我花费几十年心力在心中建造的所有关于阿土的回忆。
“假的,都是假的,”男子再度发声,字句直击我心要害,“你所有关于她的回忆都全凭一己臆想,眼前这个才是真的!”
我想大叫,让他住口!可是口中无法发声,只气得双手颤抖。若是手中有剑,我一定毫不犹豫的将面前这人杀之而后快!他字字诛心,这短短时光,我似已死过千百回。
然而他突然缄默,我抬头看去,只见那男子目光闪烁不知在思忖什么,我只觉压力稍退,遂努力平了平呼吸。“你究竟是何人?”我问,“为何对我的事知道的如此清楚?”
男子深深叹了一气,摇头道,“我对你的事并无兴趣,只是,我对她有承诺。”
此话怎能取信于我?看他模样不过二十出头,如何会对阿土许下承诺?我的疑问一定落入了他的眼中,他却没有解释,而是又叹了一气,道,“既然你固执己见,那我换个你能接受的方法罢。”说着,他以手轻抚头颅,先是面部,继而是头发。他手下似有魔力,不过几下,我便看见头颅原本枯黄的发变得乌黑顺滑,发髻亦被扶正,一朵珠钗插在鬓边。只是我依旧看不见头颅的脸,阿土的容颜是否恢复如初?这期待让我不由连续几步上前,可是男子将手中头颅缓缓朝我转来,一瞥之下,我忙又退后几步。
肌肉纤维分明,鲜血在肌理中横溢,那依旧是一张没有皮的脸。
“二龙同时显世,天道未定。她再如何有本事,也不过是区区凡体,如何有资格如何能够自作主张替天定道?所以她离开凤阳跟你走的那四年,你倒嫌短,却不知那是她用命换来的,容貌,不过是定金。”说着,男子以手覆在头颅面上,缓而凝重的自上摸到下,阿土的旧颜便在他的手下慢慢呈现。
此时此刻,我无法言语。
男子手一松,头颅半悬空中,忽而滴溜溜的转了起来,数圈之后头颅下方生出了颈脖,继而便是双肩、胸、手臂……未几,阿土完整的出现在我面前。
阿土呵,我的阿土……
热泪溢出我的眼眶。
哎,这个婆子好拖拉,还以为再更一段能完结,怎么还木有???
大家的心声,我主动替你们说了,这么勇于自我批评的好孩纸,大家都不忍心再说啥了吧。。。
PS,现在精神尚好,再敲看看,没准今天真能更完这个番外。。。需要鼓励,需要支持,需要安慰,需要慰安。。。
PSS,下个故事正在构思中,应该是要让木神婆去找李清溟的晦气了。。。欢迎继续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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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静静站立在我面前,闭着眼,似在熟睡,我不忍心叫醒她,可是我迫切的想与她倾诉衷肠。颤颤巍巍上前一步,我忽然自卑起来。今日的我已步入暮年,阿土却风华正茂,她会如何看待于我?可是阿土旋即睁开了眼,嘴角莞尔一如往昔。我实是情难自禁,上前欲将她揽入怀中,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穿过了她的身体。
“幻象而已。”一个声音惊醒了我。我应声转头,看见白衣男子面上露出的那丝怜悯。
“幻象……”我无意识喃喃,失望占据满心。
“这是你邀约她离开凤阳的前一夜,”男子道,“这是她不想让你知道的。”
随着男子的语声,阿土微调转了身体,眉目间露出坚毅之色。她双手高举,手中出现檀香三柱,青烟袅袅而上,鼻端似能嗅见那特有馨香。稍后阿土双膝下跪在地,口中念念有词,我却听不到分毫。念完,她长身而起,身前出现了一个案台,台上放着香炉一只,她便将香插进那香炉之中。她低头再拜,刚拜了一下,香炉忽然倾倒,湮灭了香头之火。阿土倏然抬头,盯着那灭了的香,明眸圆睁脸色煞白。
片刻之后,阿土面色稍霁,只是眉间那坚毅不曾消减半分。起身,将香炉扶正,然后她取刀划破指尖,将鲜血滴在香炉之中、案台之上,滴了许久。继而她再度燃香跪拜,香炉却再度倾翻。
这次阿土许久没有后续动作,只是怔怔看着那翻倒在地的香炉。明知是徒劳,我却也忍不住阻止她,“算了吧,阿土,别勉强了,我不要你跟着我了……都是我的错……”
阿土自然是听不见的,她第三次扶正了香炉。
之后,阿土站起身来舒展身躯动作几下,口中似是又念了几句,未几,我看见一柄伏魔杵模样的兵器闪着耀眼金光从地下缓缓钻出。
那兵器跳至半空,并未落下,它急速旋转着,金光道道逼出,似是能杀人于无形。
对着它,阿土三跪在地。这次,阿土再度拿起了尖刀。我以为她还要继续滴血乞告,不料她举刀对准了自己的脸。她的手发着抖,浑身因为疼痛而抽动,但下刀的动作却毫不犹豫,刀尖在脸上划过一整圈……
我调转了头,不忍再看下去。泪滴在地上,溅起尘土若干。心内突然响起阿土的温柔语音,初相识时,她唤我朱四公子,相熟后,她便叫我阿四,我想让她唤我四郎,她强笑道,这是我的妻妾们唤我的方式,她不愿意。不愿意做我的妻妾跟随我享受荣华富贵的阿土,却愿意为了我做如此牺牲。这一刻,我心中升腾起深深的悔意,为何在看见阿土的头颅的那时竟会产生嫌弃……
枉自为人,枉负深情……
转回头来拭去老泪,我继续看着阿土,告诫自己不可再继续辜负。
阿土仰面躺在地上似已晕厥,鲜血淌了一脸一身,她如身在血泊,可右手还紧紧握着一样东西,那是她从脸上揭下来的皮。不知过了多久,阿土醒了过来,她慢慢坐起,低头看看手中之物,再抬头。
降魔杵早已不在原地,而是静静躺卧在案台正中。阿土便将脸皮放在降魔杵上,再用颤抖的手第三次燃香。这次,香炉没有再翻,香被插入香炉之中。阿土拜倒在地,祷告良久。
我颤声开口,“可是,当年她跟我走的时候,并无异样啊……”
“幻术。”白衣男子答道,“而且以她的功力而言,幻术只能维持四年。”
“所以她才那样急于离开,而我,”我顿了一顿,“竟然以为她薄情寡义因此而怨恨于她!”
白衣男子双手一拍,“还有一段,是她临死之态,你可想看?”
阿土站了起来,双手微摆,似在赶路。慢慢的,她脚下出现了一条小路,继而路两旁的野花野草隐隐出现,路越走越不可见,她似乎来到了某片野地之处。
到了这里,她不再行走,而是背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红唇翕张,似在说话,可是她身边并无旁人,她便这样自言自语了不少时光。
天色由黑转亮,应是第二日的清晨到来,阿土突然扶着树慢慢站了起来。之后,一个黑衣骑士突然出现,他翻身下马,朝阿土奉上一只墨色木盒。他是陈唯亭,前来给阿土催命的陈唯亭,我真希望当年我没有给陈唯亭下达这个自私的指令,我真希望我能放下私情困扰放下怨恨,放阿土一条生路……
阿土打开木盒,瞥了一眼盒中之物,她极力保持平常,但我依旧看出她的哀竦,之后陈唯亭朝阿土拜了三次。若干言语之后,阿土便决然的抽出了陈唯亭的腰刀,划向自己的咽喉……
一个‘不’字卡在我的喉咙中,吐不出,咽不下,让我呼吸急促。猛然吸着气,徒然伸手,想抢夺阿土手中的刀。手穿过刀身,那锋锐的刺痛真切留在我的指间。那一刻,我的心似被这把刀一并剜去。
阿土的身影停止在这一刻,挥刀横在颈,衣袂飘飘,像在跳着一支舞,生命绝唱之舞。我十分感谢白衣男子没有将后续演绎,我已然承受不起。
“我能回到过去么?”我哑声问,“我能做什么来赎我的罪孽?”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倒也不必太过自责。”男子如此宽慰我,我仍然无法放下心中重负。
眼前光影渐散,阿土的身体逐渐消隐,最后只剩下一颗头。男子上前将头捧在手中。
“我可以,抱抱她么?”我问,边伸出手。
我终于将阿土再度拥在怀中,她在我怀中开始枯萎,如春花在花期之末,幻化的面庞慢慢消失,头发重做枯黄,但我已不再惧怕不再抗拒。
阿土又陪伴在我身侧,为此,我应当感谢上苍。
不知何时,晨曦微露。我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深秋的小院中,那绿的草红的花早已不见。若非那白衣男子仍伴在我身侧,若非阿土在我怀中,我几乎以为我刚才只是南柯一梦。
“你到底是何人?”沉默片刻,我问。
“我姓凤,你叫我凤卿便可。”他答。
“得道之人?”我再问。刚才那一切,常人如何能为之?
凤卿道,“你这么想,未尝不可。”
我对他的身份并无过多探究之意,我只是想知道,这个叫凤卿的人是如何认识阿土的,他之前所说那个承诺究竟为何?
“小可许下承诺之人,并非你的阿土,”凤卿笑了笑,“另有其人而已。”说完,他朝我辞行。不待我允许,他便转身悄然而去。
将阿土的头颅重新安防在棋盒中,呼来暗卫,将棋盒带回宫,放在枕边。
翌日招来宗人令,密令下达。最后一桩心事总算是达成,我心态平静之极。阿土,生不能同寝已是遗憾,死后便让我们同穴罢。我不求来生,只求今世的相拥。
【番外完】